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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何时老

_32 佚名(当代)
  满室的阳光中,有一张沮丧的脸,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边席地而坐,阳光围着她落寞的轮廓。
  “怎么了?”粤然问苏航,“在想什么?”
  “在想你,你就回来了。”苏航愣了一下,看着出乎意料在正午出现的爱人,温柔地笑。
  “进入任务后期了,我们外聘人员能参与的工作越来越少,所以跟林雪莉轮流值班。”粤然盘腿坐在地毯上,苏航的身边,歪头仔细看她双眼的表情变幻:“你在骗我。你不是在想我。”她在她眼里看见一些迂回,逃避她追寻的迂回,这令她慌乱:“我说过,不允许你骗我。你答应过。”
  苏航看着窗外,眉头微蹙:“不要怀疑,我在想你。”
  “是为了我,在想一些事情?”粤然看见微蹙的眉间有恐惧,很淡,但是很明显。“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苏航看着外面,马路上奔忙的车和人,觉得生活的向前时间的向前多么无奈,“你的工作还要多久?”
  “五天以后结束。想家了?”粤然察觉苏航在用力地、尽量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房东太太打电话来,催缴租金。”
  被审查,被排挤,跟粤然度假,水深火热也好,烟雨蒙蒙也好,她们总是跟俗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航醒悟:即使自己不去想起,也必定会被提醒。
  “我去转帐,问她要账号了吗?”粤然笑。苏航一向怕应付这些事情,也许是因为觉得被打扰了。
  “没有要账号,回去交吧,我要回去了。”
  粤然沉默。苏航一直不看她,但脸上的忧伤怎么也遮掩不了。“为什么要回去?”她分明看见她脸上的不愿意。
  “梁听打电话要我回去。”
  “放假的时候没有说好假期长短?你说过,陪我到项目结束,一起回家。”
  苏航苦笑,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粤然能够晚点回家。这一次,可能真的逃不开。恐惧令她的胸腔疼痛,克制使她的头脑发昏。
  她开始讨厌自己的执拗。
  粤然已经觉得不妙,爱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多于哀伤和恐惧,简直是绝望。“宝贝,有事情要告诉我。”她凑过去拥抱她。
  在爱人的温暖里融化,苏航的脸上晶莹串串:“粤然,我陪你到后天。然后回家等你。有些事情,能不能允许我准备好再告诉你?”
  粤然说不出不能。她直觉,这不是“爱不爱我”的威胁可以诱导的问题。
  “记得有我。”她轻轻说。
  ……
  “我记得。”梁听看着面前气势凌人的薛晴枫,冷冷地说:“我们搭档期间你的人际关系我都记得,这一次,其实不是钱大有,是你,对么?”
  薛晴枫木着脸:“梁听,老江湖了,话不要太多。等你的徒弟回来通知我。”确认梁听通知了苏航,她转身离开。
  “薛晴枫,我真不知道,连钱大有的老婆妻弟你也能利用。”梁听看着薛晴枫的背影,冷调里透着厌恶。
  薛晴枫回头,得意的笑容里有着不屑:“梁听,这是协会的福利和负责任,跟利用什么人无关。”
  ……
  “协会这种福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有一个同行被跟踪导致不敢出庭,不是也启动了心理辅导?”林雪莉在越来越少人的临时作战室里悠闲地翻看着时尚杂志,跟董宇交流两边的工作动态。
  董宇在办公室里看着其他外派工作组电邮的简报,心不在焉,“但这次不仅仅是福利,莉莉,他们同时启动了对小朋友的内部调查。”
  林雪莉有些惊讶,合上手里的杂志:“不是排除嫌疑了吗?内部调查什么?”
  “好几个理由,职业道德,代理案件手法,文件归管的规范问题,好几条。”
  “那心理辅导的理由呢?”
  “避免她目睹凶案现场有心理阴影,体现协会的人文关怀。”
  “瞎扯淡!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有阴影早自杀了,这会儿才关怀?这内部调查也够滞后的,这段时间小姑娘没办案?”
  “就是因为她放假了。莉莉,时间滞后不是问题,我们协会的动作什么时候迅速过?哪次开会领导迟到少于半小时?”
  林雪莉笑:“那是!我们工作风风火火,他们决策慢慢吞吞。但是李作霖薛晴枫都是常委,就压不下对自己人的调查?”
  “压不下,主管局长亲自点的名。”
  “钱大有?蹊跷了,这事情怎么引起他的注意?”
  “不知道。不说了,我们一向跟他们联系不紧密,不管也罢。小粤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有个小姐妹来了,除了工作就是玩。”
  “小姐妹?什么来历?住在小粤房间里?”
  “不是,好像是什么同学,来度假,顺便一起玩。粤然给她另外开了房间。年轻人图省钱,问我能不能要内部价,我就帮她打了招呼。别的我可没管,不影响工作就行,小宇,我们一向尊重隐私,对吧?”
  “那是!连你的男朋友几岁我也不知道!小粤工作怎么样?”
  “没有再闹情绪,工作方式也比先前成熟。哎,你可别动调她外联的念头啊,她是实力干将,我还没用够呢!”
  “最多再给你用半年到一年。”董宇笑:“我们的外联是专业模式,又不是火坑,你不用护了一个胡巍巍又护一个粤然,才女美女都被你占着,外联部门现在三十岁以下的女人数量是零。”
  林雪莉也笑:“零就零,干吗非要三十岁以下的女人,我们哪个人出去像三十岁以上?保养好了打扮好了,都是专业的,就够可以的了!”
  董宇大笑:“是,是,最年轻就是你!说起保养,莉莉,从上海帮我带点东西……”
  ……
  薛晴枫远远就看见日渐发胖的钱大有在露天茶座向自己招手。
  “小薛,这边!”
  “别‘小薛’了,听着恶心。现在人家都叫我老薛。”
  “呵呵,我们识于微时,跟别人不一样。”
  “跟你们家女神说好了?”
  “说好了。什么女神,整个一木头!”
  “谁让你图年轻来着?又不要孩子。女人有了孩子,都会鲜活起来。”
  “还孩子?她连蛋都生不出来!算了,不说她!小薛,事情过了这么久协会才介入,有点麻烦啊!你要是早点说,不就不用跟李作霖闹掰了?”
  “早?早我也不知道小丫头跟公安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死人跟她有渊源,怎么早?”
  “渊源?她跟死了的小余?”
  “不是余佩文父母告诉我她喜欢女人,我也想不到这一层。我说呢,难怪两个人一碰面就交恶,变态的感情果然难以理解。”
  “什么……我没明白。”
  “肯定是私底下余佩文对小姑娘因爱不遂而生恨,故意为难呗!”
  “既然这样,你还担心她们互通消息?”
  “可是后期小姑娘跟余佩文关系好转,动心了也说不定。谁知道余佩文拿什么换小姑娘的心?很可能就是我的办案手法和信息来源。要不然,平日里假清高不会转弯的一个人,会知道扣下笔录以防万一?肯定是余佩文告诉了什么,她才知道使阴招算计我。看小姑娘对付公安的策略步骤,心里肯定还装着事,不问出来我不踏实。”
  钱大有目瞪口呆:“小薛,你的意思是,两个小姑娘恋爱,你徒弟把你卖了?但是,余佩文父母为什么告诉你这些?为什么既要内部调查又要心理辅导?我还是不明白。”
  薛晴枫冷笑:“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被现在的父母抱养的?余佩文父亲,是我亲哥哥,不然我才不用他这个浮躁蠢笨的女儿。来看完尸体,他非说要见给女儿送终的小姑娘,我就觉得不对劲,三两下问出来了,原来有这么档子事儿!内部调查,我们协会有公安厉害吗?小姑娘大概把爱情当鸡血打进脑子了,对公安都扛得住,我们协会的调查算个鸟?再说调查的资料要存档,我能放心吗?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心理辅导就不一样,不是可以催眠嘛,催眠了什么都得说,再说协会请的那是你妻弟,说了什么直接告诉你,跟我有关的抽起来不入档,多保险!”
  钱大有恍然大悟:“小薛,你一向聪明。当年要是我们……”
  “得了得了,旧事不要重提。”薛晴枫打断钱大有,“当年要不是你娶了那个死鬼高干老婆,你也没有今天飞黄腾达,我也就没有今天。我没有怪过你。你现在女神不讨喜,尽可以来找我,不需要说太多。”
  钱大有含情脉脉地握上薛晴枫的手。
  旁边侍应生看见一对中年男女眉目间传情,只觉得怪异。
  ……
  “你好!我叫罗小丽,是小粤姐的上海同事,认识一下?”
  粤然一直安静地看着苏航沉思的脸,没有看见酒店餐厅里突然出现的熟人,身边突然有人说话,她和苏航一起有些错愕。
  “你来这里干什么?”粤然不悦地问,心里厌烦罗小丽打扰了自己和苏航的时光,也忘不了罗小丽是个古怪的T,尤其是她现在近距离打量苏航的眼神,让人十分讨厌。
  “呵!小粤姐,我来交点资料给外方人员,他们也住在这里,你忘了?”罗小丽观察粤然的表情,发现自己被当作潜在情敌被排斥,一时间觉得更加好玩。
  “我知道外方人员住这里,也知道你可能来交资料。我是问你,为什么来这里,餐厅,这里没有外方人员!”粤然直白地表达排斥情绪,毫不掩饰。
  “餐厅里没有外方人员,但是有晚饭啊!小粤姐,你们能来吃饭,我也能来。”
  苏航把思绪收回现实,看粤然的眼神,那种熟悉的醋意令她隐约明白眼前小女孩的身份。
  “我可以坐下吗?”罗小丽问苏航,“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小粤姐的朋友,我也想认识。”
  苏航抬头,看见一张十分精致的瓜子脸,年轻有朝气的好奇眼神,除了那声过于自以为是的“小粤姐”令人觉得不舒服,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还好。
  “坐吧。”她微笑回应:“我姓苏。”
  罗小丽欢快地坐下,粤然皱起了眉头。
  
115
第五十四章 醇——近曲 ...
  “她就是那个小孩儿吧?问你是T还是P的那个?”
  回房间的路上,苏航问虽然牵着自己的手,却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的粤然。心里有许多事情,可也比不过粤然突然的沉默令她慌乱。
  粤然轻轻地叹气,对苏航露出一个微笑,仍然默不作声。心里压着的许多情绪,令她无法好好地开口说话,怕伤了苏航,于是她宁愿不说。
  苏航却更难过。
  那个礼貌的微笑,多么陌生。
  她简直无法跟着这样的爱人一路再走。
  苏航站在了原地,走廊的一端,握着粤然的手力道慢慢消解。如果不是粤然很用力地抓住她,两只手已经分开。
  粤然回头,安静地看苏航,手一直没有松。
  她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着疑问和不信任,都包含着不满对方的怨怼,和等待的倔强。慢慢地,粤然告诉自己,总有一个人要投降,而今天的苏航,看起来不会投降。
  她认输了。“回房间,我再告诉你,好不好?”手上轻轻用力,是温柔的牵引,带着一点不确定,和很多的坚持。
  她跟着她走,走回只有她们的地方,被她小心地拥在怀里,听见她缓慢的心跳,和轻长的叹息。忽然间,苏航听见,粤然心里远远的忧伤在忍耐。
  “是她,你猜得对。”粤然脸贴在苏航耳边,
  “她对你有兴趣。”苏航闭眼垂泪,粤然身边冒出一个女人,她不怕粤然变心,却深深地恐惧,因为想起余佩文。
  “我对她没有兴趣。”粤然紧一紧怀抱,叹息更重。她想知道她的心事,却不想强迫她,她想陪着她,却不得不再次离别。
  “她很漂亮。”苏航说完,笑自己傻,对于她们来说,这是个太好笑的理由。
  “你很傻。”粤然在叹息里笑,明白这是苏航顺势而为的试探。
  “离她远点儿。”苏航哽咽着命令。
  “我没有让她近过。”粤然表白着,无奈着,“是你让她坐在我们身边。苏航,你越来越知道自作主张。”她终于忍不住抱怨。
  苏航慢慢地哭起来,她觉得,自己要的就是粤然的这一声抱怨,好让她放下心里种种考虑,把所有秘密和盘托出。“粤然,他们还要调查我。”她终于说出来,伴随着很多委屈害怕的眼泪。
  终于再被信任依赖,粤然安静地流泪,仍然拥着苏航,生怕姿势一改变,怀里的人要再次冷硬着坚强。“告诉我,我在听。”
  “梁听只是叫我回去,说协会还要内部调查。其他的,我不知道更多。我问她原因,她说回去再说。粤然,没完没了,我害怕。”她渐渐卸掉理智的支撑,把所有的重量交给倚靠的人。
  “调查的内容,什么案子,可以说吗?”粤然小心地问。
  苏航摇头:“我什么都不怕,唯一,就是怕他们翻出我们的关系来做文章。”她不明白,许蕊明明说过,公安已经结案,协会调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粤然的项目还没收尾,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余佩文的死。
  “案件的内容,连大概也不能告诉我吗?”粤然吻爱人的耳垂,希望她柔软一些,对自己的信任多一些。
  “刑事案件,人命案,我是涉案律师,之一。”苏航说着一些外围的词汇,已经发抖。一些很近的回忆涌上脑门,鬼魅漂浮,令她害怕。恐惧压制了悲伤,她慢慢恢复理智。
  粤然在苏航的颤抖里慢慢冷静:“是怀疑你办案手法有问题,还是怀疑你作案?”她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应该微乎其微,但是联系之前苏航采取的所有方式和手段,又不能不这么想,并且……“我印象中,你参与的刑事案件不多,只有薛晴枫那一个,可你说过是集团犯罪,没有提到过命案?”
  苏航挣脱爱人的怀抱,吻上粤然的唇,深深地吻。
  “等你回家,我再告诉你,可以吗?”她在亲吻的间歇哀求。
  经由那些不肯停止的深吻,粤然体会到苏航巨大的恐惧。她抱紧她,回应她的吻,“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可以。”
  ……
  护士小张第一天到这间心理诊所上班,觉得这工作一点都不像护士,反而像办公室里的文员,只是对听到见到的事情需要自觉地保密。
  还好她一直是个沉默的人。
  她整个下午无所事事,只想着这诊所里唯一的医生真是个温和的男人,温和得没有人味儿——白皙,文气,戴着眼镜,说话缓慢柔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或远或近的距离感,令人相信之余不敢探问任何他的信息,仿佛一切好奇都会在他面前变成唐突造次……
  “你好,尹医生在吗?”
  一个细柔冷傲的声音打断了小张的思绪,她抬头,看见一个陌生女人。
  尖小的脸,头颅也是小的,微黄的头发有着柔和的光泽,规整地盘在脑后,五官和脸型一样小巧,薄唇鲜红欲滴,却是她原本自然的唇色,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神通透,却没有温度。她的身量很小,一米六不到的样子,很瘦,皮肤很白,白得几乎要透明,配着她身上粉灰色的丝绸衣料,整个人像纸一样薄。外面气温很高,她却冰肌无汗。
  小张打量着发呆,陌生女人也不做声,只是安静地等着。
  回过神来,小张有些抱歉:“请问哪位找尹医生?”
  “尹执心。”陌生女人的声线柔和,只是没有人味。
  小张打电话通传,听见里间的医生说:“让她进来,你忙你的。”于是对尹执心说:“请进。”然后坐下暗自留神。
  她听见尹执心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轻轻招呼:“尹挚……”
  医生在里面叫:“姐……”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有了点温度。
  ……
  “钱大有说协会有人要心理辅导,这是那个人的官方资料和钱大有的要求,你看一下。”尹执心坐在弟弟的办公椅上,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为什么叫你传达?”尹挚对姐姐温柔地笑,“我是受雇于协会,不是姐夫。”
  “别叫他姐夫。”尹执心的声音忽然冷漠,淡淡的笑容好像瞬间结冰。“他这次要你通过催眠,问一些事情,但是不记入官方记载,直接告诉他。问题在里面。官方记载你另外制作。”
  尹挚翻开资料,先看了钱大有手写的便条,冷笑:“姐,他在利用我,利用我的专业资格,逼迫我为虎作伥。”
  尹执心不说话,把玩尹挚办公桌上的小小地球仪。
  “姐,我也是法科毕业,他就相信我会帮忙?”
  “他一直相信。尹挚,我们全家都欠他的。他以为。”
  “欠他的是妈妈,你也跟了他……”
  “别说了!”尹执心冷冷地打断弟弟,声音轻微地抖动。手把地球仪重重一放,面孔仍是冷的。
  尹挚深深看了姐姐一眼,低头翻看资料:“姐,你看过钱大有的要求吗?”
  “看过,感情的部分,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写。其他的,照钱大有说的做。”
  “姐,”尹挚抬头看尹执心,“你不忍心?那为什么其他的部分不一起隐瞒?”
  尹执心漠然说:“她们已经没缘分,何必。至于其他的,我不管。为了名利种种,是她们自己找的麻烦。再说,钱大有……不是人。
  尹挚神情恻然,继续翻看,忽然一凛:“姐,这个人的资料,你看过吗?”
  “看过,你的校友。”
  “不止如此,我见过她。”
  尹执心和弟弟对望。
  “姐,这个苏航,和小杰,同届同门,”尹挚说起某次集体相亲的经历,“小杰对她,似乎多有关注。”
  尹执心白皙透明的手忽然微微发抖。
  ……
  郁杰正在和师弟妹开会,手机忽然震动,几乎习惯性地要挂掉,看见来电显示,却叫会议暂停。
  一众小朋友识趣回避,各忙各的。
  郁杰走出院办,站在草坪中央,满眼的绿微微荡漾。
  “执心?”
  “我要见你,今天,马上。”
  “好,地点?”
  “我开车来接你。一个小时后。”
  郁杰匆忙结束会议,坐上尹执心的车。
  “什么事?”郁杰看着尹执心白皙冷漠的侧脸,似乎专注留意着路况,但明显地,有一种情绪。
  “有一个人,我本来打算小小地帮忙,但是现在,不一定会帮。”尹执心冷淡的语调有些许受伤,车开得飞快。
  郁杰明艳的脸渐渐哀戚:“执心,到底什么事?你在难过?”
  尹执心把车停在僻静的路边,转头看牢郁杰,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却透着审视:“有一个女人,叫苏航。”
  郁杰微微有些意外,但是点头:“我们认识。”
  “只是认识?”
  “有些交情。”
  “只是交情?”
  “执心,朋友交情,她的爱人我也认识。”郁杰心有些乱,鼻尖冒汗,在尹执心的审问里,她有一种被虐的快感。
  “爱人?”尹执心微微放松,仍然审视郁杰。
  “执心,你怎么知道她?你说本来要帮忙,是帮她?”
  “小杰,你很关心她?”
  “执心,她帮过我,也原谅过我。”
  “原谅你?”
  “我……可以说害过她,几乎令她和爱人分手,为了项目。”郁杰说着,也觉得当年自己幼稚。
  尹执心认真地观察,终于确定可以相信郁杰,把原先给尹挚的材料递给她。
  郁杰仔细看完,脊背发寒。“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明白苏航对粤然的深藏是为了什么,余佩文这个名字,也让她想起跟粤然的第一次交锋,她对尹执心说:“执心,她的爱人,你也见过,或者说,听过。”
  “我?她的爱人?”
  “我第一次在L大附近和你见面,那个和式小餐馆,隔间两个女人的吵闹。”
  “是其中一个人?”
  “对,那天我们反复听见两个名字——粤然,就是苏航的爱人,佩文,我猜,就是这个死者。”郁杰脑中慢慢组织出一个关系链条。
  “这么说,事情跟钱大有想的不一样?苏航可能为了爱人杀了死者?”尹执心恢复没有波澜的冷淡。
  郁杰苦笑,难怪苏航怕极了人家发现粤然,连执心的思维也不能放过情杀,何况他人?“不,执心,苏航不会杀人,也没有必要。她和粤然感情很好。”
  “但她们跟死者始终有纠葛。”
  “至少这么几年,她们还在一起。没有人能影响她们,何况一个不算情敌的情敌?”
  “你凭什么肯定,苏航不会杀人?”
  “执心,如果她杀了人,公安不会放人。”
  “哼!未必!”
  “牛正把她捞出来,我经手的,牛正一直是在自保前提下才帮人,所以,不是我确定,是精明的牛正确定。”
  尹执心专注看郁杰:“小杰,你很在乎她们?”
  “执心,我们已经不幸。”郁杰双眼写满疼痛。
  “她们幸福?真心相爱?”尹执心躲过郁杰的眼神,看向车窗外树影婆娑,嘴角微微发颤。
  “是,她们比我们倔强,也比我们幸运。”郁杰话语里透着感慨,无奈和自嘲。
  尹执心回头看她:“小杰,你希望我帮她们?”
  “执心,至少,她们一直让我相信还有可能。是,帮她们,如果你有能力。”郁杰看向尹执心的双眼闪亮。
  “好,小杰,我有能力,举手之劳。”尹执心伸手抚上郁杰脸颊,却在触碰的一刹那停止,把手垂下。
  郁杰轻笑着扭头看窗外,婆娑的树影在眼里蒙胧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人记得尹挚?
详情见第二卷第二十三章
故事会很长,线是早已铺好的
我也说过,郁杰有她的女神
……
116
第五十五章 醇——归去 ...
  收拾行李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尤其心绪烦乱,且目的地是并不想前往的一处的时候。苏航只觉得那个小小的袋子装不进任何她想要带走的东西,完全不似来时一般顺遂。
  她干脆放弃,将一切撒开,托着粉红色的水晶苹果发呆。外面日光游动夜幕轻垂,一切也与她无关。
  这个行业对经验和资历的讲求使人踏实,也令人疲惫。在人丁凋零的作战室枯坐一天,粤然给自己画了张图,要能独立担得大任,做到董宇口中所说“完成个人资本的积累”,似乎还须三五年。
  但她已经有些着急。
  孩子也好女人也好,她不想让她再身处江湖,虽然她有矫健身手,却没有放声吆喝的天然心性,那些累正在淹没她的心,那些勉强铸就的冷硬在包裹她天然的柔暖。即使她舍得失去她的柔暖,也不舍得她经受冷硬浇铸的痛太久。
  现阶段,她仍然必须认真地累积,小心地守护,用所有的细腻来弥补能力的不足,幸好她们都是女人。
  可她很快怀疑她只能是孩子,不会是女人。
  “你干了什么?”粤然捧着特地打车去买来的热辣辣的生煎馒头,一进房间,看见星球大战的遗址。
  苏航捧着冰凉透亮的水晶苹果,侧过脸来朝她笑,“捧着苹果等虫子。”
  她也只好笑。
  “都想带走吗?”粤然看见床上所有自己给苏航买的东西都有收拾好又折腾乱的痕迹。
  “当然,我的东西都要带走。”苏航看着爱人,意味深长。
  “那怎么不收拾好?”粤然在读着孩子眼中的寓意,那些不舍,占有的欲望,和不信任的威胁,她心疼又沾沾自喜。
  “收拾不好,装不下。”苏航手一指来时带着的小旅行袋,看着粤然的眼神依然。
  粤然笑:“你来的时候才带了多少东西?现在想小蛇吞大象?当然收拾不好。”她把装有生煎馒头的饭盒放在茶几上打开,整个房间都是白面混着红肉的火热香气,“你先吃吧,我下去商场给你买个箱子。”
  她轻轻握她的手,笑着出门,想像着大箱子回来,小饭盒已经空荡荡。
  但事实出乎她的意料,再进门,饭盒里仍然满满当当,所有原先凌乱的一切已经井井有条,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做了女人。
  “怎么只收拾,不吃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浪费我特地去买的心意。”粤然看见苏航脸上还是有着复杂深邃的表情,暗暗地心疼,要拉她坐下吃东西。
  “先收拾吧,我怕装不下,再大的箱子也装不下。”苏航却把她拉到床边,指着她买来的大箱子,脸上有怀疑的笑。
  粤然略微地意会那笑里的内容,忍着不去提,只是轻轻说:“装得下,你想带走的都能带走。来,我们一起收拾。”她拿起一沓衣服预备放进箱子。
  苏航伸手阻止,把粤然拿起的衣服放回床上,认真地指着打开的行李箱,对粤然说:“你先进去!”她命令着,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不是常人,却怪异地无法笑出来。
  粤然不动,只是轻轻地摸孩子的头。
  苏航用力地拉扯粤然,朝箱子的方向,强硬地说:“进去!我的一切我都要带走!”一瞬间已经泪流满面。
  粤然也鼻酸喉涩,只是勉力忍着,拥住苏航说:“不用把我装起来,我会回去,放心。”
  苏航抹一把眼泪,只是沉默。她想让她回去,又怕她回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怕!”只有这点是清楚的。
  “不怕,我只比你晚三四天回去,到时候,你给我开门,好不好?”粤然吻着爱人的耳垂,希望用爱的酥软融化她心里的惶恐。
  苏航犹豫着,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僵硬地沉默。
  “不好?”粤然敏感地皱眉。
  “我没有家的钥匙。”
  “我的给你带走。”
  “家里太乱,很久没有人住过,会很多灰尘。”
  “你稍微收拾一下,我回去再大扫除。”
  “我懒……”
  “苏航!”粤然沉着声音打断企图蒙混过关的孩子,“你还是不敢回家?要去哪里?”
  “我们已经撑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我要弄清楚情况无害再回家。我去明敏家。”苏航发现,自己在粤然的逼问下,竟然一瞬间整理了思绪。
  是了,就是这样,谋定而后动。
  “那如果,我回去了呢?你也不肯回家?”粤然几乎就要继续逼问事情的原由,如果不是苏航脸上思索的冷硬给了她明显的距离感。
  苏航在思虑中醒转,看着她心里最珍视的爱人,不确定却真挚地说:“粤然,我会跟着你回家。”
  “即使仍然不安全?”
  “如果不安全,就要辛苦你……”苏航脸上的冷硬崩溃,柔暖却无法恢复,整个人诠释着脆弱。
  粤然用很多的吻很完整的怀抱来呵护爱人的脆弱,只是命令着:“不要去明敏家,去我父母家,我需要知道有人在照顾你,明敏是个自顾不暇的艺术家,不懂得照顾孩子。”
  “我不是小孩。”苏航哭着皱眉:“而且你妈妈……”她渐渐脸红。
  粤然脸上漾起笑意:“你什么都不会做,又懒,比小孩还不如。不要怕我妈,她要是再问你,你就告诉她等她女儿回去再把我们做过的坏事详细汇报给她……”
  “做坏事的是你,不要拉我下水!”苏航叫,眼泪自然而然收了。
  事实上,她们谁都没有心情做坏事,一直拥着到天明,一秒钟也不想分开,一直到苏航走进登机口。
  转身之前,她对她说的是:“离罗小丽远点儿!”
  她哭笑不得,心里却傻傻地欢喜:傻孩子的心被这么多事情压着,最在乎的仍然是和她的爱情。
  大不了什么都不要,只要爱情。她相信她和自己一样,早有如此准备,所以才会尽力挣扎争取,什么都不怕。
  还没有走出机场,粤然就接到苏航的电话。
  “一会儿起飞要关手机了。”每次分开都是这么不习惯,无论在一起多久,苏航已经接受自己对粤然的依赖,“你再跟我说点什么吧,问我什么也好。”穿衣戴帽,吃饭喝水,任何叮嘱她也要。
  粤然停在原地笑:“你怎么从来不对我说,叫我不要送你,不要看着你的背影难过?”她要她知道,她也一样不舍。
  “因为如果没有你,这条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苏航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们都微笑着沉默。这是事实,不管是现实里的路,还是爱情里的路,她都需要她。
  ……
  “姐夫,这么弄下去我们所可要大红大紫啦!”于安娜歪在姐姐家的长沙发上,风情万种地嗔怨,一双美目看着悠闲自得品茶的李作霖。
  李作霖在茶香里闭目沉思片刻,阴柔的嗓音缓缓发问:“安娜,你说,薛晴枫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像挖坟一样挖个透底?”
  “谁知道!”于安娜不屑地撇嘴,“你们这些人精,动起歪脑筋来一个个都不正常。不过,我猜测,她肯定是想借这个由头打压梁听。”
  “打压梁听?”李作霖眼神微亮了一下。
  “没错。薛晴枫这么多年最不服谁?不是你李作霖,也不是别人,就是当年什么都不肯牺牲,还稳打稳扎奋斗到跟她平起平坐的梁听。她把爱人丢了,又背了很多人情债,不黑不白地一个人混到今天,也只是跟爱惜名声羽毛的梁听打了个平手。到了今天,徒弟死得不光彩,梁听倒明显得了个好助手,她能服气吗?把苏航搞臭,再把梁听的羽翼剪除了,又在你面前显露了她的手段,姐夫,她这是一石三鸟啊!”
  李作霖细想于安娜的话,抿嘴点头:“安娜,你越来越聪明了,什么时候考个执照,做我的助手?”
  “哼!算了吧!”于安娜摇晃着一头新做的枣红色离子烫,后怕地说:“这一行,后生可畏呀,你看看苏航,那天我差点就不认识她,以为她一不小心被妖怪‘画皮’了!”
  李作霖沉默,脑海中过滤着苏航所做的一切,他也有同感,“小姑娘让人大跌眼镜,确实!”
  “那是!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小丫头了,如果没有这件祸事,跟着梁听再多一两年,姐夫,你手下又多一名杀人不见血的猛将。不是已经有小辈说她是‘温柔一刀’嘛!哎!可惜呀,招惹了薛晴枫和余佩文这一对疯狂师徒!”
  听着于安娜嘴里的江湖语汇,李作霖忍不住笑,也忍不住思量:“安娜,你说,是薛晴枫的价值大,还是梁听加上苏航的价值大?”
  “那不用想,肯定是梁听加苏航的价值大!姐夫,梁听什么时候给你找过麻烦?苏航是绩优加潜力股,有双重投资价值。而且,姐夫,说良心话,那天小姑娘不是必须要我到场,她是为着她师傅梁听,还有所里其他人,才把事情弄得众人皆知。李翰林那些笨小子想不通说她奸猾,我冷静下来,却不能不说她厚道。这样的人你出手保她,绝对能换回知恩图报,不像薛晴枫那起白眼狼,你小心养了她这么多年,该咬你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李作霖对这番话不给反应,因为他早已经考虑过,也差不多下结论了。他只是问:“安娜,你很看不上薛晴枫?”
  “我跟她可没什么仇。就是吧,苏航这丫头平日里跟我言语来往比较多,我婆婆向她咨询过后都说她心善有人情味,看着她被薛晴枫这么整,人心里过不去!”
  “呵!我们家安娜很有人情味嘛!”李作霖坐到于安娜身边揽她的肩膀,没料到被挣脱。
  “姐夫,有人情味的人少了,可不是没有,苏航还给余佩文送过证据,末了又给她送终,结果呢,被当成嫌疑犯审了,现在又被拿职业操守作文章来调查,可真冤!你们这些人啊,越来越冷血!”于安娜说着也觉得待在李作霖身边阴冷阴冷的。
  “冷血?好,好好好,我们家安娜如果想帮小姑娘,我自然有办法!”李作霖强硬地揽过装腔作势的美人,阴柔地笑。
  他已经计划好怎么帮苏航、给薛晴枫一个警告,但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人情味,而是为了“投资”——梁听加上苏航,的确比薛晴枫值钱,无论实力,人品,还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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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醇——来兮 ...
  飞机上的人总是很沉默。
  许多人的沉默会令人昏昏欲睡或情不自禁地思考。苏航思考了所有的可能性,大致上明白,如果没有有力的人物出面,李作霖作为协会常委老大,不会批准对自己的调查。而且公安已经结案,协会的调查应该另有目的。可能性之一,是有人想拿职业道德来作文章无事生非,可能性之二,是薛晴枫对自己不放心,要抓住机会打落水狗。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不能坐以待毙。
  苏航下了飞机,自觉整个人硬朗起来,仿佛从温柔乡里清醒过来,就要回到战场涉险。上了机场大巴,还没有坐稳,粤然的电话就追来。
  “下飞机怎么不打给我?”
  “要拿行李,出闸口,还要找机场大巴,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些,要专心应付。”苏航尽量地温柔。
  但粤然处处听出她一种“不想多事”的情绪,声音冷淡令人难过:“现在呢?都弄好了?”她还是温柔关切。
  “上了大巴,两个小时就到市区,放心。”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妈妈说会给你准备晚饭和床铺。”
  “不,粤然。去他们家跟回我们自己家都一样,如果有事,还会连累老人。我回明敏家。”
  “苏航,走之前你答应过我……”粤然在千里之外忍着气。
  “那是我没想清楚。粤然,在你身边我一向听你的话,想不清楚。”苏航冲口而出,她发现,自己心里在怕粤然的温柔,怕自己对她的感情。
  那些温柔使她柔软不能对抗外界,那些感情令她无法狠心。
  但是要应付的事情,却必须狠心强硬。
  所以她急于摆脱。
  “你是说,我不在你身边才好?没有我你才清楚?”粤然问完,立刻后悔,谈话这样下去结果必定不妙,而她们现在是处于随时可以挂掉的电话两端。
  “粤然,并不是所有事你都有能力帮忙!我总有必须依靠自己的时候!”苏航开始生气,觉得粤然现在的关心和疑问都是故意为难。她们的职业,互相应该都很清楚。
  “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能力?”粤然忍不住爆发,自问;难道一直忍着不问,一直尊重她的决定是错?所以现在她才变本加厉?
  “如果你知道是什么事情,恐怕你真的会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眼看着离市区越来越近,苏航临战的神经越来越紧绷,被粤然轻轻碰了一下,弹出强烈的回响——所有的危机不过是因为粤然过去跟余佩文的不清楚,所以她才百口莫辩虚与委蛇处处危机!
  “到底什么事?你在责怪我?我跟你的案子引起调查有什么关系?”粤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莫名地被讥讽,她几乎发怒。
  苏航深呼吸几下,强压下对爱人的抱怨,仅存一点理智告诉她,这不关粤然的事,但情绪已经不受控制,“粤然,不要自以为是!”她说。心里不是不后悔歉疚,但仍然抱怨。
  “我自以为是?苏航,是谁一路自作主张?现在又对答应过我的事情反悔?”粤然在几乎没有人的办公室值班,气得咬牙,并且着急,清亮的声音不禁高亢。
  罗小丽正巧进来,听见这语气不善的话语,又听见苏航的名字,投过来探询的目光。
  在另一个城市的高速路上,苏航的两眼酸涩着发红,干涸的难过比流泪的挣扎更加折磨人,“我自作主张?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帮我!反悔?粤然,如果我反悔,我大可不必这么辛苦!”
  粤然愣住,才听出来,苏航所经受的事情似乎跟自己有关……正在思量着要怎么问,那边苏航却把电话挂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在愤怒和疑惑中发呆,粤然只觉得苏航一离开自己的眼前,好像突然一切都脱轨了。
  她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悄悄站了一个好奇的人。
  “小粤姐,你和苏姐姐,恩爱夫妻也有吵架的时候?”罗小丽抱着文件夹在胸前,甜美的脸上似笑非笑。
  粤然莫名地看罗小丽一眼,思绪还困在苏航所说的话里无法抽离,“苏姐姐?”她轻轻地皱眉。
  罗小丽轻轻地笑:“对,你的宝贝,苏姐姐。你不是在跟她吵架?看来老夫老妻总难免要吵架?”
  冷冷地看罗小丽一眼,粤然沉默着,慢慢地想通了什么,又有什么还是想不通,她想了又想,给苏航发短信——
  “对不起,我只想关心你,不是想打扰你,我爱你,如果你的辛苦跟我有关,希望你告诉我,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帮你,只要你需要。”
  摁了发送键,粤然只觉得时间太长,长得令人难过。
  苏航看了粤然的短信,心疼又愧疚,想打电话给她,又在接通前挂掉,想发短信给她,又什么都不能说,要安慰她,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心情。
  她默默对自己说:“等她回来吧,回来了再说,自己的错,她的错,别人的错,怎么说都好!”现在,她要去弄清楚事情究竟坏到哪一步。
  粤然还有三四天就回来了,苏航只觉得时间太短,短得可怕。
  ……
  许多流言突然被放了出来。
  从区法院检察院和刑警队,事务所,圈子里同事同学之间的电话线等等各种缝隙,有关苏航和余佩文命案的诸多蛛丝马迹被释放出来,原本整个行业讳莫如深的事情被大肆讨论:
  “苏航把涉案文件交给公安之前还知会了所里,真厚道……”
  “苏航硬是顶过了公安超过24小时的审查,最后才在所里专管员知情的情况下交付了涉案文件,还留下了公安的收条,很厉害……”
  “苏航做的笔录,除了有死者余佩文的事情,里面还涉及大律师薛晴枫……”
  “苏航被人误会故意引余佩文上死路,说她职业操守有问题,实在太冤枉了!之前余佩文开庭忘记带证据,她还火急火燎地赶去救场,职业操守算好得不得了,要是这样还审查,我们律师都去修道算了……”
  “听说涉案律师薛晴枫反而没有被调查,明明后台很硬,结果所里的小朋友她就不保,蹊跷啊蹊跷……”
  “公安结案很久,协会才开始调查苏航,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难道想通过苏航整其他人?但这件案子统共就涉及三个律师,余佩文死了,苏航公安审查过没问题,那就剩下薛晴枫……”
  流言有时能杀人,有时也能救人;流言会脱轨造成事故,但只要有人引导得法,就能成为好用的工具——舆论有时比法律更有力。
  短短两天之间,苏航的名字通过许多人的嘴变成了本城同行津津乐道的传奇,同时隐隐约约地,伴随了许多同情和猜疑,衍生出对薛晴枫和余佩文死因的更多猜测。
  李作霖端坐在办公室,满意地体会着自己利用关系网简单操作的结果;苏豪李影李翰林则在领导的授意下津津有味地通过电话线跟同学朋友分享着身边同事的“传奇”故事;小姑娘融安终于在甚嚣尘上的流言中恍然大悟——小苏姐不是差点害了她,恰恰相反,是很用力地保护了她。
  而梁听,则苦笑着发现,流言始终是流言,慢慢地在人们的信息不对称和五彩想像之后,有了许多不同的色彩。苏航明明是自己扛住了公安的审查,再被老师和师傅用人际关系捞出来。结果其他所的朋友反馈,却听说苏航是因为有前男朋友在刑警队,她利用感情利用女人天性逃出生天……
  许多原本不认识苏航的人,也开始对这个名字津津乐道,包括胡巍巍和舒娟,只不过,她们都躲着董宇才敢谈论。
  而苏航,则根本觉得整个人四分五裂,无所适从。
  她心里装着事情原本的样子,却从别人的眼光和语气里看见了很多个奇怪的自己。
  “小苏,你怎么了?我看你这两三天心情是越来越坏。”明敏从客厅走进房间,又看见苏航在入定一般地想事情,忍不住问。
  苏航略微抬头,看着明敏问:“小敏,给你带的明珠模型,喜欢吗?”
  “喜欢啊,不过我更喜欢你拍的照片,‘创新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哈!居然矗立在闹市区醒目位置,真是集体的行为艺术,小苏,你走那么远去拍一条标语,也是一次行为艺术。”明敏笑得欢快。
  苏航笑笑,心情略微平静。这时,手机亮光闪动,是粤然的短信:“可以打电话吗?”
  “小苏,在上海有艳遇?这两天频繁地悄悄话?”明敏爽朗的声音一响起来,任何事情听起来也美好,“但你好像在犹豫?看你每次接电话回短信脸色也不太好?”
  苏航沉默低头,明敏识趣地退出,顺手关上了房门。
  “下班了?”苏航把电话拨过去,听见那个声音,心一样是柔软的。
  “还没有,现在才下午三点半。你怎么回事?”
  “没怎么。我没有去上班,就对时间没有概念。”
  “苏航……”
  “我没事。昨天去所里,梁听告诉了我调查的大致内容,似乎是职业操守和纪律一类的,明天开始,所以她让我今天自己调整状态。”
  粤然没有说话,她只想听苏航说。
  “粤然,回来你可能会听见很多离奇故事,关于我的。”
  “是吗?”
  她们在两边同时无奈微笑。
  “是的,如果你相信,大概我们就完了。”
  “我会把耳朵捂起来。”
  “粤然,对不起。这几天我只是害怕。”苏航忽然想道歉,外面的人态度一日三变,只有粤然依然对自己纵容,她却只拿她出气,太不应该。
  粤然对着办公桌温柔地低头轻笑:“我知道。你这两天都没有去上班,为什么?”
  “调查没有完,梁听和我都觉得对案子影响不好,干脆再等等。”
  “苏航,我后天就回来。”粤然平静地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回去苏航是不是高兴。
  “太好了。”苏航轻轻说,“后天,大概我被扒了层皮抽了骨头,你还要我的话,来明敏这里把我抬回去养尸。”
  “苏航!”粤然难过,“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当然要你!”
  “粤然,如果我受不了,让他们知道你和我……你可以不承认。”苏航笑着哭出来。
  当梁听告之协会将对她进行心理辅导的时候,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怎么看也另有所图的“福利”。尤为恐怖的是,她知道,一些心理治疗手段比讲求法律程序的审问审查更为温和深入,作为被动一方,她更加难以掌控局面。更令她胆寒的是,梁听说,负责治疗的心理医生很可能是薛晴枫的人。
  但这一切,即使粤然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她比自己更被动。
  “没关系。我去接你回家。如果你被留在协会,我去协会接你,如果你在明敏家,我去明敏家接你。”粤然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也许她不得不让她一个人经历过程,但自己一定会和她一起承担后果,无论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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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醇——道字不正 ...
  天光灰白,道路清冷,一个面容白冷到极致的女人开着私家车在路上疾驰而过。
  她永远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却清淡素雅,因为想跳脱于这个五彩斑斓却混乱的世界;她将油门踩到尽头,飞快地冲向目的地,因为急于离开这个狭小的代步空间,这车,是那个肮脏的男人赠与的;她心里有更渴望见到的人,但她不允许自己去见她,因为自己沾染了这车,沾染了那个男人,不能再去沾染她……她唯一能去找的,只有那个比自己晚两分钟来到这个世界的弟弟。他也住在那个男人赠与的物业里。
  她的整个世界都是肮脏的瘟疫,包括她自己,只除了她,那个为了她从明快爽朗变为明艳妖媚的她——于是她为了保护而疏离她。
  值夜的保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号码,恭敬地行礼放行,然后在晨雾中暗自思量:为什么这个面容白冷的清高女人每隔不久就会这样出现?她从来不开口说话,不知道那样清丽的脸孔之下的嗓音是否一样冰冷?
  “尹挚!”
  刚睡醒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微光发呆,尹挚就听见了姐姐无助颤抖的声音,很细小,但是穿过了虚空的客厅传到了他耳朵里。
  尹挚掀开被子跳起来,三两步跨进客厅,抱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姐姐。
  也许是相同的血液能更快地使人温暖,也许是双生的弟弟和自己心跳频率一致,尹执心慢慢地不再颤抖,无波的眼神飘散,面容仍然白冷。
  尹挚将尹执心扶到沙发让她坐下,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捧着,坐在一旁等待。
  他在等她的眼泪。从某个时刻开始,尹执心只有接触温热的液体才能流出眼泪,就像坚冰要遇热才能融化。
  流泪可以帮助人意识到回忆只是回忆,而不是现在。
  尹挚看见尹执心冷冷地落下两行泪,第一滴还挂在下巴上晶莹着没有落下,眼角的水迹已经渐渐干涸。尹挚把尹执心手里的杯子抢过来,摔向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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