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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何时老

_24 佚名(当代)
  “臭丫头!”
  粤然笑着自言自语,拨通了苏航的手机。
  ……
  大伙吃完了午饭,边聊天边往办公室赶,苏豪第一次看见本家师妹脸上浮现这样温柔妩媚的笑,只不过是看见一个来电显示。
  “怎么又打电话了?”苏航低回的声音也是甜软的。
  “想你了,所以找你。”粤然端起咖啡啜一口,觉得浓郁的香气和着思念的情绪缭绕心头,微微地疼。
  “还习惯么?”经历煎熬之后粘腻了两天,苏航自己觉得不习惯: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心里身上全是粤然留给她的记忆,写着“被告张自有系出于激愤而杀人,且事后硫酸腐蚀尸体的行为系受他人指使”,脸上却是甜甜的笑,搅得知道她在办刑事案件的李翰林大呼“诡异恐怖”。
  “不太习惯。”粤然实话实说,“我没钱吃饭,找老婆大人申冤。”她逗她。
  “啊!”苏航小声惊呼,“忘了给你放钱了,你先用买菜钱吧?”她自责,非常愧疚地。
  “你觉得你放了买菜钱给我?”粤然忍着笑轻声问。苏航是个傻里傻气的管家婆。
  “啊!”苏航再次惊呼,“那个我也忘了,怎么办?”忘了给老公钱包里放钱的老婆,是不是很糟糕?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罚你陪我买菜。”忘了有忘了的好,粤然想。
  苏航笑了:“求之不得。”
  “等着我,别乱跑。”粤然严肃地叮嘱,挂了电话,看着窗外马路上奔忙的人群微笑——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心甘情愿等待自己的爱人,她很幸运。
  苏航倒觉得,有一个等着就一定会来的爱人,很幸福,挂了电话,嘴角还是牵着笑。
  苏豪微微地有些不爽,碰碰李翰林的肩膀问:“她恋爱了?”
  李翰林做了个打冷战的表情,说:“八成是吧,你见过看硫酸溶蚀尸体的照片和分尸案卷宗,竟然甜美微笑的女人么?不是女魔头的话,就只能是恋爱中的傻瓜了。”
  苏航听见了,心想:“如果可以结婚,我们已经在坟墓里了,就因为民政局不可能受理,所以我们的甜蜜永远不会被埋葬。”有失必有得,她甚至有些微得意,外界的不认可造就了不会消失的浪漫。
  融安悄声对苏豪说:“师兄,我看你算了,她脖子上挂的戒指,肯定有来头。”
  苏豪撇嘴低头,老搭档崔小捷搭上他的肩:“大苏,要不咱俩来一场可歌可泣的办公室恋情?”她刚跟男朋友分手,自认为可以奔放一回。
  “得了,我会觉得在跟自己姐姐乱伦。”苏豪笑。
  “喂!你跟小苏还同姓呢,岂不是更是乱伦?再说我也没你老,该是你妹妹!”崔小捷大叫。
  苏航也笑了,趁机对崔小捷说:“那就麻烦你关照我的本家师兄了。”
  苏豪摇头,他放弃了,还好只是寻常的好感,并没有怎么投入感情。“姐姐妹妹都不要,我还是找个好哄纯情的外行吧!”
  大家都轻松。
  嘻嘻哈哈地回到办公室,迎面就碰上了余佩文,所有人的说笑声即刻静默。
  看见苏航脸上的笑,余佩文眼里是深深的厌恶,尤其是那双微笑的眼睛对她挑衅的眼光视而不见。
  她转身,跟着他们走进实习律师办公室。没有人注意到,大家都在嬉笑着品尝苏航和李翰林从家里带回来的小吃。
  “原来你是这种小城市出来的,小地方出产的东西,卫生指数达标吗?”余佩文看着零食小包装上的说明文字问。
  大家这才发现她,也都知道这话是冲着苏航,于是沉默地看一向温婉的小圆脸。
  “你要是放心,就拿点去吃,不放心就放下。”苏航定定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曾经是自己情敌的女人,毫不客气:“如果要找人干活,请去助理室,这里是实习律师办公室。”
  余佩文“嗖”地一声转身走了。
  苏航歉疚地看着苏豪融安崔小捷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她不是自认为比助理高一等,只是想支走余佩文。
  “行了,我们晓得!”崔小捷豪爽地拍苏航的肩膀,把她一袋子的零食拎起:“但是,为了让你彻底地不愧疚,这些就放到助理室存着吧?”
  大家哄笑,小朋友们心情很好地迎来了下午的工作……和师傅们的一顿臭骂。
  先是李翰林垂头丧气地从李作霖办公室回来,讷讷地扔下四个字:“狗血淋头。”然后对着他假期做的意见书唉声叹气无从下手修改,可撕了重来又舍不得。
  然后是苏航被叫进了薛晴枫的办公室,深切体会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小苏,这就是你的实力?这样软弱无力的辩护词,你要不要我们当事人亲自给检察院送香槟?”薛晴枫把苏航写的办案思路“啪”一声扔到她面前。
  苏航沉默等待,等待师傅指出实质性问题。
  “你要知道,你付出劳动,是为挣取生活资本,当事人支付相当的代价,同样是为了利益,不是要看你表演法律功力。”薛晴枫一张雪白的方脸五官清楚却毫无表情,眼睛里的光芒精明冷酷,“你拿回去,参照我的思路重做。”
  苏航只能接受现实:薛晴枫永远不会清楚表明意图。
  “你应该学学余佩文。”薛晴枫在苏航起身离开的一刹那冷冷地说,“她实力不如你,态度却很进取。你去找她,她手上有一个小盗窃案,你去跟一跟,找点辩护律师的感觉。张自有的案子,我考虑吸纳她进来,弥补你的温吞。”
  余佩文已经是执业律师,如此一来,她就是正式代理人之一,实习律师苏航只能回到助理的位置。
  苏航抱着接受不幸的心情去了余佩文所在的十号室,看见她刚挂了薛晴枫的电话甜美诡异地对着自己笑,递过来一份卷宗,腻着声音说:“劳烦了,苏实习律师。”
  ……
  “小苏,我向你抱以深切的同情。”事情很快由电话线传到了李翰林耳中,他对苏航做出默哀的姿态。
  苏航心堵得慌,但还是笑了。
  盗窃案的辩护词,苏航下班前就做好了,但她决定明天再交货,省得被迫再把余佩文的名字带回家,惹粤然不高兴。
  余佩文来催了两次,苏航咬着笔头假装犯愁,任她怎么揶揄就是不为所动。手机响了,是郁杰,苏航干脆看都不看眼前气势凌人的女人,低头接听。
  “请我吃晚饭?好啊,不过你要多请一个人。”
  郁杰说到苏航事务所附近办事,顺便晚饭,苏航爽快答应,只是有条件。
  “苏航,你真不厚道。好吧,只要她肯来,我也不介意。”郁杰笑。
  苏航拿出薛晴枫的案卷苦苦思索,直到所里人都走光了。
  “亲爱的,我到了,在你们一楼大堂。粤然”
  苏航噼里啪啦地收拾,欢快地奔向电梯,空降到一楼,电梯门开的一刹那,呆住——她看见眼神对峙的粤然和余佩文,一个人冷酷戒备,一个人狰狞微笑。
  “走了。”苏航默默走到粤然身边,勾起她的手臂,看着她轻轻地说。
  粤然看着苏航,眼神变得温暖疼爱,牵着她离开。
  “小苏,我们合作愉快!”余佩文看着她们连在一起的背影,用意深远。
  没有人回头,粤然只是皱眉:“你要跟她合作?”
  “你别管了,工作上的事情。”苏航浅笑回应。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和她……”粤然也犯难,事务涉秘,她不可能给苏航出谋划策。
  苏航却故意另一番理解:“怕我出招太狠了,伤了你的故人?”
  “你少故意挤兑我!”粤然郁闷了,“我只有怕你不够狠,被人伤了!”
  “你放心好了,最毒妇人心,你懂不懂?”苏航抬起一只手,学着武林高手展示手指关节“啪啪”作响的力量,但柔嫩的手指挥舞了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粤然哈哈大笑。
  “今晚不用买菜了,郁杰请我们到转角的餐厅吃饭。”苏航料定这话说出来,粤然会郁闷得笑不出。
  没想到她还挺坦然的,郁闷的是别人。
  “贤伉俪,能不能专心点菜?我跑了一天外调,饿了。”
  郁杰穿着学院派的格子长衫配西裤,回归黑亮的长发高高盘起,靠在椅背无奈地笑。餐厅暗黄的灯光下,她看着眼前的一对,有说不清楚是温暖还是忧伤的一股情绪涌上心头。
  对面一直指着菜谱为对方考虑选择,最后讨论到谁更贪吃的两个人对望着笑了。“你做主吧,爱吃什么点什么。”粤然把菜谱推给苏航,手挪到后面拥着她宠溺地笑。苏航按照粤然的意思叫侍者写了单,又问郁杰。
  “C套餐。”郁杰爽快地对侍者说。“喝酒么?”她问粤然。
  粤然扭头看苏航,低声请求:“喝一点点?”
  苏航皱眉考虑,噘嘴摇头。
  “不喝。”粤然笑看郁杰。
  郁杰低声轻笑,对等候已久的侍者说:“你们那个叫‘甜蜜’的定饮,给我来一杯,这两位,加热烧仙草。”
  粤然深看郁杰一眼,沉默微笑。
  “为什么加热烧仙草?挺苦的。‘甜蜜’?听起来不错?”苏航有些不解。
  “杯子里的‘甜蜜’再不错,也没有你们‘不错’,我得自我安慰不是?烧仙草苦一点,综合一下,不然你们不腻么?看着你们,真恨不得立刻成仙。”郁杰轻轻抬起尖细的下巴,露出漂亮的脖颈线条,对苏航揶揄地笑。
  苏航尴尬,逃遁去洗手间。
  “小心别滑倒。”粤然对着她的背影叮咛。
  “你可真没有主心骨,什么都听她的。听说你还给她做饭?”郁杰把揶揄的目标转向粤然。
  粤然把玩着餐厅的小胡椒粉瓶子,笑意隐约:“是,还被管得连吃饭钱都没了。”
  “呵!娇憨的小女孩做了老婆,露出强悍的真面目?”
  粤然笑:“还好,该娇的时候还是娇,只是偶尔强悍。”
  郁杰也笑:“乐在其中?”
  粤然点头,既而直视郁杰,转移话题:“你怎么样?真的只要事业吗?”为着苏航,她也把她当成朋友。
  侍者把饮品端上来。
  郁杰对着吸管尝了一下“甜蜜”,只觉得酸,使她的声音低沉:“几年前重新遇见,她已经是人妻。”
  “其他人呢?”粤然问,眼角余光留意到苏航远远地回来了,她偏头去看。
  郁杰顺着粤然的眼光看向苏航,“如果没了她,你要不要其他人?”
  粤然沉默,这个问题不必回答。她伸手牵引回来的孩子,拥她入怀,才看着郁杰微笑摇头。
  “你们在聊什么?”苏航看看爱人,又看看老同学,不明白这空气中的哀伤交错着甜蜜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粤然把烧仙草放到苏航面前,在她耳边说:“喝吧,小心烫。”
  郁杰忍不住哼笑:“你们再在孤家寡人面前表演甜蜜,粤然,今天换你请客。”
  “找她。”粤然松开拥着苏航的手,用大拇指外翻着指向苏航,“我的钱都被没收了。”眼睛还是宠溺地看着爱人,苏航啜着吸管回报她甜甜的笑。
  “你们俩,滚!”
  郁杰明媚的脸上闪烁着嗔怪,表情仍是温暖的笑。
  她们举杯,略有些苦涩的烧仙草和“甜蜜”碰在一起。
  “一切随心。”粤然对郁杰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经由存稿箱发稿,是送给大家的情人节礼物。
祝愿每一个任何时间看见它的人都幸福!
大家的留言我一回来就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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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安娜与国王 ...
  “你跟薛晴枫那个案子怎么样了?”粤然牵着苏航的手下楼,觉得她的手有些凉。
  “检察院退补侦了 ,早着呢。”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天天不可开交的,白天不接电话晚上加班到深夜。”粤然语气里充满了被冷落的不快。
  “白天要开庭啊,梁听手上的几个民事案件最近都在列表上,我不擅长这些业务,晚上当然要用功。”苏航委屈了:“你不支持我工作!”
  粤然被苏航扣下来的大帽子砸醒了,赶紧解释:“支持支持,只是跟你控诉一下被冷落的无奈罢了。”
  说话就到了小区路口,又要一左一右各奔前程,苏航不舍地微笑,说:“好吧,原谅你了。”
  “多谢了!”粤然刮着苏航的鼻子,做一个夸张的感激表情,叮嘱:“路上小心,天气凉了,明天不要穿短袖,看你的手,冷冰冰的。”
  她们拉一拉手,无声告别。
  跳上公交车,苏航就紧张起来——今天,按照计划,她要协助余佩文就盗窃案出庭,不管有什么过节,工作总是要做好的,可是余佩文好像不能公私分明。
  “你不用去了,帮我把文书证据准备一下就行。”余佩文果然是不按牌理出牌,预备要撇下苏航自己出庭。
  按常理来说,苏航是应该争取一下的,但是她立刻决定放弃,什么也没说,把文书和证据原件打理好,分别装入两个一模一样的文件夹,交给余佩文,自己留在办公室翻阅其他的在办案件资料。
  “她为什么?怕你偷师?苏航,你应该去呀,不然薛晴枫又说你太温吞了。”李翰林好心地提醒同事。个人之间的纠葛不能影响工作和客户利益,这是专业操守。
  苏航看他一眼,略微思索,还是按兵不动。
  余佩文脚步匆忙地往外赶,被于安娜叫住:“小余,进来一下,确认你上个月的提成清单。”
  余佩文走进于安娜办公室,把文件随手扔在一边,在一堆登记表中翻找自己的提成列表,签字确认。
  于安娜随意地把余佩文的几个文件夹摊开,其中一份疏离地躺在了一侧。
  “好了,谢谢你。”余佩文向于安娜道谢,一把抱起文件急匆匆离开,不可避免地漏掉了疏离的那一份。
  于安娜目送匆忙离去的背影,拿起那份文件夹细看,竟然是证据原件。她笑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姐夫能摆平。”
  ……
  “你不能让东西留在你手上,否则太明显了,就算她忘在你那里,你也应该做出想办法送给她的样子,明白吗?”李作霖在电话里谨慎地言语。
  “明白了。”于安娜在另一头应。她把电话挂掉,拨通助理室的分线。
  融安接的电话。
  “余佩文今天开庭的案件,你们谁经手过?”于安娜问。
  “苏航协助的,不是我们助理室的人。”融安回答。
  苏航?很不错的人选。于安娜拿着余佩文的证据卷走向实习律师办公室。
  “苏航,小余把这个忘在我那里了,好像跟案件有关,你跟过的吧?看一下?”于安娜语焉不详地交代了一下,就走了,把证据卷留给愕然的苏航。
  李翰林出外勤了,办公室只有苏航一个人。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证据原件——余佩文的老毛病又犯了?
  离开庭时间仅有四十分钟,案子在区院审理,应该赶得及。
  苏航立刻就准备出发,但是……忽然犹豫了——是余佩文自己忘记的,也拒绝自己一同出庭,所以,如果来不及送到,那么她很可能会被处分,甚至极有可能因此会被炒鱿鱼,从此,天下就太平了……
  苏航缓慢地往外走,似乎并不着急。
  于安娜目睹经过办公室门口的悠闲步伐,得意地微笑,把提成汇总表抱在怀里,踱步去主任室。
  “主任,上个月的提成汇总,请审阅签字。”
  于安娜朗声对李作霖说着,把报表放在他的桌面,低声说:“去的是苏航。”因为是姐夫和小姨子,所以他们要避嫌,轻易不肯关着门谈事情。
  李作霖下笔略有迟疑,没有抬头。“这个女孩子,会送到吗?”
  “未必,”于安娜的声音很轻很轻,“她们俩之间很不对付,已经明里暗里冲突几次了。”
  李作霖不说话,默默点头。
  “姐夫,要炒掉这个人,直接明说不行么?为什么这么费事?”于安娜悄声问。
  “她的什么人跟薛晴枫好像有点渊源,而且梁听挑过这个人,所以薛晴枫更有意栽培她。如果直接下锅铲炒人,薛晴枫会以为我偏向梁听。总之,还是借错炒了的好。”李作霖看她一眼,轻声回答。
  “可是这样全所也跟着冒险。”
  “她要是留下来,我们才冒险,这次她是被动失职没有察觉,上次呢,没人害她也自己害自己。趁着这个案子跟区检有关,又在区院审理,很好摆平,就把她撂了算了,不然以后薛晴枫还要给她大案子,指不定她犯什么奇怪的错误。”李作霖耐心解释。
  “那……要是苏航送到救了人呢?”于安娜问。
  “可能吗?做我们这一行,要是太过好心不够狠决会吃大亏,苏航是聪明人。你自己也说,她们之间很不对付。”李作霖抬头看着于安娜笑,他发现小姨子今天的妆容很淡雅,卷发层叠的曲线显得脸庞更精致,“你姐去香港shopping了,后天回来,你这两天有什么安排?”他的话题跟着意识漂移。
  “老公出差了,没什么安排,姐夫有什么关照?”于安娜柔媚地笑。
  ……
  余佩文到了法庭辩护席上一坐下,就打开卷宗分类准备,可是翻来覆去,就是找不见证据卷——她清楚地记得,苏航交给她的时候特地给她看过,里面是有证据卷的,所以,是自己又忘记了!
  浑身冒着冷汗,余佩文看着被告席上19岁的小男孩和旁听席上他中年白发的父母,无所适从。法官到庭准备了,她给苏航所里的座机和手机分别打电话,没有人接听。
  完了!余佩文心想,苏航交付的时候,周围好像没有人?所以……就算自己回去说是她忘记准备了,应该也可以把责任减减轻……
  书记员请大家起立,正式开庭,法警把门关上,隔离法庭与外界。
  余佩文脑门冒汗地听着对面的公诉人念长篇大论的公诉词,心里坚定着:一定不能承认是自己的责任,要假装意外发现,坚持表明这是合办案件,这是合办案件……
  公诉人念完了,法官转向余佩文,正要开口,突然露出不悦的神情——法庭门外有人在和法警争执,虽然压着声音,但在空旷寂静的法庭听来,还是很清晰。
  余佩文百感交集地判断出,门外是苏航的声音。
  法警进来向法官说明,辩护人的助理送“证据副本”来,法官脸色不善地点头,允许苏航进入,但要先交验有关证件。
  “证据副本”?余佩文不可置信地看苏航一脸镇定地接受验证和法官的训话:“实习律师也要遵守纪律,讲求严谨,按照规定,我可以把你按照扰乱法庭秩序拘起来,知道吗?”
  苏航恭敬地点头,不去追究中年法官话语中的警告和法律规定的出入,坐在余佩文身旁,悄悄地把证据卷放在余佩文铺开的卷宗之间。匆忙赶路使她脸上的妆混着汗水融化,十分狼狈。
  被告人的父母向苏航投来极度不满的眼光,苏航勉强忽略,小声地问余佩文:“要做记录吗?”
  余佩文神情复杂地点头。
  ……
  “你是想施恩于我吗?还是你一直这么伪善?‘证据副本’?你这么彻底地维护我的专业声誉?”
  开庭结束,回事务所的路上,余佩文对着苏航焦急询问。
  苏航语调无波:“不是。”
  “不是?你肯定有目的,告诉我!”余佩文倾向于要她想像中的答案,尖利的声音不分场合地叫嚷。
  苏航无奈,实话实说,“你算什么?为了你,难道就妄顾客户利益?连累全所?余佩文小姐,我有我的专业操守和为人准则。麻烦你下次自己仔细些就是,其他的,别多想。”
  “哼!既然这样,我就不欠你人情了?”余佩文冷笑。
  苏航摇头,快步朝前走,只想快点摆脱这个人。
  ……
  “没想到我们所还真有难得的好人,踩着点刚好赶上救了仇人,连迟到几分钟都不会。姐夫,人炒不成了。”于安娜坐在李作霖家宽大的真皮沙发上,靠在李作霖怀里感慨。
  “以后再找机会给她下绊子吧,小儿科的问题,记着不能惊动薛晴枫就是。至于这个苏航,不是太深沉,就是太善良,找机会还要试一试。”李作霖沉思着回答。
  “你希望她是深沉还是善良?”于安娜娇笑着问。
  “竞争的手段没有忌讳,只是用人的方式要讲究。”李作霖扳过小姨子粉嫩的面颊吻上去,“就好像对女人,漂亮的就亮着灯慢慢欣赏,不怎么样的就关上灯快速解决。”
  于安娜笑得花枝乱颤:“姐夫,我可是看见,你的水晶大吊灯还亮着呢!”
  李作霖喘着粗气说:“这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本章第二行的“检察院退补侦”,意思是检察院对证据或事实尚有疑点的案件作出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的处理。
87
第二十六章 她们 ...
  “小苏!”
  协会安排的周末全日培训现场,人虽然多,李翰林还是一眼就看见同事苏航坐在靠前的位子,身边还有一个空位,于是招呼着过去。
  苏航笑着朝他挥一挥手,却没有让他坐在身边的意思,李翰林有些吃不准。“你旁边有人吗?”他问。
  “有。”另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李翰林回头,看见一张陌生漂亮的脸蛋,一双明亮犀利的大眼睛正不甚友好地盯着自己看。
  “哦,不好意思。”李翰林道歉,准备回头再跟苏航说话,却见她的眼睛只含笑地看着身边陌生的女人,已经全然没有注意自己,于是,沉默不解地离开。
  她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的气场,排斥外人,李翰林心想。
  “他想跟你一起坐?”粤然脸色不善地打量李翰林的背影,苏航所里人的资料她早在网上看过看熟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苏航的同事,而且是同期新人。
  “可能吧,我们所就我跟他俩人培训嘛。”苏航回答,伸手帮粤然整理衬衫的衣领。
  粤然“哼”一声说:“什么时候轮到他呀!”
  苏航觉得此刻的爱人简直是跟人抢糖吃的孩子,任性又可爱,如果不是周围坐满了同行,她真想吻一吻那双闪着占有欲和娇纵气息的眼睛。现在,她只是看着她温柔宠爱地笑。
  粤然抓起苏航的手,轻轻地用指尖挠动她的手心,在她耳边说:“周围都是自己人,你还这么暧昧地笑,不怕死么?”
  假期之后,就是繁忙的工作,度过了新人最初的青涩期,任务更多,到了周末,又要培训,她们很久没有亲昵。
  苏航缩起手指,把粤然不安分的指尖赶出手心,低声说:“怕呀,你放开我!”手心手心,手连着心,她被她挠得心都乱了。
  “不放!”
  粤然得意地一笑,稍稍用力掰开苏航软嫩的五指,重新占领她的掌心,一圈一圈地在上面轻划,两眼漫无目的地扫视两期培训班的人群,一眼望过去,当中有不少L大的校友,有的是小本的师弟师妹,有的是博士的师兄师姐,可是在这里,大家的起点完全一致——通过考试且有实习机会,才能参与培训并争取执业。
  “还好我们这两期人都不多,才可以一起培训,将来还可以一起宣誓领证。”粤然说出自己的庆幸,回头看苏航,为她的表情微微一愣,禁不住心动。
  苏航也看着眼前的人群,但是眼神涣散,根本没有焦点,脸色绯红,在努力维持呼吸的平静顺畅——粤然的小动作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虽然能够自持,但也是心跳难受。“放过我,好不好?”她低声地哀求。
  粤然停止动作,她的心也在跳,只不过和苏航相比,她更懂得掩饰。用温热的手覆盖苏航的手掌,紧紧地握住,“这么敏感,只是对我吗?”她在她耳边轻声问,“如果不是,我就要好好看着你!”
  “粤然!”苏航低声轻喝,她不抗拒爱人对自己说这些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但还是对她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挑动自己的心绪觉得羞怒。
  粤然低头轻笑,不再肆无忌惮,只规矩安静地握着苏航的手。
  因为苏航那一期登记实习的人太少,所以和粤然这一期合并培训,两期的人加起来,竟然多至一百有余,在协会的小花厅里济济一堂,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人的调情小动作。
  大家都各有所思,沉默或者私下里联络感情。这里没有人会以身为所谓精英而自豪,人生就是竞赛,永远没完没了。
  司法局副局长和协会常委成员上台主持开幕。
  “那是李作霖,那是薛晴枫。”苏航指给粤然看。一间所里有两个人进入协会常委,可见苏航他们所的势力之大。
  粤然她们事务所在市场上地位卓越,但在官方场合就比较弱,董宇坐在常委成员的末席。
  总归就是那些开场白和官腔,从上午九点一直讲到了中午十二点,主持宣布下午培训内容,然后大家作鸟兽散。
  三三两两的人在附近的餐厅结伴午饭,西装革履地扎堆在大排挡茶餐厅。
  社会上许多人形容律师是精英阶层,可不知真正要到金字塔顶端,需要走过多少路途历经多少挣扎直面多少丑恶。
  大日头底下,苏航看着到处是同一个江湖里的熟人穿梭往来,觉得累,“我们回家吃午饭吧?”她对爱人请求。粤然买了两个便当打包,带苏航回家。
  “如果不是协会每天要点名,我真想让你下午别去了。”粤然看着孩子一脸的疲态,心疼不已。
  “我不累啊,这种场合都能和你一起,已经很幸福了。”苏航说。
  吃完午饭,又要赶去参加下午的培训,连休息都不能。
  “抱抱我吧!”临出门前,苏航软软地对爱人请求,“到了那里就不要逗我了,你知道我想你的。”
  粤然把娇弱的孩子抱了个满怀,心里浮动的柔情让她忍不住笑:“我知道了。”她拥着她一会儿,就想放开怀抱携手出门。
  苏航却不让。粤然的怀抱太舒服了,不是欲望,她只是累了,想依靠她。“再抱一会儿”,她说。
  “晚上回来,好不好?”粤然亲吻孩子的额头。
  第一场培训的内容是刑事案件的处理方略和程序,讲课的恰是薛晴枫。洋洋洒洒讲了三个小时,她一退场,马上就有李翰林这样不怕死的男生大嚷:“说了等于没说,最核心的内容和最实际的方法全是绕着讲的,藏得太深了……”然后引起一阵共鸣,抱怨声一片。
  苏航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不说话,跟粤然牵着手离开。
  “你有什么看法?”回家路上,苏航问粤然。
  “正常。”粤然说,“那些人不爱动脑子,指望别人把真正的策略核心和方法对着百来号人和盘托出,太不实际。要知道,下了讲台,我们和她是平等的竞争,人家摸爬滚打将近二十年的心得经验,怎么可能在讲台上免费放送给将来的对手?”
  苏航点头,看向爱人的眼神满是钦佩:“你冷静而清醒,粤然。”
  “崇拜我吗?”粤然笑,对别人,她决不会说得这么详尽,也就是在苏航面前,她总是忍不住显山露水。她喜欢成为她眼里最好的,喜欢体会她的依靠和认可。
  苏航看着路面,沉默。她为心里对粤然日渐加深的依赖和尊崇而害怕,觉得有一种惶惑的不安全感,所以她拒绝承认崇拜她,但又不愿意否认。“我爱你。”她小声说。
  爱是平等的,而且可以覆盖一切心态上的高低迂回。
  粤然心满意足地笑,觉得这条路走得平稳安宁,只因苏航在身边。
  ……
  “累吗?要不我们直接睡吧?”
  粤然一条一条地捋着苏航额边湿润的碎发,轻声问。关了灯,借着窗外路灯浅浅地投射进来的微薄光线,她看见苏航眼里的柔情,安静的脸庞,还有全身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的,对自己的依恋。
  苏航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用心地看着粤然,看着她浓密修长的眉毛,含情脉脉的双眼,微薄光线照耀下鹅黄色的脸庞,长直的鼻子,厚薄均匀的唇……苏航在寻找,寻找粤然要掳掠自己的欲望,而不是言辞里举案齐眉的体贴。
  她宁愿被她占有,甘愿被她不在乎自己意志地、强硬而疼爱地、自信而无畏地占有。
  “我早就是你的,除非你不想要,否则,不用问我。”
  苏航沉默看着粤然,无声地诉说。
  粤然听懂了,心和身体同时听懂了。她伏□,用尽所有方法,去取悦宠爱怀里的躯体和灵魂,尽情无止境地,掠夺属于自己的欢愉,在一串一串深浅高低的叹息中,深深沉醉。
  她们都醉了,但愿永远醉下去。
  没有人知道她们灵魂里深种的彼此,她们隐秘而甜美地带着对方身体的记忆和情感的牵念面对形色人生。
  苏航的思想斗争了很久,被害人生前被毒打,长期非法拘禁后被残忍杀害,尸体还被硫酸溶蚀,如果不是生前留下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也许连亲属也不知其已被害……但她却要说行为人之一张自有“无罪”,一审必须如此,二审再审才能有策略退步可言。她很早就想到,只是下不了这个笔。
  直到上次陪同余佩文开庭,她醒觉,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作裁判,还有实力相当强劲的对手检察院拼命角力——她只是其中一个角色的代言人之一,在这一个案里,凑巧地站在了魔鬼的一方。
  身为法律服务的提供者,角色不能选择,态度也不能,她淋漓尽致地挥洒了一篇以“无罪”为基调的辩护词。
  老好人的小才女终于开窍了。
  薛晴枫看着徒弟刚交上来的一审辩护草稿,难得地露出微笑自言自语:“看来以毒攻毒果然没错,余佩文的泼辣治好了苏航的温吞。”她在考虑,继续让她们搭档。
  “作为被告张自有的辩护人,主张当事人无罪。……”苏航是这样写的。
  但对手显然希望把案子办成全是罪人的铁案,他们畅快地使用了权力,向最高检申请了最高级别的退补侦期限,案件断断续续地延期9个月进入审查起诉阶段。
  时间实在太久,苏航在许多案件的胜利和失败中几乎忘了这个案子,因此工作上也跟余佩文没什么交集,一路摸爬滚打却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实习期。
  在协会礼堂,苏航和粤然一起穿上黑色大袍,举起右手宣誓成为正式的执业律师。她们看着对方,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长发,黑袍,脸上有越来越多的自信沉稳。
  只是,她仍旧更加灵动,她仍旧更加温和。
  工作和生活,从此进入另一个阶段,责任更多,牵念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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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泪湿春衫袖 ...
  “你会等我么,苏航,一直等,一直等……会么?”
  粤然撑起头,侧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爱人,轻问。
  刚刚过完年,她们各自从家里回到自己的小窝,天雷地火一般用身体慰藉彼此的思念,燃烧欲望,要把似乎永远存在的、害怕失去的念头摧为灰烬。苏航累了,睡了。
  粤然却无法入睡。
  她没有告诉苏航,年假之后,她就要出差了,到上海,短则数十天,长则半年,如果不顺利,甚至可能是一年以上。
  她怎么敢告诉她?她一定会不舍难过,害怕哭泣,她不能跟她分开,她知道。因为她也是一样。
  但是为了将来,她们必须忍受离别,遥远地思念着度过事业的开拓期。
  泪珠划过清冽的空气,温热变为冰冷,落在苏航的脸上。苏航皱了皱眉头,一侧被窝因为枕边人撑起的手臂而进了冷风,她瑟缩地往粤然怀里钻,即使在熟睡中,也天然地相信这里有她要的温暖。
  粤然把她紧紧抱住,藤蔓一般缠绕着,温暖着她。“等我,求你,等我回来。”泪珠滴下来,这一次是温热的,穿过发丝渗进苏航的头皮,暖暖的点滴感觉令她舒服地轻哼。
  她把她搂得更紧。
  天亮了,年假还有三天。
  苏航睁开眼睛,看见粤然疼爱明媚的笑脸。
  “我爱你。”她蒙胧着双眼说。
  “快起来。”她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街上满满的都是人,大家都在挥舞着钞票买快乐,热闹的气息悬浮在一切空间,许多沉淀在生活里的不快被暂时掩盖,舒展不得。苏航被挤得烦了,“有没有人少一点的地方啊?”她噘嘴撒娇,对着一路大红大绿的人群不满地注视。
  被宠着的女人总是比较爱娇。
  粤然把她拥进电器城。
  “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悠闲地踱步,空气变得令人畅快,看着许多簇新的电器,苏航眨着眼睛问。
  “这里人少啊,我们随便看看。”粤然温柔地解释,松开怀抱,牵起她软嫩的手。
  苏航发现,她们一直在冰箱的区域转悠,粤然看得很认真,特别对熟食的保鲜功能尤其在意,而且也一直征询自己的意见,“好看吗?方便吗?觉得用起来麻烦吗?”……苏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忍着、跟着、等着,不想去猜测和证实。
  “我们买这一个吧?”粤然最后决定要一个国产品牌的三开门家庭型号,小心地征求苏航的同意。
  苏航温婉地笑,“家里这些事,一向是你做主的。”
  于是,晚上,她们家的客厅多了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大家伙。
  “这么大这么空,拿什么来填满?”苏航拉开其中一格,打量着雪白的分隔层。
  粤然从后面抱着她,两臂在她胸前交叉,那最柔软的地方这么脆弱无依,恰可盈握。“她瘦了”,她想。“我们去买东西把它填满,好不好?”如果自己不在,她该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吃外面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快餐……她要为她准备好,至少不要饿着经历最初难熬的思念。
  苏航安静地笑:“好啊,我最喜欢买吃的,我们什么时候去买?”
  “明天。”粤然亲吻她的发际。
  苏航默默地闭上眼睛,一种已知的忧伤慢慢攀上心头,她在想,自己大概猜得没错。
  她们在床上静默,却卖力地演出,互相温暖着对方,已经分不清楚是自己害怕,还是怜惜对方的害怕,不顾一切肆无忌惮地,希望在对方身体上留下更多自己的印记和回忆,让对方记住自己,永远记住。
  一声声喘息交错,她们在呼吸彼此的灵魂。
  ……
  “你要出长差了,是吗?”
  苏航突然抱住正在一点一点把食物往冰箱里填充的爱人,脸贴着她的背,忧伤地问。
  粤然停下来,看着半满的冷冻箱,轻轻说:“真聪明,我的老婆。”她的心在发抖,为苏航的忧伤疼痛。
  “所以你给我买冬眠的粮食?难道你忘记了,这是春天?”苏航隔着衣服啃噬她的脊背,衣服很厚,牙齿酸软地无法用力。
  “我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
  “……”粤然无法回答。她所知道的,是所里曾经有人孩子未满月就出差,半年以后才回来,老公和孩子都变成了别人的,只等着解除婚约。可为她守在家里的是女人,对她一心一意的女人,情况会好一些吗?可是让娇惯的孩子这样孤独地守着,她更心疼。
  她心疼她孤独,也害怕她离开,与信任与否无关,是生活的变数和分别的时光令人害怕。
  粤然急切地转身,把苏航收进自己怀里,“只要能回来,我就一定回来,哪怕是一天,哪怕是半天,等我,好不好?”
  苏航沉默。
  粤然扔掉手里的东西,捧起她的脸,吻她的唇,吻她的眼帘,“好不好?”粤然的声音在发抖。
  苏航仍然沉默。
  粤然双手扣住她的背,深深地往自己怀里按,咬她,咬她的唇,不可自控,又怜惜地抑制,“好不好?”颤抖的声音里渗着泪水。
  苏航依旧沉默。
  粤然在这声音和应承的空白中惶恐,她用力地亲吻苏航的脖颈,久未曾汹涌过的泪水决堤,她在饮泣中低声呼喊:“等我,好不好,好不好?”拥抱的双臂混乱地用力,越来越紧。
  “好。”
  苏航温暖柔软的声音终于说,“你明知道,我一定会等你。”她了解她的工作,早就知道实习期一过,就会成为轮流外派的人选,四处出击,是陆战队较高的薪资和稳定的编队需要的对价。她知道迟早会面对短暂分离各自忙碌的时刻,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也许,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她们更渴望彼此的身体,和身体里炽热的爱,谁知道,要等待多久呢?她们都一样了解这充满诱惑的世界,都一样害怕失去对方。
  “什么时候走?”
  “初十。”
  “真早,”苏航从粤然的怀里抬起头,重复:“真早。”
  “对不起。”粤然看着爱人,揪着心。
  “嘘……”苏航吻她皱着的眉,“不要道歉,我们还有两天,你要加油……”她在她耳边轻语,“把情人节,元宵节,所有的,都补给我!”
  她们互相侵入对方的身体,最直接地回答和承诺。
  如果爱人在身边,就好好爱,尽情爱。
  ……
  “东西收拾好了,如果缺了什么,就自己买。”
  苏航把行李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叮嘱爱人,“钱包里的是你以前给我的零花钱的卡,不够花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会给你转帐。”
  “为什么不直接把工资卡还我?”
  “老公有钱就变坏,如果你在外面乱来,我就断了你的财路。”
  她们的调笑仿佛苦中作乐,粤然认真地看着苏航:“相信我,我不会乱来。”
  “我知道。”苏航柔软的声音温暖,“我只是怕你太忙,忘了给我电话。”
  “傻瓜……过来。”粤然拥着苏航打开冰箱,她收拾了很多菜,只要她蒸或者煮就能吃的,还有一些速冻食品,也一样一样地告诉她。
  家里所有的碟子和密实袋都装满了食物,整齐有条理地排列在冰冷的储存空间里,一日三餐,荤素之间,安排得妥妥帖帖,似乎很长一段日子,都可以这样简便地度过。如果不够,还有速冻食品,那些硬邦邦的食物,保质期限最少半年……
  “不要说了!”
  苏航突然尖叫着逃开,背对着粤然毫无预兆地大哭。“要准备这么多吗?要走这么久吗?”她看见冰箱里满满当当塞得缝隙都没有的一切,也看见了绵延的分别时日,只觉得害怕——粤然究竟要走多久?
  “不是,不是!”粤然跟过来抱住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让你有更多选择。不哭,我很快会回来,一有机会就回来!”
  实际上,也许冰箱都空了,她也未必能回来,但她不忍心说。
  她愿意让自己和苏航的心里都存着盼望,很快能再见。
  粤然真的要走了,苏航不能送她去机场,家门口,她把她的唇咬出了血。“记得回家,记得我!”她含泪叮嘱。
  粤然自己到了机场,会合一众前辈,在热络的应酬中煎熬心里的思念和担忧。
  但她很快没有时间再多愁善感,在飞机上已经要整合资料,下机到了酒店就要和客户代表开会,往后的时间,常常加班到深夜,满脑子数字和法规,睡觉也成了奢侈。金钱被时间拉扯着滚雪球的商业个案,不会留给他们周末。
  粤然和胡巍巍一个房间,第十五天,她听见胡巍巍在电话里对男朋友说:“分手?随便!”是夜,粤然不敢睡觉,半夜里趁着胡巍巍熟睡,她到洗手间打电话,听见苏航柔软温暖的声音说:“你怎么才打来……我想你!”
  那份带着哭腔的思念,令粤然安心,又让她心疼。压抑着自己涌动的思绪,粤然用平稳的声调宽慰爱人:“我只是在忙,亲爱的,每天越忙,就能越快回到你身边。我爱你!”于是,每天,她主动加大工作强度,希望缩短工作长度。
  然而一次一次和客户的会议却令粤然绝望地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一方面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方面又是人为地设置障碍——政策三个月之内微调了四次,她们的估算结果和方案一改再改;外联组不能协调权力部门对利益的觊觎,被许多条框限制,粤然参与的内部分析不得不暗水逶迤一般不断平衡——项目完成之日,遥遥无期。
  各自身边都有许多人许多事,来来往往,她们只能借助短信电话诉说爱和想念。
  苏航从粤然离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恼恨自己——原来她除了粤然,什么盼望都没有。忽然这个人不在身边,苏航觉得生命都是不真实的。
  早晨离家,没有人吻别,孤独地出门,一向对工作的紧张担心也没有了,她反而向往办公室里的闹哄哄。
  上班时间,开始她只要有时间就看看手机,看看粤然有没有短信或者电话,可是粤然太忙,根本很少在上班时间找她,次数多了,害怕失望,苏航连听见手机响也不敢去看。
  晚上下班,她甚至不敢离开办公室,害怕回家,害怕自己开门、自己脱鞋、自己做饭——难吃极了、自己洗碗、自己洗衣服,勉强在夜色里回家完成一切生活程序,在那个屋子里安静地独自加班,累极了回头,看不见那个挚爱的身影和回应的眼神,苏航常常对着电脑和案卷无声地流泪。
  却更不敢上床睡觉,被窝里死绝的空寂,常常让深夜的她惶恐地以为,粤然不会再回来……
  最好的时刻,是忍着眼泪在电话里说:“我很好,我爱你!”然后粤然会用最熟悉温暖的声音告诉她:“我也爱你,很快有假期,我会回来。好好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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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月与灯依旧 ...
  “请你不要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苏律师,要知道,你们收了我的钱!”
  监狱里,会见室中,被告人张自有冷笑着警告苏航。
  而十几秒以前,苏航不过对他说:“请你说说事情的经过。”
  张自有对苏航冷淡严峻的口吻不满,对她的用词也不满,“女人说话,应该笑!”他的脸上是邪气的神情。
  也许监狱里卫生设施不佳,也许是天气还有些寒冷,这个人的身上传来阵阵腥臭的气息,瘦骨嶙峋的脸上,两排獠牙雪白,一双眼睛晶亮,威胁地注视苏航,身体渐渐前倾,仿佛要认住眼前的女人,无论将来要报复或者感恩。
  “张自有!坐下!”门外的狱警简短地呵斥。
  张自有瑟缩进椅背,等到狱警回头,又慢慢地坐直,示威地斜睨苏航。
  苏航真的笑了——她见识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另一种人生的态度。“张自有,我是来帮你的。”苏航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
  她的语气诚恳,张自有些微地放松戒备,轻轻地摇摆被剃了光头的脑袋,“随便!小姑娘,想知道什么,问吧!”
  其实他们是同龄人,没有人天生坏蛋,苏航忍不住同情这个生命。薛晴枫要她来做一份会面笔录,却没有告知要谈什么。她只好自己琢磨,应该是想知道一些线索。
  “现在对你的指控有二十多项,我们逐项谈一谈?”
  “可以!”
  “第一项,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
  “我们没文化,就觉得那些是兄弟,什么性质不性质的,不明白,跟性有什么关系?”张自有恶作剧地笑,满意地看苏航瞬间涨红的脸。
  苏航沉默,在纸上写:“并不清楚组织性质……”
  “被害人遭受扼颈之前,你们做了什么?”她几经辛苦,把“你们作案之前怎么准备”翻译成了律师的友好语言。
  “喝酒啊,抽点粉啊,老大招呼的,壮胆嘛!”
  “你们老大怎么招呼?喝了多少?抽了多少?被害人被害时,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苏航敏感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靠!老大有枪啊,还怎么招呼?你在什么事务所也是小妹的身份吧?你不知道服从是怎么回事?喝了多少?一地酒瓶子!抽了多少?抽到HIGH啊!精神状态?兴奋呗!有多少劲儿使多少劲儿,跟他妈干女人的时候一样!”张自有龇牙咧嘴得意地笑,唯一不满的是,这次年轻的女律师没有脸红。
  苏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冷硬了,她写:“行为之前被胁迫酗酒吸毒,行为时意识不清,无法认识行为性质……”
  之后的沟通顺畅多了,纵火、寻衅滋事、非法拘禁……苏航在笔录中都能用情有可原的笔触翻译张自有那些透着恶狠和没心没肺的陈述——怪不得西方人说“律师的每一个毛孔都流着鲜血,每一分财富都使人愤懑”——苏航试着不要鄙视自己:公平的责任,由法院来负担,控诉罪恶的使命,交给检察院,律师的良知,是保证每一个人都能用法律陈述自己的立场。
  “好了,你看一看,签名吧。”苏航把笔录和笔递给张自有。
  张自有认真仔细地看,仿佛在寻找得到生路的可能。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操!有文化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苏律师,你这玩意儿写得,我都觉得我自己无辜,像条可怜虫。我他妈的应该向他们索取精神赔偿!”他兴奋地拽用着监狱里听来的不三不四的法律词汇。
  苏航不高兴也不厌恶,只是觉得可怜:“你看看,有没有哪里要改的,有的话告诉我,没有的话,签名吧。”
  张自有用拳头握着笔,一下一下拼火柴棒一样拼出自己的名字,把纸张交还苏航,他已经完全信任她:“拜托了,苏律师。”
  苏航浅笑点头,把笔录收进包里,笔掉了,身后有人帮她拾起,狱警之一、苏航的本科同学安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椅子后面,背着双手威武开立,冷峻地盯着犯人。
  另一名狱警过来赶鸭子似的赶张自有:“走前面!快点!”简短的命令冷酷粗暴。张自有在驱赶下一摇一摆地离开,穿过幽森的长廊回到戒备森严的监狱。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苏航皱眉问安成,按照法律规定,她和当事人的对话不应当被监听。
  “你把笔交给他的时候。”安成觉得苏航不知好歹,“他是危险犯,一支笔足可以令他挟持伤害你并借此逃跑!苏航,你刚才有生命危险!”
  各行有各行的敏锐,苏航感激:“谢谢你!”
  “这里是关人的,我就不请你常来玩了。”安成调皮地笑。各条战线上,立场不同,总能遇到同学,他们公私分明,握手友好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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