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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何时老

_22 佚名(当代)
  粤然笑笑,心里忐忑而甜蜜。
  苏航的家不算大,比较古风的装修,全是木质家具和装饰,墙上挂着《请茶图》和《四君子》,粤然打量着,猜度着苏家长辈看起来亲切,应该是律己甚严的人。
  果然,进了门苏爸爸就对苏航板起脸孔:“在外面野惯了是不是,穿外面的鞋子靠外放,忘了?”
  苏航完全顺从地改正错误。她光着脚丫,把自己的拖鞋放在粤然脚边,温柔地招呼:“穿我的吧,我在房间还有一双。”
  苏妈妈说:“你穿你自己的嘛,有客人穿的拖鞋。”
  苏航争辩:“那些人来人往的拖鞋你让她怎么穿啊?粤然,穿我的!”苏航对妈妈比较野蛮。苏爸爸又凶了:“你跟你妈妈怎么说话的!进家门就要讨骂是不是?”
  苏航不敢动了,可仍旧执拗地暗示粤然穿自己的拖鞋。
  粤然也不好说什么,顺着苏航的意思换了鞋子,在心里祷告:“小笨蛋啊小笨蛋,不要急着维护我,不要帮倒忙啊……”
  苏航一点也没有听见她内心的声音,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趁着父母视线不及,竟然偷亲了她一下,粤然担忧得快要哭出来,只好瞪大了眼睛警告这小破孩——小破孩只顾看着她傻笑。
  苏爸爸忽然出现在苏航的房间门口,沉声说:“放下行李就洗手吃饭!别磨磨蹭蹭了!”然后又对着粤然和颜悦色:“你随意啊,有什么需要跟阿姨说。”临走又瞪苏航一眼。
  苏航郁闷地看着粤然皱眉,忽然不服气地冲出去,攀上她爸爸的背,两手箍住他的脖子叫:“你干吗?我一回来就对我这么凶!是不是不想我回家?”
  苏爸爸一边后仰着卸下女儿,一边就好脾气地笑了:“谁说我不想你回家,天天都想你回家……”
  “那你干吗对我这么凶?哼!”苏航还是不撒手。
  “我是看你这么久没回来了,忘了家里的习惯啊,设施啊,好心提醒你,哪里有凶你啊,你真是冤枉我老人家了……”
  苏妈妈一边张罗饭桌一边看着那两父女,对粤然说:“你洗手吃饭吧,别理他们,我们家这个女儿脾气就是长不大的!”
  粤然笑笑,转进洗手间洗手,无奈地想:好吧,一物降一物,苏航不仅降住了自己,也降住了她父母……
  此刻,粤然的心里,竟然是浓浓的醋意和失落:“苏航,别忘了,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许多事,从明天开始,大概只能做到一天一更了,过了年应就能恢复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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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五天五年——隐私 ...
  粤然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乖孩子的世界,陌生而可怕。
  苏航的床是两层的子母床,上窄下宽,用苏妈妈的话说,下面一层是给她睡的,上面一层是给她玩的——满满一床是大大小小的毛绒娃娃,粤然数了一下,按照她的岁数来算,一年至少收到三个。
  “怎么办?这几年我从来没想过送你这些东西。”粤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哄小孩的绝佳手段,在苏航洗完手进来,只有两人的时间空隙,她不甘地笑问苏航。
  “你送了呀,个子高高,头发长长,眼睛大大,软绵绵会走会动会做饭的一个大娃娃,比所有这些都好!”苏航小声而真挚地表白。
  顷刻间,粤然觉得心很软很软,她想抱她,想吻她。
  “吃饭啦!”苏妈妈在客厅热情地招呼。
  粤然只能忍下来,跟着苏航坐到饭桌边上。
  多亏了那些毛绒玩具,苏妈妈实在收拾不了,所以只给她们准备了一张床,但是苏爸爸对苏航说:“要不你让人家小粤一个人睡得舒服些?你跟你妈妈睡,你不是最喜欢缠着你妈?我睡地板或者沙发?”
  粤然默默嚼着嘴里的饭,心里五味杂陈。好吧,曾经这么粘家的苏航现在只粘自己,应该觉得庆幸,她自我安慰。
  “不用了,我跟粤然睡。”苏航果然是如此,粤然低下头微笑。
  “为什么?”苏妈妈苏爸爸同时问。
  “……”苏航睁着眼睛说不出瞎话,她心里想的是:当然要跟爱人睡——这话无论如何不能说,除非想死。
  “我认生床,有苏航陪着好一些。”粤然沉稳的声音帮爱人解围。她从来没想过,为了要不要跟妈妈睡,二十多岁的女儿还要搜肠刮肚给出合理解释。——算了,也许在苏家父母看来,她和苏航相爱更加无法合理解释。
  苏妈妈探询地看着女儿,苏航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我要陪着她!”
  粤然笑着听懂了,苏航情真意切的一语双关。
  苏爸爸沉着的声音响起:“她妈妈想过去跟她住,给你们做做饭,但是苏航说你会做饭,还做得不错?”
  粤然才知道这问题是冲着自己来的,很好,一开始就关注她们的生活空间了。她尽量礼貌地回答:“做得一般。但我们确实能照顾自己。”在不想有人打扰二人世界这点上,她和苏航是高度地一致。
  苏爸爸若有所思地笑。
  苏航觉得很烦躁,她讨厌又害怕父母老想跟在身边的想法,于是忐忑着冲动地强调:“谁说一般?做得可好了,我最喜欢吃的几个菜,她做得比妈妈还好!”
  粤然叹气:笨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笨蛋!
  “喂!”苏妈妈不服气了,“你吃人家做的饭才几个月?吃了我的饭二十几年,现在不满意了是不是?”
  “哎呀,不是不是,我只是说有几个菜比你做得好嘛,几个而已,论道行,当然是我妈妈高了!”苏航赶紧绕着路补救,笑嘻嘻乖巧地解释。
  苏妈妈不买女儿的帐,似乎真正地受到了打击,对着粤然认真感慨:“她是第一次说别人做的饭菜比我的好,小粤,看来你本事不小啊!”
  粤然尴尬,只好尽量平静地回应:“哪里,恰好我们口味一样,我从小就做那几个菜而已,都是小儿科的菜谱,跟阿姨您的十八般武艺没法儿比。”
  苏妈妈感觉稍微能下台了,白了苏航一眼,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们住的地方有多大?租金多少?交通怎么样?安全吗……”她转而打听其他的。
  每一个问题出来,苏航都看着粤然,她心里真的是没数。
  粤然就一个一个地回答。
  “房子的面积这么大,你们一人一个房间吧?”苏爸爸忽然插嘴。
  “不是,我们睡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做书房,工作空间和休息空间独立。”这个问题苏航倒是抢先了。
  “那,你们买的是双层床?还是一人一张小床?”苏爸爸的追问,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都不是,我们睡一张大双人床,比较舒服开阔。”苏航平日温暖柔软的声音忽然有着示威的清亮。
  粤然皱眉,终于有些了然——苏航是故意的,故意把最难让父母接受又迟早会被发现的生活事实提早呈现,故意让她父母慢慢察觉她对自己的依赖——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帮粤然挡掉最难面对和解决的问题。粤然终于明白,也安心了,“她不会忘的,不会忘了我们相爱。”
  苏爸爸有很久的沉默,女儿就是这么说了,他又能怎样呢?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女儿有女儿的理由,他也不愿意把事情往让人不愉快的方向思考。
  于是他转而谈论苏航的工作。“你考不上公务员吗?为什么去做律师?牛正不接受你读博士?”
  “我就想做律师。”苏航的声音还是示威一般的清亮。
  “傻丫头,你的个性不适合做律师啊,要不叫你爸找找朋友?”苏妈妈也不理解女儿的职业选择。
  “我喜欢做律师嘛,自由,又能帮助普通人,你们还想我做书呆子啊?还是想我做朝廷鹰犬?”苏航说得理所应当,粤然却忍不住苦涩。
  “呵!我还从来不知道,我一向求稳的乖乖丫头向往自由?”苏爸爸的疑问是发自内心的,女儿这次回来处处透着不对劲。
  “我前所未有地向往自由!”苏航赌气一般地说,“这个世界早该升级了,兼容性这么差!”
  “什么?”苏家父母对女儿后一句话不明所以。
  只有粤然明白苏航指责的是什么,但她决定阻止她,否则也许小破孩的下一句话就会呼吁同性恋自由了,于是她沉着声音说:“其实律师职业挺好的,照样是朝九晚五地上班,偶尔要加班也可以回家做,有了资历甚至可以自己安排工作时间,确实比较自由。”
  外人说话了,苏家父母就不再追问。
  “你们在家待到五号吧,错开人流高峰期回去,明天我找人帮你们买票。”苏爸爸很习惯对女儿的事情自作主张。
  她们无法反对,高峰期的火车票,在铁道部门的折腾下,没有熟人买不到。
  五天啊,上帝!她们同时在心里哀叹。
  难熬的一顿晚饭终于结束了。
  “丫头,洗碗去!”苏爸爸微笑着命令。
  苏航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她大概有几个世纪没有干过家务了吧?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扭头看粤然。
  粤然默默把碗撂起来说:“我来洗。”
  苏爸爸不满的皱眉瞪视女儿:“你是主人还是人家是主人,你去洗!”以前这丫头每次回来也洗碗拖地,怎么离开了学校倒更懒了?匪夷所思!
  苏航跟着进了厨房,粤然小声说:“呆着吧,我来洗。”苏航就笑,能陪着她也是好的。她看见粤然拿了一块布就要开始洗,惊呼:“那是洗锅的。”粤然丢掉,再拿一块,苏航又叫:“那是用来擦干碗上的水的。”粤然又丢掉,再拿,这次没有声音了。不一会儿,又来了:“碟子放那边……不是,勺子是放这个地方的……哎呀,碗不要撂起来,那样消毒不了……”粤然要崩溃了——这死丫头家洗个碗还这么多规矩,还是做了老婆就会变成罗嗦鬼?她白苏航一眼,苏航笑着闭了嘴。
  苏爸爸一直在客厅观察着厨房里的一切,看见女儿屈服在外人眼神的威胁下,他蓦地觉得不爽。
  门铃响了,有客人来,许多的客人。
  粤然惊诧地看着这个越来越热闹的家,看着爱人应酬一干人等,终于明白苏航为什么担心她家里人会杀了自己。
  苏航的叔父带着堂弟来了,姑母带着表妹来了,姨妈来了,表舅来了,还有干妈,干爹,她奶奶的结拜姐妹,苏爸爸苏妈妈的同事朋友,甚至她的初中班主任都来了——只因为白天碰见苏妈妈,知道苏航会回家。
  他们都问:“有男朋友了吗?”“工作怎么样?你应该当公务员呀,十年之内混个处级肯定没问题!”“这么久也不回家,忘了我们这些老东西了?”……苏航不仅是家族的焦点,亲戚孩子的榜样,甚至,简直是她父母这个单位里人尽皆知的乖乖女,人人对她的期望都节节高——好学历,好工作,好婚姻——这些旁人的期望投射在她父母心上,又变成他们对苏航的期望。
  看着苏航一直微笑应对一众长辈,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解释自己的选择,粤然只觉得,她活得真累。
  为了自己,她要让许多人失望了,也许这些人过去二十多年从未对她失望过,包括她的至亲。粤然再一次真切感受到,看起来柔弱的苏航是怎样决然地选择了自己。
  “将来,无论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粤然对自己说。
  “啊~哦~呜~”
  闹哄哄的一屋子人走了以后,苏航对着粤然放松脸部肌肉,“笑僵了!”她无奈地说,眼神里深深的疲惫让人怜惜。
  粤然想抱抱她,当然仍是不能够,苏妈妈招呼女儿洗澡。
  苏航思量了一下,也好,自己先洗,粤然跟着洗了就可以直接钻被窝了,不用她穿着睡衣不知干什么好地尴尬。于是她温柔地说:“粤然,你先看看电视,我很快。”
  苏妈妈看着女儿对旁人这种少有的关怀,笑着对粤然感叹:“看来你很照顾她,我还没见过这丫头这么在意别人。她呀,粗心得紧!”
  粤然微笑着不语,她当然知道。
  “工作很忙?苏航说你们的工作需要保密?”苏爸爸盯着电视机问粤然。
  “是。”粤然简短地回答。
  “苏航做律师,我始终不赞成。”
  “她不是小孩了,您可以放心她的选择。她其实很聪明。”粤然觉得,自己也该为爱人挡掉她无法解释的问题。
  “刑法行政法的案件,风险太大,有时还有生命危险啊。”
  “她可以转向私法案件。”
  “你的专业是公法还是私法?”
  “私法。”
  “噢?所以你建议她转行?”
  “不是,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帮她。”
  “你是说,你指导她?”苏爸爸盯着电视机,眉头皱起。
  “不是,是帮助,给她所需要的一切帮助。”粤然同样盯着电视机,镇定自若。
  苏爸爸叹气,“这个丫头从小迷信公平正义,所以才选的法律,念研究生选公法也是毫无悬念,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要当律师,还转办私法案件!”
  “爸爸,人的兴趣会变的!”苏航披着一头湿嗒嗒的头发大叫,她一直在水声中留意爱人和父亲的对话,头发也来不及擦就要出来救驾。
  “现实和理想总会有出入,叔叔。”粤然看见那个着急保护自己的傻孩子,站起身迎向她,“把头发擦干,你们家这边气温低,别感冒了。”
  苏爸爸没有动,只是表情略微僵硬。
  然而,粤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去哪里找擦头发的毛巾。
  “快擦擦,这么晚还洗头!女人的头不能受风啊,不然你以后生孩子有得罪受了。”苏妈妈拿着毛巾就往女儿头上拢,好像拢住的是一颗滴水的大白菜头,揉啊揉的,她力道大得使苏航忍不住挣扎。
  “阿姨,我来吧。”粤然温柔地接手,苏航立刻乖顺地由她摆弄。
  苏妈妈愣了一愣,也没多理会,只是对苏航说:“你自己擦,人家小粤也累了,让人家洗了澡好睡觉!”
  “哦。”苏航应着,自己伸手按住头上的毛巾,不着痕迹地握了握粤然的手,“去吧,衣服什么的我帮你放在里面了。”
  ……
  今天算是结束了吧?
  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粤然睡在里侧,看着苏航的小圆脸,正想要慢慢地靠近吻住她,手却被苏航狠狠一捏。
  苏妈妈没有敲门就进来了,端着一杯水蹲在床边对苏航说:“喝点蜜糖,你爸爸专门开车到乡下找蜂农买的。”
  苏航爬起来,顺从地喝完,慢悠悠地说:“妈妈,你进来至少敲个门,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粤然也是女孩子。”
  “哎哟,好了,抱歉!我也是女的呀,怕什么?”
  “那万一人家在换衣服呢?”
  “换衣服你们就锁门呗!晚上睡觉别关门,空气不流通!你可千万别锁啊,早晨我可能要进来拿东西的,到时你没睡醒我就进不来了。”
  因为苏航常年不回家,父母把许多日常杂物都存在她房间。
  “不管什么时候,你进来记得敲门!”
  苏航不悦地强调。等苏妈妈一出去,她立刻就起床,把手机闹铃调到凌晨五点,然后躺下看住粤然一张无奈的脸。
  “因为我太乖了,所以他们从来不在乎我的抗议,对不起。”
  粤然苦笑着握住爱人被子里的软嫩的手。
  苏航小声说:“这是一个没有隐私的恐怖家庭,对吧?”
  她们相视而笑,握着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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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天五年——牵引 ...
  对于起床时间,粤然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最早,只有更早”——苏航手机凌晨五点的闹铃还没有响,她就感觉到苏妈妈开门进来拿什么东西,顺便俯身观察她女儿睡觉的样子。——如果是自己的妈妈这样,粤然觉得,真会毛骨悚然的。
  可是苏航完全不觉得,她妈妈刚出去一会儿,她就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像每个挣扎起床的早晨一样依恋一番,才在闹钟的鸣叫声中醒来。
  “睡得好吗?”苏航问清醒已久的粤然。
  “好,你在旁边就好。”粤然的手正要轻轻抚上爱人的小腹,就绝望地听见又有人在开房门。
  苏妈妈进来问苏航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登山,又叫苏航问问粤然。声音倒是很轻的,生怕吵醒了粤然,但那个架势,仿佛是一定要苏航去的,因为苏航困顿地呻吟说“妈妈,我好累呀……”的时候,苏妈妈说:“你爸爸念了很久了,说丫头很久没有陪他爬山了……”
  苏航答应了,叫妈妈先出去,又问粤然。
  “你想我去吗?”粤然轻声问。
  “想。”苏航倒是直接,“不过如果你还想睡,就睡吧。”她体贴爱人,如果不去,也可以自由一会儿,不用面对她爸爸妈妈。
  “你想,我就去吧。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粤然翻身跨过她的身体下床,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洗手间里,粤然看着镜子想:不是父母在宠着苏航,根本是苏航在宠着她父母——每天起早贪黑地上下班,回到家了,父母要她早起她还是早起,凌晨五点!哎!……今天以前,还没有见过谁能对苏航有这么大的牵引力,除了自己。
  ……
  “爬山就爬山,你们两个牵着手怎么走?松开松开!”
  看见苏航一路牵着粤然的手上上下下,苏爸爸沉着声音训斥。
  粤然发现,苏航很不敢反抗她爸爸,过去她遇见任何事情也从来没有松开过自己的手,现在真的乖乖地放手了,而且之后她没有看自己一眼,只是默默地低头走路。粤然的心微微地惶恐疼痛。
  这是一座小山,被苏航的父母称作森林公园,是当地居民的晨练场所。粤然发现,这里也有很多人认识苏航,因为她每次回来都陪父母晨练。
  “哎呀,苏家妹妹回来啦?”
  上山途中遇见的很多人都这么惊喜一问,然后就会有人注意到苏航身边的粤然。
  “这是谁呀,苏妹妹?”
  “我朋友。”苏航总是微笑回答。
  然后那些人就会说:“哎呀,如果是男朋友多好?”然后就转向苏爸爸苏妈妈大叫:“这么好的女儿,你们别管得太死啊,早该带男朋友回来见你们了,肯定是不敢!”
  苏爸爸大笑:“我们巴不得她带回来!要不,你帮着介绍?”
  那些阿姨大叔就会煞有介事地讨论建议。
  登到最高点,粤然看着山下的风景发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糟糕,这么错!
  苏航站到她身边,无言地递给她一瓶水。
  粤然接过来,无言地喝,水的流动质感几乎要把眼泪招出来,她拼命忍着。
  苏航把水拿回来,也喝了几口,耳边响起了苏妈妈的声音:“你喝我的吧,喝别人的干吗?”苏爸爸走过来,也是这么说。
  “粤然不是别人,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工作。”苏航的声音轻柔胆怯,但是很清楚。
  粤然觉得自己就要失控,她离开苏航身边,换一个方向站着发呆。苏航想跟过来,被一个什么阿姨缠住了,问她男朋友的条件是什么,要给她介绍,苏妈妈热络地在一旁催促苏航考虑。
  冷笑,叹气,粤然只觉得心堵。
  “小粤,有男朋友吗?”苏爸爸忽然问。
  “没有。”
  “平时,有人追求我们小苏吗?”
  “有。”程伟仁,苏豪,陈之力,这些见过或者听过的人,在粤然看来已经太多。
  “苏航考虑过他们吗?”
  “没有。”当然没有,粤然的爱情有自己的尊严,她不想为了片刻安宁诬陷苏航对爱的专一。
  “为什么?”苏爸爸听起来是真的好奇。
  “大概因为他们不够好!”粤然的声音狠狠的。
  “这世界上没有天作之合,大概是苏航太理想化。”
  粤然听见身后不远处苏航说“不要不要”,那个阿姨说“不怕不怕,不要害羞……”,她深呼吸,低沉地对苏爸爸说:“苏航足够好,叔叔。”
  “所以我们更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她人也大了,应该考虑以后的生活,我们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做孤独的女强人又太凄惨。看得出来,她很重视你,你要多给她建议。”苏爸爸的话,听起来一语双关。
  “我会的,我会关心照顾她。”粤然明白地一语双关,她抬起头来,直视苏爸爸的双眼,“好的生活方式不只一种,叔叔。”
  苏爸爸一愣,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轻轻一笑,转身走了。
  粤然阴郁地回头,看见苏航在一众三姑六婆的七嘴八舌中苦恼非常,她慢慢走过去,牵起苏航的手,说:“陪我到处看看?”
  “好!”苏航立即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各位阿姨,我陪我朋友啦,你们慢聊。”
  她带着她逃跑,如果什么办法都没有,她只能带着她逃跑。
  下山的时候,粤然一直攥紧苏航的手,苏妈妈对苏航说:“各走各的嘛,这样一会儿你爸爸又教训你!”
  “下山路陡,我牵着她,免得她滑倒。”粤然头也不抬地解释。
  苏航跟着她走,没有再挣开。
  就算她挣开,她也不会放手,一定不会!
  ……
  “啊~~!妈妈!”
  粤然在客厅听见换衣服的苏航在房间惊叫,立刻冲过去敲门。
  “你怎么了?”她着急地问。
  苏爸爸苏妈妈也站在身后盯着房门。
  苏航把门打开,扔出一袋子白米,十分生气:“你们怎么回事啊?米和油能放在钢琴上面吗?这不是瞎捣乱吗?”说完又迅疾如风地走进房间把一袋米一桶油扔出来,看样子气得不轻。
  粤然这才发现,那个原来被她以为是储物柜的罩着红色丝绒盖布的黑色物体,原来是一架钢琴。
  “你吵什么!又没有超过承重限度,我和你妈妈都注意着的!”苏爸爸的解释听起来像训斥。
  苏航走进房间,愤怒的声音传出来:“家里这么大,你们非要往钢琴上放,简直是……亵渎艺术!”找不到词汇,苏航无奈文雅地表示不满。“我久不回来,房间都变杂货铺了,干脆我以后都不回来了,你们把这变仓库好了!”
  粤然走进房间,坐在床沿,看着她发脾气的爱人,预备在她失控之前制止。
  苏妈妈慌了,连忙说:“好了好了,以后不放了,还不是你爸,自作主张!”
  苏爸爸语气也缓和了:“我看过了,不会造成钢琴损害的嘛,好好好,你不喜欢,我们放外面,好不好?”
  苏航坐在琴凳上,看着窗外不说话。
  “你给客人演奏一曲吧?”苏爸爸走进来,想缓和女儿的脾气。
  “不要!”苏航拒绝,其实她本来收拾钢琴就是想为粤然弹奏的,但是现在气闷得慌。
  “随你,随你,不要生气了啊!”苏爸爸没辙了,可还是端着架子走出去。
  粤然坐在琴凳另一头,挨着苏航,轻轻问:“你会弹琴?”
  苏航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点头。
  “弹给我听,好不好?”粤然温柔地请求。
  苏航暖暖地笑了,转过身,打开琴盖,把琴键轻轻擦拭一番,安静地弹奏了一曲。
  琴声独有的悠扬飘荡开来,苏航的手指熟练地舞动,手臂柔软轻抬,身躯跟着节奏微微前伏后仰,一曲终了,粤然觉得好听,也好看。
  “她出去读书之前,每天练习六个小时,所以这么久没练,还能弹出来。”苏爸爸站在门口严肃地陈述,仿佛女儿懂得的一切和吃过的苦,都是他的成就。
  每天六个小时?坐在这张凳子上?……粤然只觉得心疼。
  “再弹一个吧?贝多芬的那个什么?”苏妈妈边在厨房忙活边凑热闹。
  “不弹了,我就记得这个。”苏航小心地盒上琴盖,在粤然耳边说:“以后我们自己买一架,我天天给你弹。”
  粤然心里涟漪串串,柔声问:“刚才弹的是什么?”
  “《梦中的婚礼》。”苏航的脸颊有一抹粉红。
  一种安宁的幸福,在粤然心里弥漫。
  “苏航,电话!”苏爸爸在客厅叫。
  “谁呀?”苏航对粤然笑笑,询问着走出去。
  “你很挂念的人,肯定是。”苏爸爸一副洞悉先机的感觉。
  粤然跟着走出客厅,看见兴奋的苏航。
  “啊,明敏!对呀,你也回来啦?好啊,好啊,在哪里?还有谁?好啊,我再带一个人来。小粤,你见过的。对啊!好,到时见!”苏航挂了电话,很高兴地过来拉粤然的手,“晚上我们去K歌,跟我的高中同学!”又转头对苏爸爸说:“晚上我们同学聚会,不在家里吃了。”
  “明敏见过小粤吗?”苏爸爸好奇。
  “对啊!”苏航应。
  她的笑脸明媚温暖,粤然一样看着她笑。有许多人惦念苏航,比她想像和知道的多得多。跟自己不一样,她的过去阳光多姿。
  “那个陈之力,有没有回来?”苏妈妈出来打听。
  “回来了,今晚就是他召集的。”
  “他做什么工作?”
  “警察。”
  “挺好的呀,哎,他以前对你不是……”
  “好什么好,刑警一个,起早贪黑,出生入死。以前老早过去了,老妈。”苏航说着拉粤然坐下,紧紧挨着。
  “嘿!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警察?”苏爸爸调侃。
  “我现在喜欢别的人。”苏航回答得认真,但是低调。
  ……
  乖学生的聚会果真不一样。粤然看着苏航的同学们规规矩矩地轮流拿麦轮流献唱,直想笑。苏航安静地陪着她坐,偶尔跟同学聊天,也是挽着她的胳膊。
  明敏的歌艺不错。
  陈之力的歌声也还好,只是对着苏航不断挥洒张学友式的深情款款,让粤然很想揍他。粤然第一次见这个人,坦白地说,还行,样子和品行都不错,只不过……苏航不会爱他。她默默地笑,世界上好人多了,偏就她和她相爱了,别说其他人,就是她们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更没办法抗拒。
  也有人留意粤然,闹着要苏航介绍,苏航眼睛一瞪,对着那几个男同学说:“你们都阅女无数了,别骚扰我同学,滚滚滚!”虽然是倚熟卖熟,小泼妇的样子还是让粤然意外之余觉得……煞是可爱。
  自助餐开始,乖学生们热闹奔放起来,男生们喝酒,女生们划拳,大部分人到了娱乐场所,最后都会借机忘我。
  粤然到包房外的餐桌给苏航拿她喜欢的食物,再进来,却看见陈之力和其他几个人在撺掇苏航喝酒。
  粤然沉默着走到苏航身边,放下食物,坐下,等着出手的恰当时刻。
  明敏义气地帮苏航挡驾:“别闹了!她这人不喝酒你们也知道,这么多年老同学了,还闹?”粤然颇为欣赏爱人的这个好友。
  苏航不肯喝酒,大家就起哄要她跟陈之力对唱。粤然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人和暗恋她的男人合唱那些情深意重的词曲。
  说实话,苏航的歌声还真不怎么样,不如她说情话的时候温暖动听。粤然恶作剧地朝爱人笑笑,苏航的歌声变得更加飘忽。
  明敏坐在粤然旁边,看着粤然脖子上的戒指,又看看苏航,在音乐和人声的喧嚣中,她问:“你和苏航戴的戒指和项链是一样的?”
  “是。”
  粤然拿起面前的酒杯,低头看里面流光溢彩的液体,她想着,如果这时候自己一仰脖子喝干了这杯酒,苏航会不会扔了麦克风来找自己拼命。
  “一起买的?”
  “我买来送她的。”粤然有种冲动,想告诉所有人,苏航是她的。
  “有……什么含义吗?”
  “情谊的信物。”
  在心中叹一口气,粤然仍旧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真的那么无畏,当时就会把戒指戴在她手上了。叹息之中,多少无奈。
  苏航陈之力一曲终了,明敏和所有人一起喝彩,一众男生竟然借醉起哄,让他们喝交杯酒。
  粤然觉得忍无可忍。她站起来,把苏航拖出人群,沉声在她耳边说:“你累了,跟我走!”陈之力过来拉苏航,被她一把推开。
  乱哄哄的,明敏接到苏航求助的眼神,大姐大一般把话题转移到另一对同班情侣身上,陈之力醉醺醺地歪倒在沙发上。
  自从和她在一起以来,从来没有这种要和一群人争抢她的悬心感觉,粤然近乎野蛮地把苏航拖出了包间。
  “等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在相对安静的走廊,苏航挣扎。
  粤然的手像钳子一样不让她挣脱,脸色铁青:“你想怎么样?”难道,对苏航来说,连同学的牵引力也比自己强?她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我得把我们俩的分子钱给明敏,不然陈之力又会帮我出,我不想再欠他……”
  “欠他?好!”粤然拖着苏航到服务台,从她身上找出钱包,拿出自己的工资卡递给收银:“36号包房,提前买单,预留20%消费额度,告诉房里人,苏小姐买的单!”这些场合的规矩,她太熟悉了,正因为熟悉,所以讨厌。
  大半个月工资就这么刷掉。
  “现在可以走了?”粤然冷着脸凝视苏航。
  苏航点头,她觉得她们之间温暖的默契都在这喧闹中被崩坏了,她跟着她离开。
  初秋,晚上,小城的街道,灯光昏暗,人少,清冷。
  粤然的心慢慢回温——苏航始终还是在她身边,不曾离开。
  手放开,才发现手指因为用力而酸疼,粤然急忙察看苏航的手腕,暗光下显现浅浅的一圈紫色,是她情不自禁地强迫留下的印记。她看着苏航的脸,看见心疼和懂得,也看见依赖和无助。粤然的眼泪,从心里一丝一丝渗出来,太苦,太涩。
  很久很久的沉默,她们互相注视。
  “苏航,我
第十九章 五天五年——牵引 ...
  觉得我快要输了,但是我不想放开你。”直到说出口,粤然才对自己承认,她的心情,是垂死挣扎的痛苦。
  “你不会输的,我爱你。”
  苏航目光闪动,轻柔温暖地诉说,“离开这里出外读书之前,我和明敏他们也像今晚一样聚会,那天晚上,我在这样的路灯下遐想,我会带什么样的爱人回来,回忆我的过往,又跟随什么样的爱人,寻找我们的将来。粤然,你就是那个人,跟我的想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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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五天五年——较量 ...
  在小城萧索的街道漫步许久,她们回家已是后半夜,免了粤然对爸妈的应酬,这是苏航为聚会兴奋的真正原因。
  黑暗中,床上,苏航拿起粤然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也许身体的温存能使她安心,苏航是这么想的。
  粤然的手拂过柔软起伏的曲线,她不能骗自己,她想要她。心里的欲望膨胀,躯干连着指尖颤抖,她强迫自己停下来。
  如果要了绝望的狂欢,是不是就会没有未来?
  她是她的永远,她愿意等,愿意忍。
  苏航诧异地感觉,那只明明炽热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她睁开眼睛,无声地询问。
  “陪我一起等,等到我带你回家。”粤然温暖的声音,在苏航耳边颤抖徘徊。
  ……
  “乖女儿,起床了!”经过一天两夜,苏妈妈找到了感觉,大清早就直接来掀女儿的被子。
  “我不起,今天也不去爬山。”苏航轻轻说,“我今天要工作,要写报告,假期还有任务的。”
  “哎呀,回来再写嘛……”苏妈妈很有韧劲。
  粤然觉得,苏航回家比上班还累,一个小举动也要清楚解释。
  “妈妈!”苏航从床上跳起来,“你以为文字工作是倒墨水吗?任何时候瓶子一侧就满纸荒唐言?要思考要酝酿要死脑细胞的!我需要休息,休息!”
  苏妈妈只有在这样激烈的抗议声中才会知难而退。
  苏航已经再难入睡,烦躁地坐在床沿,思考着怎么才能让父母学会尊重自己的意愿。是的,乖孩子的父母是需要教育的,因为养了乖孩子,他们早已得意忘形。
  当你长大了就会发现,乖顺也是错,大错特错。
  粤然扯扯她的衣角,苏航回头,看见爱人忽闪着大眼睛作无辜期待状,禁不住笑出来:“你睡吧,我起来了。”
  “不许。”粤然摇头,“再陪我躺一会儿。”她的命令和请求,苏航从来都应承。
  果然。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体温从手心安静流动,互相都觉得安心。
  天亮了。
  这是第三天。
  “我先起来。”粤然轻啄苏航的脸颊。
  苏爸爸苏妈妈爬山去了,餐桌上是他们按照自己记忆中女儿的口味准备的早餐,粤然皱着眉头研究:这些面团团是什么玩意儿?好吃吗?
  苏航起床,把自己和粤然前一天换下的衣服洗了,坐在粤然腿上告诉她:“这是我刚断奶的时候吃的东西,妈妈一直记得,我心情不好就做给我吃。”
  粤然苦涩。父母用回忆使苏航感动,也用来牵绊她的良心和孝顺。自己能争得赢吗?跟这初生伊始就有的恩情和回忆?
  “别担心,我会找到方法的,不勉强他们接受,但也不让他们反对。”苏航读懂了爱人的心,出言宽慰。
  “要我的女人自己承受一切解决问题,不是我的风范。”粤然和她额头相抵,轻言浅笑,“洗衣服了?终于有点老婆的样子了,不是回你家,我也享受不了这种待遇。”她和她调笑,为了解放苏航的压力忧虑。
  但苏航是非常人。
  “你的风范是什么?”她闪现嫉妒吃醋的眼神,“你为你以前的女人做过什么?”
  粤然轻轻说:“离家出走,跟她们的父母打架争执。”确曾如此率性而为,最后代价惨重,一无所有。为了苏航,她当然不会这样。
  苏航抱着她,对过去的猜测使她再次心疼:“不要这么傻!我是独立的个体,有法律上的自主权,我们平和地争取。”
  粤然大笑,真正发自肺腑的大笑——这一次,她的爱人有知识,有主见,对她坚定不移,她们有一样的力量——难道不值得真正地快乐?
  她尝试吃她小时候的食物,像在参与她过去的人生,感觉美妙。
  “以后要不要我也给你做?要不我跟你妈妈学学?”
  “不用了,我们有我们的回忆。”
  ……
  苏家父母登山归来,看见女儿和同学在房间里,一人一部手提电脑忙碌着,于是没有说话,苏爸爸看电视,苏妈妈忙家务。
  真难得,平安无事的一个上午,粤然心想。
  大概是午饭时间,苏妈妈小心翼翼地敲本就开着的房门,双眼试探地打量苏航,小声说:“吃饭了。”
  苏航苦笑,从小就是这样,必得她对着书本学习忙碌,才能得到时间和选择的体谅。
  “你们工作的时候静悄悄的,都不交流?”苏妈妈问的是粤然,因为苏航惯常学习或工作间隙不说话,这点她了解。
  “不能交流,阿姨。”粤然恭敬回答。
  “如果讨论一下会怎么样?”苏妈妈秉持机械工程学的思维,习惯把问题分享。
  “万一被客户或者同行察觉,会失去信任,没得混,受处分,吊销执照,被告,巨额赔偿,坐牢。”粤然简短地把结果递进表达。
  苏妈妈噤声,她本来还想打听打听女儿手里的案件来着,她不习惯女儿对自己有秘密,不过看来必须习惯了。
  “如果当公务员,就不用这么讲究吧?”她考虑让女儿换工作来恢复调整相处模式。
  粤然觉得,他们太习惯摆布苏航。“也许吧,他们一旦封闭办案就几个月不能回家,包括过年过节。”
  苏航忍不住笑,虽然粤然说的是事实,但她听来怎么都是爱人对妈妈的恐吓。
  苏妈妈断了念头。
  苏爸爸一直默不作声,做人几十年,他很早就敏感地察觉女儿和这个朋友之间的默契不同寻常。
  ……
  “今天我们一直工作吗?”粤然看着屏幕上的文档,问苏航。
  “等等吧,晚饭后我们出去走走?”苏航开始明白薛晴枫为什么要等到申请再审再出招了,这个案子的主犯想撂挑子,薛晴枫要在一审二审逼迫主犯和检察院使尽法宝。所以,一审的辩护很微妙,不能不尽责,又不能太详尽。
  “好。”粤然看苏航一眼,她两只眼睛睁圆,认真思考的样子,比什么都好看。
  苏爸爸站在房间门口,留意着粤然看自己女儿的眼神,不一会儿,他开口:“苏航,出来一下。”
  “我在工作。”
  “我知道,你先出来。”
  苏航奇怪地打量父亲,一向她学习工作的时候都能得到自由和尊重,今天为什么例外?她顺从地走出房间。
  房门被关上。“你忙,不打扰你。”关门前,苏爸爸对粤然说。
  粤然就这么被隔开。
  她听见他们说,苏航妈妈预备跟她一起住,苏航说:“有粤然陪着就行了。”他们又说,如果怕打扰粤然,他们另外给苏航租房子,苏航说:“不要!我喜欢跟她一起住。”他们再说,反正同行也不能交流,为什么非要一起住?苏航说:“我们是好朋友!”他们说苏航不会照顾自己,苏航强调跟粤然可以互相照顾……话题一直绕来绕去——“他们不会放过她。”粤然在局外清醒。
  如果不是苏航劝过她不要冲动,她已经出去带走她。
  不是孩子了,一走了之只会带来更多问题,不孝、忤逆、背叛,所有的罪名会铺天盖地而来,没有人会过问她们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他们说,今晚有位阿姨设宴,为苏航安排相亲。
  “不,我不去!”苏航忍不住喊叫。
  “只是见一面,为什么不去?”
  “我不需要!”
  如果去,真正的爱人情何以堪?
  “你又没有男朋友,为什么不需要?”
  “你们安排需要我参与的事情,为什么不征求我的同意?”
  苏航终于对父母产生真正的敌对情绪——要跟我辩论吗?好啊,来试试吧!
  “你是不是顾忌那个粤然?”苏爸爸懒得废话,直接点破。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是粤然听见了。她把电脑合上,坐直,时刻准备着。
  苏航没有回答,她默认。
  苏妈妈渐渐明白过来,压抑着声音问苏航:“你跟她这么好,好得过分。你们……是不是同性恋?”
  苏航不回答,咬牙,眼里是满满的恨,对这个不能容纳她们的世界,主宰父母价值观的世界。
  粤然站在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
  苏妈妈的声音忧虑:“你千万不能同性恋啊,多异相啊……”
  “不要再说了!”苏航呐喊,“你们应该尊重我对朋友和生活的选择!”歇斯底里的无助。
  “喊什么!是不是想我揍你!”苏爸爸声如洪钟。
  粤然开门,到餐桌边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苏航,旁若无人。
  “喝水。”她看着她镇静地命令。
  苏航的眼泪流下来,她怕她被自己的父母伤害,可是此刻,她又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喝水。”她重复地命令。
  苏航顺从,把一整杯水灌进肠胃,略微冷静下来。
  “不要喊,坐下。”粤然握住她的手。
  她们挨着坐下,在苏航父母的面前。
  放马过来吧,尊敬的长辈!……粤然冷酷地笑。她的体温只在牵着苏航的手上,其他的部分,包括心,都是冰冷的。
  “苏航,你要让爸爸妈妈失望吗?”苏爸爸对自己的女儿使出攻心术,别人的孩子他管不了,但是自己的孩子孝顺乖巧,他很有信心。
  他故意忽视粤然,也是警告和打击。
  粤然便不说话,她等着。
  “爸爸,你有见过从不失望的父母吗?就在我们身边,现实生活中?表弟辍学,堂弟沉迷游戏无心读书,明敏学画漂泊不定,陈之力不去事业单位偏要做警察,爸爸,你和他们的父母都很熟识,他们失望的时候怎么做?试着想开还是逼迫子女?”苏航开战了。
  “这是不一样的问题!”苏爸爸不肯接招。
  “当然不一样,那是因为,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读书用功还要钢琴八级,其他人未必会这么用心地实现父母的期望。所以,其他人选择的人生,不一定非得成为我必然的选择。”苏航开始围追堵截——是你们先不依不饶的,既然要讲道理,那我们就讲吧!
  “苏航,你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这是人生大事啊……”苏爸爸改换战略,开始苦口婆心。
  “既然是人生大事,既然我从未让你们失望,就当我用过去二十多年,换一个让你们失望一次的资格吧!”苏航的胸腔发抖,“我只能保证,自己的选择会有平安快乐的人生,以此作为对你们的回报。你们就不要强求我结婚生子来回报你们了,请试着接受我其他的孝顺方式。当成失望中的惊喜,也可以。”
  为了心里完整美好的爱情而哀求亲生父母,这份委屈难堪,使苏航全身战抖,几乎呕吐。
  粤然拥住她,替她拭泪,轻轻说:“不要哭,慢慢说。”
  苏航慢慢地平复下来,她看着粤然笑,要使她放心。
  苏爸爸看着女儿脸上的一抹惨笑,瞬间有些触动,这个叫粤然的女孩子,看起来真的让苏航能够放心依靠。
  或者应该做她的工作,他想。
  “小粤,我们这个女儿变了,她从小就很乖,从来不忤逆师长。”
  粤然笑,冲着她来,她反而不怕了。“所以她单纯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常常几乎被人欺侮利用。现在变得有主见了,不好吗?这才是个人!”
  “她单纯,所以需要人保护,女人的力量有限。”
  “她有见识有能力,很聪明也能泼辣,加上主见,她足可以保护自己。只要她不再被人操纵生活的轨迹和方式,她的人生会很好。叔叔,我尊重她,爱护她。”
  “是你影响了她,造成她的改变!”苏爸爸听出了粤然话里隐约的讥讽,却无法反驳,心里恼羞成怒。
  “我们彼此影响,认识并欣赏对方和自己,互相照顾。”
  “你们可以这样互相照顾多久?”苏爸爸有些沉不住气了。
  “很多年,只要她愿意。”粤然的声音清脆明亮。
  “如果我们反对呢?”
  “叔叔,苏航和我,我们都是学法的,我们懂得许多,有能力也有胆量。”粤然笑笑,“今天您也看见了。”
  “你们把知识用来对付父母?”
  “不,只是保护自己作为人的权利。叔叔,苏航会一直孝顺你们,用我们认可的方式。”
  “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吗?”苏妈妈突然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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