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歌尽桃花

_36 靡宝 (当代)
皇后的中宫不是头一次来,只是,上次是客,这次却是主人了。
赵皇后已经被废,打发去了皇陵。现在无主的中宫,富丽堂皇中透露着寂静阴森,华贵精致的家具带着沉实凝重的历史感,香炉散发着浓郁陈旧的气息。宽敞寂静的大堂里,华丽堆砌,却始终感到空旷。大白天的都还点着烛火,影子投映在壁画上,摇摇晃晃,宛如鬼魅。
我打了一个哆嗦。
以前来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里真大。一个房间连着一个房间,也许墙的后面还藏着暗室秘阁。庄严富贵的颜色和图案充斥着视线,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盲目地在里面乱走着,发觉每一处都差不多一样,没有多久就迷了路。因为早把随从遣散的原因,我只好独自摸索着寻找回去的路。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一个暖阁里。
那是一间布置得较为简朴的房间,两面墙壁上挂满了身着正装的仕女像,下面侍奉着牌位香案。仔细一看,原来这些都是东齐历代皇后。
开国的敬孝皇后,艳名远播的贤懿皇后,只做了十三天后座的贤肃皇后,念了一辈子佛的献穆皇后,两次被废,又三次被立的恭穆皇后……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那些已经做古的女子在烟火缥缈中隔着百年岁月静静凝望着我,似乎要对我述说她们的故事。只是那些繁华荣耀背后的悲凉、寂寞、委屈、痛苦,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她们眼里。
我一张一张看过去,最后一张画像,是萧暄的母亲嘉穆皇后。
还很年轻的女子有着一张美丽动人的面孔,萧暄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眼瞳浓似墨,又清似水,笑起来显得很亲切。只是萧暄脸上虽然总带着玩世不恭的轻笑,就像江湖里饮酒纵马恣意寻欢的潇洒公子,却也有着睥睨天下、纵横捭阖的王者霸气。
我看着墙上还空余下来的大片地方。也许将来有一天,我的画像也会挂在这个地方吧?那也是好的。我所知道的,废后是没资格挂在这里的。而陆颖之的终极目标就是在这个地方争夺一席之地。
我一想到陆小姐就同学习不用功的学生听到要考试一样,又烦躁又头痛。
摇着脑袋转过身去,惊讶地看到萧暄正站在门外。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担忧、焦虑、害怕,那都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眼里的情绪,让我很费解。我们静静凝望彼此良久,谁都没想到打破这寂静。共同度过的岁月就在中间穿梭,唤醒了尘封的记忆,让我们回到最初认识的时光,又一点一点追述回来。
“阿暄?”我轻唤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走进来拉住我的手。
“怎么这么凉?”萧暄皱着眉说,“我一早才新得了件上好的白狐裘,回头叫他们拿来给你。”
我问:“你怎么来了?”
萧暄笑着说:“我听说你在,就过来找你。房间都看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我语塞,想了半天,才挑了个折中的说法:“还不错。”
“真的?”萧暄话里带着不同寻常的认真。
我只好说:“就是……能再明亮一点就好了。”
“我会吩咐他们把房间弄亮一点的。”萧暄松了口气,又兴致勃勃地说,“你去后面看了吗?我叫他们给你腾出了一个很大的药房,炉子,药池,什么都应有尽有。到时候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事。”
他很兴奋,像是得到好东西要献宝的孩子一样。
“是吗?”我脸上挂着笑,“真好。谢谢你!”
萧暄继续说:“这宫里,你想怎么布置都可以。正堂是不是很威风,你将来就在那里接受命妇大臣们的朝拜。”
我也顺着他的意思说:“都很好!”
“真的很喜欢?”萧暄不放心。
我肯定,“真的很喜欢。”
萧暄捧着我的脸,看我的眼睛,“要同我说真心话,要开开心心的,我不希望你把心事藏在肚子里,知道吗?”
我听话地说:“知道。”
“真乖。”他亲了亲我的鼻尖。
“王爷,”太监怪异的声音一下破坏所有气氛,“陆元帅求见。”
萧暄一脸扫兴,没好气道:“知道了。”
他手还半搂着我,“我得去一下。你别走了,今天留下来吃个饭。我叫厨子做你爱吃的菜。”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温柔抚摸着我的脸,转身离去。
他穿过长廊,边走边回头,最后高大挺拔的背影被随从遮挡去,于是我也转过身往回走。还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叫我的声音。
我诧异地转头望,萧暄不知怎么的又跑了回来,神情有点慌张和急切,等他的视线找到我,那丝异样才散去。
我不解地看他大步走回我身边,还没回过神来,就已被他一把抱入怀中。
“阿暄?”
“嘘——”
我闭上嘴,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气息,很独特的清幽芬芳。
半晌,他才松开我,捧起我的脸,仔细凝视我。
我莞尔,“怎么了?我又不会突然不见了。”
萧暄无奈而苦涩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没什么。”
他低头吻在我额头上,良久才放开我。
“等我回来。”他坚定地说,“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知道啦!”我觉得莫名其妙,笑着推他,“快去吧,不然陆老头子又要哭堂了。”
萧暄很是无奈叹了一声。这次他走得很干脆,带着浩荡的随从,很快就消失在拐角。
身旁一个女官感叹:“王爷待小姐可真好。小姐将来做了皇后,一定能和陛下谱就一曲帝后佳话。”
这马屁也拍得太早了点吧。我尴尬地笑。
“不过,”那女官语气一转,“小姐就是性子太随和了。”
“随和不好吗?”
那四十多岁的女官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小姐待人亲切随和,是咱们做奴婢的福气。可是将来后宫里会有其他多位娘娘贵人,哪个不是出身高贵,哪个又不是想着出人投地。宫里人事繁杂,管理起来,可不是靠好脾气就行了的,那必须得有威仪才行。小姐可别舍不得做恶人,让别的娘娘骑到头上来。”
我讪笑。
又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小姐也别怕,咱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看得多了。只要能抓住陛下的心,后宫就是你的。那陆家,”她压低声音,“陆家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小姐你将来可要比陆小姐先生下儿子才是……”
“停!”我啼笑皆非,“别扯得没边际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女官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哎呀!小姐您为后,陆小姐为妃,可是王爷和陆元帅说定了的。还有李家的大小姐……”年长的女官猛地拍了她一下,她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勉强笑了笑,挥手让她们退下。
那晚萧暄回来得比预计的早,也没让人通报,走进来正好抓到我在偷吃(又鸟)。
我笑嘻嘻站起来,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回来啦?”
“回来了。”萧暄瞅着我笑,“正看到小狐狸在偷(又鸟)吃。”
我走过去帮他脱下披风,“傍晚起了北风,老太监告诉我说明天还要更冷。”
萧暄温热的手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明天还得出门一趟,看看皇陵和城外百姓。希望不要下雪。”
我想起一个人来,“很久没有宋先生的消息了。”
萧暄在桌子边坐下,“上次那件事后,他消沉了几日。后来虽然恢复了,但是我看他比以往阴沉了许多。子敬满腔抱负,一直严于律己,全身心扑在公事上。我同他多年知交,也希望他生活里能有个伴。只是我看挺难的。”
我想起云香,一时也很落寞。
萧暄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身说:“她不过是求仁得仁。”
我别过头去,“如果你当初没有那样逼她,她或许不会死。”
萧暄收回手,“她做了那样的事,很难逃一死。即使是我,也不能维护她什么。而且你觉得对于她来说,活着就更好?”
我不悦:“你早就可以告诉我的。”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同子敬商量后,觉得你一旦知情,必定劝服云香,救她母亲。”
“这不是很好?”
“可是这样我们也失去一条线索……”
“于是你们只想着利用她!”我怒,拍案而起。
萧暄竭力解释:“小华,战场上搏的是命!他们不仁我们就不义,一枚棋子他们用来,我们也可以反用……”
“云香是你们的棋子,可是她是我的姐妹!”
“可是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萧暄亦站了起来,“你只有一个云香,我却有百万士兵。”
我心凉了半截。
也是。他们对云香这个小丫头,不过当一枚棋子用罢了。若不是因为我,云香的下场还不定多惨呢。
我说:“她……她是个人。她有良心的。她一直挣扎得很痛苦。本来我们是可以给她机会让她解脱的……”
“小华,我是一军统帅,我考虑的是多数人的利益。救了她一个,我们失去机会误导赵方,就有可能让更多的士兵失去生命。你可以恨我逼死云香,但是我不后悔这样做!”
萧暄神情严肃,语气决绝。
我别过脸去,不想看他,“她居然自尽……”
萧暄咄咄逼人,“宋子敬不会原谅欺骗过自己的人,郑文浩和她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你同她的友谊也不可能再继续。她一个女人要背负数千条命债,永远活在愧疚和恐惧中。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值得继续?”
他说的有道理,云香自己也明白,所以她偷了我的毒。
萧暄语气放软道:“别说这些了好吗?这些日子来,我从来没有一天不被这些事烦扰。我现在只想和你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什么杂事都不提,什么旁人都不想,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我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我被动地被萧暄拉过去坐下,握着筷子无聊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萧暄看在眼里,叹息着,给我夹来一块排骨,“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终于顺从地张开口。
“……让我进去……王爷!”外面突然传来模糊的吵闹声。
还没到口的排骨落进碗里。萧暄愠怒道:“外面怎么了?”
“王爷,陆家有人求见。”越风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答复。
“怎么又是陆家!”萧暄厌烦懊恼的情绪崭露无疑,“有什么事明天说,把人打发走!”
“王爷!王爷!”那个凄厉的女声倒是越来越响,我们想不听到都难,“王爷,我们家小姐现在都已经神智模糊了!将军不在,奴婢斗胆拿了小姐的腰牌闯进宫来。奴婢请王爷去看看小姐吧!”
“这么严重?”萧暄站起来,“昨天看着不是还好好的?”
“小姐傍晚开始发热,晚上都已经很重了,可是她不让我们告诉你。”
萧暄为难地转过头来看我。
我无动于衷地伸筷子夹菜吃。
萧暄犹豫间,陆家丫鬟已经快哭成泪人,不知情的还当她家小姐已经咽气了呢!
我吃着炒腰花,默然地看着他们两个。
萧暄终于说:“小华,你看看怎么办?”
这话就如一点星火掉到浇了油的干草堆上。
我冷笑:“我能做什么?陆家可不放心我去给他们宝贝女儿看病呢。不过也许你不同,你人一去,陆颖之就立刻生龙活虎了。”
“小华……”萧暄辩解。
我继续嘲讽:“还记得当年我给柳小姐开的医方吗?王爷照着做一副,保管药到病除!”
萧暄急切地想要握住我的手,我敏捷地抽开,狠狠瞪住他。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陆颖之这三天两头的插手插脚,到底有完没完?哄着她笼络住陆家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我没必要一味容忍她。王爷你呢?你是要她还是要我,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奉陪了!”
“小华!”
我躲开萧暄伸出来的手,一把拉开房门。
冰冷彻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院子里一个丫鬟正被侍卫抓住,看到我,她停止了挣扎,将怨恨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冷漠一笑,忽略萧暄追过来的脚步,跑了出去。外面是狭长的宫道,昏暗的宫灯在风在摇晃,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除了风声外的其他声音。我在这迷宫一样的地方奔跑着,几乎是盲目的,寻找着。那不是萧暄,不是出口,那是一个我也不知道的东西,是我心里缺失的一块。
夜晚的皇宫那么深幽那么大,我的面前有数不清的道路和入口,转来转去,却始终被高墙围绕着。我被冷风吹得手脚都失去了知觉,终于停在一个道路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大门紧闭,只点了一盏宫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让我看到门上脱落的红漆和生锈的大锁。
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宫门如一张血盆大口拉伸着向我扑过来,要将我吞没。我惊慌地连连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
“小华——”萧暄奔过来将我抱住,厚重暖和的披风裹住了我。
“怎么了?摔着了?你说话啊!”他焦急失措地抱住我,摸着我的脸和手,不停地问。
我漠然地别过脸,看向那扇门,“那是哪里?”
“是哪里?”萧暄也不知道。
一个太监答道:“回王爷,门那边就是冷宫了。”
“都跑到这么远了。”萧暄把我抱紧,轻笑道,“你动作可真快,我差点追不上。宫里又大又复杂,以后安生待着别乱跑了。”
我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的……让你很为难……”
萧暄忽然把脸埋在我颈项里,叹息着说:“没事!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了!真的不要了!”
我感受着他身上传递来的火热的温度,闭上了眼睛。
那夜,萧暄亲自将我送回谢府,然后驱车离开。我转身回去问门房:“王爷走的哪个方向?”
“往西去了。”
回宫是往北,他还是去陆家了。
造化有多弄人,你在当时永远都不清楚。那时候看着平静,回头看其实暗流汹涌;那时候觉得隽永,回头看发觉其实已经淡然。那时候你以为可以永远把持住的事,往往会擦身而过;而那时候你想念的刻骨铭心,回忆起时已成过眼云烟。
东齐京都永远留给我深沉压抑的印象,大概也是缘自我的这些经历吧。在我自己定义里,早就已经给她笼罩上了一层蓝灰色,忧郁得像是总不放晴的天空。快乐不过是天空里绚烂一瞬的花火,却在我视网膜里留下了永恒的艳丽色彩。
----------------------------------------------------------------------------------------
歌尽桃花 第三卷 征途篇 第54章
我再次见到陆颖之,是在数日后的先帝葬礼之上。
先帝龙御上宾,满朝文武及家眷都要护送灵柩至皇陵。女人们不能进皇陵,就只有等在冰天雪地外。
我同谢夫人坐在轿子里,厚衣重裹,又有暖炉在手,倒不觉得冷。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轻风和煦,我们可以听到很远处的皇陵里传来的礼炮声。那些炮声和号角声在这片寂静的山谷里反复回响良久,就像故人离去前的踯躅徘徊犹豫不决。晴空下,我们可以看到极远处群山之颠上的皑皑白雪折射着刺眼的日光,风从山脊上刮过来,岁月冲刷大地。
隔壁不知道是哪家的马车,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女子咳嗽的声音。丫鬟焦急地劝那女子喝点水。
我的医生本能使然,冲着那边喊:“你家主子是伤的肺,不是喉咙,喝水没用的。这里天冷干燥,还是将她送到暖和潮湿的地方比较好。”
隔壁静了片刻,一个熟悉但是气弱的女声响起:“可是谢小姐?”
陆颖之?
我掀起窗帘,看到对面半米远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孔。她看来的确伤得不轻。
我俩尴尬冷场,谢夫人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突然不对,对我说:“小华,你医术好,不如去给陆小姐看看?”
老娘啊,整个皇宫的太医现在都围着她打转,有必要还多我一个吗?
可是她这么一说,我骑虎难下,只好出马去给自己的情敌看病。
陆颖之的确是伤了肺,倒不是很严重,只是现在天气冷又干燥,她的伤好得慢。我给她开了消炎润肺的药。
陆颖之原本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子,身着白麻孝服的她看上去柔弱无力尽显小女子娇态。她气息不稳地同我说:“谢姑娘这份恩情,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我心道:很好报答,离我男人远一点便是。
陆颖之做了个手势,丫鬟捧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谢姑娘,我知道你视金银珠宝如粪土……”
谁说的?我明明很爱钱的啊!
“所以这匣子里的东西,并不是那些世俗之物。”陆颖之笑道,“姑娘为王爷的毒劳神伤力,颖之看在眼里,十分敬佩感慨,顾倾所有之力,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希望能对姑娘有所帮助。”
匣子缓缓打开,一阵馥郁的芳香溢了出来,令人顿觉得心脾舒畅,神清气爽。
我眼前一亮。匣子里深色丝绒布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一朵花,花瓣重重叠叠,似有百层多,片片晶莹温润,仿佛是由汉白玉雕刻而成,刚才闻到的芳香就是它散发出来的。另外一样东西是块黛绿色圆石,半个巴掌大,光洁圆润,石面上纹路深浅不一,缠缠绕绕,呈现诡异的颜色。
我呢喃:“碧血珀,和醒灵花。”
陆颖之点头笑道:“谢小姐果真一眼就认了出来,真是见多识广。颖之佩服。”
我其实从来没见过这两样东西。我会认得,是因为书里记载这两样东西举世珍贵,万般难求。一个结在深山老林里最阴暗潮湿之处,一个开放在温暖明媚最清净纯洁的地方。特别是这醒灵花,格外娇贵,采摘之人若不是心灵纯净者,它被摘下来会立刻枯萎。
“我们特意在当地找了一个六岁的小尼姑去摘的这朵醒灵花。这匣子与丝绒布,也都是佛前供奉过的,纯净且有灵气。于是千里运送,才可以保持花朵不败。”
陆颖之笑盈盈地将匣子放在我手上,“谢小姐可千万不要推辞。我这也是想为王爷尽一份力。”
匣子沉沉落在我手上。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谢家马车里,也不记得谢夫人都同我说了什么。手里的匣子被我紧抱在怀里。
葬礼结束之后,我们回了谢府。我借口身体不适不想吃饭,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这时,我才把抱了一天的匣子放了下来。
“什么宝贝东西?”
萧暄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
“王爷啊千岁!你就要做皇帝的人,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不要翻墙了?谢家院子一共五个门呢!”
萧暄已经换了一套平常的衣服,现在满城百姓都戴孝,他这身白绢衣虽然华丽精致,倒也不突出。
他笑嘻嘻把我往他那边拉,“都饿了一天了,上你这来讨点吃的。”
我把手甩开,他也不恼,伸展开手脚躺到了我的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天下这么大,就在你这里才可以放松一下。”
我笑看着,觉得这情景像极了他还假扮谢昭瑛时的样子。我俩亲厚无间,无拘无束,每天都潇洒快活。
他翻了个身,还是赖在床上,“听说你给陆颖之看了伤,怎么样?”
又是这个女人。我没好气道:“她好得很,完全可以活到抱曾孙,你就不用担心了。”
“别这样。”萧暄说,“她受伤,是因为救了我的命。”
“我也救了你的命呢!”我尖锐地顶回去。
萧暄无辜地耸耸肩,“所以我以身相许啊。”
我喉咙里那句“需要你以身相许的对象多如过江之鲫,我还不知分得到几两肉?”卡在那里,挣扎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这话说出来,肯定要把他惹毛,到时候免不了一顿争吵。最后两败俱伤不欢而散。我们这段时间每次见面都少不了口角冲突。再深的感情都有限度,经不过一伤再伤的。
萧暄说:“尚衣局来人说,你的衣服已经好了,明日进宫试一试吧。”
“什么衣服?”我糊涂。
“傻丫头,”萧暄笑,“自然是凤袍了。”
“啊!”我感叹,“真快。”
萧暄握着我的手,“我倒觉得时间过得真慢。”
桐儿端着晚饭进来,我们三人坐一桌吃了,这情景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只不过坐在桐儿那位子上的人,是云香罢了。
听萧暄说,郑老将军身体很不好,似乎时日不多。小郑这孩子能干可靠,是个将才,可是耿直机智有余,狡猾阴险不足,镇守疆土可以,留在朝廷反而会害了他。现在局面,显然陆家独当一面。
萧暄宽慰我说:“不要紧,还有你们谢家。”
“我们家?”我不明白。家中就大哥一个壮丁,也是个老实书生。
“我同太傅商量过。你的堂表兄弟中凡是年轻有才学者,我都会尽量提拔上来。你有几个堂兄其实都资质出众,是可塑之才。”萧暄很有信心,“当然也不能就这样把谢家推去陆家的枪头之下。江南世族,西北各部,我都要多多提拔。以前你同我讨论过改良科举制度,选拔多方面人才,创建学校,推广基础教育……”
他兴致很高,说起未来的治国计划滔滔不绝,一扫多日来的压抑。我很是怀念他这眉飞色舞的神情,怀念他意气风发潇洒自在的笑容。他两眼璀璨,配着俊逸容颜,威仪气势,已具有十足的帝王风范。
说到兴头,萧暄站起来,在屋里踱步。我抬头仰望着他,就像今天白日里和众人一起在台阶下仰望未来的帝王一样。
高大、威武、光明。比较下我是那么渺小而普通的存在。我不通诗词,我不精历史,我不懂权谋策略。所以我真不奇怪陆颖之看向我时眼中的纳闷和不屑。
生活就是无数道关联的选择题,每一个选择都关系到将来的生活。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是我对婚姻的选择,而交卷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我却还混乱如麻毫无头绪。手中的筹码,不知道该放在天平的哪一端。
这样想着,背上居然出了一层凉汗。而萧暄依旧沉浸在自己将来的宏图大治里,并没有注意到。
次日我被接进宫去试衣,结果等待我的是个大惊喜。在场的除了宫人,还有好几名身份高贵的夫人也在场。
身份最高的,是萧暄的姑姑,很快就要升做大长公主的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有着一张依然艳丽但是严肃的脸,头颅一直高傲地抬着,贵族式的礼貌、优雅、冷漠。她的亡夫是陆颖之的大伯,我不奇怪她给我脸色看。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命妇,还有两个年轻娇美的少女,都是重臣女眷。
永宁公主吩咐那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说:“快去给谢小姐见礼。以后就要她对你们多加管束教导了。”
我瞪着眼睛,先前还真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出。
永宁公主解释:“这是我侄女祝城郡主,那位是杨中丞家的千金。”
纯洁美丽的小姑娘们,扬着比花朵都还娇嫩的脸,带着对生活的憧憬和对我的讨好,跪在我脚下。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