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续杯咖啡

_6 无处可逃(当代)
电视中的名流们正在举牌竞拍,只看到他坐在前排,银色的西服,意料之中的面无表情。身边是他的助理小肖。君莫兴趣缺缺,快步走开。
大约是节日,心情特别的好,难得连客人投诉也少,君莫喜滋滋在家换上睡衣,片刻后身子已经被鸭绒被暖暖的包裹起来,君莫望着屋顶开始发愁:“明天请客吃什么呢?”
这个问题若是换了别人,本可以不用想。火锅、炒菜、西餐、洋快餐,什么不好选?但是对方的身份略有特殊——大约是非鲍鱼鱼翅配不上身份。可笑的是前两次一起吃饭,一次大老板亲自下厨,一次方便面解决。君莫放弃,听天由命,被请者来决定也不错。
下午六点,君莫换好衣服,刚走到街角处——某辆车就出现在面前,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低头看表,生怕自己已经迟到了很久。
整好是六点。她钻进车子,欢快的打招呼:“嗨!”
韩自扬扬眉看她,似乎是想对她的穿着做出评论——那样学生气,好像……那一日她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一样,简单的夹克和牛仔裤,高高束起的马尾,脂粉不施——话到嘴边,也只是逸出轻笑。
她的第一句话是:“去哪吃饭啊?”悄悄咽回第二句习惯用语,“饿死我了。”——虽然自己在他面前早已全无淑女风度可言了,不管怎么样,自制力还是要有的。
韩自扬将难题丢回给她:“你决定吧,我不挑食。”——他真的不在乎吃什么。
君莫想起上次的窘境,看看时间——又是高峰期,她无奈的转过头看他:“你说呢?这个点哪里还能填饱肚子?”
“要不去EMBRACE?”韩自扬提议,想必想起第一次两人到处寻找饭店的场景?
EMBRACE就EMBRACE吧,君莫咬咬牙——这样奢侈的会员制俱乐部,韩总裁当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她无语的点点头。
可是事实给了君莫两个选择——第一,钱包缩水,但是可以吃好喝好;第二,暂时安全的钱包,无穷无尽的饥饿感。她哪一个都不喜欢,尤其怨恨第二项。
路实在太堵了,在遭遇了n个红灯后,君莫的脸色开始变差。韩自扬瞥了瞥她,叹气道:“前边有停车场,我们把车停了,下去随便找一个地方吧?”这样子的速度,开到城市另一边的EMBRACE,大约要饿到没有知觉了——虽然下来也未必找得到,总是存了万一之想。中国永远的人多地少——他们庆幸找到了最后一个车位。
两人走在一起,君莫原先并不与他并肩走着,只是人潮涌动,一拨一拨的涌过来,似乎随时能将人冲开,她觉得自己和碰碰球差不多,如今饿得轻飘飘,走路隐隐东倒西歪。韩自扬微微皱眉,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君莫也没在意,目光留连在街边热气腾腾的饭店中,而街头的鱿鱼香味更让她心情沮丧。
呵,莫非真的要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么,又冷又饿得冻死在街头,君莫的眼睛猛然间闪动出灿烂的光芒——这一家东北菜馆,临窗的空了一桌的位子,刚刚走人。
君莫是很想进去——可是,她看看身边的男子。韩自扬善解人意的说:“进去吃饭?我饿了。”
“嗯,好!”她大大的松一口气。
总算有了位置,君莫将菜单推给韩自扬,他却摆摆手:“你点吧。”
锅包肉、酱大骨、地三鲜、猪肉炖粉条……服务员好心的提醒:“小姐,我们的菜分量很足,两个人吃四个菜足够了。”
“嗯,我知道。”君莫点点头。饭店里人多声杂,又开着空调,再穿着大衣就有些热了,只是小店不比高档饭店有专门的衣橱,身边的椅子也泛着油腻。韩自扬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对君莫说:“把外套脱了吧,一会出去当心着凉。”
君莫依言将白色夹克脱下,正要放在身边椅子上,韩自扬突然将手伸给她:“给我。”他将自己的大衣放在椅子上,又将君莫的外套放上——那么自然贴心。君莫愣愣的看着他那件经典的英国牌子的风衣,良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韩自扬怀疑的看了看她,“饿傻了?”
“没有。”她掩饰的笑笑,左手托腮,望出去玻璃上用白色的泡沫喷料写满了歪歪扭扭的“MERRYCHRISTMAS”。原来最大的幸福不过就是在饥寒交迫的时候期待一顿即将到来的美食。她见到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正在微微浅笑,两颊上晕出粉色。
他不过吃几口就觉得足够了,本就不是很饿,也就安心得放下筷子看她吃。君莫小口小口的吃,却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菜上——让旁边的人也会觉得吃得很幸福。菜的分量真的很足——至少在南方算是极多了。
君莫放下筷子,浅浅喝了口橙汁,笑着说:“我上学的时候,这样四份菜一顿就能吃完。而且量比这家的还要多。”她微微眯起眼睛,以前只要一和林颉峻有了小矛盾,总是一个人气鼓鼓的跑到小饭店,好好的把自己喂饱——她管这叫好好对待自己。
她的眼睛变得蒙蒙起来,韩自扬猜她想起了往事,他自认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却也止不住心中微微刺痛。他只是顺着她的话,“那今天够不够吃?”
怎么能不够,君莫想起那天自己也是这样对林颉峻说:“老了,吃不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可爱,认真地像是和对方争辩,韩自扬收回停驻在她身上过久的目光,觉得这一刻喜悦,真的切实,而非虚幻。
买单出门,韩自扬将外套给她:“要不要在街上逛逛?”
这样好的气氛,君莫也不愿意很快回家。才汇入人流,就有小贩挤上来推销玫瑰——不依不饶的样子让君莫气结,无计可施的望向韩自扬。他看了看小贩手中的花,伸手拿出皮夹,一边问君莫:“都要了。”
“都要了?”君莫不可置信的看看韩自扬,又狠狠瞪了一眼小贩——这样丑的玫瑰花——红中带黑的花瓣,还是奄奄一息的——15元一支,他怎么不去抢?
“我不要玫瑰花。”君莫笑靥如花,指指小贩身上挂的恶魔小红角,“我要那个。”然后她戴上那个红色的发亮小角,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似乎有两团活泼的小火焰在她柔黑的马尾上跳跃,韩自扬在她身后,嘴角含着笑,目光中有他自己从未察觉的纵溺。
这个城市的心脏地带,人来人往的围绕着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似乎绝大多数是学生。他们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城市的夜空难得清晰而星光可见,韩自扬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甚至是现在少有提起的过去,他说起自己大学时和同学一起办得皮包公司,曾经三天三夜的编程序,原来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可他以今天的成就缓缓讲来,只会让人感叹这些经历让这个年轻的男子更加的富有魅力,一种混合着坚韧、智慧和成熟的气质。
“知道么?那天我送鲍威尔的时候,他特意提起你,说你是个态度很认真的女学者。”他说的时候明显嘴角带着含义不明的笑。
君莫微窘,她倒是不知道原来给别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大约是高烧了一场,前尘往事变得模糊起来,只记得自己在博物馆义正词严又感情充沛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她讪讪的笑,很是不好意思,只能向他坦白:“我是顶撞了他——犯了酒店业的大忌。”她吐了吐舌头,“可见,人人都有优缺点的。”语气中带了点小小的心虚,毕竟对方是瑞明的大股东。
韩自扬倒是不以为意:“对外国人,就是要有理有据有节。”
说到后来,君莫顺口便问:“那你一直没有喜欢的人?”问完了,才觉得自己矫情做作得很——可是这真的只是惯有的八卦思维发作,况且再一想,眼前这个人把自己的糗态看尽了,问问也没什么。
他却只是淡淡的笑笑:“如果你每天的睡眠都不足6个小时,你觉得还有没有精神去谈恋爱?”
君莫微微撇嘴,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想了想,开玩笑说:“你可不是一般人。”她亲眼见证了这个人睡不到四小时,照样早起,精神奕奕。
他于是又说了一些:“真的是一直很忙。”
“可是明明很多小说里的情圣都是和你一样的身份。”君莫带着顽意说,有意让他觉得轻松。
“可能吧。”他耸耸肩,“也有让我欣赏的女孩子主动来表白的。”
君莫好奇的望着他,这样的目光让他不得不说下去。
“我挺欣赏这样子的勇气。可是感情不只是欣赏而已。”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了,转过头去看着她,“我也是最近能体会的。”
那一瞬间,君莫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淡至极点的伤感。
接近午夜,两人走到停车场附近,韩自扬将车开过来,君莫独自一个人站着等待。突然觉得寒冷,那样子满世界的欢声笑语也冲淡不去的寒冷,即便想到将要回到的小家,却也觉察不出半分暖意。
她单薄的微笑慢慢绽开在韩自扬的眼中,他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她的笑容,带着让他看不透的表情——他下车,重重的关上车门,疾步走到君莫身边——伸手抱住她,大衣扔在车上,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和暖暖的体温透过怀抱传递在君莫的身上。
君莫一时间不知所措,僵硬的让他搂在怀中,听到他极轻极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不要动就好,等我慢慢走过去……你一定要比我有耐心……”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听来那样低沉而带着莫名的失落。
他微微退开半步,她依旧直直的站着,一脸惊愕,轻柔的月色下,只有发角的两个红色小角流转光芒。他伸手抚上她的发梢,英俊的脸慢慢靠近她。君莫看着那熟悉却又恍然间觉得陌生的坚挺的鼻,薄削的唇,下意识的脸微微一偏,那样冰冷的吻,本来应该落在额上的吻,轻轻的烙在惶然闭上的眼上。
正文 康宝兰咖啡
康宝兰中的鲜奶油与咖啡,纯净化去彼此的甜腻与苦涩。
那样子的表白。君莫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说:“你不要动就好。”他的怀抱,也是这么温暖得让人不愿抽身……
他说:“你要比我有耐心。”
可是,她无法说出口,她的耐心,早已在日复一日中消耗殆尽。
照常的早起工作,在地铁上收到短信:“昨晚睡得好么?外出一星期,回来一起吃饭?”
君莫忍不住微笑:“请问我给您的印象就只能是吃么?”
韩自扬收到短信,回:“差不多。”关机,上飞机。昨晚送她回家后自己又回瑞明处理公事,早上直接到机场,亦是计划在飞机上补眠——早就没有生物钟可言了。
这一轮忙完,君莫便觉得这些天酒店立刻冷清了许多,其实也不是冷清——不过恢复了寻常模样,也已经着实让人松了一口气。
“李经理,实习生已经换好制服了,现在在一楼等着。”门口小张探出了半个头。
君莫补了补唇膏,应道:“我马上来。”这一批新来的实习生是A大旅游学院的大三学生,一直是南岱的实习签约单位,经过人事处的挑选,大约二三十人可以顺利分配到各部门实习。
这是报到的第一天,君莫先在办公室见了带队的副院长谢老师。四十多岁的年纪,端庄得体的女老师,看得出很关心学生,对带来的学生直是如数家珍,优缺点、性格详详细细的介绍给君莫,于是君莫毫不费力,顺利的将每个人安排进对应的部门。
谢院长办完就匆匆回学校了,君莫便负责带着他们去熟悉酒店环境。她在行政楼楼梯上望出去,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显然是学生们按捺不住的兴奋。她看看时间,恰好是酒店客人走动不太多的时候,于是抓紧时间。
君莫一出门,立刻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一园子的萧索寒意,在年轻人低声笑语中也立刻被蒸腾开了。况且各个经过人事部挑选的,此时无不化妆精致,扎着发髻的小脸真是像玉石一样泛着美丽的光泽。几个女生穿着餐饮部的旗袍制服,君莫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女生露出的腿上,真是堪比杂志模特。
她略略提高了声音,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人群刹时间安静了下来,好几个女孩用毫不掩饰的艳羡目光看着君莫。君莫想起了第一次自己来南岱报道,也是带着一片天真,全然想不到其后的工作,不分昼夜的倒班,全然不似表面的光鲜。
她一幢幢的带着学生们介绍:餐厅,俱乐部,一至六号风格迥异的住宿楼。一圈走下来,早过了午饭时间,走边解释:“你们仔细看看手中的地图,最好尽快将路线记清楚。万一有客人向你问路,我们不希望回答人家好几个‘不清楚’。”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是实习生也不可以。”
园子很大,几个女生可能第一次穿高跟鞋走那么长的路,落在了后面,恰好前面是餐厅,君莫走到那几个女生身边说:“坚持一下,到了餐厅的工作室我们就休息一下。”
其中一个女生长得极漂亮,也不怕生:“谢谢李经理,我们可以坚持的。”
君莫也只是笑了笑,扫了一眼她的名牌——苗曼,见她穿着客房部的制服,心想这样好看的女孩子,真应该对人事部建议一下,转到自己部门来——再刁难的客人见到美女也应该没脾气吧?
最后进餐厅,服务员已经在打扫了。一下子便热乎起来,君莫先将大衣脱下,接着招呼各人:“在南岱工作,大家不要怕麻烦,尤其是冬天,记得随时把大衣带在手边,感冒了可不好——当然,像你们这样,进了楼层却不脱下,还是要感冒的。”
实习生们纷纷笑了起来,将大衣拿在手里。君莫正要往里边走,却见到熟悉的身影从电梯中出来,她愣了一愣——圣诞以来,她还没有见过韩自扬,然而职业习惯条件反射,她微微侧过身子,微笑着问好:“韩总您好,孙局好。”一边用眼色示意实习生们别挡着门口。
韩自扬也不意在这里遇到她,在外公务了半个多月,回来宴客,也没有与她联系,听她问好,脚步缓了缓,尚未开口,倒是身边的孙局长停下了脚步:“小李经理啊?忙着呢?”
君莫有些尴尬的只看着孙局,她忽然觉得那一夜之后,没法面对韩自扬,也正好装作专注的和孙局对话:“吃完饭了么?”随意寒暄了几句,孙局长倒是领着一群人先出门了。
大厅的人不少,韩自扬一直从侧面看着她,发髻很合礼仪的盘在脑后,化了淡妆,脸色似乎好了些,她并不望向自己,可是脸上却慢慢浮起粉色——不知是不是空调的缘故。他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君莫向他们告别,走进餐饮大厅,问道:“刚才遇到客人,你们中有几个人向他们微笑致意了?”
实习生们目瞪口呆。
“这次没关系,只不过服务意识一定要树立在脑子里——南岱的客人,个个是贵宾,不论在哪里遇到,餐厅,客房,或者公园,不论认不认识,一定要记得微笑问候。”
似乎谁开口嘀咕了一句,“刚才那个男的好眼熟啊。”
君莫听到,想了想,扫了一眼一个立在一旁的男生,手中握了一款很新式的音乐手机,她笑着问:“你的手机什么牌子的?”
男生不明所以:“瑞明的。”
君莫微笑:“刚才那个穿着浅色衬衣的先生,就是瑞明的总裁。常上杂志,你们眼熟,并不奇怪。”她顿了顿,预期般听到一片惊叹的声音,尤其是好几个女生,已经在低声耳语了,“所以,我请你们各位,端正态度——我们是服务者,而南岱的客人,个个是贵宾。”她又强调一遍,“还有,手机可以不关,请一定开静音,不要拿在手里。”
餐饮的领班急步走来,见了君莫就连连道歉:“真不好意思,韩总他们临时要了一个包厢,刚走,我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奇怪着呢,这个点了,我还在门口遇到了他们。”君莫示意实习生们跟上领班,“好了,这些交给你了,带他们四处走走,尤其是几个分到餐饮部的,你看着办。”君莫看了看时间,“一会人事部有人带他们去分宿舍,我先走了。”
她看着一群人向二楼走去,这才转身离开,想去职工食堂吃饭。走到门口,微微觉得讶异,那道修长的身影并没有走,似乎听到清脆的高跟鞋敲地的声响,转过头来,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看着她忽然停住脚步,有点小小的惊慌,左右四顾一下,似乎在确定他等的究竟是不是自己,忍不住笑着说:“在等你,刚才没打招呼,特地补上。”
君莫的脸色,即便在冷风中,也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讷讷的说:“你回来了?”
他的车停在不远处,君莫陪着他走过去,韩自扬突然问道:“今天你怎么老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君莫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韩自扬微微一笑,眼角上扬,指了指身后餐厅的二楼,君莫回头望了一眼——那是餐厅二楼的一个包厢的窗户——极佳的位置,正好将整个园子尽收眼底。她“哦”了一声,笑道:“来了一批实习生,我带着他们四处熟悉一下。”想到自己还没吃饭,不由皱了皱眉,轻轻用手扶在了肚子上。
恰好走到车子前,韩自扬半扶着车门,问得极认真:“怎么?还没吃饭?”
君莫忽然展颜笑了笑,半开玩笑:“陪你聊天寒暄啊,顾不上吃饭了。”她向他挥挥手,一边往回走,“拜拜,韩总。”
韩自扬挑眉看她,表情专注,最后慢慢移开目光:“我还有事回公司,工作别太拼命。不要让人担心。”
他最后并没有给她一个眼神,然而叮嘱却分明带着亲昵,离得远了,君莫听得到汽车绝尘而去的声音,然而思绪却分明没有远离,纠纠缠缠的只围绕着一点上,越理越乱。
下午检查工作到4号楼,倒是看到了那个极漂亮的实习生,君莫记得她叫苗曼,于是站在一边问她:“4号楼的房间都记清楚了么?”
苗曼很自信的点点头。
“二楼左手第三间?”
“206。”
一连抽了好几个,对方答得清楚又准确,君莫不住点头,笑道:“很好。”
她喜欢小女生明快聪慧,长得又这样甜美干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4号楼是贵宾楼,南岱的常住房、套房都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要小心,不清楚的就多问问别人。谢老师对我说过,你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出色。”
好不容易可以摆出一幅前辈的样子教导年轻人,却被服务台的铃声打断,君莫一阵挫败感,顺手拿起电话:“你好,四号楼。”
电话那头却没了声音,君莫疑惑的看了看来电,304。
声音立刻变得有些不稳,又重复了一遍,“喂,你好?”
“请拿一叠白纸来房间好么?”韩自扬的声音极有礼貌,旋即又传来一声轻笑,“怎么是你?”
君莫只是说:“请您稍等,马上来。”
她匆匆忙忙的对苗曼说:“拿一叠白纸去304,就在工作柜倒数第二个抽屉。”她转身离开,并没有看见小女生眼中的一抹亮色。
马初景在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呦”了一声,嬉皮笑脸的纨绔样子,“新来的服务员么?”苗曼有些拘束,递过纸去:“您要的纸。”门开了大半,韩自扬坐在沙发上望过去,是个很安静甜美的小女生,他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动,淡淡移开目光。
君莫再次走进4号楼时,脚步匆匆,因为走得快了,有些气喘。她刚刚接到电话,一个实习生把茶倒翻在大堂吧的客人身上,立刻起了争执。其实君莫看到的,哪里是争执——分明便是大声地责骂。来人她并不认识,而此时苗曼站在一边,眼眶都是红的,低了头不敢说话。
一旁还有几个人,却是世间百态——盛气凌人的,落井下石的,低声下气的。君莫打起了精神,“你好,我是大厅经理李君莫,这位先生,实在对不起。”
全然没用——工作以来第一次,君莫觉得自己快崩溃了。空调的热气吹得君莫太阳穴发痛,一跳一跳的很是难受。她觉得自己是个复读机,只会一遍遍重复几句话:“我们马上将您的衣服送去干洗。”“对不起,真是抱歉。”
而此时,苗曼开始低声抽泣。那个客人冷笑了一声:“你哭什么?遇到你们这种酒店,我才该哭。”
君莫不明白,怎么有这样难缠的客人,真是就差问一句:“那您说怎么办?”,这样的话又是大忌,只能低声下气的一遍遍的道歉。
“张总?久等了吧?”熟悉的声音,适时地插进一片嘈杂中。
场面好似被冷水一激,刹那间冷却下来。
君莫抬眼看他,微微生出狼狈感,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带了些许期待。
果然,韩自扬扫了一眼苗曼,却不由想起了那一次,也是有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得眼睛红肿,狼狈不堪,笑着说:“该说不是的是我,让你久等了,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他的眼角微微扬起,闲然一笑,“去吃饭吧?”
张总连忙回话说:“哪里哪里。”竟然什么也不再说了,君莫真是如蒙大赦,几个人从服务员身边走过,似乎没人回头看上一眼。君莫将手放在苗曼肩上,低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苗曼的妆全被泪水化开了,哽咽着说:“我在上茶的时候,他摸了一下我的手,我一慌……”
顿时了然——难怪这样子恼羞成怒。君莫叹口气:“这件事就算了,也不要哭了,碰到这种客人——”她却说不下去了,只能说:“好在韩总来的及时。”她打电话到餐饮部,吩咐晚餐时尽快把弄脏的衣服送出去洗干净。
星光灿烂,君莫回家时候,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嗒嗒声响,其实她不喜欢高跟鞋,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扔掉鞋子,检查创口贴下的磨开的伤口好些了没有。后来终于习惯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可心意还是难以扭转——到底还是运动鞋走路舒服,恰好遇到实习生也是下班回宿舍,纷纷向她打招呼。
苗曼裹着酒店发的大衣,脸几乎就藏在了大衣领子中间,娇俏可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君莫忍不住又安慰她:“心情好了一些没有?”
苗曼点点头,忽然问道:“李经理,我该不该向韩总道谢?”声音很认真,君莫愣了一愣,笑道:“来,应该的。现在就给他道谢。”
韩自扬刚从宴会厅出来,见到她站在路边笑着和同伴低语,微微抬头喊了一声:“韩总。”
他本以为,只要身边有旁人,她总是对他摆出很单纯的工作关系,恭谨而没有一丝失礼——今天这样,心里倒是极高兴的,“下班了?”
君莫站在苗曼身前,抿嘴笑道:“下午真是谢谢你。”
韩自扬看见她身后的女孩子,记了起来:“是她把茶倒出来了吧?”他语气中有一丝笑意,分明看出君莫的神情,大约是觉得下午的客人不怎么样。
“谢谢韩总。”苗曼并不敢看着他,低低说道。
“是外地的客户,我已经让人送他去君悦住了。”他淡淡地对君莫解释。
君莫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这样啊。韩总,我们走了。”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自己的心态,其实和脚上的老茧一样,早就越磨越厚,可就是这样——偶尔袭来的疲倦感才会一次比一次的猛烈。
谢院长再来的时候,连连对君莫道谢。
君莫倒是不好意思,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说:“这次来实习的学生,自己表现都很好。”
谢院长她微微笑了笑,“实习生的培训课都是李经理在上吧?”
“是啊,酒店让我去给培训的。”君莫心中有些忐忑。
“学生们都反映说,你的酒店服务上得很好。”谢院长说,略开玩笑,“比我们这些学校的老师好。”
“李经理,我们院正好有一位教酒店的老师就要离职。”谢院长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有没有意向当老师?我是想,你边给学生上课,自己也可以再进修。”
君莫忽然觉得心绪小小的波动一下,她想起来,A大并不在本市,和家乡很近,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虽然这一带交通都很便捷,可自己工作忙,过年往往都回不了家,常常要父母过来看自己。可这些其实也不重要,她只是觉得累,累到只想找一个环境,再不必对人低声下气的道歉,也不用带上厚厚的面具,心情极差的时候也要笑颜迎人。
谢院长只当她不愿意,连忙笑说:“不愿意没关系——我也就随便问问。李经理你在酒店干的这么好……”
君莫嘴角一弯,听见自己说:“真的么?我愿意啊。”
正文 曼特宁咖啡
高原的咖啡豆总是不经意间带着刚强,或许一生之中,只是需要那样一次的决绝,无关甜苦。
刚送走谢院长,恰好是午饭时间,酒店的职工餐向来是按时间顺序错开的,她今天轮得早,不过十一点不到,才进了餐厅,端了餐盘就往人多那里挤了个空位进去。
是房务部的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在说话,四号楼的领班小钟勺子在不锈钢餐盘上一磕,丁的一声,“唉,以后见不到帅哥了。”
君莫用纸巾擦去唇膏,插了一句:“什么帅哥?”
“你还不知道么?韩总的助理来总台招呼过了,下午就要退房。”有人回了她一句,接着引起一片叹息。
君莫嘴里含的的饭差点没噎着:“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样重量级的客户退房,照例是该由她去回访的——像是为了回应这句话,电话在下一秒响起,让她立刻就去。
椰汁才刚刚开封,她抿了一口,冰凉的滑进胃里,一时间有些难受,匆忙将勺子搁下,才想起何必虐待自己的胃,况且也不差这一刻。她看了看四周,没见苗曼,才问:“苗曼呢?今天情绪还好么?”她说得轻,几乎是压低了声音在领班耳边说的。
小钟点点头:“挺好的啊,今天还主动和我换了班,说是不饿,一会再吃饭。”她又叹口气:“她也真够倒霉,碰到那样的客人。”
君莫忽然间没了胃口,又记着工作,套上大衣,一头钻进寒风里。
到了四号楼,玻璃门一下子掩去了屋外的凛冽寒风,让人觉得暖和。地毯依然是柔软且密,尖锐的高跟鞋踩上去亦是一没而入。君莫先去工作间,没人,拨电话去韩自扬的房间,很久才听他接起,语气却让她有些陌生,于是分神了数秒才记得开口:“韩总?我是李君莫。”
那边似乎有些愕然,噢了一声之后也不再开口。君莫极快的说明来意,问他是否有空。
韩自扬犹豫了一下,只是说:“你上来吧。”
她站在门前正要按门铃,那扇褐色的门却被拉开了,苗曼低着头出来,见到她神情有些狼狈,低低的喊了一句“李经理”便侧身跑开了。
君莫转头去看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一时间忘了大门已经微敞——里面坐着的男子出声招呼她:“进来吧。”
君莫环顾了一下,现在明明还没有到下午的清理时间,这件套房依然如同尚未使用过一样,透着冰冷气息——她见过很多房间,但凡住了人,或者满地的衣服,或者一桌的零食,虽是脏乱,却不乏生气。她心里奇怪,竟然忘了开口,微微皱眉。
“什么事?”最后还是他提醒她,递去一杯温水。
“韩总要退房么?”君莫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并没有望向她,似乎在皱眉,“按惯例我该来回访一下,看看您对酒店有没有意见。”
“按惯例?”他忽然笑了,“君莫,你怎么能永远都对我这样客套?”
君莫低了低头,心想好在没有喝水,不然恐怕一口水已经呛在了喉咙里了。
“如果你是以朋友身份问我的,或者我会开心一些。”韩自扬看见她的手指,白皙而纤细,紧紧握着杯壁,“我现在住名修城,就这么简单——南岱的服务我很满意。”
如果不是那晚上她已经知道他家在何处,恐怕她会哐啷一声将杯子砸在地上,所以这一刻,君莫只是平静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韩总,那我走了。”她才站起来,却又坐下,目光直接的投在他的脸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向来聪明,这些事情,只是闪电般在脑海中一现就联系了起来,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电话中他的犹豫,苗曼的表情……她有正常的情商和推理能力,而女生又向来对这些细微的小小线索敏感,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去问这些,可是她也怕——怕万一小女生掌握不好分寸,让一切都难以收拾。
韩自扬的表情有些微妙,在她面前,似乎有稍许无所适从的尴尬,随即又镇定若初的淡淡笑道:“还要问我干什么?你猜到了。”适才他不无诧异的看到那个实习的小女生来找自己,而那样一番话之后,却只让自己苦笑不已,最后倒水给她,对着青涩甜美的女孩子却全然不知如何开口回应。
他要谢谢李君莫的一个电话,适时化解了那个氛围,他只好说:“李经理要上来。”苗曼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急忙就往外走,他只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免去了开口的尴尬。可是这一刻,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尴尬胜似之前。
君莫也没多说,叹了口气:“韩总,她还小,总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你……别介意。”
他摇摇头:“我理解。”俊朗的神色间有些疲倦,想了想,到底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年纪小从来不是借口,你呢?”
车子随着长长的车流慢慢的往前开向瑞明的大厦——韩自扬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耐性,忍不住想狠狠地骂这个该死的拥挤交通。他
和那一日不同,他的身边坐着她,空气中都弥漫她的清新,他有意说去EMBRACE,是因为知道会所离得那么远,可以在车子这个温馨带着私密的空间里独处更长时间。后来不用转头去看她,就知道温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饥饿带来的恶情绪,他忍着笑提议下车随便吃一点,又何尝没有看到她窃喜的眼光,想起来嘴角不禁带笑——后来想想,自己确实疏忽了,既然要她请客,居然说了去EMBRACE——恐怕以后她说什么也不会轻自己吃饭了。只是刚他的那句话,恍如催命符一般,她就像被窥见了心事,忙不迭的离开,甚至忘了道别。他习惯性的伸手撑住额角,若有所思的望向车窗外,正红尘滚滚。
职工公布栏上贴着下一年的中高层管理岗位竞聘的通知。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君莫扫了一眼就往办公室走。许优快步走上来,打招呼:“李经理。”
君莫笑着回应:“早上好。”
“这次准备竞聘什么岗位?”她的话语中隐隐带了一丝火药味。
君莫笑笑不答。其实大家新知肚明,房务部经理即将内退,新上来的一批年轻经理人人把眼睛盯紧了这个空缺——对于酒店来说,客房还是分量最重的部门。君莫若无其事的态度反倒让许优认定了她心中把握十足。好在行政楼近在眼前,君莫打了个哈哈,便借口晨检脱身了。
她打开电脑,打印文件——仔细的看了一遍,终于将文件塞进了抽屉深处。果然最近的热门话题便是竞聘上岗:基层的想竞领班,中层的想竞高层——连徐总见了她都拍拍她肩膀:“好好准备。”——意思是她有戏?
君莫总是笑笑,就连恩平问她,她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恨得恩平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怎么回事?把我当竞争对手了是不是?”她凑近她:“你去试试房务部吧?我觉得你机会挺大。”君莫回她:“我资历不够。”意兴阑珊的样子,唬得恩平不得不大声提醒她:“你醒醒啊!这可关系到前途啊!”
“老师?你?”恩平偷偷捂住嘴巴,傻傻的问,“可是明天就是竞聘啊?”
“所以说啊,要不是这次竞聘,我还真走不了呢。”君莫用微笑掩去眷恋,收拾着办公室。身后好久没有动静,然后恩平大声地喊:“你辞职了?”
“嗯,那我竞聘你的空缺,是不是把握大些?”她喃喃自语。
“出去!”君莫又气又笑,顺手拿起一本废弃文件砸过去。
恩平搬了椅子坐下,平静的让君莫觉得伤感,“其实你走了也好,我也觉得酒店太累,你又不是很喜欢干这个。”
淡淡的话语,一下子让君莫的眼内蒙上了水雾,她本就低着头,很好遮掩,蓦然想起一句话:
“浮屠不三宿桑下,恐日久生情。”
漫漫想来,通透如佛家,无味如桑下,尚且让人流连,自己又岂能没有心魔?
那一日给徐总打电话,刚一开口说要辞职,徐总想都不想就拒绝——然后她说是去大学当老师,徐总沉默了一会:“那个工作适合女孩子。这样,好在马上要竞聘了,工作倒也不用特别交接,我会给人事处打电话,就说你三个月前就给我打过招呼了。”——按照惯例,辞职需要提前三个月向人事处说明。否则要扣违约金。
“君莫啊,到了那里,好好照顾自己。”
真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君莫想了很久,才低声说:“谢谢徐总。”
她走在园林里,目标是4号楼。路过湖景房,微微驻足,还是用房卡打开。径自走到露台,原木地板沾了一层冬雾,开着窗透气的缘故,很是清冷。
君莫微微后悔起来:“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一晚也没住上。”以后再想住,自己掏钱——打完折也要两千多,哪是普通的小白领住得起的?
走到三楼,见到苗曼怔怔的靠着楼梯口,此时的304套房已经人去房空,正由服务员清扫干净。她走到苗曼背后,带着玩意想要吓吓小姑娘:“上班时间发呆?”
苗曼果然一个激灵,忙转过神,脸都红了:“李经理。”
“发呆也就算了——还对着走廊的摄像头,存心想扣分?”她指了指远处的探头,拉她到一边,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可其实君莫心里知道是为了什么,年轻女孩子的眼中,总是难以藏起心事的,会在见到爱慕的人的时候闪烁着眼神,却在他走远的时候追随他的背影。她们的双眼,还太澄澈清亮,可以让人一眼望到最深处。她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过是三年前,常常在上课的时候望着讲台上那双眼睛——而能这样相视的,总也比一丝痕迹都不留也好。
她看着苗曼的脸,青春得像是能滴下水来般娇嫩。
忍不住的替她心疼,于是牵了她的手往楼下走:“什么时候下班?”
两人都不是中班,过了点就一起往外走。换下制服走在一起,她不过比苗曼大了三四岁,倒真像两个青春可人的女大学生。苗曼心底藏着事,就一直沉默,君莫有意讲些笑话,她也不过掩饰的露个微笑而已。君莫执意要拉她在湖边的木椅上坐下,“苗曼,其实我很羡慕你——”她制止了苗曼开口,微笑着继续说下去:“一辈子总要有一次的,大胆的把心意说出来。或许之后就再没有勇气了,能不能被接受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没有被接受,慢慢的也会忘记。”
苗曼的脸色苍白如同白玉兰的花瓣,咬了唇不说话,半晌才说:“李经理,你也知道了。”
君莫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湖水在夕阳下泛着淡金的灵光:“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总是这样,只有在一次次怅然中,我们的年纪渐长,我们藏起种种心事,任凭风雨粗粝,也只是在厚厚的甲壳上无声的滑过。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