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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不要看小说》全(TXT)作者:九把刀

_4 九把刀 (当代)
  「死掉越久,调阅生死簿就越麻烦,说不定查了半天结果对方已经投胎了,那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如果调不到或是已经投胎,我们只会收基本的手续费三千。如果是刚死不久的话就简单多了,跟当地城隍调一下资料就可以找到了。」
  我捂住手机话孔,问文慧:「妳妈死多久了?」
  文慧皱眉道:「应该死了有三年。」
  还应该咧。
  我对着手机说:「死了三年,这样是久还是不久?」
  「三年的话应该还没来得及投胎,调阅加起乩上身的费用总共是六千块钱。」
  我再度捂住手机话筒,转头:「要六千块,妳有吗?」
  「有。」文慧立刻从皮包里拿出好几张千元大钞。
  这个秀钞票的动作,是我今天看过文慧做过最让人放心的行为了。
  我接着说:「好,那我们的地址是,中坜市……那个……请等一下!」
  我哪知道地址,于是将手机拿给文慧,让她将这里的地址跟对方念一遍。
  文慧念完,将手机还了给我。
  「总之,请快点派人过来!」我语气恳切:「这里有个善良无辜的女孩需要帮助。」
  「没问题,专业的灵媒在半小时之内就会赶到!」对方挂上电话。
  而整件事情,就在慈惠宫派出专业的灵媒到府观落阴的时候,恐怖绝伦到了最顶点。
  04 可以吃妈妈了!
  在等待慈惠宫的灵媒赶到这里骗钱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按摩发肿的脚趾。老人呆呆坐在沾满灰尘的沙发椅上,愣看着根本没有打开的电视。
  文慧不停在房子里来回走动,表情异常地焦躁。
  「怎么还不快点!」
  「快了快了,应该快了……」
  我的脑袋里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再过一下下,这里就不会只有我一个正常人了,也许我可以跟那个灵媒神棍一起解决文慧的「问题」。
  一想到这点我就安心了不少。
  呆呆看着漆黑电视屏幕的老人,终于觉得无聊,于是又挺起虚弱无力的屁股,慢慢走回他熟悉的厕所。剩下我跟情绪不稳的文慧,我的压力好大。
  刚刚好过半小时,有人敲门。
  我正要起身,文慧就一声怪叫冲向门,还不忘顺脚重重踩了我一下!
  我痛得眼泪飙出,泪眼汪汪一抬头,门已打开。
  
  「妳好,我是慈惠宫派来的专业灵媒,专程到府观落阴啦!」
  
  仿佛看见了光,一个长得超像艺人白云的中年胖大叔靠在门边。
  他穿着超紧绷的白色汗衫,深灰色打褶裤,仿Crocs的伪布希鞋,手里拿着一个充满指印与刮痕的黑色皮箱,一身邻家刁民的扮相。嘴里,还叼了根烟。
  中年胖大叔的一切都很接近一个寻常神棍的模样,让我很放心,只不过他手里晃着好几张奖状,不知道是在晃三小。
  我歪头一看,想看清楚那些奖状上面到底是写了什么,那中年胖大叔干脆整叠递过来给我,露出一口焦黄牙齿说:「区区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啦。」
  文慧用力拉着白云大叔(我看我就叫他白云大叔比较快),急切地说:「快!快点脱鞋!快点叫我妈妈上你的身!」猛拖他进客厅。
  白云大叔肯定没看过这么着急想观落阴的人,一坐下,先是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然后就露出非常专业的「眉头深锁」的凝重表情。
  「这房子,有点不干净喔……」白云大叔语重心长。
  虽然他一定是要骗钱,不过我的内心猛点头。
  妈的,那台老冰箱里储存着比核废料还脏的东西,地上还有一只肚破肠流的死老鼠,岂止不干净,简直是非常不干净。
  忍耐了半小时的文慧,凄厉地尖叫:「快点叫我妈妈上你的身!」
  文慧的双脚肌肉明显紧绷起来、浮出蚯蚓大的青筋,令我打了个冷颤。
  「要上身当然可以,我需要妳妈妈的名字,生辰八字,忌日时辰,还有一件妳妈妈生前的衣物。」白云大叔一边不疾不徐地说,一边从黑色皮箱里拿出各式各样观落阴的专业工具。
  两根白色蜡烛,一枝粗线香。
  牛头马面的纸扎人。
  一只古铜色的铃铛。
  一座纸造的白色古城,上面写了「酆都」二字(就是俗称的阴曹地府啦)。
  宣纸,毛笔,墨条,砚台。
  就在白云大叔整理他的观落阴工具的同时,我将厚厚一叠奖状仔细翻了一遍。上面的颁奖名义真是琳琅满目:什么「天地为证杯观落阴大赛最佳新人奖」、「台北县宫庙义勇杯第七十五届观落阴大赛冠军」、「大陶里急公好义杯观落阴项目大赛冠军」、「北台湾第一百零四届请神送鬼项目大赛季军」、「第十四届莲花杯掷茭大赛亚军」、「两岸交流杯驱鬼大赛季军」……
  不晓得这位白云大叔是真的有法力,还是骗钱骗出了心得?
  这时,白云大叔问:「咦?不是跟妳要妈妈的生辰八字跟死辰吗?衣服呢?」
  「我亲爱的妈妈都死了十几年了,我哪记得她的生辰八字、跟她什么时候死的?你突然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妈妈的衣服,我也都捐给慈善团体了啊,怎么可能还留着?」文慧的声音充满了委屈,眼睛里涨满了泪水。
  我一点都没有感动,直觉脱口而出:「妳刚刚不是说,妳妈三年前才死的吗?」
  不料文慧大叫,以左脚为轴心,右脚拼命踩向白云大叔的双脚脚掌。
  白云大叔大吃一惊:「妳干嘛!」
  文慧的脚力轻易贯穿了白云大叔的双脚,每一下都踩得地板咚咚咚响。
  我的心脏随着文慧超级踩脚的节奏,扑通扑通地跳。
  白云大叔连续被踩了三十几下都无法躲开后,终于痛到挥手大喊:「好好好!没有生辰八字也没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也没问题!都没问题!」
  文慧这才气喘吁吁地住脚。
  「我……我的脚……」白云大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脚掌,然后顺着我的视线,缓缓看向了我这边。
  我也大方展示了又红又肿的脚掌,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友好感。
  瞬间换了个人似地,文慧呆了一下下,然后用力甩了自己两个巴掌,大叫:「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你好心帮我我却一直踩你的脚!我却一直踩你的脚!一直踩你的脚!」
  「不过……」白云大叔满身大汗地说:「不晓得这些基本数据,也没有生前的衣服,妳妈又死得比在电话里讲得还要久,所以……我要用比平常还要厉害的法力请妳妈妈上身喔……」
  「呀呼!」文慧高兴地大叫。
  「这要花两倍的钱,也就是一万两千块钱,不过这些钱不是给我的,是要拿来打点阴曹地府的额外花费,这点请施主妳理解。」白云大叔忍着痛,点燃了两根白色蜡烛,很有一定要骗更多钱的决心。
  「呀呼!」文慧还是很乐。
  「那么,就请帮我磨墨吧。」白云大叔看着我。
  「啊,好的。」我恭恭敬敬地拿起墨条,当起神棍的助手。
  很快,白云大叔将一切摆设完毕,还将客厅的灯光全都熄灭。
  原本这里就很阴森,现在只剩下白色蜡烛头上的摇曳火光,还有线香上的黄红色微火。火光映在纸扎的牛头马面身上,看起来超有鬼要来的气氛。
  我很想叫窝在厕所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伯父一起来见识见识,但我一提起脚,就痛到没办法走路,只好作罢。(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原本观落阴呢,是要请你们的元神进阴曹地府逛一逛,但那种方法已经落伍了,而且有元神走不回来的危险,所以了,我们慈惠宫顾虑到顾客元神的安全,做了最新的改良,可以直接将你们的亲人从地府里请出来,上我的身,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阳间跟你们的亲人讲讲话。」白云大叔拿起毛笔,蘸了蘸我磨好的墨汁,说:「不过请注意,施主,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香一烧完,你们的亲人就会被牛头马面给带走。」
  我竖起大拇指:「了解。」
  点点头,白云大叔一手摇着铃铛,一手拿起蘸满墨汁的毛笔,严肃地问:「施主,请教一下妳妈妈的名字。」
  文慧也很严肃地说:「都可以。」
  白云大叔看了我一眼。
  同在一条船上,我挤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给他。
  「都可以?」白云大叔手中的毛笔在发抖。
  「应该……都可以,也可以……吧?」我流着冷汗、兀自微笑地说:「只要用更多更强的法力,一定可以把她的妈妈从地府请上身吧?」
  「是的,只是这样一来……」白云大叔面有难色。
  我很自然地接口:「就要花更多的钱。」
  「是的。这是行规。」白云大叔露出欣慰的笑。
  文慧涨红着脸,摩拳擦掌地瞪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都好,三倍价钱也可以,快快快!我要跟我妈说话!」
  白云大叔点点头,立刻用毛笔在宣纸上大剌剌地写下「都可以」三个很白烂的字,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阴曹地府速听命,万神咸听,上九天,下幽冥,妇人都可以,快快来领命,左辅披发,头带骷髅,妇人都可以,快快来领命,吾召酆都神,牛头马面来带领,妇人都可以,快快来领命,所谓阴阳两隔,人间有情,鬼也有爱……」
  我一震:「鬼也有爱?」
  白云大叔点点头:「鬼也有爱。」
  文慧大叫:「我妈咧!」
  白云大叔忽然昏倒,从沙发上摔下,口吐白沫、浑身发抖,嘴里念念有辞。
  文慧大叫:「我妈到底来了没啊!」
  白云大叔脸部肌肉急速扭曲,语气变得很急促:「孩儿啊……妈妈在下面过得好苦啊……每天……都过得……好苦好苦啊……好冷……吃也吃不饱……」
  文慧呆呆地听着。
  不会吧?这种程度的话也信?
  白云大叔双眼翻白,继续痛苦地说道:「想要救妈妈……妳……妳要找法师跟妳一起阴阳双修……才……才能妳在……阳间修……妈妈……妈妈……妈妈在阴间补……」
  我听了简直快笑出来,不过文慧越听越呆,越听越呆。
  要钱也要色的白云大叔,再接再厉地胡说:「……妳找的法师……最好是……跟一个年纪约四十五岁……有抽烟……有嚼槟榔……体型微胖但其实肌肉结实……这样……法力……法……法力比较强……」
  忽然,文慧咕哝了一声:「妈?」
  白云大叔适时流下了眼泪:「乖……乖女儿……妈妈……好想妳喔……」
  文慧大叫:「呀呼!」
  然后她高高跳到沙发上,再一跳——
  
  文慧她直接一脚,用力踩中趴倒在地上的白云大叔的头上!
  
  接下来我完全傻眼了。
  原本这一切都可以看作是稀奇古怪的「神经病奇遇记」,可从这一个文慧踩中白云大叔脑袋的画面开始,一切一切,已全速加快,突变成了热情奔放的血腥闹剧。
  文慧一直怪叫着「呀呼——呀呼——」,双脚轮流狂踩白云大叔的脸。
  白云大叔这一位体型微胖但其实肌肉结实的优秀神棍,在脑袋中了无与伦比的第一脚后,完全失去了挣扎反击的能力,只有继续被踩的份。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白云大叔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地继续挨着文慧的踩击。
  这次是真的认真抽搐了。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然后也不抽搐了。
  白云大叔的整个脑袋,完全变成了一滩红色的浓稠浆糊。
  「……」无法动弹,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
  比起那栋满屋子自杀厉鬼的旅社,眼前这一个踩脚超猛的疯女孩,整整恐怖了一千倍!奇妙的是,我竟然有种不想马上逃走,非得要看看这件事如何结束的决心。
  也许我是莫名其妙想起来,在伟大的拖稿漫画《猎人》里的猎人考试最终回,主角小杰面对半藏断肢的威胁,依然高挺胸膛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在这里放弃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爸爸了。」超感人。
  如果我连这个疯女孩都应付不了,将来我要怎么解开我爸爸被溶解之谜!
  接下来,文慧满意地蹲在地上,胡乱搜集了白云大叔遗爱人间的脑袋渣,然后蹦蹦跳跳地用塑料袋装好,插了根吸管,冲到厕所里。
  远远地我听到文慧在厕所里大叫:「爸爸!你最爱的妈妈,已经可以吃了!」
  接下来的接下来,我听到一阵吸管里独特的吸吸吮吮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去想象那位老人吸吮那一袋脑浆的画面。
  不想去想。
  因为我不想吐。
  吐出来的东西又会被冰进冰箱,接着被吸进老人的肚子里。
  然后我吐出来的东西最后就会跟白云大叔的脑浆搅和在一起,变成一条很难被肛门剪掉的大便。喔喔喔喔喔喔喔……我在想什么?我已经过度冷静到有点错乱了,于是我放任我的胯下又湿又热的一大片。
  喂饱了老人,文慧走到我身边。
  我茫然抬头。
  「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我爸爸最想吃的东西。」文慧感激道。
  「喔。」我毫不居功:「不谢。」
  「也帮我谢谢九把刀。」文慧一鞠躬,深深深深地一鞠躬。
  「喔。」我淡淡然说道:「没问题。」
  也不说要去哪里,文慧笑咪咪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仔细听,的的确确有蹦蹦跳跳下楼的声音。
  现在要走,应该很安全,不怕被文慧的脚追击。
  可是,我腿软,根本无法走。
  我这才震惊……原来刚刚我如果想逃的话也逃不了。
  拿起手机,靠,没电。
  无可奈何,我只好在客厅沙发上,在白色蜡烛微弱的火光下,与白云大哥的尸体伴了一整夜。最后竟然也累到睡着了。
  天亮了,我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
  
  去哪?
  去警察局,顺便跟警察借了电话打给我老板。
  九把刀兴冲冲地陪我做笔录,一边听,一边打开他的笔记型电脑做记录,敲敲打打的,看起来爽得很变态。他啧啧说道:「这真是了不起的经历啊,真不愧是拿我钱办事的好员工,王大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把你写得很神啊!」
  「……」我的意识还有点弥留:「给我多一点钱就对了。」
  
  后来我带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到文慧家看尸体时,九把刀说他不跟。
  「我只想写故事,不想看尸体,谢谢!」
  说完,九把刀科科科地走了。
  
  在文慧家中,地上那只死老鼠还在。
  白云大叔的尸体依旧坚强地躺在地上。
  无法自行剪断大便的老人,还是坐在厕所马桶上酝酿下一波的大便。
  冰箱里,一包又一包的呕吐物也都在。
  
  就是找不到文慧,也等不到文慧。
  一连好几天,这个用踩脚杀人的疯女孩迟迟都没有再出现。
  
  根据警方调查的结果,住在无人整理的房子中的失智老人,只有一个正在监狱服刑的不肖儿子……没有女儿。
  甚至,这个老人原先也不住在这间房子。这间房子已经废弃了好几年。
  老人原先住在政府立案的疗养院里,长达十一年的时间。
  疗养院方面说,这个老人大约在七个月前「被人偷走」,动机不明。
  
  到底文慧是谁?
  这个文慧,又是不是真的叫文慧?
  文慧跟老人的关系又是什么?大概没有关系。
  警方搜集到了满屋子「文慧」的指纹,指纹数据库却比对不出属于哪个人的。显然文慧并没有前科。
  谜一样地消失了。
  
  这个调查结果,我不意外。
  擅长写小说的九把刀也不意外。
  他轻描淡写说:「就他妈的神经病爱幻想,到处扰乱别人的人生啊!」
  真是极其恐怖的都市传说。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耳朵都会出现踩脚的幻听,每次都让我渗尿。
  不过那个可怜被整惨的老人回到了原先收容他的疗养院,终于可以吃到正常很多的东西——应该算是好的结局吧!
王大明,
  1.帮我打隔壁的王先生,就说是打错了(道歉要诚恳!!)*态度*
  2.晚一点带干尸去四号公园遛一下。
  3.我的D槽爆了,用我说的标准过滤掉10G的烂货,然后再抓新货补满!!!as soon as possible
  4.你上次交的报告还可以,$我已经汇了(就那个彰银的)。嫌太多可以还我(谢谢!)
  PS,桌上有一包前天没吃完的调味,给你吃,吃不完倒在王先生车上~~
  PS2,作家星子长期缺女友,再这样下去整个人会坏掉,你负责帮他找一个,有额外奖金(跟星子拿不要找我)。星子的blog:
  
  九把刀
  (不要在我家打手枪干)
Chapter4 半夜的第十四个红灯
  01 开BMW的高中生正妹
  自从我开始帮九把刀跑腿之后,要处理的事很多也很杂。
  大部分杂七杂八的事都不大让人讨厌,只是也赚不了多少钱,比如帮九把刀对统一发票、帮他缴手机话费、帮他还漫画、帮他抓特定女优主演的A片、帮他捉弄住在对面的邻居小孩(我用橡皮筋远远射他,然后同时让九把刀装无辜走过去之类的)。
  「棘手的事」自然价码不错,可是我也没胆子赚太多这种钱。
  有时候我花九把刀给的旅费到处闲晃,随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怪事找上我,有时候我会住到形形色色奇怪的旅馆,有时候我会撞上诡异的小事件。
  但更常是九把刀直接从读者那里得到特定信息,丢「任务」让我去完成。
  我喜欢目标明确的工作内容,不过,九把刀的第六感就像野兽一样,超灵,他觉得不对劲、不自己干、叫我去干的事,十之八九都是烂透了。
  基本上九把刀只负责两件事:
  一,用我帮他捕捉到的灵感写小说。
  二,在自己的网志上响应正妹的留言。
  是很色,不过他付钱非常爽快,说到做到,只这一点就可以说是好老板。
  回到指定任务。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大礼貌,不过,九把刀的读者有很大一部分都不算是正常人。他们常常向九把刀献策,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非常适合写成小说。
  有的人免费赠送自己的真实人生,这种读者占大多数,他们觉得只要九把刀在乱写序的时候提到他们的名字就很满足。
  有的读者提供的故事要用卖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价码,白白给人,是有点不大划算,有的读者说他的故事要卖几千块,有的却号称他的故事价值一百万。
  遇到第二种类型的读者,九把刀会派我出去跟对方见面,聊一聊,混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故事值得了钱……或者,是什么样的故事竟让拥有者觉得不仅可以卖钱,还有价值到敢卖给超会乱写的九把刀。
  其实九把刀会派我去听读者瞎抬杠,一方面也是在帮他维持「作家/读者」的表面关系,至于故事本身……大部分就我回报的结果,只换得九把刀轻蔑的一声冷笑。
  「这种真实故事,我每天晚上八点打开电视,至少四个频道都在演。」
  九把刀那一副从鼻孔喷气、瞧不起人的模样,真的很欠扁。
  可也很中肯。
  
  现在,我要说的这件事,就跟处理读者提供的故事有关。
  
  前天半夜十二点多,九把刀打了通电话给我。
  「喂,有个读者要跟我说鬼故事,你去处理一下。」
  鬼故事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就遇过很多鬼,问题是……
  「现在吗?」我眉头一皱,低头看表。
  「对啊现在,他说晚上讲鬼故事比较有气氛,所以约在半夜。」九把刀很干脆地说。
  「对方是男的吧?」
  「你赚到了,这次还是女的,声音还挺青春洋溢的喔。呵呵呵呵。」
  「嗯嗯。」我绝不相信。
  「呵呵其实从你报告过的文慧踩脚事件后,我仔细想过了,变态这种事,女生做起来比男生还要恐怖多了。总而言之我不想在半夜听读者讲三小鬼故事,不管是男是女。所以你这一趟去,说不定真的很恐怖也不一定。」
  「嗯嗯。」
  「说不定,那个读者本身就是鬼也说不定。」
  「……约在哪里?」我忍不住抱怨:「现在已经没有捷运可以坐了。」
  「这你不用担心,对方有开车,你只要负责上车跟下车这两个步骤就可以了。呼。呼。」九把刀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边在大便。
  「这样喔……嗯嗯好吧。」我感到无力。
  此时,我听见楼下有人在狂按汽车喇叭,按得让人心烦意乱。
  我探出窗子一看,是一台黑色BMW掀背车。
  「哈哈,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所以半小时前我已经跟对方说了你家住址,算一算时间,你差不多应该开始绑鞋带了。」九把刀科科科地笑着:「记得啊,如果有发生什么不幸的事,记得留一口气告诉我原委再死啊!」
  「明白。」我挂上电话。
  
  穿上鞋子,我随便套了个运动外套就冲下楼。
  这中间那一大串扰人的喇叭声都没停过,已经有几个街坊打开窗户对着楼下骂。我很紧张,有种被当成共犯的感觉,一下楼就低着头冲上车。
  这位握着方向盘猛按喇叭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像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女生。
  不!不是像!
  这个女的根本就是个高中生,因为她的的确确就穿着高中制服,还是等级最高的正妹圣衣「水手服」。
  「等等,你不是九把刀啊,我每天都有看他的网志,他才不是长成这样。」那个高中生模样的女高中生瞪着我:「你谁啊?」
  什么叫「才不是长成这样」?好歹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有长对守备位置啊。
  「妳好,我是九把刀的走狗……不,助理,王大明!」我赶紧说:「总之我们先把车子开走吧,边开边聊,我会向妳好好解释。」
  「好吧,走狗先生。」女高中生笑了笑,发动车子。
  一发动,就撞上了停在左边的一台机车跟一个花盆。
  「……」我转头看她。
  「哇呼呼咧。」她皱眉,稍微移动一下方向盘。
  车子从我家楼下巷子开到巷口大马路的过程中,一共撞倒了好几台停在路边的机车,每撞倒一次,女高中生就很不爽地骂出声:「哇呼呼咧!」
  最后她总共骂了八个「哇呼呼咧」,我完全搞不懂那是哪一国的发音。
  「不是我驾驶技术不好,我是故意给那些停太外面的摩托车一点教训。」女高中生满身大汗,表情充满尴尬的恨意。
  「嗯嗯。」我注意到,这个女高中生虽然有点怪,但很正。
  「嗯嗯什么?」高中生瞪了我一眼。
  「我是说……撞得好。」这一阵子下来,我很习惯趋炎附势了。
  伤痕累累的黑色BMW终于驶出巷子,一往右转,立刻就闯了一个大马路红灯,差点撞倒一个推着资源回收车的老婆婆。
  我摸了摸额头,都是冷汗。
  「不用担心车子。」女高中生也在擦汗,语气却装作不在意。
  「嗯嗯。」我想,有钱人生的小孩真好命,得了神经病也很能自high。
  「反正不是我的车。」她一点歉意也没有。
  「嗯嗯。」我想,妳爸借妳开算他倒霉。
  「……我随便从路边偷来的。」
  「什么!」
  我大吃一惊。这下子我真的成为偷车共犯了!
  「别担心啦,我们开一开,没油了大大方方停在路边就好了,失主找到车子就很开心了,哪里还会管车子被撞了几个凹,啊?对吧!哇呼呼咧。」
  女高中生滔滔不绝地分析,丝毫没有一点犯罪者的自觉。
  我哑口无言。
  偷车归偷车,有一件事我更介意。
  那么晚,车子不长眼开这么快,又闯红灯,比起我遇过的那些鬼都还恐怖。
  「妳刚刚闯了红灯,虽然是半夜……」我看着时速表。
  幸好只有时速三十五公里,不然用时速七十公里闯红灯,血压会暴冲。
  「走狗先生,你可以有话直说。」
  「妳赶时间吗?我们可以把车停在路边慢慢讲,那样的话,妳可以专心把鬼故事讲得很恐怖,我也可以专心把鬼故事听完,好不好?」我镇定地说。
  「不行。」女高中生放慢车速,不过还是闯了第二个红灯。
  「不行?」
  「现在才闯第二个红绿灯。停下来,就前功尽弃了。」
  一眨眼,女高中生又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随即又闯了个红灯。
  我听不懂她说的前功尽弃是什么意思,不过照她这种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开法,我可能还看不到下一个红灯,就一头撞在爆开来的安全气囊上。
  我正想开口劝她好好开车,女高中生缓缓开口。
  「走狗先生。」
  「……」
  「你听过一个都市传说吗?」
  我竖起耳朵。
  「我跟我朋友,常常闯红灯,而且一闯就是连续十四个红灯。」
  「命真大。」我倒抽一口凉气,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红灯。
  「我们听说,连闯十四个红灯都不停的话,就会遇到怪事。」她淡淡地说。
  「是喔。」我忍不住提醒:「前面是红灯,妳至少开慢一点。」
  她微微转头,看向我,报以甜甜的一笑。
  这一笑,我完全就被电到了。
  我这才将女高中生的模样瞧了个清楚。
  很萌的水手服,红色的领巾,超短超短比日本女高校生的裙子还短的百褶裙,纯白色的泡泡袜,活脱脱就是个从限定版A片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偷窃系的美少女。
  这位偷窃系美少女绑着朝气十足的马尾,红通通的脸庞上,还有一点淡淡的雀斑。加分!
  她洁白的牙齿让我留下好印象,对着我笑的时候还微微露出上排牙龈。
  「微笑露牙龈,床上叫不停。」我脱口说出。
  「什么?」女高中生一怔,立刻又闯了个红灯。
  「没!」我大惊,赶紧说:「我以前有听说过,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梳一百次头发,就会看见自己以后的死状。或者啊……连续七天在半夜十二点,在神社后面的树上钉上草人,仇家就会遭到诅咒死掉。又比如在半夜十二点打电话按九十九个四,就会打到地狱去。」
  「走狗先生也是挺有常识的嘛。」女高中生莞尔。
  「呃,其实我不是走狗先生,我是九把刀的助理,我叫王大明。」我继续说道:「不过,通常这种做了几次就会遇到怪事的数字,好像都是七次啦、九次啦,或是更经典的十三次,要不就是有点难度的一百次整。妳刚刚说,连闯十四个红绿灯,听起来就……」
  「就怎样?」女高中生微笑,又从容不迫地闯了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
  四周响起超激烈的喇叭声,车身摇晃,以非常危险的角度避开一台出租车。
  仿佛听见了心脏爆破的声音,天旋地转。
  
  我愣住了。
  听起来,听起来这种不配合灵异传统的偶数数字……反而真实性超高?
  
  车子回复正常行驶。
  刚刚差点撞到我们的出租车远远地拉下车窗,朝我们的方向吐了口痰。
  我疑惑:「听起来很真实,不过,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传说啊?」
  她直接承认:「我们本来也没听过。」
  「我们?」
  「事情是这样的……」女高中生娓娓道来。
  02 残留的18岁少女体香
  所谓的我们,是一群快要毕业的高中生,共八个人。
  我们都是一群好傻好天真的青年男女,白天读书,晚上当然要放松一下。
  半夜没事,我们就会偷车练习开,因为我们没有钱买车,也没钱上驾训班。
  有一次,我们偷了两台车,四个人坐一台,尬来尬去的,大家玩得很疯。
  其中有一个女生提议,不如我们把煞车线剪掉,看看会怎么样。
  对,就是我。
  结果怎么样?煞车线剪掉,当然就没有煞车了,超刺激。
  停不下来,就只能直直往前开,见机行事。
  我们在市区里乱闯红灯,车速又快,真的很厉害喔,好几次都差一点就死掉了。
  开着开着,我坐的那台车子不小心擦到了安全岛,就这样一直线擦擦擦,车子的板金都冒出火花了,但靠着摩擦力,总算把车子安全停下来。
  车子上都是烧焦的味道,大家在位子上都笑到快疯了。就在那个时候,我看着第二台没有一起停下来的车,就这样从旁边冲出,继续闯过我们没能闯过的那一个红灯。
  然后……
  
  「然后怎样?」我问。
  「然后怪事就发生了。」女高中生脸色凝重。
  「什么怪事?」
  「走狗先生,真正的怪事,是没有办法三言两语解释的喔。」
  「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走狗,我是九把刀的助理。」我耐着性子解释。
  
  后来,为了解开前面那一台继续闯红灯的车子为什么会发生怪事之谜,我们做了很多实验,最后我们得到的结论就是——它比我们多闯了一个红灯,所以那台车发生了怪事,可我们没有。
  很好验证啊,我们就再偷一台车,从一开始把煞车拆掉的地方重新出发。
  沿途当然还是不停闯红灯,就在我们闯到刚刚没有闯到的那个红灯时……
  
  「怎样?」我竟然有点紧张。
  「算起来,我们刚刚已经闯了十二个红灯了,竟然还没死耶,好强喔我,超会开车的。」女高中生啧啧称奇。
  我感觉到油门摧动的底劲,在推动着车子。
  「怎样?你们闯过了第十四个红绿灯,然后怎样!」我很不安。
  「然后,怪事就发生了。」女高中生露出神秘的微笑。
  车子再度加速。
  不妙,车子一个不必要的快速左拐,开上了台北市的大动脉,忠孝东路。
  「等等!这条路不能硬闯红灯啊!」我大叫。
  「准备……第十三个。」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正在吹生日蜡烛的小女孩。
  「等一下!妳先停车!停车!」我惊慌失措,整个身子都灼热起来:「我保证!我保证等一下重新陪妳从第一个红绿灯开始闯起!我保证!」
  保证什么?
  车子万分侥幸地冲过危机四伏的红灯,我仿佛听见后面传来无数紧急煞车的声音,以及车子碰撞的巨大声响。我没有往后看,完全没有那个擦屁股的勇气。
  好莱坞电影家常便饭的飞车追逐,原来那么恐怖!
  「……」右手抓着吊钩,左手抓着安全带,我的嘴巴闭不起来。
  此时我的灵魂像一条嚼到牵丝的口香糖,有一半浑浑噩噩甩在车外。
  「刚刚好险喔,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哇呼呼了耶!」女高中生咬着手指,全身发抖。
  接下来的两个红绿灯,接连开盅,都是幸运的绿灯。
  我无法松口气。
  远远地,有个红绿灯,不过那可是在左右车子川流不止的大马路口啊!
  就算是半夜如现在,两边的来车也没有停过,而且车速都快他妈的啊!
  「准备好发生怪事了吗?」她有点紧张,做出聚精会神的姿势。
  「……」我努力找回我的语言能力。
  「唉呦,对了我还没有跟你说,那一个我原本要跟九把刀说的一个鬼故事啦!」女高中生像是突然想到,有点懊恼地说:「好好好,我快一点说完,幸好故事很短,真的是哇呼呼咧。」
  「干停车啦!」我冲口而出。
  「其实这不算故事,因为是真的发生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的事喔!」她悠悠说道:「我那个朋友的朋友很爱开玩笑,有一天半夜他要去搭统联回高雄,于是他拦了一台出租车,司机问他……先生,请问你要去哪里?」
  拜托维持绿灯!
  拜托继续维持绿灯!
  不对……变黄灯了!
  「干停车停车啦!」我尖叫,伸手要抓方向盘。
  「司机这么问,可是我朋友的朋友就很白烂地乱开玩笑说,我要去死。」女高中生用很兴奋的语气破梗,涨红着脸,急促地说:「司机二话不说,用力一踩油门,出租车立刻暴冲撞上安全岛,一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车——」
  红灯!
  红灯了!
  「!」我骇然,看着左右两边的车子都迫不及待往前冲。
  「然后——我朋友的朋友就死啦!」她尖声大笑。
  就在这一瞬间,车子闯开了该死的第十四个红灯。
  以时速八十公里的市区高速,毫无闪躲技巧地直直冲进左右都是快速行驶的来车中,冲进了急鸣的喇叭声中,尖锐的车胎摩擦声从四面八方极度逼近。
  「……真的是哇呼呼咧。」女高中生竟然给我闭上眼睛。
  我听见自己的肾上腺如瀑布般愤怒涌出的唧唧声。
  「干干干干干……干啊!」
  在我的心脏爆破前,我用力闭上眼睛。
  
  再见了,地球。
  再见了,我爸爸被溶解的悲惨谜团。
  再见了,除了尿尿跟梦遗外别无他用的我的小鸡鸡。
  
  恍恍惚惚间,车子若无其事地停住了。
  死命缩着,我不敢睁开眼睛,身体保持顽固的僵硬。
  直到有人用力敲着我旁边的车窗。
  
  ……叩叩叩、叩叩叩。
  
  我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过度恐惧的泪水立刻滚了出来。
  「喂,你自己要闯红灯,还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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