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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雾锁春晖

_5 三月初七(当代)
林枫用右手将孩子抱得更紧,悄悄朝右挪了半步。
第五章 凶手
沈抱尘长叹一声:“颜先生行医一生,怕是想不到最终会被蛇噬。小方,你究竟为何要下此毒手?那尚未炼成的劫丹原料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小方左右看看,惶然道:“你不可如此污蔑我!”
沈抱尘探头掏出一个瓷瓶道:“这药是颜先兄生前所配的秘方之一,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一点儿血迹曾沾于其上,用此药水一浇,立时便可现形。如此,你可敢抬起脚来让我们看看你的鞋底?”
小方大惊,惶然后退,众人一见更无怀疑。
林枫悄悄转移位置,将两个孩子挡在自己的身后。
秋声振揉揉眼睛,不解地问朱煌道:“师兄,我的梦……有什么关系么?”
朱煌的眼睛盯着众人,口中答道:“你昨夜听到颜叔叔讲话,又有雨声,说明直到下雨之时颜叔叔还活着。那凶手行凶也必然在下雨之后了。”
秋声振纳闷地问:“然后呢?”
朱煌斥道:“笨蛋,下雨时唐畔、林姨他们都在一起,那……”
他犹自说话,小方则不由后退数步,此刻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急急道:“你们且听我说,我昨夜……”
众人正凝神细听,猛地变生不测。
仿佛正当空的太阳骤然躲回扶桑,朱煌只觉眼前一暗,似乎所有光芒都被那凌空而降的黑色光晕吸走,世间只剩下黑暗。
屋内众人都久经江湖,虽变不惊。沈抱尘飞身迎上那团越来越浓的黑晕。
轰然巨响,黑晕仿佛正被飓风拉车一般翻腾颤抖。朱煌再也分不清半空中的灰影哪个是师父哪个是敌人,只能听到闷响声不断传来。那大厅本已被这突袭之人砸破了一个大洞,此刻更是四分五裂,转眼便要坍塌。
林枫急急护住三个孩子,飞身而出,唐畔却将双手一抖,一蓬暗器趁乱射向了小方。
小方眼见强援已至,心神登时安定许多,长剑一抖,暗器纷纷落地,接着冷笑一声:“你也想杀我?”长剑闪烁,追击唐畔而出。
唐畔自知武功略逊于小方,本以为靠着唐门层出不穷的暗器能够支撑一段时间,不料小方的武功竟然高绝若此,转眼便欺到身前。他心一横,双手连发,无穷无尽的暗器漫天飞舞,却不能稍阻这剑客片刻。
林枫帮颜子星照顾了小方许多日子,却从未想到这个一向羞怯低调的年轻人武功竟然是如此高绝,看起来竟丝毫不逊于自己丈夫生前。看现下他左手长剑闪烁,吞吐间神妙莫测,隐隐带着一股邪气,居然比方才对敌唐畔时还要高妙几分。想来此刻他既然已经暴露身份,便不惮于用自己最拿手的武功。
眼见唐畔渐渐不支,林枫心下焦急,若自己加入战团去救人,那三个孩子又由谁来照顾?正不知所措间,骤听一声巨响,大厅轰然倒塌,同时那团黑雾猛地降下,正落在小方面前。唐畔的暗器一入黑雾便似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只听黑雾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少……快走!”同时一阵抖动,一蓬鲜血喷出,一小团拳头大小的黑雾骤然分体而出,似慢实快,击向林枫等四人……
那黑雾眨眼间便已击至众人面前,林枫虽然武功不逊于亡夫,但女子天生便对这邪法一类的物事心存畏惧,正叫苦处,却见面前一袭白衫从天而降,恰好截住那黑雾。
黑雾,白衫,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那黑雾如同活物一般在身抱尘白皙的双手间挣扎,却终究无力脱出,只能越变越小,最终挣扎着消失在虚空中。沈抱尘长出了一口气,苍白的脸渐渐重新恢复了血色。
抬头看去,那黑雾连同小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方才一场打斗不过片刻,而这小院已有数间屋子被拆成白地。幸好此处位置偏僻,林枫一家在镇子里威望又颇高,乡民们抱着江湖事一概不理的原则,倒也少了不少啰嗦。
沈抱尘看向手足无措的唐畔:“唐先生,我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若有得罪请多见谅,先生请回吧。”
唐畔忙回礼道:“不敢不敢,沈大侠客气了。我唐门愿为沈大侠尽一臂之力。”
沈抱尘摇头:“此乃我们和小方之间的私事,就不劳唐先生了。”
唐畔吃了个钉子,却也不恼,只讷讷道:“沈大侠不希望我唐门插手,在下自然能够理解。不过我也曾跟随先生学习过多日,虽然颜先生不以弟子待我,但我已以师礼待之。此事非唐门之责,却是我唐畔之责。虽然我武功低微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现在小方逃脱无踪,这查访搜寻之事却是我的擅长。”
沈抱尘微微点头:“也好!不过听我一句劝,你唐门最好不要牵扯入内。”
唐畔却丝毫不为所动,闻言大喜而去。
待唐畔走远,林枫方才道:“你那话却也不全是敷衍吧,你可是已知道那小方的身份?”
沈抱尘叹了口气:“不错。其实我一见便已认出他来。小方自然是化名,他便是我师父……白莲教教主唯一的爱子,许齐心。”
林枫一愣,旋即恍然,若非是白莲教少主,又怎能惊动赵权这等高手在身处劣势时不惜动用极伤元气的邪法拦住众人,也要救走小方。只是他仍有许多想不通之事:“这么说,上次赵权前来所说,请颜先生去治病的患者便是这小方了。可那时小方就在我们这里,而且伤势将好,他来又是为什么?”
沈抱尘道:“小方虽然有凝血症,但白莲教内多有秘技,以我师父之能,治愈他或许力有未逮,但压制这病症永不发作却不过是举手之劳。否则小方也活不到这么大。我初见小方,只以为他是想彻底铲除隐患才来冒名求医,故而未曾揭发他。不过现在想想,他来此地,凝血症不过是个引子,真是所图的怕是那粒‘劫丹’了。那日赵权突然出现,真实的目的怕是要和小方联络,可笑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说着摇了摇头。
虽然几人如今都已知道许齐心的身份,但他们这些日子来叫得熟了,仍用“小方”称之。
天色渐渐暗了,沈抱尘拉起两个孩子:“天晚了,走,乖乖睡觉去。特别是你,朱煌,切不可再耍什么花样,否则逐出师门!”说着抬首望天,“明天,就该有结果了吧?”
林枫脸色黯然:“你真的要……那小方既然是许教主的爱子,若是许教主亲至,你怎地是他对手?”
沈抱尘淡淡摇头道:“教主甚爱这个儿子,平日是决不肯让他涉险,这次小方的所为想必教主并不知情,此刻即使受到讯息,也不可能来得这般快。”
林枫惨然道:“那又如何?上次他或许还顾念师徒之情放过了你们,这次你对上他的独子,他日后岂肯放过你?”沈抱尘摇头不语。
方才赵权破瓦而入,与沈抱尘在空中硬碰硬不过对了三招,却惊觉沈抱尘的武功竟是比自己预估的要高强许多,轻敌之下着实吃了些暗亏。他当机立断,以大乘宗秘技激发自身潜能,硬生生脱离战团,一招挡住了追兵,自身却也被那秘技反噬,受了不轻的内伤,当下不敢久留,拉着许齐心一路狂奔,沿路布下疑阵无数,直到冲入山坳中却一间毫不起眼的茅屋,累得即将脱力,二人方才停住脚步。
赵权一生纵横杀伐,近年更是从无败绩,除了对盛名在外的关中左锋稍有忌惮外,对其他人等实在没有放在眼里。但此次小方的身份实在重要,竟逼得他不敢行险,几乎是落荒而逃,心内自是愤懑不已,本就冷厉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怒气。
小方也停住脚步。他的内功不及赵权深厚,好在方才狂奔时赵权一力拉着他,此刻调息片刻便恢复过来,笑道:“赵叔叔,多谢你了。”
赵权怒道;“我早就教训过你,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你只听那小子的胡乱主意,竟敢如此冒险。如何?差点儿丢了小命。哼,且看回头你父亲如何责罚你。”
小方,不,许齐心微微笑道:“我还不是为了我爹,为了咱们白莲教。当日你不是也同意么,可惜……”
正说话间,却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不错,少主立此奇功,若真能助教主突破魔障,令我白莲一统天下,少主便是白莲中兴的第一功臣。”那语声越来越近,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经进了茅屋。
来人不过比许齐心稍大,正是当日自安平郡王府掳走小王爷朱煌、以梵心露意图暗算沈抱尘的白莲教高手。
赵权皱眉道:“莲,你闭嘴,若不是你挑拨少主,少主怎会突然动起这个心思。教主正在闭关,若少主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如何向教主交代?”
原来这年轻人便是白莲教总护法莲。白莲教众百万,高手无数,却永远只有一人能以“莲”为名,由此便知此人武功地位之高。他一身武功乃教主亲传,在教中地位仅次于副教主赵权。
许齐心道:“他怎会关心我的死活?我便是要做成这件大事让他看看。再说赵叔叔你也别生气了,我不是没事么。其实本来一切顺利的,若不是后来出了点儿意外……”
赵权冷道:“哼,能让血迹现形的药水,颜子星没事做那东西作甚?那沈抱尘无非是随便拿了个瓶子诈你而已,你竟然就信了。不过那沈抱尘能猜到少主的身份,也算厉害。”
莲哼了一声道:“厉害?别把他想得太神。我看他早就认出少主,只是隐忍不言而已。少主大概也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只是那沈抱尘曾经是教主最信任的弟子,多半见过年少时的你。”
赵权点头,忽地大怒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沈抱尘曾经见过少主,怎地不说?”
莲自觉失言道:“我不过是猜测而已。”
许齐心道:“前事都算了,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下一步如何走法?”
赵权点头:“我已调沈陈王贾四老星来此,稍后他们一到,再加上我和莲,足可护得少主安全,在这种地方各方势力眼线密布,我们的行踪绝瞒不过人,急速返回总坛为上。”
许齐心和莲对视一眼,许齐心不满道:“赵叔叔的胆子怎地变得这般小?四位神魔到此,加上咱们三人,难道还须逃跑?那沈抱尘不来便罢了,若是真找来了,我们便替爹除了这叛徒!”
赵权怒道:“胡说!”他一直对许齐心很是恭敬,此刻一怒,许齐心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你们两个才几岁,见过什么世面?你只知自己兵强马壮,可曾想过世上还有‘万一’二字。此地三地交集,各方势力复杂,若是关中左锋、蜀中唐门趁火打劫,你还敢包胜么?”
见许齐心和莲二人低头不语,赵权又道:“就这样决定,我们夜里便启程,后日可至长江换船,行水路到总坛再做道理。我已派人发令,我们周围淤泥混沌四分坛速派人手来援。莲,你在附近有多少暗线?”
莲无奈答道:“不到十个。”
赵权沉声道:“好。你这就将他们全部派出,去源莲盛各分坛求援,务必让他们尽出人手。那沈抱尘若真敢追来,我们一定要让他有去无回!”
莲点头:“好。不过我在想,此刻沈抱尘一定正在大肆搜索,我们倒不如在这里歇上一夜,明日再动身或许更好。”
赵权权衡片刻,心知也不能一点儿都不给这深得教主宠信的弟子面子,当即同意道:“也好,就让沈抱尘眉头苍蝇般乱找去吧。”说着又想起什么道,“我今日与沈抱尘交手,他只怕已突破婆娑世界第八重天,与教主一样达到第九重天的境界,你们若见到他,切勿轻敌。”
莲和许齐心都是一惊。许齐心颤声道:“难道,他的武功现在能比得上爹?”
赵权摇头道:“那却不是。他的武功比之教主还差得远,否则今日要不是他投鼠忌器,我们怕也不会这么容易逃脱。同时第九重天,教主天纵奇才已臻至突破边缘,他怕只是初窥门径,并不可怕,只是你们不要轻敌便是。”
其实沈抱尘却并没出去搜索。他似乎已经放心将找人的事情交给蜀中唐门,自己只在小屋内哄着两个孩子,直到他们沉沉睡去。
天亮了,秋声振爬起身来,却见朱煌的榻早就空了,人也不知去向,师父却正坐在桌边伏案写字,偷眼看去,他的眼睛最尖,已经看到那些纸上张张都只有一个大大的字:“林”。那字写得七扭八歪,一个字占了大半张纸,左边一个木字大得要挤破纸张,右边的却又小得可怜,实在难看。就见师父写完字后沉吟半晌,终于没再继续,直接换了一张纸。
秋声振悄悄接连看他写了几张,都大同小异,没张上都只一个歪歪扭扭、比朱煌的字还要难看的“林”,却连一个“枫”字都没有,不禁开口道:“师父胆子真小,都不敢写完。”
沈抱尘闻声一震,他此刻心神系于别处,竟没能发现秋声振已醒,忙收拾纸笔道:“醒了还不起来,洗脸吃饭去。”
秋声振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只道:“师父给我讲个故事我才起来。”
沈抱尘莞尔。这孩子一向像个小大人一般,平日看起来比之七八岁的朱煌还要稳重,此刻偶尔表露出这童真之态,倒真让人无法开口拒绝,不禁点头:“好,你想听什么?”
秋声振喜滋滋道:“你给我讲讲你们当年的故事好不好?颜叔叔曾说过你和曲叔叔当年是大大的英雄,还说将来会将你们的故事都讲给我们听的。可现在……师父,你讲给我听好不好?讲完了我不告诉师兄,气死他。”
厨房之内,朱煌正抱着半个蹄膀啃得不亦乐乎,变啃变含糊不清地问道:“师父好像很放心让唐门去查探,他们会尽力么?”
林枫抱着若儿轻轻摇晃,随口答道:“唐门的人巴不得大哥能和白莲教再拼个你死我活,所以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会找出小方的行踪。”
朱煌忽地左右看看,诡异地压低声音道:“林姨,我师父,是不是喜欢你?”
林枫冷不防地被问了这么一句,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嗔道:“小小年纪怎么问这些?”
朱煌嘻嘻笑道:“我好几次都偷偷看到师父在写你的名字……你们当年的事情,讲给我听好不好?”
林枫啐了一声,不再理他。朱煌却哭丧着脸道:“为了若儿,我们一定要跟师父去找劫丹回来的,而要找劫丹,就必须抓到那小方,于是便不得不面对那个黄黄的高手……如此,我们师徒三人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求你现在讲给我听好不好?”
林枫轻轻拍了一下他凑过来的额头:“谁要你去抓人了。你这人小鬼大的小东西,若是你真的回不来,我定会去你坟上讲给你听的。”正说着若儿大哭起来,林枫站起身来轻轻摇晃着若儿,回房去了。
朱煌一脸失望,抱着没啃完的蹄膀,也不顾油脂脏了一身白裘,啪嗒啪嗒跑回屋去,大声道:“秋声振,还不起来吃肉!”言罢一头撞进门去,却见秋声振乖乖地坐在床边,正厅沈抱尘讲着什么。
【第五课 公道】
“我自幼在圣教内长大,师父抚养我们成人,教导我们武功。在所有同门师兄弟中,我的武功天赋是最高的。师父甚至曾经说过,我的天赋几乎及得上他。要知道,师父乃是武林公认千年难遇的奇才。这样的夸奖,足以让天下人嫉妒。
“在习武方面,我师父是难得的良师,他似乎有种比他的武功更强的能力——能够一眼看出你的潜能,并让你顺着自然的方向以你自己都惊异的速度成长。可惜,我没能学到这种能力,就像现在,我只能看到你们的潜力,却无法看透则会无穷的潜力将来能将你们待到何方。
“我说过,在武功方面,师父是难得的良师。但在其他方面,师父却粗疏地忘了检视他的弟子们,他的严厉让他从不愿用一点儿夸奖肯定我们,也让我们下意识地对他敬而远之。圣教之本便是白莲之名,所谓混沌如淤泥,白莲出水育蓬莱。然而师父和教内其他兄弟们对武功的狂热,却让他们轻视了这些教义。
“不记得是哪一天,我突然闯入叫内的白莲忏堂,蛛网密布整个房间,似乎已没人愿意来此,来问一问白莲究竟源自何方,要去何处。但当时的我,一个好奇的孩子,随手翻开了一本经典。
“‘这上面说的,是无生老母的经义,是白莲教行动的准则。’当我怀着疑惑去问师父时,他只是如此不耐烦地回答我。
“于是,我迷失在忏堂内的经典中,却越读,越是迷茫。
“‘明暗之争,方兴未艾。我们便是光明,是驱走黑暗的使者,是佛的先驱。’我在经义中读到了无数美丽的语言,优美的思辨,和让人热血沸腾的英雄传说。但同时,我也读到了许多……矛盾——那遍布于经义当中的优美和野蛮,正义与杀戮。
“没有人可以讨论,也没有人回答我的疑问,于是那些疑问只能在一个孩子的心内发芽,滋生。有时,我甚至希望,我不是那个被叫住寄予厚望的天才,或许我的资质平庸,便能如教主的幼子一般懵懂生活,如此便会少了许多烦恼。
不到十八岁,我便已突破婆娑世界第七重天,这是圣教内其次于师父的纪录。整个圣教的核心都在为之欢腾,他们直觉圣教的中兴已是势不可当,却不料,我并不是圣教中兴的希望,反而……
“我开始被允许离开总坛,行走江湖。每个教主的弟子都会经历这么的一番游历。我们改换名字,隐藏身份,增加阅历,也让教中高层观察我们的表现,量才适用。
“行走江湖半年多,我的武功自然让我无往不利,风光和荣耀盖住了我曾经的疑惑,教内长老们的夸奖都和期许更让我飘飘然。
“那一日,或许是我生命的转折。我在江南,遭遇了江南玉家二十四节气的伏击。二十四节气是玉家家主所属最强的战士,虽然每个人单独论武功并不算是绝顶,但众人齐心合一的节气大阵,却是当者披靡。我以为无往不利的七重天婆娑世界神功终将受到挫折。
“幸好,当时二十四节气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没有等到二十四人聚齐,只有十九人便匆忙向我动手。
“我之前行走江湖,尽量做到不伤人,那一战,却无暇再顾及许多。一战之下,我杀了他们中的十二人,其余七人个个带伤,而我则已重伤,几无再战之力。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认识了二弟曲风。那是他也是个初出江湖的年轻人,一身武功却茫然不知所为,途经此处,只见众人围攻我一个,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出手相助。
“二弟的武功之高竟然不逊于我。我眼见有人来救自也奋起而战,七名玉家底子却再无斗志,于是我生平第一次生死之危就此解了,更因此认识我的兄弟,我一生最好的朋友!
“和他处得久了,我越发发现,二弟虽然武功高绝,年纪也不比我小上多少,思虑却是如赤字一般天真,浑不知江湖险恶,更不曾想过什么正邪黑白,行事仅凭心意,无可无不可。我们两个,一个浑浑噩噩,一个思虑满腔,倒也走得和谐。
“后来他带我去求颜子星治伤。颜子星当时的医术还未大成,眼见我身上被玉家战士伤得无数,竟是大为高兴,将我当成练习医术的靶子,不知让我白白受了多少苦头。哈哈,这样说起来,他后来能成为神医,最少有我一半的功劳。
“在颜子星面前,我们认识了他的师妹,也就是现在的颜夫人柳芳宁,也认识了柳芳林的手帕交——初出江湖,一心想要四处闯荡一番的林枫。
“后来,便是几人并肩闯荡。我、二弟、林枫三人并骑,在江湖上一路行过,仗剑放马,纵酒长歌。那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甚至相信,我已找到心内疑虑的解答。所谓大道,所谓光明,无非便是‘公道’二字。天生万物,必得公道,有一因需得一果,为善的,福报加身,为恶的,终下地狱。若这世间不得公道,便有我们来实现,这就是无生老母的教诲,莲宗的终极使命。
“于是,我们一路纵马,遇不平拔剑而起,遇高士顶礼厚遇,我们甚至相信,我们便是真正的侠士!直到那一日,我被师父传令,秘密召回总坛。
“白莲自朱明立朝之初便被朝廷和江湖联手打压,龙潜百年之久,但烈火仍在地下奔流,所有教众都相信,终有一日,烈火会自地下喷出,光明将要重回世间。而那一刻,便是大家期盼已久的时机。于是师父下令,万事俱备,弥勒降生,本教将在是年四月初四,重现江湖。
“我被召回总教后才知道,一切决不是白莲重生那么简单。长久的潜伏让教中的长老们有充分的时间做出了详尽的计划。白莲北连蒙古,南扶诸藩,东引倭寇,一动手,便是天下倾覆,神舟变乱之局。
“其时,朝廷无道,与江湖罅隙日深,而教主新近练成婆娑世界第九重天,断云谷一战将各大派打丧了胆,一时江湖上虽然暗流涌动,但各人或静观其变,或畏首畏尾,或意欲趁天下大乱浑水摸鱼,竟是无一人出头。教中上下莫不以为,白莲现世的一刻即将到来,再也无人能阻挡圣教中兴。
“是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教中最受教主重视的弟子,所有人心目中未来的教主正在默默思考些什么。那些日子,我一个人静静呆着忏室里,没有说话,也没有读经,我在向自己的心要答案。“圣教需要中兴,但天下百姓何辜?天道若公,为何他们可怜的和平总要被人打破,被我们这些手握着力量,自以为是天道代言的人打破?圣教此次若战,神州涂炭,所谓光明,又在何方?
“公道如何而来?我一直以为,我们便是光明的侍者,我们要带给世间公道。但那一刻,我无比地迷茫。如果我们要带来公道,我们需要力量,需要计谋,更需要无比公正的内心。可是,谁的心不是在左胸跳动?当我们掌握了足以带来公道的力量时,真的能带来公道么?或者说,我们所认为的公道,是真的天道么?或者不过是我们自己所希望的、所追求的,一些披了公道外衣的私欲?就像师父欲率领白莲教倾覆神州,是为了公道,还是为了自己?
“那次,我在忏室里待了七日,不眠不食,直到一日,恍惚中我仿佛看到无生老母就站在面前,告诉我,按照自己的心去做吧。于是,我离开总坛,去找我的兄弟。
“待找到他们,还没等我说出此行的意图,他便抢先告诉我,他,和林枫,成婚了。我看着娇羞的林枫,不忍再说出什么,二人只道我是来恭喜他们的,我又怎忍心让这样一对沉浸在喜悦中的璧人去冒那九死一生之险?
“第二日,我悄悄踏上旅途,却不料在路口,见到早后在那里的二弟。原来二弟并不像我想的那样迟钝,他早已发现了我的欲言又止,也知道,必是有道义,正在召唤我们。
“于是,我们并肩而行。教众的信任给了我们无限的便利。是的,有谁会去怀疑未来的教主呢?于是,我们轻易地找到圣教计划的所有关节,踏破了蒙古人的联营,刺杀了聚众待机的藩王,直到我们的马蹄到了东南,圣教方才终于相信他们最倚重的弟子居然反叛的现实,十三神魔严阵以待,我和二弟与圣教真正的冲突,已然无可避免。
“最后的一战,在倭寇的本营内,我俩终于再也无法避免与圣教的正面冲突,曾经是我长辈的十三护教神魔就站在我们面前。我和二弟,两个人两把剑,在重围中已不知挥舞了多久,不知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都受了多少伤,我只知道,我们将会死在那里,但也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了,圣教的图谋不可能在实现,或许日后圣教还会起事,但我们最少将神舟的浩劫推迟了二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死便死吧,为了公道,死又和憾?
“人群竟然渐渐散去,落莲大阵依次散开,我们透过沾了血污的头发愕然发现,眼前站立的高大身形——我的师父,白莲教主许云鸿。
“我不敢看师父的眼睛,我不知一向视我若子的师父眼内是否会出现我从未见过的悲伤。时间似乎凝住了,直到我听到师父的声音:‘你……曾是我的弟子。’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师父也停了良久,方才接续道:‘我一直以你为傲,希望现在的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出招吧,若你能接我一招,我今日便不杀你。’
“那时我已顾不得思考太多,对生的渴望让我和二弟同时站直了身躯。把剑,出手。
“那一剑,超越了我以往任何一次出手,我相信如果方才我能刺出这样的一剑,十三神魔根本没机会摆出落莲阵。我几乎以为这一剑便已代表了完美。我甚至似乎在师父的眼中看到从没见过的满意和赞美。
“然而师父动了,又仿佛没动。我只觉得一股神佛般的大力涌来,天地似乎在那一刻倒转,我的剑寸寸断裂,整个人如同要被扯碎一般被飓风倒吹而回。那便是师父的力量,压倒一切的力量。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神佛的领域,那是无可匹敌的存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绝望,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师父的差距——那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颓然倒在地上,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似乎又站了起来。师父冷冷看着我,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挥挥手,所有的人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我,和全身冰冷的二弟。
“是的,这就是我的故事。”
第六章 追猎
夜深了。沈抱尘静静这是个敏感瓷坐在屋檐上,白日本不过是对孩子的敷衍,最后却慢慢勾起他所有的回忆,仿佛掏空了他的身体,让他那疲累的心反而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宁。
风声远远传来,沈抱尘的身子不动,只冷冷道:“可有消息?”
唐畔远远落下,躬身恭敬道:“他们甚是狡猾,直到晚间我门下弟子才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此刻正在青州城,从所带的细软来看,似乎是准备去龙陵渡走水路逃走。若他们上了船,顺流而下不出一日便可到白莲教地界,届时……”
沈抱尘站起身,淡淡道:“有劳唐先生了。此地烦劳唐先生照顾一二。”说完再不说话。
唐畔倒也识趣,躬身放下一个竹筒:“沈大侠放心,唐门上下任由差遣,唐畔的性命一日在,便会担保此地决不会有任何危险。”说着倒退飞身而去。
沈抱尘飞身而下,却见月下一个佳人独立院内,怀抱熟睡的婴儿,影子被月色拉得好长。
沈抱尘不待林枫开口,急急道:“你无需多言,我必须去。”说着仿佛怕再听到林枫说出什么动摇自己决心的话,人如利箭射出,正正落在院外的马厩内,轻轻解开骏马的缰绳,拍了拍爱骑,飞身而上,正要策马而奔,却骤然急急勒住缰绳。
面前,是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一身月白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半睡半醒地手里还兀自无意识地拖着自己的大木枕,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沈抱尘啼笑皆非道:“朱煌,你梦游了吧?”
朱煌揉揉眼睛道:“师父,你不能去。”
沈抱尘跳下马,爱怜地拉过这孩子:“师父必须去,不光是因为师父答应过要替颜叔叔报仇,还因为要救若儿的命,你明白么?”
朱煌迷迷糊糊地摇摇头:“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师父才绝对不能去。”
沈抱尘不相信一般看着这弟子,足足过了半晌才道:“你既然明白,就该知道,人生而有罪,有些事便如命定,不由得我不做的。”说着轻轻将朱煌带到一旁,飞身纵马而去。
夜半,月高。崇山峻岭上,一个身形如狸猫般矫健,仿佛在深厚留下一道残影,急急而奔,漫天暗器如雨般撒下。
月上中天,黑衣人染血的长剑终于落地,和地上的七八具尸体归并一处。幸存的唐家子弟骇然望着这伏击的战场心惊不已。
大江边,黑衣人愕然回首,看着身后同样黑衣的杀手和那染血的匕首,不甘地软软倒下。
蹄声踏破寂静,春寒令本已融化的小湖又结了薄薄的一层碎冰。那马一路奔驰,眼见就要落入池塘,骤然止步,马上矮小的身形却是飞身而起,一头扎入湖水中。湖水冰冷刺骨,那孩子禁不住一声痛呼。
沈抱尘一路疾驰,清晨已到了青州城。他也曾想过直接去龙陵渡截击,却终究心有疑虑。
他倒不担心唐畔敢欺骗他,但他深知赵权乃是个外粗内细之人,说不准是在故布疑阵,唐门子弟难免上当,左右思量之下,还是亲身来青州城查探一二。
自从他反出教后,白莲教内已进行了彻底的清洗,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改变教众的行事风格。他在青州城内略一盘桓,便已确定唐畔所言非虚,赵权一行人的确去了龙陵渡。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人似乎并不着急,竟在青州城内盘桓了良久,留下诸多痕迹。
赵权为人谨慎,却也极为胆大,莫非他是想借此机会引自己入彀,设伏除掉自己?沈抱尘冷笑一声,也罢,我便去见一见,你们究竟准备了何等阵势。
缓步出城,他正要纵马狂奔,骤听身后一声微弱的叫声传来:“师父。”声音虚弱无力。他一惊,转身看去,却见一匹白马在身后疾步追来,马上一个矮小的身影摇摇欲坠。
沈抱尘急急飞身而起,接住从马上摔下的朱煌,探手一摸,只觉他的额头火烫得惊人。
沈抱尘和颜子星混得久了,也懂些医术,一手抱住弟子,另一手稍一把脉,登时大惊,朱煌脉象混乱,竟是走火入魔之相。
本来走火入魔这种事,乃是内功练到高深至极时才会有的危险,理当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初练内功的孩童身上。但沈抱尘从脉象看来,那孩子竟是在本就高烧、身体疲弱之时强行逆练内功,整个经脉便被这一番折腾得混乱不堪,性命危在旦夕。
眼前形势,若是沈抱尘花上一天时间,全力施为替他调整经脉,还有希望救得这孩子,否则这孩子怕是不一刻就要命丧黄泉。但是别说一天,他只要耽搁一个时辰,怕就追不上赵权一行人了。只要他们一上船,回到白莲总坛,再想找那小方自是千难万难。
这实在不需要太多权衡,沈抱尘长叹一声,抱着自己的徒弟转身折返青州城。
龙陵渡口,赵权怒不可遏,一拳将眼前的桌子击得粉碎:“你说找不到船?这么大的渡口竟然找不到船?”
那白莲教徒诺诺道:“我已在上下游各处找过,据船民说,所有的船都在昨天被一个大客商包走了,剩下几艘未走的,昨夜突然失火,烧得一艘都不剩。”
赵权怒喝道:“去上下游找,找不到船就别回来。”教徒诺诺而退。
赵权颓然道:“看来怕是找不到了。即使从上游调船过来,也不是片刻能办到的。”
许齐心皱眉道:“看来天也不想我们这样落荒而逃啊。”语声中兴奋竟是多过担忧。
莲侧头看看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如石雕木塑般的四名老者道:“决无可能如此凑巧,必然是唐门或者左家人做的。不过四老已至,就算是左锋来了又能如何,咱们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赵权骤然回头,目光如炬地盯向莲的眼眸:“左家?唐家?那两群没胆的家伙能成什么事?他们就算吃了狗胆敢和我们作对,又如何精确地知道我们要从此处上船?”
莲毫不胆怯地回瞪着赵权挑衅道:“那你的意思呢?”
赵权冷笑,却是暗自思量,心知此刻身处险境,最需要同舟共济。那莲虽可能有些许私心,终究是圣教精英,大敌当前,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当即引而不发,只冷笑一声,转头向许齐心道:“唉,这劫丹是否真能助教主突破尚未可知,你又何必杀了颜子星,平白给圣教增了许多大敌?”
莲冷笑道:“难道我们不杀颜子星,他们就不是圣教的敌人了不成。”说着转向许齐心道,“说起来昨夜匆忙,也未及问起,那劫丹你可收好了。”
许齐心突然像想起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一般,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在曲家扮羞涩少年扮得太久,似乎性情中的狂放被压抑过甚,此刻一笑便不可止,连眼泪都出来了。足足有一刻,他方才勉强止住,哂道:“劫丹?!去他妈的劫丹,根本就没什么劫丹!”
二人同时大惊,莲惊骇道:“没有劫丹?什么意思?”
许齐心再度狂笑不止:“你们以为我杀了颜子星?告诉你们,人不是我杀的。杀死颜子星的人如果不是唐畔,那就一定是林枫!”
曲家小院,一大早便发现朱煌已经不见的林枫正在慌乱,秋声振悄悄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枫忙问道:“你可知你师兄去哪儿了?”
秋声振奶声奶气道:“他去截师父了。”
林枫惊道:“现在危机四伏,他一个孩子怎能……”话说了一半才想到,眼前的其实是一个更小的孩子,一时惶然不知所措。
秋声振四处看看,确认那唐先生不在此地,方道:“师兄临走时跟我说,如果他上午便回来了,那就没事,如果他还没回来,就让我把他的话跟林姨你复述一遍。”
林枫笑道:“复述?你能记得清么?”
秋声振嘟起嘴道:“我自然记得住,我最会学话了。”说着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师兄说,杀死颜叔叔的,是你。”
渡口边,许齐心终于止住狂笑:“那夜刚刚开始下雨,我返回小院,只觉寂静无人,除了那两个小鬼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音。我以为所有人都不在,直觉乃是一个大好时机,即使劫丹未成,我若带走它的全部原料,想必以教内兄弟之能也必能将后续部分完成,于是我便走入药庐。那时落在地上的雪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又不便打灯,结果根本没看见地上的血迹。待我走入深处,脚下踩到异物才发现,颜子星已经陈尸于地。”
赵权倾听片刻,突然道:“照你这么说,那日开始下雨时颜子星已经死了?”
“那日其实在雪转雨前,颜叔叔就已经被杀了。”秋声振口齿不清地复述着朱煌的推断,“那日屋内炉火烧得甚旺,秋声振……不,我听到的所谓雨声,其实不过是屋顶上的雪被暖炉融化、偶尔自檐上滴下的水滴声。我听颜叔叔与人说话,也是在那时,之后颜叔叔便被杀了,根本不是在下雨之后。这个说法的证据是,那日我为什么会醒。我的视力一向异于常人,对光线特别敏感,一有亮光便睡不着。那日我也是因为视野过于明亮才醒的。当日雪后转雨,天空阴沉如铁,漆黑如墨,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强的亮光。那光亮只能是地上积了一层雪,反射的亮光。”
赵权道:“所以你的脚底才会有血迹?那日你在药庐内,可曾发现什么线索?”
许齐心摇摇头道:“没有,那日天太黑,我又有些心慌,连颜子星的尸体都未及看清,只见那丹炉倒在一旁,里面根本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若说那丹炉曾经炼过药,药被人取走,怎么会连点儿药渣炉灰都不剩?哼,怕是那什么劫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赵权道:“难道颜子星沉仓暗渡,真正的炼药所在并不在曲家?这暂且不提,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么大的事,就应该想到第二天大家会怀疑你,你竟还能沉住气呆在那里,直到第二天才联络我?”
秋声振道:“如此一来,事情就反转了。如果说颜叔叔死于雪后,那有时间的只有小方叔叔,但如果说颜叔叔死于雨前,就只有林姨你和唐先生了。唐先生的行踪一查便知,作不得伪,林姨你呢?”
“另外还有一件事,颜叔叔是死于左手剑法,恰好小方叔叔是用左手剑的,自然更是坐实了嫌疑,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的解释,凶手不一定是惯用左手,或许此人只是右手行动不便……比如,抱着一个孩子。”
许齐心又恢复成那羞涩的小方,半晌方恢复常态道:“我怎能不查清原因,便不明不白地背了黑锅?当日我其实未曾想到可能是林枫杀的人,只以为是唐畔所为,又怎会害怕?直到第二日,我见唐畔似乎毫无畏惧,不由得想起一个从未曾想到的可能,林枫,或许是有理由杀死颜子星的。现在,我基本证实了我的怀疑。”
赵权叹息一声,这番话他自然未必全信。他如何看不出少主对林枫似乎起了些超过关切的情感,但此刻纠缠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林枫似乎已经站不住了,颓然坐下。
秋声振又道:“师兄说,不论事情究竟为什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师父此刻去追杀许齐心,先不提日后白莲教主的报复,只是现在,我们也决不能让师父杀错人。他昨夜去找过师父,意图阻止他,但到现在还没回来,或许没找到,或许他没法说服师父。现在,只有你能救师父了。”
林枫的心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我们要如何做才行?”
秋声振道:“师兄说,白莲教的人一定会走水路,让我们去青州城,若找不到他们就沿着去渡口的路追下去。”
日上中天,众人的影子一分分缩短,赵权终于失去耐心了:“算了,我们返回整理一下,走蜻蜓岭回莲字分坛吧,好在我们已分别派,出送信人,各分舵的援兵怕已在青州城待命了。”
【第六课 战】
正午。赵权率领一行人踏上青州城门前的甬路。
朱煌昏迷不醒,沈抱尘的手不敢离开他的后背须臾。
快马加鞭,林枫抱着若儿,秋声振坐在身后,急急驰向青州城。
——所有人的目的地都在青州城,集贤居。
昨夜还是雨雪飘零,今日正午阳光一晒,竟然有了几分暖意,青州城的石板路被晒得发亮,大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马蹄已踏入城门,赵权却又勒住缰绳:“我们还是不必进去了。莲,你去集贤居看看我们的援兵到了没有。”
许齐心看看头顶的太阳道:“走了一路,渴得紧,好歹进去喝杯茶吧。”说着不待赵权答话,已纵马而入。众人无奈,只得紧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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