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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皇妃

_14 慕容湮儿(当代)
  “十三年前我家遭遇变故,我侥幸逃了一条命,幸得她救下了我。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很好……”韩冥不答理我,继续说着,却被我打断了,“韩冥,你的家事我不想知道。”
  “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皇上。这是欺君之罪,连累我没关系,可我不想连累她……我欠她太多了。”韩冥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着我,可见他与太后之间那常人无法想象的“情”。
  “对于你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只要你,不要伤害到祈佑。”我回视着他的眼神,里边的情绪很真,我相信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更明白了,曾经我为雪海,初入太后殿为宫女时她为何对我诸多刁难,为何总是提醒我少接近韩冥,为何要与韩冥甘冒欺君之罪骗我麝香之事……原来,这个太后一直这样爱着她的“弟弟”,用这样独特的方式在保护着他。
  原来,爱情也可以这样无私的。
  我们俩突然之间僵持了下来,我们之间突然没有了话题,很安静……
  当我以为我们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之时,韩冥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养心殿后的那个小竹屋吗?”
  我一愣,“怎么了?”
  “这几日,皇上天天夜里都会去。”
  “去……做什么?”
  “这几日,下了几场大雨……皇上说,那儿还有你们种的梅。”
  那儿有你们种的梅。
  他夜里去小竹屋是为了我们亲手种的两株梅?他一个皇帝,光国事都处理不过来,为何单单要为这两株梅那么上心呢?
  我恍恍惚惚地来到养心殿外,突然之间好想见祈佑,却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徘徊间,却碰上了我此时最不想碰上的人——苏思云。
  她乘着玉辇,一身淡紫轻裳锦缎衣,在细风中飘逸着,鬓角间斜插着一支玲珑八宝簪,额间镶着淡紫花钿,秀气中带着淡淡的妩媚,手中捧着一个孩子,不时低头逗弄着他,孩子发出咯咯的轻笑。
  当玉辇在养心殿外落下,苏思云高傲地步下玉辇,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一岁左右的男娃。那孩子双颊白里透红粉嫩粉嫩,一双炯炯的大眼透着灵气。这就是他们的孩子——纳兰永焕。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她带着娇媚的笑,不时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像极了一个母亲。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的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还有七个多月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做一个母亲了。
  一想到此,我便露出了笑容。可是,一巴掌就这样狠狠地朝我挥了下来,我立刻后退一步,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苏贵人……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你刚才为什么要笑,你在笑我的孩子?”她使劲儿要抽出自己的手,我却狠狠地握着不让她挣脱。
  “怎么,苏贵人很怕别人笑吗?还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我颇有所指地暗嘲一句,她片刻的走神,随即朝两旁的侍卫道,“快去请皇上出来。”
  两名侍卫对望一眼,随即转身朝养心殿内冲了进去,而我却始终握着她的手腕不放。苏思云无奈,只得一手托着孩子,另一手任我捏着,表情有些得意,似乎……她料定了祈佑会帮着她。而我,却突然没把握了,因为祈佑对她是那样特别,如今我与苏思云闹矛盾,他真的会站在我这边?
  我的心中开始犹豫彷徨,捏着她的手渐渐开始失去力气,当我想放开的时候,祈佑出来了。他的目光徘徊在我们两人之间,深不可测。
  苏思云一见祈佑到来,立刻扯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带着哭腔,泪水毫无预兆地滴落,“皇上……您终于来了。她欺负我与焕儿。”
  刹那间,我回头对上祈佑深邃的目光,没有说话。终于是将紧捏着苏思云的手悄然松开,我不会哭,不会撒娇,所以我注定要输吧。
  “你现在立刻带着焕儿回长生殿。”祈佑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平淡中夹杂着丝丝警告。
  “皇上?明明是她……”苏思云突然停止了哭泣之声,蓦然仰头看着祈佑,那原本清丽的淡妆被泪哭花,有些狼狈。
  “朕,不想再重复一遍。”阴鸷之声又提高了几分,目带寒光直射于她,骇住了她。
  苏思云双手紧紧揉着怀中的孩子,紧咬下唇,眼神无不流露着隐怒,来回飘荡在我们两人之间。
  “那……臣妾告退。”一跺脚,转身踏上了玉辇,悠悠地离去。
  我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远去的身影,我没有料到,祈佑什么都没问,就选择相信我,还将她怒斥而去。我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能为苏思云保证,而今日这样大的转变,真的让我不知所措。他的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何必同她动怒呢?”祈佑的声音惊扰了我的思绪,他轻托着我的脊背,将我带进了养心殿。
  “我刚才可是在欺负你的苏贵人与大皇子,你不生气?”
  “她不先惹怒你,你是绝对不会先去挑衅他人的。”祈佑低声笑了出来,我的神色却僵硬了。他还是了解我的,如此了解我的祈佑,如今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呢?
  独与他漫步在这养心殿的花石阶之上,暗尘被夏风卷起,吹散了我原本的燥热。殿宇巍峨,琉璃瓦闪闪,侧首看着祈佑面容上那蛰伏已久的东西,似乎正在蠢蠢欲动。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他无比郑重地执起了我的右手,十指紧扣,“馥雅,你说我从来都将事情默默地藏在心里,不肯与人分享。现在,我就将苏思云的事,告诉你。”
  我静静地听着他格外低沉的声音,他真的要告诉我吗?似乎,想了很久,才打算告诉我……他能对我坦白,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很早就同你说过,苏思云是昱国的奸细。可是,昱国的奸细远不止她一人,为了将所有的奸细抓出,我必须控制住她。”他将我的手按到自己的心窝之上,“这里,一直都只有你!”
  起先我因祈佑那句“奸细远不止她一人”呼吸险些停滞,后因手心感觉着他心脏的跳动,我的心似乎也跟随而动,那份强烈的感觉让我手足无措。他原本紧蹙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笑意渐浓,“那日,望着你仓皇地奔出寝宫,进入那漫漫大雨。那一刻,只觉你又将离我而去。”
  眼眶中慢慢凝聚着泪花,眼前的他一点一点地模糊着,我呢喃地问:“我们的梅……可还好?”
  他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抬手捋起我肩上的碎发,轻轻说:“一切安然……我还想在四五六七年后陪你一道去赏梅呢。”他那一双清目细细打量着我,仿佛怎么也看不厌,片刻又道,“真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听此话,我欲开口拒绝,我怕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承诺,他会说话不算话,真的想要强留我在这个皇宫。我的声音才脱口而出,双唇便被他单手按住,出声打断,“七个月后,待你的孩子出生,再给我答复。”
第五章 长生殿惊变
  在养心殿与祈佑聊到子时三刻才罢,原本祈佑要留我于养心殿就寝,但是我却婉拒了,只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做你的妃,而是为了保我的孩子。”祈佑未做他言,只吩咐左右侍卫用他的龙辇护送我回宫。
  寂寞正云雾,深夜风烟袭,幽香暗断魂。
  这回去的路上我想了许多,皆是关于祈佑与我闲聊的话,让我最深刻的还是苏思云。我问他,既要宠她,却不封她,难道不怕她起疑?祈佑却是回了我一句不可思议的话,一年前,苏思云亲口对他坦承了自己的身份,那时的她已怀有身孕,她求祈佑能留下那个孩子。祈佑留下了她的孩子,而且,不计较她奸细的身份,给了她更多的宠爱。而苏思云也沉溺在这份宠爱之下,甘之如饴。
  我想,苏思云是爱祈佑的,更爱那个孩子,所以她才坦承了自己的身份,恳求祈佑能留下那个孩子。
  可祈佑说,苏思云的内心绝不如外表那么单纯,她的心中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不说,定是有所顾忌。所以他打算,用宠爱慢慢化解她的戒心,让她将隐藏于亓国的奸细全数抖搂出来。
  听了这么多,我只给了祈佑一句话,“若真要化解她的戒心,皇后之位给她,太子之位给纳兰永焕。”
  祈佑一口回绝,给了三个字,“不可能。”
  我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一网打尽?”
  他只答:“皇后之位,我承诺过给你,除你之外,任何人休想。”
  我都已经将当初那个承诺看淡,而他却始终执著吗?我很乱,真的很乱。从何时起,我面对爱竟会如此紊乱,拿不定主意。理智说,现在已经容不得我一错再错了。
  回到寝宫,最先见到的是守夜的莫兰与心婉,她们见我回来先是行礼,后恭敬地迎我进去。
  “主子,听闻您今夜与苏贵人发生了冲突。”莫兰永远是好奇心最重,也最爱言是非之人,“您以后可要当心她哦,别看她外表那么单纯,其实她可有城府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对您不利的。”
  迈进寝宫门槛那一刻,我霍然顿住步伐,冷冷地扫她一眼,“莫兰你可听过,说是非者定是是非人。”
  她听完,立刻默默垂首,噤声不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更不想看清,蓦然转入寝宫,将厚重的门关上,将她们两人隔离在外。
  没走几步就看见浣薇独自倚靠在桌旁,单手支着摇摇欲坠的头,还有桌上一直摆放着的药……她一直在等我?我朝她缓步走去,浣薇或许是听见脚步声,立刻惊醒,“主子,您回来了。”她有些慌乱,目光急速投放在桌上的药上,伸手在碗边试了一下温度,“哎呀,都凉透了,奴才再去给您热一遍。”
  看着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她侧脸,那一刹那我仿佛再见到云珠。她总是在深夜中将那一碗汤热了一遍又一遍地等我回来。
  我立刻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不用了,这么热的天,喝点凉药没有大碍。”
  浣薇忙收回手,不依,“主子,您的身子不行,一定得喝热的,您等着我,很快!”她生怕我会抢了她手中的药,一溜烟端着药碗就没了人影。
  我带着淡淡的笑容坐在圆凳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浣薇回来。无聊之际,将随身携带着的夜明珠取了出来,云珠……云珠和太后有什么关系?或许说,云珠和韩冥会不会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无缘无故为何要说起我?云珠与他们很熟?
  ——家父沈询乃声名显赫,功高盖主的大将军,却在六年前被皇上以谋逆之罪而满门抄斩。
  ——十三年前我家遭遇变故,我侥幸逃了一条命,幸得她救了我。
  六年前,谋逆罪名,满门抄斩。
  十三年前,遭遇变故,侥幸逃脱。
  七年前云珠说,六年前满门抄斩;七年后,韩冥对我说,十三年前家遭遇变故。时间竟然出奇地吻合……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那次之后,我就与哥哥失散了,为了找寻他,我游荡在外皆以偷为生。
  哥哥!
  脑海中猛然闪现出一抹灵光,难道韩冥是云珠的哥哥?
  门突然被推开,吓了我一大跳。定睛一看,是浣薇端着药进来了,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刚热好的药生怕会洒出来,最后来到桌旁放下,“主子快喝吧。”
  “辛苦你了,浣薇,我这个主子很难伺候吧。”拿起药勺,放在嘴边轻轻吹散热气,然后一口咽下。只有一个字形容——苦。这到底是什么药呀,苦到这种程度,真怀念连曦的茶,真怀念……昱国的一切。
  “怎么会,主子你是奴才见过最和善的主子了。”
  “和善?”我自嘲地笑了笑,“好了,你退下吧,我要安寝了。”淡淡地屏退了她,我拿着勺一口一口地饮着碗中那漆黑的药汁,苦涩的感觉蔓延了整个味觉。难道,如今的我给人的感觉还是和善吗?如果真的是和善的话,那我就很难待在这个后宫,更难保全我的孩子。更何况,现在的祈佑也不便保我,因为他要从苏思云那儿下手,如果真调转头来保护我,他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我知道,这个后宫皆在猜测我腹中之子到底是谁的,祈佑没有解释,我更没有解释,流言飞语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四处流传着。
  苏思云这个人,我还是暂时不要再去招惹了,能避则避吧。
  次日我听闻一个消息,展慕天被封为侍中,侍从皇帝左右,是个不错的官位。真没想到祈佑会如此看中展慕天,十六岁初为状元便一举封为侍中,相信朝廷中会有许多人不满吧,也不知展慕天能否承受住四面而来的压力。
  今早我派浣薇带话去太后殿,希望能见韩冥一面,还给太后带去三个字“沈绣珠”。果然,不出一个时辰,韩冥就来到昭凤宫,我屏退左右隔着插屏与之会面,只为了防人说闲话。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可我不介意,难道我被宫人说的闲话还少吗?
  “辰主子,你给太后那句‘沈绣珠’不知是何意?”韩冥的声音冷冷地由插屏另一端传了进来,隔着插屏我只看得见他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今天只想问你,十三年前的变故,可是沈家的变故?”
  “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骤然沉默,指尖抚过插屏,“记得多年前在雪地你背我走的那段路吗?我相信了你,我告诉了你我的真名,如今你能不能如当时我对你那般,告诉我实情?”
  插屏另一端突然安静了下来,我静坐等待着他对我说实情,虽然我的心中隐隐有个底,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亲口听他说。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吧。是的,我是珠儿的哥哥——沈逸西。
  “那日与珠儿失散之后,我倒在了韩府门外……那时正碰上姐姐,她得皇上命回家省亲,正好,救下了我。姐姐她本性很善良,根本不愿卷入那是非之中,为了帮我,她这么多年都在与杜皇后斗。
  “还记得那日在碧迟宫我杀杜皇后的一幕吗?其实,是我怂恿皇上这样做的,因为,我要亲手杀了那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女人。凭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留下一条命?”
  韩冥的声音颇有激动之色,我听着他那满腹仇恨的话语,再次沉默了。原来当年的杜皇后与韩昭仪的十年之争竟是因沈家灭门而挑起的,我一直都以为她是一个野心极大的女人,原来,却是事出有因。
  “静夫人怀孕那夜,太后召云珠去太后殿说话,我记得你也在里面,你们说了什么导致云珠一出殿便晕倒?”我问起了一直藏在心中始终不能解释的一个问题。
  “珠儿一直都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哥哥,那夜我将实情告诉了她,因为我知道,她即将要成为皇上下一个牺牲的人,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像一个木偶,神色黯淡无光。没想到,她一出殿便晕倒了。站在里边看着她那娇弱的身子,我好想上去扶她……但是我不能。头一次,我恨自己的无能,竟然连妹妹都保护不了。”说到动情处,他的声音逐渐哽咽,嗓音有些颤抖。
  “你恨皇上吗?”听到这里,我想到一个最大的关键,杀妹之仇!
  韩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恨!”
  “为何不恨?”
  “因为他是皇帝,他有他的苦衷,若珠儿不死,将会是我们死。”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在强忍着痛苦,“所以,你不能将我的身份告诉皇上。否则,会牵连出我怂恿他杀母之事,你能为我保密吗?”
  “只要你不做伤害祈佑的事,任何事,我都会为你保密,会站在你这一边。”我缓缓由插屏后走出,正对上韩冥已经湿润的眼睛,我亲口对他下了一个保证!
  万顷孤云风烟渺,云峰横起步晚归。
  草木峥嵘渐枯萎,明灭晴霓迎润秋。
  秋日是比较闷燥之季,怀着孩子的我心情也日渐压抑,看着已经隆起的小腹不免有些担忧。如今的我若没有重要的事绝对不会离开昭凤宫,就怕有个差池会令孩子不保。每日的膳食与补药都是浣薇亲自去准备,所有的东西只能经浣薇一个人的手。如若莫兰与心婉碰过,我是绝对不会碰它分毫的。虽然这样未免太过疑神疑鬼,但我一直都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至今我的孩子仍安然在我的腹中成长着。
  李太医为我诊脉时说过,待产期是正月前后几日,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三个多月。只要我再坚持三个月,孩子就能安然出生了,该取个什么名好呢?
  撑着头,我开始思考着孩子的名字。匍匐在窗槛之上遥望那火红的一片枫林,侧目沉思良久。若是个男孩就叫……连忆城,若是个女孩就叫……连承欢。
  “忆城,承欢……”我喃喃着这两个名字,笑容渐浮,心情甚好。
  “主子,长生殿又派人来请您过去了。”浣薇带着微微的喘息迈入寝宫,“已经第五回了,要不,您过去一趟?”
  我挺着疲累无力的身子朝浣薇而去,苏思云已经派人请我五回了,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能去,很有可能是个计谋,想危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主子你在担心什么?”浣薇的喘息声渐渐平复,颇为不解地朝我走来,小心地搀扶着我的胳膊,“主子,奴才知道您一直把这个孩子当做您的命在疼,所以担心苏贵人会加害你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依奴才来看,苏贵人应该不会蠢到在她的地方谋害您的孩子吧。”
  “可她突然请我过去,不免让人产生怀疑。我仍是有些担心,我可不敢拿我的孩子去赌。”
  “常听人说,有了孩子的姑娘呀……每日总是疑神疑鬼的,今儿个奴才总算是见识到了。”浣薇打趣而取笑着我,她这个丫头在我面前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但她说的确实在理,苏思云怎会傻到当众对我下毒手,说不准她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呢?
  “好吧,苏贵人都请了这么多次,我就去一趟吧。”
  长生殿
  双阙笼烟,淡淡凝素。小院闲庭,上苑将煦。
  蠢蠢火烧云,暖日渐飞绵。
  我来到长生殿时,唯有几名奴才在外候着,当我问起苏贵人之时,她们便请我去寝宫等候苏思云。等了许久却不见她来,忽闻幕帘帐后传来几声啼哭之声,我觅声而去,一个金铸小巧的摇篮中,那未满周岁的纳兰永焕正哇哇啼哭着,好不可怜。
  我不禁上前将孩子由摇篮中搂出,有些笨拙地拍着他的脊背,细声安慰:“焕儿乖,不哭……你的母妃怎么丢你一人在此不管?”
  浣薇在一旁抿嘴轻笑,“主子瞧您心疼的,若您为母亲,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不答理她的取笑,心疼地抚慰着怀中那娇弱的孩子,他的哭声也渐渐止住,带着泪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此时,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上这个孩子,尽管他是苏思云所出。
  “浣薇你看,永焕将来定是个美男子,长得多水灵呀……”我继续逗弄着这个孩子。
  浣薇凑上前,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滑过孩子的脸颊,再点了点他的唇,笑道:“奴才倒是觉得,主子您的孩子出生,一定比他还好看。”
  孩子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也被他逗得开心起来,笑声回荡在四周。
  “放下焕儿!”一声尖锐的怒语夹杂着担忧扼断了我们的笑声,怀中的孩子许是被这一声惊到,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回首看着苏思云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夺过襁褓中的孩子,上下打量孩子一番,确定无恙之后才戒备地盯着我,“架子可真大,连请五回才肯移驾前来。”
  “不知苏贵人召我前来有何赐教?”瞥了她一眼,今日她穿得格外妖娆,艳丽冶容,头顶灵蛇髻,珠翠环绕,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难道她是刻意如此?
  “我感觉你对我有诸多戒备。”她轻轻晃动着身子,打算让孩子止住哭声,可是孩子仍啼哭不止。
  “苏贵人是多心了。”我悻悻一笑,随意回了句。
  苏思云立刻抬头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孩子的哭声遏止,苏贵人身后的奶娘大叫一声:“大皇子!”
  这一声吸引着我们的目光急速凝聚在苏思云怀中那个孩子脸上,只见一团黑气正悄然蔓延在孩子的脸上,顷刻间已弥漫一脸,而孩子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也渐渐合起。
  “快……快传太医。”苏思云的脸色惨白一片,刹那间变成死灰般,顿时,长生殿陷入一片混乱。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当年我亲手拿掉静夫人孩子的那一幕。
  太医与祈佑几乎同一时间赶到寝宫,而太医只是稍看了一眼孩子,便沉痛地摇头,“皇上,贵人,臣已无力回天。”
  “你说什么?!”苏思云厉声尖叫,凄惨的声音骇到所有人的心。
  “是剧毒,蔓延得实在太快。”太医哀叹一声,紧接着苏思云便放声大哭,泪涕不断外泄,而她的手却是紧紧搂着孩子那渐渐僵硬的身子,沉溺于哀恸当中。
  看着此情此景,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召我来就是为了演这一场戏。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思云竟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牺牲。如今,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我,我当然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我并不在乎他们信不信,我只在乎祈佑信不信。
  “是她……是她害了我的焕儿……是她。”苏思云一个回神,勃然变色,怒目切齿地将所有矛头对准我。
  在场所有奴才皆冷抽一口气,数百双置疑的眼睛开始扫视着我,包括……祈佑。
  浣薇见此情形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朝祈佑大喊:“不是的,主子虽然抱过大皇子,但是她绝对不会对大皇子下毒手!……皇上明鉴……”
  祈佑紧紧握拳,一步步地朝我走来,冷漠之气充斥全身,与我对视许久,却始终不发一语。
  “皇上……你快来看看焕儿……最后一面。”苏思云低声哭泣着,不断唤着祈佑过去。
  祈佑闻声立刻转身,我却伸手用尽全力握住了他的胳膊,“我想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祈佑用力气将胳膊抽回,“够了!”说罢,头也不回地朝苏思云走去。
  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将手抽回,而且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我脚底一个重心不稳便狠狠地向后仰,直接摔在地上。看着他一步步地离我远去,似乎急着想看纳兰永焕最后一眼。而我的下身开始疼痛、麻木,一阵冰凉之感由下身滑出。我的冷汗一滴滴地掉落,痛到我连叫喊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浣薇一声:“主子……血……血……”她冲上前将我搂在怀中,泪水汹涌如洪倾泻。
  才走出几步的祈佑闻声霍然回首,怔怔地呆立在原地看着跌在地上的我,呆住了,许久都不曾说一句话。
  只见血沿着我的下身开始弥漫,殷红的一片将我的裙角染红,所有人都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
  “孩子……救……我的孩子……”看着所有不动声色的人,我近乎绝望地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喊道,“纳兰祈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猛然回神,朝太医嘶吼道:“你干杵在那儿做什么,快救人,快救孩子……”
  太医被祈佑那疯狂之色骇了一下,手中的药箱一个没拿稳摔在了地上,巨大的回响声惊了所有人,他们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我由地上抬起,往苏思云的寝榻而去。祈佑大步跟在其后,我仰头对上他那双愧疚、心疼、自责的目光,泪水沿着眼角滴落。
  这个男人……就是我馥雅爱了七年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我馥雅甘愿为他牺牲一切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如此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的男人。
  “皇上!”苏思云在原地朝祈佑大喊一声,“您……不要臣妾了?焕儿……也是您的孩子啊!”
  祈佑的步伐僵了一下,回首睇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孩子,毅然转身,随我而去。
  躺在苏思云的寝榻之上,听着太医当着我与祈佑的面前说,这个孩子,已无力挽回。我依旧如此平静……怔然盯着祈佑的侧脸,我的心很疼……我防着所有后宫的宫嫔却始终没有防过祈佑,原来这就是天意,天竟然连我与连城最后一丝骨血都不留给我。
  当祈佑黯然回首望着床上的我时,我哭了,“祈佑……你知道吗,一个时辰前……我还在为这个孩子取名呢。我想,是女孩的话,就叫纳兰承欢,男孩的话就叫纳兰忆城。”
  “纳兰?”他的眼眶有些微红,在听到我这句话时有那一刻的不敢置信。
  “是的,你不是说……会将这个孩子当你的孩子疼吗?所以我要带着孩子留在你身边……”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滑落,我强忍着全身的疼痛继续道,“本想等孩子出生后再告诉你我的决定……但是没想到……这个孩子,竟如此薄命……”
  祈佑冲到寝榻边,紧紧将我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靠在他的怀中,我依旧没止住自己的哭泣之声,只是伸手回拥着他,“我不怪你……不怪你……”
  “留下来好吗?我们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叫纳兰承欢……纳兰忆城……好吗?”他的声音也开始哽咽,声音中有微微的颤抖。
  我郑重地说了一个字:“好。”
  我一定会留下来的,一定会。
  直到深夜,待我的身子稍稍有些好转便由长生殿转移回昭凤宫,祈佑本是要陪我回宫的,我却要他留在长生殿陪苏思云。他犹豫再三也抵不过我的坚持,留在了长生殿陪她。但是我知道,即使他留在苏思云身边,心中仍会牵挂着我。由刚才祈佑随我而去就能看出,苏思云在祈佑心中的真正地位,如果祈佑真爱苏思云,一定会留下陪这样一个丧失孩子的母亲,而不是随我而去,担心一个怀着他人孩子的女人。愧疚也好,心疼也罢,这个孩子终是经他之手才会黯然殒去的。我要他一辈子都记住,这是他欠了我的。
  所以,他对我说,关于大皇子的死,他不会向任何人追究。他终究是在怀疑我吗?还是又一次的布局阴谋?
  那夜我躺在榻上再一次吐血,嫣红倾洒了满床的被褥,触目惊心。才端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的浣薇一见此景,双手一抖,连盆都无法端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水洒满了一地。
  “主子……你咳血了……”她猛地冲上前来,跪伏在床榻之下。
  我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手紧掐住她那只用雪白的帕子正为我拭唇角血迹的手,“是不是你……浣薇……是不是你?只有你碰了那个孩子……”
  浣薇的眼眶红肿,似乎经过一番大哭,而经我一番质问,泪水再次滴落,“对不起……主子……奴才没有想害您,更没想到您的孩子……奴才真的没有想害您……”
  握着她的手开始颤抖,泪水弥漫了眼眶,我没想到,真的是浣薇。我是如此信任她……而她却出卖了我,我冷冷地笑道:“是我错了……这个世上怎会有第二个……云珠。”是我傻,竟傻到将她当做第二个云珠,但浣薇终究是浣薇,怎么可能变成云珠呢?
  浣薇听到此,脸色惨白一片,“浣薇一直将您当做自己的主子,从来不想去伤害您。但是……奴才这次真的是身不由己……”她手中沾染血迹的帕子飘落在床,我松开了她的手腕,将那方帕子拾起紧攥手心。
  “大皇子死的时候……那满脸黑气,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连城死前,与他一模一样。浣薇,那毒是连曦给你的吧……真狠,真狠。”我的脑海中匆匆闪过大皇子与连城死前那一刻,脸上所有的症状,何其相似?
  “他们说……主子你知道的太多,绝对不能再留你于皇上身边,否则会坏了他们的大事。所以我们利用大皇子嫁祸给你,让皇上赶您离开。奴才真没想到会害了您的孩子……他竟将您推开……”浣薇匍匐在地,不断地磕着响头,咚咚之声不断回响,格外刺耳,额头上也被磕破,血沿着额角滑到脸颊。非 凡 论 坛 提 供
  看着她如此,我笑了起来,泪水随之滴落,胸口压抑,“知道吗?十五岁,我经历了丧父之痛,丧母之痛。二十二岁,我经历了丧夫之痛,丧子之痛。到如今,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呢?永远没有什么能比那四痛还要痛的。”拿着带血的帕子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抹了去,继续道,“纳兰永焕虽不是我的孩子,可他却是无辜的小生命,他还在襁褓之中,他什么都不懂。你们怎么能忍心残害这样一个孩子?人说虎毒不食子,苏思云作为母亲,真的忍心如此对自己的孩子?”
  浣薇蜷曲身子,泪水滴滴溅落在地,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水迹,“苏思云根本不知道我们会害她的孩子。上头吩咐给她的任务只是请你去长生殿,我们有个计谋能将你驱逐出宫。”
  一听到这儿我便笑得更开心了,开心到能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下床了,浣薇怔怔地看着我,泪水依旧滴落。我看得到她眼中的真诚,那是难以作假的担忧,我跪下身子与之平视,“好呀,苏思云想要害我,现在把她自己的孩子给害了。”我不禁笑出了声,眼泪也滚滚而落,“为什么?我知道你们要对付祈佑……我没有插手,我只想把这个孩子安全生下来。只要生了下来,我就会离开,会走得远远的。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放过我?为什么?”我的声音如斯凄厉,我的手紧掐着浣薇的双肩不断地摇晃着,哭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浣薇不断对我说着对不起,不断地道歉。
  “只有三个月啊……三个月你们都等不了吗?”我双手无力地由她肩上滑落,“你不能体会,亲眼看到一个已经成形的死婴由我腹中引产而出的感觉……那是我的孩子!”
  心婉和莫兰许是听到我的哭喊之声匆匆闯了进来,“主子怎么了?主子!”
  她们两人将瘫坐在地的我扶起,重新搀扶回床,将我安置好。我木然地凝望着锦帐,头深埋衾枕,泪水无声地滑落。我太懦弱了,总是顾忌左右,有所保留。
  “主子,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的。”心婉将被褥为我掖好,关怀地安慰了一句。
  “都说苏贵人很有城府了,您太不小心了。”莫兰的声音中有些责怪,甚至藏了一些看好戏之态。
  我的眼神依旧呆滞,但是却开口说话了,“害人谁不会呢?我也会。可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做任何错事都有他们的原因,他们可恨必定有可怜之处。所以我每做一件事都不会做得太绝,我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可我的仁慈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主子说得不错,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您也要知道,坏人终究是坏人,他们必须要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心婉将一直跪坐在地痛苦不止的浣薇扶起,“人都要学会坚强,心慈手软您就注定不能成为强者。”
  “你们都退下吧。”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好累……真的好累。
  本想保留着与祈佑那七日的美好回忆,顺利产出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上天不允。上天要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亲手毁了我唯一生存在世上的希望,为什么不能听我解释?为什么要那么用力地推开我?难道他连听我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祈佑,既然你不想听我的解释,不想知道一切,那就误会下去吧。
  我的孩子换你的孩子,这算是公平了吧?
第六章 新承恩泽时
  拂拂深帏,清歌掌露。
  新寒袭襟冷香浮,腊月九重闲虚过。
  自流产之后,如白驹过隙,忽然已过两个月。上回长生殿之事,祈佑真的没再追究,只字不提。而我也一语不发,闭口不解释,晃晃在昭凤宫静养了两个月,每日祈佑都会命人送许多补品到这儿,我照单全收。我一定要养好身子,只有身子好了才能真正站起来。而这两个月,我为自己找到一个活下来的理由——报仇。为了我那死于腹中的孩子,我要向所有对我施加过伤害的人十倍地讨要回来。而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主导长生殿悲剧发生的幕后黑手。
  经过这几个月的静心思考,长生殿那日发生的一切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曦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将摆明了的嫁祸在长生殿上演,他当祈佑没一点脑子?而且祈佑当时的反应也太过,如此明显的嫁祸他会看不出来?我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谋害他的孩子?可他为什么又要装作不信任我,甚至激动地推开了我?难道他是在做戏吗?可为什么要下如此重的手,故意还是无意?我宁愿相信是无意的,这样才能少恨一点。
  曦主导这场戏的目的又在哪儿,真的只是为了驱逐我出宫?一向聪明的他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我猜测只有两个原因,其一,为了谋杀苏思云的孩子,用我做引,混淆众人的视线;其二,正如浣薇所言,我会坏了他们的事,为了给我一个警告。
  这两个原因我都不懂,苏思云如此爱这个孩子,他将其谋害,不怕苏思云倒戈对祈佑抖出全部?又或者是一种惩罚,因为她爱上了祈佑?为什么又要给我警告?我怎会对他们的计划有影响,我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金兽喷香瑞霭氛,宫寂微凉寒如许。我身着单衣推开窗,一股沁凉透骨之气传遍了全身,凉飕飕的。难怪今日如此寒冷,原来下雪了。今年第一场瑞雪降临了,呼吸弥漫,将眼前的视线模糊,伸出双手去接几簇如鹅毛般的雪花,才飘落手心便融化。
  ——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辰。忍不住,我就想来看看,你过得可好……
  “腊月梅花盛开下第一场雪时就是我的生辰……如今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了。”我轻喃一声,看雪花覆盖枯枝,檐瓦,雪白一片,沁人心脾。我仿佛又见远处的雪中立着一名男子,他深深地望着我,始终带着沐人之笑。连城,我连你的血脉都保护不了,你一定很怪我吧。
  “主子。”浣薇满身霜雪地进入了寝宫,“兵部侍郎展大人奉皇上之命在御花园为各位娘娘描绘丹青呢。画得可神了,仿佛活脱一个真人。”
  “展大人?”我将伸在窗外有些冰凉的手收回袖中,回首看着浣薇,如今的我依旧留她在身边,或许是因为她眼中那诚恳的表情,我又给了她一个机会。
  “就是那位十六岁文武状元展慕天。”
  “短短数月就升为兵部侍郎?”祈佑这是何意?将兵权转交给展慕天?那韩太后那边会同意?
  “浣薇,我们去御花园。我倒挺好奇,这位展大人的笔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说罢就唤浣薇为我梳妆,似乎好久都未细心装扮过一次了,再抚上螺子黛却是如此生疏。任浣薇为我做着飞天髻,而我则是淡淡地描着芙蓉远山眉。拿起胭脂香粉轻扑于脸,淡淡雅妆将我衬得格外清艳。
  是时候了。
  “浣薇,我的孩子流产,你也有份的。”我云淡风轻地笑道,目光时不时由镜中观望身后浣薇的表情。
  她执着玉梳的手在髻上僵住,神色有些慌乱。我又继续道:“我的身边全是奸细,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们监视着,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是不是很可悲?”
  “奴才懂主子的意思。”她的手缓缓松弛,继续为我梳髻,“奴才知道,这条命是主子饶的,否则早在您流产之后就将此事告知皇上了,奴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您的事,奴才绝不向上头透露半分。”
  “好,浣薇你要记得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你呢。”
  金楼冰蕊疏疏,翦翦沐雪垂垂。浣薇撑着伞为我挡雪,我身披银狐裘衣遮去风寒,兔毛靴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吱吱作响。老远就听见御花园内传来妃嫔们的欢笑声,我放眼望去,御花园的小亭之内围了五六名妃嫔立在展慕天身侧细细观望他置于画架上的画,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当我走进亭中,始终坐于小凳之上的展慕天立刻起身一揖,“辰主子。”
  “听说展大人在此为众妃嫔描绘丹青,所以前来向大人讨要一幅丹青。”我的语出,几位妃嫔皆用目光扫视着我,我含笑而回视。
  “原来一向孤高自诩的辰主子也有些雅兴,竟凑这份热闹。”说话的是邓夫人,她怀中搂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我猜想,这就是祈佑的第一个女儿,纳兰绛雪。而邓夫人此时的容貌也比当年逊色许多,身材微肥,是生过孩子的原因吧。
  “邓夫人说笑了,我从不孤高自许,只是不爱与俗人打交道罢了。”我略为恭谨地向她微微颔首,不顾她的一张臭脸转而笑望展慕天,“展大人自然不是俗人,文武双全,少年才俊,我慕名已久。”
  展慕天听罢,恭谨的表情渐渐扯开,泛起如沐春风的笑,“辰主子谬赞,臣愧不敢当。数月前听闻您流产,不知……可安好?”
  看他原本带笑的神色渐渐冷凝,最后僵着,眉头深锁,瞳中无不充斥着担忧。我立刻用怡人的笑来表示如今的安好,“蒙展大人记挂,很好。”
  他的眉头这才松弛而下,“辰主子请坐,微臣现在就为您画一幅丹青。”
  解开银狐裘衣交到浣薇手中,我端坐而下,勾起淡淡的笑容正对着展慕天。他拿着手中的墨笔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才动笔。
  亭内很安静,所有人都静立望着展慕天正勾勒的画。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腰杆有些僵硬,双肩也很酸累。但我不敢动分毫,只期盼着这画快些完成。
  终于,一个时辰后,展慕天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周围一片欷歔的惊叹之声。见大功告成,我才松下双肩。
  “展大人,您真偏心,瞧你把辰主子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宛若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瞧瞧这神韵!”妍贵人嘟着樱桃小嘴,再将自己手中的画轴摊开与之对比,“而这张虽美,与这幅画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我饶富意味地望着她,这后宫的女子都是如此有着攀比争高之心,不论何事都不甘输人一等。待浣薇为我披上裘衣,我便上前观望展慕天为我作的画,画中之人确实宛然如生。可为何……总觉得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仔细地观察着,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
  “辰主子可满意?”他将画由花梨木架上取下,亲自摆放于我的面前。
  这画中人竟隐藏了我之前那张平凡的脸,对,就是雪海那张脸,他竟然还记得。
  “展大人费心了。”接过画,将其卷好,“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后点点头,与我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韵韵清弦,雪落无声。
  我与展慕天踏入一处荒芜之处,命浣薇于一旁守着,若有人接近速速上前提醒。
  “辰主子,不知您邀臣来此有何事?”他一直与我保持着一步之遥,毕恭毕敬地问道。他真的很懂分寸,即使在四下无人时依旧守着君臣的礼仪,也难怪祈佑会如此信任他。
  “以后,四下无人之时你还是如三年前那般喊我姐姐吧。”我们俩都没有打伞,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片覆盖在我们的身上,堆积成薄薄的一层霜。
  展慕天步伐依旧如常,平稳有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姐姐,如今再见,你变美了,变成熟了。”
  “而你,变得更有出息了。”我顺势接下他这句话。
  “记得那日你被强征入宫为宫女,那时我就恨透了朝廷这个肮脏的地方,甚至连科举都不想再考。可是,我想将姐姐救出去,所以我一直努力希望能出仕朝廷。可没想到,如今的姐姐容貌非昨昔,身份竟成了我的主子。”他忍不住地一声轻笑,却显得格外僵硬,语气中充斥着淡淡的失望,“我看姐姐过得不错,原本想要辞官归乡,但是数月前我听闻姐姐在长生殿谋杀大皇子,而且身怀六甲的孩子被皇上亲手弄掉了。连日来,朝廷中不断有人上奏要将您驱逐出宫,为了保护姐姐,我毅然接受了皇上授予的兵部侍郎一职。我想,我应该掌握权力,这样才能保护姐姐,对吗?”
  闻他此言,我步伐一僵,蓦地回首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见我步伐一僵,也停住了步伐,躬身而道:“我不认为姐姐会做谋害大皇子的事,在长生殿下手,除非姐姐傻。”
  “权力这东西,可沾不得。”我暗暗提醒了一句,也担心他会卷入这朝廷的旋涡中。
  “有了权力,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不是吗?”展慕天没有看我的眼睛,视线始终徘徊在雪地之上,“我的父亲在一次暴乱中去了,如今我已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救姐姐离开是我唯一的希望。既然姐姐要留在后宫,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必须在朝廷掌权。”
  怔怔地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似乎在谁的身上看过……是韩冥,当他说要守护我的时候,与他的眼神一般无二。我侧身而望那冰凉的湖面,雪一片片地掉落,最后化在水中。
  展慕天却倏地回首,望向一片枯木丛中,“偷听够了吧!”阴冷凌厉的声音才落,他纵身飞跃枯木丛中,一把揪出了一个躲藏在里面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浣薇。
  浣薇的脸色很僵硬,被我们抓住了却没有料想中的恐惧,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们。
  “浣薇,你真让我失望。我今日给过你机会,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了背叛。”我立在原地丝毫不动,脸上的笑也依旧悬挂两靥,“记得我说过,我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你呢。”
  浣薇紧咬下唇不说话,曾经对我那满目的诚恳也不复见,只有着那傲然的冷漠。原来,之前的忠诚都是装出来的,这个后宫,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相信。谁都有可能在你背后插上一刀,就如此刻的浣薇,曾经冠冕堂皇说的真心当是我主子,说知恩图报,根本就是假话。只为放松我的戒心,来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这就是宫廷呀。
  “如何处置她?”展慕天用眼神询问着我,用一只手狠狠地扣着浣薇的颈项。
  我悄然转身,看着那茫茫的湖面,随性地吐出两个字:“溺死。”
  展慕天一听我的话,毫不犹豫地揪着浣薇,将她的上半身狠狠按入湖水之中。只见浣薇双腿不住地蹬着,双手疯狂地在水中挣扎,水花溅了展慕天一身,可仍旧抵不过展慕天的力气。
  我看着这一幕,脑海中闪现的是浣薇曾为我做的一切。
  她助我逃走,并不是真当我是主子,而是因她为曦的人。
  她夜夜等待我的归来,并不是真关心我的身子,而是因为要博取我的信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终于,浣薇的双手渐渐停止了挣扎,双腿无力地瘫软。展慕天一个用力,将浣薇丢进了湖中,由怀中取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自己被水花溅湿的手,“一个丫鬟的死,不会对姐姐你有影响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将视线由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而荡的浣薇身上收回,“不小心掉落湖中,溺水身亡,展大人你亲眼目睹的。”
  展慕天笑了,“姐姐,弟弟会一直在你身后帮你的。”
  接着我又与展慕天聊了许多朝廷之事,他说朝廷中现在由韩家一手遮天,像极了当年的杜家。不同的是,韩家要比杜家聪明许多,他们懂得敛锋避芒。而展慕天自己也懂,皇上对他的扶持是为了牵制韩家,不让其一人独大。也难怪了,展慕天会节节高升,想必朝中很多人都在此时巴结逢迎这个孩子吧,如果他真能与韩家分庭抗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临走时展慕天说起我身边奸细满布时有些担忧,再三考虑之下决定送一个奴才给我,他说那个奴才不仅武功高,而且聪慧又忠心。一听到这儿我当然是很乐意接受那个丫头了。我还要他帮我将这幅画呈交给皇上,请他在画卷之上为我题上一句诗:“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第七章 沧海巫山云
  当夜祈佑就来了,再见他似乎很陌生,他的龙袍外披了貂裘,发梢间有残留的雪花。他见我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衣襟便出宫相迎立刻解开裘衣为我披上,“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
  被他那略显厚重的貂裘包裹着,我原本发冷的身子开始变暖,我紧握着他温暖的手,与他并肩走进了寝宫,“那你说,这么寒的天,你还冒雪来这儿做什么?”
  “怎么,不想我来?那我回去了……”
  “祈佑……”我见他似乎真要调转头往回走,立刻扯住他的胳膊,“你还真走呀?”
  他见我的表情,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食指轻刮我的鼻尖,“傻瓜!”他宠溺地低斥一声,揽着我的肩迈进了寝宫门槛,“见你能从丧子的伤痛中走出,我很开心。”
  一闻他说起丧子,我的笑容猛然僵住,随后瞬间转换为淡笑,不再提及他口中的“丧子”,而是随意地问:“你看到我让展大人给你送去的画了吗?展大人还真是妙笔生花,才学让人惊叹呀。”
  “展慕天确实是个人才。”祈佑说起展慕天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睿智沉思,似乎在筹谋着什么。
  “不过你这么快就升他为兵部侍郎,似乎有些快。朝中大臣会有争议不满的吧,你能承受他们的压力?”我将祈佑为我披在肩上的貂裘取下,置放好,再捧起一个手炉递给祈佑暖暖手。他接过,顺便将我搂在怀中,双手紧紧圈着我的纤腰,“若是怕朝廷的非议,我就不会升他为兵部侍郎了。”
  “你这么看重他?好像这个朝廷也不乏像展大人那么聪明的人吧,你为何独独用他?”我安静地倚靠在他怀中,不时仰头看着他的侧脸。
  “因为他够狠,是个能办大事的人。”祈佑勾起我的下颚,俯身在我的唇上轻啄一口,见我没有拒绝转而更深地与我唇齿交缠,舌间嬉戏。
  我任他在我唇上不断地索取,而我却在回味着祈佑那句“因为他够狠”。确实,展慕天的狠我已经在他杀浣薇之时见过了。仿佛他手中的根本不是一条人命……就像祈佑,对,他的狠像极了祈佑。也难怪祈佑会如此看重他,交给他这么大的权力。而祈佑这样急着扶植展慕天,只有一个原因,打压韩家。
  “你在想什么?”祈佑的声音有些恼怒,惩罚性地在我唇上轻咬一口,我才回过神,低低一声呼痛。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准想别的事,我会吃醋。”他意犹未尽地从我唇上移开。
  我单指轻抚自己被他咬得疼痛交加的唇,嗔怒道:“你可是九五之尊,用得着吃醋?”
  “九五之尊也是凡人,他也向往天伦之乐。”他的手轻轻移上我的小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一家三口……”
  我的目光暗沉,一家三口,共度天伦?“我不要。”
  他一听我的话,脸色立刻僵硬下来。我不急不徐娓娓而道:“后宫众妃人心险恶,只怕我的孩子未出生便胎死腹中,我已经不能再次承受丧子之痛了。”
  闻我之言,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也随之沉浸在哀伤之中,“朕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向你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孩子,朕一定会让他平安出生。若为皇子,他就是太子;若为公主,我将会给她无尽的宠爱。”
  我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他有些奇怪地望着我的举动,不解。
  “口说无凭,我们拉钩。”
  他听我的童言立刻笑了,“都二十多岁了,你还是像个孩子。”虽口中这样说,却也伸出了小拇指,二指交缠,验证了一个承诺。
  他将我横抱而起,转入寝宫帏帐深处,那飘飘鹅黄的纱帐耀了我的眼眶。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醉了我的思绪,只感觉他将我放至软榻间,手指一寸寸抚摸着我的脸颊,“可以吗?”
  我不说话,只是攀上了他的颈项,主动奉上了自己的吻。他一声轻吟由喉间传出,猛地将我揽在怀中,被动化为主动。四周蔓延着浓浓的情欲,如骤雨般侵袭了我的思绪,来得既汹涌又猛烈。
  经过昨夜一宿的缠绵,直到午时我才醒来,寝榻另一端早已是冰凉一片,祈佑早就没了踪影。他早该去上早朝了吧,他是个明君,绝对不会因美色而荒废了自己的江山。我用被褥将**的身子包裹得紧紧的,总觉得很冷,很冷。昨夜他似乎在我耳边呢喃着,三国统一后才能封我为后,现在的时局紧张,苏思云丧子,很可能一个漏嘴就将幕后的黑手吐露出来,他要在她的身上多下工夫。
  那时我才知道,祈佑早就明了事情的原委,他明白大皇子的死都是连曦在幕后操控着。那长生殿,他推开我也是一场戏了,在所有人面前做的一场戏。可是这场戏太真了,真到要用我孩子的命来演。
  此时心婉与莫兰推开了寝宫之门,端着热水走到浴桶旁,“主子,沐浴更衣吧,该用午膳了。”
  我看了眼说话的莫兰,她的神情谨然,昭凤宫我最注意的就是莫兰了,因为她爱祈佑。最可怕的就是在身边有条毒蛇,为爱发狂,若有一日扑上来咬你一口,怕是菩萨都难救。我得想办法将她调离昭凤宫……不,必须除掉她。这条毒蛇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个大患,不可以继续让她肆意蔓延了。
  应了一声,起身走向浴桶,自己都能看见身上那斑斑的吻痕,还有莫兰眼中那刻意压抑下的浓浓的妒意。佯装看不见她的神色,我的脸上浮出火辣辣的潮红。后将整个身子沉进了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洗去了我全身的疲劳。闭上眼睛嗅着浴桶之中那淡淡的花香,我的思绪渐渐飘远。
  “刚才来了个自称花夕的宫女,说是主子你指名让她来伺候您的?”心婉为我擦拭着身子,声音也传进了我的耳中。
  “花夕?”我重复了一遍,脑海中闪现出展慕天的话,说是要为我找个可信的宫女来保护我,就是她吗?“她现在人呢?”
  “在外面候着。”
  “叫她进来。”我倏地睁开了眼睛,凝视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最后跪在中央,“奴婢花夕,拜见辰主子。”
  听她细腻的声音,观其稳重的步伐,很难想象她就是展慕天口中的高手,似乎比我还弱不禁风,真的能保护我?
  “花夕,以后你就接替浣薇的工作吧。”我动了动身子,双手舀了满满的水,任其慢慢流去,“浣薇的不幸我真为她感到伤心,从此缺了一条左右手。现在你来了,希望你能比她做得更好,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奴才一定会做得比浣薇好。”
  今夜我收到太后身边的宫女传来的一句话,晚膳邀我去太后殿共用。花夕帮我好好打扮了一番,髻上珍珠翠玉,华丽夺目,内着单薄缟绢丝素衣,外披雪白的天狼狐锦裘。
  当我顶着细细小雪赶到之时,才发现太后殿有几人在场,邓夫人搂着她的女儿正与太后细声凝重地说些什么,灵月公主与韩冥并肩而坐,两人脸上皆冷若冰霜,根本不像夫妻。太后一见我来,忙堆起满满一脸的笑意,“辰主子来了,哀家素闻你高傲,不兴与人打交道,还真怕你不赏脸呢。”
  “太后娘娘盛情邀约,奴才岂有不来之理?”我将身上的貂裘脱了去,花夕不紧不慢地接着抱入怀中,一直与我保持着一步之遥。
  “既然人都已到齐,那就坐吧。”太后率先坐于首座之上,周围的人才敢坐下。邓夫人与我坐在第二席,韩冥与灵月坐在第三席。待坐罢,谁都没有动筷开口,气氛顿时有些冷。
  我打量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珍肴,牡丹乳鸽脯、白玉珧柱脯、锦绣红鸾、彩云龙凤羹、百花酿双菇、锦绣玉荷包……才五个人而已,上这么多菜式,吃不完最后终究是要浪费的。
  太后见我们都不动筷,便率先动筷,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视着我,“辰主子,听闻昨夜承欢恩泽,怎未听闻皇上对你有所加封?这个辰主子算个什么品级?”
  我听出她一语双关,赔着笑脸,动勺盛了一碗龙凤羹,“品级这东西奴才从来都不屑一顾,只要有了皇上的恩宠,就算是没有封位又如何?”
  灵月公主听罢一声冷笑,“辰主子看得真开,如果这后宫众妃都有你这般品性,这后宫也就不会如此乌烟瘴气了。”
  我暗暗低笑,转眸而望着她神情有些冷硬的笑容,脸上斑驳的痕迹显得苍老了许多,再无当年的窈窕温娴之态。还未从当年明太妃与祈星的死中看开?一想到祈星,我心中的愧疚便肆意蔓延着。
  太后一听灵月的话,立刻沉下了脸。当然,后宫无皇后,太后便是后宫之主,若这后宫真如灵月所说的乌烟瘴气,那必是太后的责任。灵月这样说摆明了是在与太后叫板,她对韩家似乎有很深的成见。
  “灵月,怕是你多年待在韩府未再涉足皇宫,连说话都有欠妥当了。”太后的玉筷一放,与桌子间相击出重重的声响。
  灵月勾起莞尔一笑,“既知灵月素未踏入皇宫,为何又让韩冥勉强我进入这皇宫呢?你们韩家软禁我三年,为何现在突然又释放我了呢?只因这位辰主子吗?即使我多年未经世事,也不至于老眼昏花,这根本就是潘玉。”
  一席话使得太后脸色一变,气愤得正想呵责灵月,韩冥却已起身,扬手就给了灵月狠狠一个巴掌。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灵月所说的话,有些不敢相信。韩冥软禁灵月三年,而且如今还动手打她?他们之间落到了如此地步?
  想当年韩冥对灵月还是尊重有加,灵月对韩冥更是一味地付出,怎么今日一见,却突然来了这么大的转变呢?那今日太后勉强灵月来的原因何在?难道是为了让她来勾起我对祈星死的愧疚?
  韩家……原来韩家有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灵月公主……对,我必须与灵月公主单独见上一面,她一定知道许多事。可是怎么样才能见到灵月呢,她现在可是被韩冥软禁着。
  灵月在韩冥一巴掌下显得格外狼狈,她的鬓发凌乱地散落在耳边,鲜红的五指印挂在脸上。她一语不发地望着韩冥,一动不动。韩冥拽着灵月的手将她往外拖去,“你现在就给我回府待着。”后吩咐殿外的侍卫将她押回府中。看到这里我不禁为灵月的处境、命运感到悲凉担忧,她在韩冥身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而此时邓夫人怀中的女娃被吓得哇哇大哭,悲怆的哭声萦绕满殿。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低喝一句:“够了,要哭回你的寝宫哭去,省得看在哀家眼里心烦。”
  邓夫人的神情有些慌张,急急地搂着孩子离开了太后殿,只剩下我与太后、韩冥僵坐在汉白碧玉桌前。我双手置于腿上,静静地等待他们的下文。
  韩冥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再重重地置回桌上,心情似乎很不好。我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心中疑惑顿生,他与我多年前认识的韩冥有很大不同,难道是置身于权力中的关系?权力真能让人变化如此之大?
  太后将一脸的倦态扫去,直起腰杆问:“你是打算继续留在皇宫?”
  “是的。”
  “你说过不与哀家争权。”她的声音愈发地冷硬。
  淡淡地回视她的凌然之态,“前提是孩子顺利出生,但太后没有做到。”
  “这不能怪哀家,是皇上亲手将你的孩子杀死,你若要恨,恨他便是。”
  我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太后,不解地问:“我怎会恨皇上呢?他可是我的夫君呀。”
  “你在说假话,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恨他。”她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一切般,深深地注视着我。
  “臣妾不知太后娘娘还会看相。”我笑了笑,悠然起身,“恕臣妾先行告退。”不顾太后有没有应允,我便朝寝宫外走去,才走几步便回首凝望韩冥,“能不能麻烦冥衣侯送送我?”
  韩冥身子一僵,复杂地睇了我一眼,再看看太后,即起身相送。
  微暗暮寒,细雪纷飞,冻寒三尺。
  花夕在我身后撑着伞,片片雪花如飞絮倾洒在伞上,韩冥与我同步而前,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沿着这条蜿蜒的路径蔓延了好长一排。韩冥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都是我在说,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突然间发觉我认识的韩冥竟不是以前的韩冥了,那个曾说守护我而忠于皇上的韩冥似乎已经不见了,你现在守护的是权力,忠心的是太后。”我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步伐停住了,我也随之而停下。
  他的话题却突转到我的身上:“你离开皇上吧,他绝对不会是你的归宿。”
  “他是不是我的归宿你怎么知道,你是他吗?你是我吗?”我莞尔一笑,“你似乎一直都想我离开祈佑,是私心,还是别有用心?”
  “不论你如何猜测都好,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遍,离开纳兰祈佑。”他很沉重地将话说完,后退一步,向我淡淡地行礼,“曾经我说过,不管路再难走我都会陪你走完,如今我只能送到这儿了。”
  从他严肃认真的表情中,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他会保护他的姐姐,永远不可能再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上了。以后……各为其主。看他缓缓地转身,我深呼吸一口气笑道:“韩冥,我还欠着你一条命,我会还的。”
  他的步伐没有停,沉稳地朝前走着。我看着雪花飘洒在他的发间,有些怅惘,迷茫。我与韩冥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主子,回宫吧。”花夕眼神格外冷静,似乎根本不受我与韩冥那番对话的影响,我暗暗欣赏起这个花夕。展慕天选的奴才,果然非同一般。
  “不,我们去长生殿。”似乎该去安慰安慰那个丧失爱子的苏思云了,都好些日子了,听说她还没从哀伤中舒缓过来。
  嗤鼻一笑,迈着悠然的步伐朝长生殿而去。
第八章 死鳝除莫兰
  长生殿
  灯火微暗,大鼎里焚着瑞脑香,幽幽散入暖阁深处。扬眉而望,苏思云蜷曲着身子倚靠在寝榻间,手中紧紧地搂着一个衾枕,目光有些涣散。
  我将在场的奴才皆屏了去,独留下我与苏思云同在一处。她一见到我立刻冲我大喊:“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怒反笑,移步朝前而去,“苏贵人为何如此激动,怕我再害一次你的大皇子吗?”
  一听我提到“大皇子”她的神色显露凄惨之色,泪水急欲滴落。我走到榻边,执起丝帕为其拭去眼角那点点欲落的清泪,“哦,我差点忘了,你已经再没有孩子让我害了。”
  听到这儿,她狠狠地瞪着我,突然丢弃怀中衾枕,起身就朝我扑了过来,双手似乎想要掐我的脖子。我一个闪身躲过,她重重地跌下了床,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冷眼看着她跌落在地,无力地瘫软着,沙哑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我蹲下身子,单手紧捏着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来看我,“若你不心怀鬼胎地想要害我,你的孩子会死?”
  她的眼神与我触碰之时产生了极度的不自然,“你……都知道……”
  我捏着她的下颚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她一声呼痛。“啧啧,真是可怜,如今的你就像一只老虎被人去了爪子。与其每日沉溺在丧子的伤痛中,为何不振作起来,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呢?”
  “报仇?”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慌乱地将与我对视的目光移开,“不行……我斗不过……”声音越发地弱小,最后隐遁于唇中。
  “告诉我,一直操控着你的人是谁,在这皇宫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我轻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问。她的身子颤抖着,却始终不肯吐露一个字,我又继续道:“说出来,皇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他会保护你的……”
  她的目光开始朦胧迷离,目光呆滞,轻轻启口:“同党是……”
  “妹妹!”
  一声担忧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苏思云的目光一怔,蓦然恢复,声音也打住。我有些恼火地看着匆匆朝我们而来的杨容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只要她再晚来一步,苏思云就会松口了!
  “不知道辰主子这是何意?乘妹妹思绪混乱之时想对她下毒手?你害了大皇子还不够,还想害妹妹?”杨容溪冲上前将苏思云由地上扶起,搂在怀中轻轻抚慰着。
  “若真要害她,你进来见到的已经是一个死尸了。”我的唇边划出一个弧度,悠然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苏贵人,我还会来的,希望你铭记我刚才说过的话。”
  “等等!”她脱口叫住正欲离开的我,“我可以告诉你全部,但是,有个条件——我要做皇后。”
  离开长生殿我的心情有些矛盾,一路上不停地回想着苏思云的那句“我要做皇后”。她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呀,要做皇后?就怕她有命坐上那个位置,没命从那个位置上下来。
  做皇后?她做梦!
  我的步伐渐渐沉重,花夕不解地问:“主子,您这不是回宫的路啊。”
  “我知道。”沉郁地吐出一句,轻吸了一口凉气,满腹的燥热也随之而散去,“我们去御书房。”
  此时的雪已经停了,借着四周悬挂着的微暗的烛光,整个皇宫都成了白茫茫一片。我呼吸着清甜冷冽之味,心情逐渐开朗,压抑之态一扫而空。女子最期盼的就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我却从未盼过,因为身处宫廷,就不要妄想着“一心人”。民间寻常百姓都有三妻四妾者更何况帝王将相?后宫佳丽如云,我却日渐老去,祈佑的心又是否能一直在我身上?曾经我要求的并不多,只要他心中有我,我在他身边是特殊的就好。可这样的执念,却害苦了我呵。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御书房,正碰上刚由里边出来的展慕天,他轻向我拜了一个礼。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皇上心情不佳,主子谨言慎行。”展慕天若有若无地提醒着,言罢便移步而去。我立刻让花夕去送送展慕天,也好让她将我这儿的消息告诉他。
  徐公公得我之命进去禀报祈佑,一会儿便出来邀我进去,口中喃喃道:“初有蒂皇妃,后有苏贵人,现有辰主子……”
  听他未完之言我顿了顿步伐,侧首而望他,“如何?”
  徐公公一本正经地哈着腰,“现有辰主子宠冠后宫。”
  我了然,后提起衣袂掩唇一笑,“公公说话中听,待我出来重重有赏。”我回首跨进了那一阑朱红门槛,金砖墁地,光平如镜。
  满面的笑容刹那间沉了下来,后有苏贵人?嗤鼻一笑,望那一殿的黄龙纱帷帐,最后停留在一幅被裱好的画之上,此画不正是那日展慕天在御花园为我画的那幅画吗……竟被祈佑装裱起来了。
  烛火皆是通明如炬,我一步步地朝其迈近,画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眶内,右下角被人题上了一行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笔迹是祈佑的无疑。
  当我渐渐沉入思绪之时,只觉得一个影子朝我笼罩了下来,身子被人由背后搂住,“你怎么来了?”他的气息洒在我的发颈间,拂在肌肤上激起粟粒。
  “想你了。”我的脸上再次泛起笑容,慵慵地靠在他怀中,“来的时候我看见展大人从这儿离开了。”
  “与他商议了一些朝政之事。”他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喜怒。若真如展慕天所说,他心情不佳,那我似乎该顺水推舟,让他怒上加怒吧。
  “你似乎想借展大人来打击韩家的势力?你不信任韩冥了?”我试探性地一问。
  “我一直都很信任他,只不过韩家的势力对朝廷已经构成了威胁,我不得不弄个人出来与他们分庭对抗。”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在他怀中转过身子,轻轻环上他的腰,“祈佑,我刚去看过苏贵人了,她的情绪似乎不好。”
  “几个月来她一见到我就哭,问她什么也不说。如今我看到她哭的样子就烦,若不是为知道她口中的秘密,我才懒得踏进长生殿。”头一次听他口中说起苏思云时充满着厌恶之情,原来如此,苏思云与尹晶一样,只是枚棋子。她的地位也仅此而已呀。
  “我本想安慰她,由她口中套问出幕后之人……可她却说……”我的声音适时地顿住,祈佑忙问:“她说什么?”
  “她说,要她说出幕后之人可以,但是她要做皇后。”我娓娓而道,时不时地观察他的表情。果然,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淡然的面容突然转为阴霾,目露寒光。
  “她是这样说的?”祈佑一字一句地道。
  在他怀中我点点头,“是呀,其实我觉得,若她登上皇后之位,兴许她真能……”我的话还未落音,只觉得他的手臂一紧,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她做梦。”
  闻他之言我笑了起来,“你不想知道幕后之人了?”
  “不,我宁愿多花些时间亲自找出幕后的黑手。”他语罢,我不着痕迹地由他怀中挣脱出来,回道:“你是皇上,该如何决定你自己很清楚,我不会干扰你的决定。”
  后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将视线投放在那幅画之上,手指抚上那幅画,一寸寸地下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你写的吗?”
  他也伸出手,抚摸着上面那一行: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突然间的沉默,我感觉到他的犹豫,此时的他一定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苏思云坐皇后之位。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期待过自己登上皇后之位。所以,祈佑的任何决定都影响不到我,我只想找出那个替连曦操控一切的幕后之人。
  “不,皇后之位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他一语既出,我的手僵在画上,仰首而望他认真的表情。心中的苦涩仿佛在那一瞬间便蔓延开了,皇后之位我真的从来没有稀罕过,此时你明明可以利用她的,却放弃了。若你真是为了我,那为何当初又要选择利用,将我们两人的关系逼到如此田地。该利用的时候你却放弃了机会,不该利用的时候你却选择了利用我,这算什么?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我伸手抚上他的手背,“祈佑,好些日子都没再见到灵月公主了,你能不能宣她进宫,我想见见她。”
  “怎么突然想到灵月了?”他反手回握着我的手心,云淡风轻地问。
  “因为我想到祈星……他的死终究是有我的责任。我想见见她,对她道歉……”
  “想来,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他沉思片刻,才道,“好,找个时间我叫韩冥携灵月进宫见见你。”
  宫中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再过数日便是除夕之日,又将是个丰足的新年。近日来的大雪不断降落,寒意越发浓,正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了。而庭院内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树上更是光秃秃略显凄凉。换了在昱国,冬日里还可以望望梅,而今只能面对这鹅毛大雪簌簌飘落,将秃枝装扮得如银装素裹。
  长生殿应该是万梅齐放吧,至今为止我还没真正见过长生殿的梅盛之景呢。想必此时苏思云定然站在梅树之下观赏那撼动人心之景吧。
  说起苏思云,自上回我“安慰”过她之后,她出奇地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时不时打扮得貌美脱尘朝养心殿跑,而祈佑对她的宠爱依旧如常。宫人都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昭凤宫与长生殿的主子,谁更得皇上的宠爱,也好借此讨好奉承。当然,最后讨论的结果是苏贵人比较得宠。第一,祈佑去得最多的地方仍旧是长生殿;第二,我只是个“辰主子”,根本没有品级。
  而上次苏思云和我提过的封后之事,谁也没再提起过。或许苏思云当时也就只是为了敷衍我,让我不再继续追问奸细之事而随口胡诌的一句玩笑话罢了。苏思云是个聪明人,深知自己奸细的身份不可能居于高位,对这名分之事也从不向祈佑争执讨要。
  而韩家与展慕天在朝廷中已经形成了两股势力,记得半月前亓国边境突然涌现出一股能对朝廷产生威胁的军队,祈佑当下就派展慕天领兵而征。展慕天不负众望,仅仅用了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将其剿灭,捧着那名首领的首级归师。皇上龙心大悦,赏了他一座府邸,专门设宴养心殿为他庆功。可见祈佑对他的信任与宠爱之程度,早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君臣关系。
  这展慕天一立功,朝廷内私下对他年幼便位居高官的质疑言论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百官的巴结讨好。这后宫对他年少英杰之事也夸得神乎其神,就连心婉与莫兰也时不时地对我提起。
  见到展慕天在朝廷中的势力日渐扩张,开心之余也心存忧虑,韩家的势力早已经根深蒂固,要与之分庭抗争是一大难事,展慕天要万事小心才好。相信韩家已经知道祈佑重用展慕天的原因是为了牵制他们,定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其势力,希望展慕天能在此刻争取到有利的时间,培植好自己的势力,这样才能稳坐朝纲。
  “主子,灵月公主在外求见。”花夕高声唱宣道。
  一听灵月公主来了,我的思绪一定,立刻道:“快请。”这盼了半个来月,她总算是安全来了。想必韩冥是一直在找着借口推托祈佑,而今再也找不到好理由来推托,故而才勉强准许她前来。
  灵月跨过门槛向我走来,神情如大病初愈般显得格外苍白,步伐虚浮摇摇欲坠。我担忧地上前想扶她,却被她避开,“不敢劳烦你。”
  “怎么,公主为何对我心存敌意?”我收回手,慵自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刚沏好的大红袍。
  “潘玉,你多年前就害我母妃伤心欲绝,其后又夺我夫君之爱,后嫁祸我哥晋南王入狱自刎,最后连累我母妃枉死。你要我对你慈眉善目?”她仰头哈哈一笑,笑中带着清泪,缓缓滑落。
  正端起茶欲饮的我手一个颤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我的手背,却没有察觉到疼痛。不对,害她母妃伤心欲绝时我是以此刻的容颜与之相识的,可嫁祸祈星之事却是以雪海的面容示她,她如何能断定雪海与潘玉同为一人?
  “你怎么知道的?”我将手中的茶放下,冷冷地问。
  “我怎么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被韩冥软禁了三年?”她的笑便有些讪讪的,一步步朝我而来,“就是无意中知道了雪海便是潘玉,韩冥才软禁我三年啊。”
  我诧异地起身,与她相对而立,但见她继续启口而道:“韩冥让我来昭凤宫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将此事泄露半句给你知道。否则,他会杀了我。”
  “那你为何还要说出来?”
  “因为我不怕死。”
  我缓缓抱上了桌上的手炉重新坐回了凳上,手炉里焚烧而出的沉香屑,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地飘散而出,清逸的香萦绕四周。灵月似乎也恢复了曾经那属于公主的骄傲,昂首高贵地与我相对坐下,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我。我的手紧紧捂着手炉,惴惴不安地回想着灵月说的话,也就是说,太后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了。灵月被软禁三年只因知道潘玉就是雪海?只是因为这样吗?
  我缓缓问道:“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秘密?”
  她隔着微开的窗遥望那一院的银白,笑笑,“我的答案,你不满意?”
  我拿起长长的细签拨着手炉里的小木炭,随性而道:“只是很讶异,韩冥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而软禁你三年。”
  她神色从容,“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还知道了别的什么事……”我正想套灵月的话,却闻有人唱道:“苏贵人驾到。”
  我与灵月齐目而望,身材修长,头戴珠翠的苏思云盈盈而来,满脸骄矜与高傲,与不久前我在养心殿所见的苏贵人完全是两个人。或许那夜我的到来是她振作的理由,我也很庆幸她能振作,我也不想对付一只没有爪子的老虎,那样便没有多大的挑战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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