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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事儿

_91 当年明月 (当代)
几天之后,在韩楫的指示下,言官们开始发动攻击,殷士儋同志的老底被翻了个遍,从上学到找老婆,但凡能找到的都拿来骂,搞得他十分狼狈。
高拱得意了,这样下去没多久,殷士儋只能一走了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他也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一点——殷士儋的脾气。
于是一场意外就此发生。
事情从一次会议开始,本来内阁开会只有大学士参加,但有时也邀请言官们到场,偏偏这一次,来的正是韩楫。
殷士儋不喜欢高拱,本打算打声招呼就走人,一看韩楫来了,顿时精神焕发,快步走上前去,说了这样一句话:
“听说韩科长(韩楫是六科都给事中,明代称为科长)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不要紧,不要被小人利用就好!”
高拱就在现场。
殷学士的这句话只要不是火星人,想必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加上在场的人又多,于是高拱的脸面也盖不住了。
“成何体统!”
好!你肯蹦出来就好!
孙子当够了,殷士儋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高拱!陈大人(指陈以勤)是你赶走的,赵大人(指赵贞吉)是你赶走的,李大人(指李春芳)也是你赶走的,现在你看我不顺眼,又想赶我走!首辅的位置是你家的不成!?”
高拱当时就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像殷士儋这种档次的高级干部,竟然会当众发飚,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更让他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殷士儋真是个实诚人,实诚得有点过了头,这位仁兄骂完了人,竟然还不解恨,意犹未尽,卷起袖子奔着高拱就去了。
反正骂也骂了,索性打他一顿,就算要走,也够本了!
到底是多年的老政治家,高拱兄也不是吃素的,看见殷同志来真格的,撒腿就跑,殷士儋也穷追不舍:脸已经撕破了,今天不打你个半死不算完!
关键时刻,张居正站了出来,他拉住了殷士儋,开始和稀泥:
“万事好商量,你这又何必呢?”
然而殷士儋明显不是稀泥,而是水泥,一点不给面子,对着张居正又是一通怒吼:
“张太岳(张居正号太岳),你少多管闲事,走远点!”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谁敢挡我就灭了谁!
所幸在场的人多,大家缓过劲来,一拥而上,这才把殷大学士按住,好歹没出事。
我算了一下,闹事的时候,殷士儋五十六岁,高拱六十岁,张居正最年轻,也四十七岁,三位中老年人竟然还有精力闹腾,实在让人钦佩。
殷士儋不愧是山东人,颇有点梁山好汉的意思,敢作敢当,回家后没等高拱发作,就主动提出辞职,回家养老去了。
在高拱看来,这个结果还不错,虽说差点被人打,但自己还是赢了,可以继续在内阁当老大。
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这场风波正是他覆亡的起点,因为在那个纷乱的场景中,张居正牢牢地记住了那句被很多人忽略的话:
现在你看我不顺眼,又想赶我走!首辅的位置是你家的不成!?
是啊,既然李大人可以被赶走,陈大人可以被赶走,那么我也会被赶走——当高大人看我不顺眼的时候。
况且,我也喜欢首辅的那个位置。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张居正就确定了这样一个认识——两个人之中,只能留一个。
而那个人,只能是我。
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和抱负,高拱,你必须被毁灭。
张居正打定了主意,准备对他的老朋友、老同事动手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先出招的人,竟然是高拱。
其实一直以来,高拱虽说对张居正抱有戒心,却还是把他当朋友的,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那个传闻。
对高拱而言,赵贞吉是可恶的,殷士儋是可恶的,但只要他们滚蛋,倒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只有一个人除外——徐阶。
对徐大人,高拱可谓是关怀备至,对方家破人亡之后,他还是不依不饶,经常过问徐阶的近况,唯恐他死得太轻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跑来告诉他,张居正和徐阶有秘密来往,答应拉他一把,帮他儿子免罪,当然了,张居正也没白干,他收了三万两白银。
高拱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准备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不久之后的一天,他找到张居正闲聊,突然仰天长叹:
“老天爷真不公平啊!”
张居正没有说话,他知道后面的话才是正题。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儿子,而我一个也没有?”
张居正这才松了一口气,高拱确实运气不好,六十多岁的人了,无儿无女,将来也只能断子绝孙了。
为缓和气氛,张居正发挥了他和稀泥的专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儿子多,但也不好养活啊!”
好了,要的就是这句话。
“你有徐阶送你的三万两白银,养活几个儿子不成问题。”高拱微笑着,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张居正慌了,他这才发现对方来者不善,无奈之下,他只得赌神罚咒,说些如果收钱,出门让车撞死,生儿子没屁眼之类的话,最后搞得声泪俱下,高拱才作了个样子,表示这是有人造谣,我绝对不信,然后双方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给他一个教训,今后他就会老实听话——这是高拱的想法。
必须尽快解决他,再也不能迟疑!——这是张居正的决心。
【一个过于优秀的太监】
决心下了,可该怎么动手呢?扫把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张居正明白这个道理。
但现在的高拱已经今非昔比,连无比狡猾的徐老师都败在他的手下,单凭自己,实在没有胜算。而且这位六十高龄的高老头身体很好,每天早起锻炼身体,精神十足,等他自然死亡太不靠谱。
就在山穷水尽之际,一个人进入了张居正的视野,他的名字叫冯保。
和明代的同行们比起来,冯保是个非常奇特的太监——奇特得不像个太监。
一般说来,太监由于出身不好,且家庭贫困,能认识几个字,写自己的名字就算知识分子了,按照这个标准,冯保绝对可以评上教授,因为他不但精通经史,而且还是著名的音乐家,擅长演奏多种乐器,此外他还喜欢绘画,时常也搞点收藏。
比如后来有一次,他在宫里闲逛,“无意”地走进了宫内的收藏库,“无意”地信手翻阅皇帝的各种收藏品,然后“无意”中喜欢上了其中一幅画,最后便“无意”地“顺”(学名叫偷)走了这幅画。
事实证明,冯保先生的艺术鉴赏眼光是相当高的,因为那幅被他收归己有的画,叫做《清明上河图》。
像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天知地知,而我这样的小人物之所以也能凑个热闹,是因为冯太监在偷走这幅画后,还光明正大地在画上盖上了自己的收藏章——以示纪念(类似某某到此一游)。
捅出冯太监的这段隐私,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他虽然有文化,搞艺术,却绝非善类,做坏事敢留名,偷来的锣还使劲敲,这充分说明他具备了以下几种优良品质:胆大、心细、脸皮厚。
然而历史告诉我们,只有这样的人,才最适合搞阴谋。
而更让张居正喜出望外的是,这位冯保最恨的人,恰恰就是高拱。
我们之前曾经介绍过,明代的太监机关中,权力最大的是司礼监,因为这个部门负责帮皇帝批改奏章,具体说来是用红笔打勾,然后盖上公章,上到军国大事,小到鸡皮蒜毛,都得过他们这关。
从嘉靖年间开始,冯保就是司礼监中的一员,隆庆登基后,他也官运亨通,成为了东厂提督太监兼御马监管事太监。
这是一个了不得的职务,要知道,东厂是特务机关,而御马监手握兵权,是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号实力机关。既管特务,又管部队,一个太监能混到这个份上,就算成功人士了。
但冯保并不满足,他要做太监中的霸主,就必须回到司礼监,得到另一个位置——掌印太监。
司礼监的工作是打勾和盖章,打勾的人数不等,叫秉笔太监,有资格盖章的却只有掌印太监——有且仅有一位。
天下大事,都要从我的公章下过,你不服都不行。
恰好此时前任掌印太监下课,太监也要论资排辈,按照职务资历,应该是冯保接任,但他却没有得到这个位置,因为高拱插手了。
高拱横空出世,把御用监管事太监陈洪扶上了宝座,原因很简单,当年陈洪帮他上台,现在是还人情时间。
你陈洪不过是个管仓库的御用监,凭什么插队?!然而可怜的冯保只能干瞪眼,高拱实在太过强悍,是招惹不得的。
那就等吧,总有一天等到你。似乎是冯保的痴心感动了上天,陈洪兄上台没多久,也下课了。这下应该轮到冯太监了。
然而高拱又出手了,他推荐了孟冲来接替陈洪的位置。
冯保出离愤怒了,愤怒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据说在家里连骂了三天,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如此激动,倒不全是有人抢了他的职位,而是这位孟冲兄的身份实在有点太过特殊。
按照规定,要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必须在基层单位或重要岗位锻炼过,这样才能当好领导太监,可是孟冲先生原先的职务却是尚膳监,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因为尚膳监的主要职责,是管做饭。
也就是说,尚膳监的头头孟冲先生,是一名光荣的伙食管理员。
太欺负人了!上次你找来一个管仓库的,我也就忍了,这回你又找个做饭的,下次莫不是要找倒马桶的?
冯保终于明白,不搞倒高拱,他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于是在经过短时间观察后,不需要介绍人介绍,也未经过试探、牵手、见家长之类的复杂程序,冯保与张居正便一拍即合,结成了最为亲密的联盟。
但双方一合计,才发现高拱兄实在很难拱,他的威望已经如日中天,皇帝也对他言听计从,朝中爪牙更是数不胜数,一句话,他就是当年的徐阶,却比徐阶难对付得多,因为看起来,这位仁兄似乎打算革命到底,丝毫并没有提前退休的打算。
于是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目前只能等——等高拱死。
但这种事情哪有个准,正当这对难兄难弟准备打持久战时,局势却出现了进一步的恶化。
为保存实力,张居正与冯保商定,遇到事情由冯保出面,张居正躲在暗处打黑枪,两人不公开联系,总是私下交流感情。
但意外仍然发生了,一天,张居正突然得到消息,说隆庆皇帝病情加重,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但此时天色已晚,为了给冯保报信,张居正便写了一封密信,连夜派人交给冯保。
安全抵达,安全返回,张居正松了一口气。
然而第二天,当他刚刚步入内阁办公室的时候,一声大喝镇住了他: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送密信给冯保?信上写了什么?如果有事情,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这回高拱也不兜圈子了,反正内阁里只有我们两人,既然是破事,咱们就往破了说。他死死地盯着张居正,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张居正没有准备,一时间手足无措,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片刻之间,他就换上了一副招牌式的笑容,笑嘻嘻地看着高拱,也不说话。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子死活不表态,看你怎么办?
这大概算是耍无赖的一种,于是在对峙一段时间后,高拱撤退了,他警告张居正不要乱来,便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事情闹大了,一听说联系暴露了,冯保就炸了锅:
还搞什么地下工作,高拱都知道了,索性摊牌吧!我们两个一齐上,鱼死网破,看看谁完蛋!
张居正明白,冯保是对的,现在情况紧急,高拱可能已经有所察觉,所谓先下手为强,如果现在动手,还能抢占先机,再晚就麻烦了。
最关键的时候到了,动手还有一丝胜算,等待似乎毫无生机。
面对着极端不利的局面,张居正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抉择:
“再等等。”
无以伦比的天赋,以及二十多年朝廷打滚的政治经验,最终拯救了张居正,让他做出了一个极为准确的判断:
“高拱依然是信任我的。”
继续隐藏下去,等待时机的到来。
隆庆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机会来临。
隆庆皇帝终于不行了,这位太平天子做了二十多年的替补,却只当了六年的皇帝,估计是当年压力太大,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加上一大群言官口水乱飞,他又没有他爹那种心理素质,一来二去就一病不起。
这位循规蹈矩的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干,所以把工作交给能干的人,在他统治期间,经济得到发展,百姓安居乐业,连蒙古人都消停了,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一句话,他是个老实人。
就在这一天,这位老实人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便紧急下令,召见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高拱、张居正,以及刚刚入阁不久的高仪。
这里说一下这位高仪,虽说他姓高,却绝非高拱的亲戚,这位兄台当年是高拱的同班同学,几十年勤勤恳恳,小心谨慎,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老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比如当年他做礼部尚书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失了火,烧得一干二净,好歹是个正部级干部,重新盖一座就是了。
可是高仪却极为另类,他自己没钱,也不向组织开口,竟然找了个朋友家借住,而且一直到死,也没买过房子,就这么凑合了十几年。
所以很明显,高拱拉这个人入阁,就是用来凑数的,在他看来,高仪不过是个老实本分,反应迟钝的人,然而此后的事情发展告诉我们,他或许老实,却绝不迟钝。
在接到入宫的命令后,高拱立刻意识到皇帝可能不行了,为了不耽误事,他撒腿就跑,据史料记载,这位仁兄连轿子都没坐,六十多岁的老头,一溜烟从东安门跑进东华门,终于在皇帝咽气之前抵达目的地,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顺便说一句,这条路线今天还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着跑跑,从东安门起始,跑进故宫乾清宫(记得带钱买票),体验古迹之余也可以缅怀一下先人。
当高拱到达寝宫时,才发现有五个人已经先他而来,他们分别是皇后、太子朱翊钧、太子生母李贵妃、张居正,以及那个他最为讨厌的人——冯保。
这是一个看似平常的人员组合,前三个人先到场是正常的,他们住得近,张居正比自己先到,也还情有可原,毕竟这小子年轻跑得快,冯保是司礼监秉笔,是皇帝的秘书,过来凑凑热闹,似乎也说得过去。
所以紧要关头,高拱也没多想,奔着半死不活的皇帝去了。
然而他万没想到,张居正之所以早到,是因为他早就从冯保那里得到了消息,而冯保之所以在场,是因为他策划已久的阴谋即将在此实现。
看见高拱来了,已经在阎王登记本上签了名的皇帝,似乎又撤了回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这位陪伴他三十余年,历经坎坷共赴患难的朋友、老师,说出了最后的话:
“太子年纪还小,天下大事,就麻烦先生你了。”
讲完,走人。
隆庆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隆庆皇帝朱载垕驾崩,年三十六。
皇帝死了,按照惯例,大家都得哭一场,无论真心假意,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同理,按照惯例,哭完了就该商量遗产、权力方面的问题。
此时,最自信的人是高拱,皇帝死前都说了,太子交付给我,还有谁能取代我不成?
从法律的角度上讲,皇帝大人对高拱提出要求,这叫口头要约,而高拱答应了这个要求,这叫口头承诺,然而事实证明,无论是要约还是承诺,都比不上合同。
高拱同志就是吃了不懂法的亏,因为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原先站在一旁死不吭气的冯保行动了——他拿出了合同。
这份所谓的合同,就是遗诏。
关于这份合同的内容,就不多介绍了,大体也就是些我干过什么错事,对不起国家人民,对不起劳苦大众,现在我死了,请诸位多多照顾我儿子之类,但当高拱看到那句关键的话时,当即暴跳如雷:
“着令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内阁大学士共同辅政!”
这回算是反了天了。
在明代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太监即使再猖獗,哪怕是王振、刘瑾这样的超级大腕,担任辅政也是痴心妄想,这是有道理的,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跟着个太监能学到啥呢?
然而这个例竟然在自己手上给破了,高拱气得七孔冒烟。
更何况,按规定,遗诏应该是我来拟的,皇帝死得急,没来得及写,大家也都理解,现在你冯保竟然搞出一份遗诏,天上掉下来的?!
但是激动归激动,毕竟人刚死不久,孤儿寡母在眼前,闹起来也不好看,况且遗诏也没指明冯保辅政,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自己的人,有帐慢慢算,咱们走着瞧。
只过了一天,高拱就知道自己错了。
第二天,另一条遗旨颁布: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退休,由秉笔太监冯保接任。
原来如此!
瞧不起太监,偏偏就被太监给耍了,高拱终于发现,他已经陷入了一个圈套,局势十分不利。
但老滑头毕竟是老滑头,在短暂惊慌之后,高拱恢复了镇定,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大臣雒遒、程文,整夜商议之后,他们订下了一个几近完美的攻击计划。
这一天是隆庆六年(1572)六月八日,高拱相信,胜券已经在握。
朱翊钧篇
第八章 阴谋
【唯一的漏洞】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日,第一波攻击开始。
这一天,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刚刚上班,便收到了一封呈交皇帝的奏疏,作者是高拱,他立即打开阅览,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奏疏的大致内容是说:太监不过是下人,却一直参与政治,我高拱实在看不过去,特向皇帝陛下建议,收回司礼监的权力,并对敢于乱凑热闹的有关人等进行严惩。
冯保懵了,却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他怎么也想不通,高拱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对这封奏疏中的建议,冯保早有心理准备,高拱兄每日磨刀霍霍,动手是迟早的事情,但用这种方式直接上奏,却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因为虽说大臣的奏疏是直接呈送皇帝的,但那已是朱元璋时代的事情了,随着皇帝越来越懒,许多文书都是由太监转呈,皇帝往往看也不看,就丢给内阁,让内阁票拟处理意见,然后再转给司礼监批红盖章,事情就算结了。
这就奇怪了,你高拱明明知道皇帝小,不管事,文件都是我盖章,怎么还会上这样的东西,难道你指望我精神失常,打自己耳光不成?
冯保把脑袋想破,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这个事总得解决,于是他扣住了奏疏,没有转交内阁,而是自己代替皇帝,在上面批了六个字,然后批红盖章,还给了高拱。
这六个字是:“知道了,遵祖制”。
这又是一句传说中的废话,什么祖制,怎么遵守?
然而高拱却并不生气,因为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高拱明知这六个字出自冯保的笔下,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对同在内阁的张居正与高仪说了这样一句话: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
高仪摇了摇头,张居正笑了。
冯保,你尽管闹吧,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高拱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再次送上奏疏,并特地说明,皇帝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您亲自批阅了,把我的奏疏送到内阁就行,内阁有人管。
谁管?不就是高拱嘛。
高先生的意思很简单,翻译过来就是:冯保同志,我知道上次你当了一回皇帝,签了我的奏疏,这次就不劳烦你了,把我的奏疏交给内阁,当然,也就是交给我,我自己来签。
一见这家伙又开始闹,冯保就头大,要私留文件可能要出麻烦,反正这封奏疏只是要个名分,那就给了你吧!
一念之差,他把奏疏交给了内阁。
这是一个差点让他送命的决定。
高拱就是高拱,比冯保有文化得多,轮到他当皇上,大笔一挥唰唰唰,在自己的奏疏上批了十九个字,其大体意思是:
“我看了你的奏疏,对时政非常有用,显示了你的忠诚,就按你说的办吧!”
高拱表扬高拱,也算有性格。
文件又送回了冯保那里,看了高拱的批复,他哭笑不得:自己跟自己玩有意思吗?但无奈之下,他还是盖了章。
不就要个名分吗,你还能翻天不成?给你就是了。
我要的就是一个名分,高拱得意地笑了,冯保,你还太嫩。
这一天是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二日,计划圆满完成,第二波攻击即将开始。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三日,冯保最黑暗的日子来到了。
一大早,工部都给事中程文上书,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罪大恶极,应予惩办,主要罪恶摘录如下:
身为太监,竟然曾向先帝(隆庆皇帝)进送邪燥之药(春药),导致先帝因此而死。此外他还假传圣旨,以实现自己掌权的野心,总之一句话,奸恶之徒,罪不可赦!
照程文兄的说法,不但冯保的官位是改圣旨得来的,连皇帝的死都要由他负责,这是把人往死里整。
同日,礼部都给事中陆树德,吏部都给事中雒遒上书,弹劾冯保窃权矫诏,应予逮捕审问。
这还是明的,要知道,程文、陆树德、雒遒都是都给事中,也就是所谓科长,手下都有一大批给事中科员,科长出马,科员自然也不会闲着,四处串联,拉关系闹事,京城里人声鼎沸,杀气冲天,不把冯保千刀万剐不算完事。
冯保崩溃了,他这才知道高拱的厉害,但他已然束手无策,而且高拱手上还有那封批准免除司礼监权力的奏疏,找皇帝说理也没戏,冯太监彻底绝望了。
事情十分顺利,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步,天下将尽在我手!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四日,最后的准备。
高拱去拜访了两个人——张居正、高仪。虽说他一直以来都把这两个人当摆设,但毕竟是内阁同僚,要想彻底解决冯保,必须争取他们的支持。
但高仪的态度让高拱很失望,无论高拱说什么,这位老同学兼老实人都只是点头,也不讲话,于是寒暄几句之后,高拱便离开了。
张居正就截然不同了,他十分热情地招呼高拱,并尊为上宾,高拱感受到了同志般的温暖,随即将自己解决冯保的全盘计划告知了张居正,当然,最后他还是问了一句:
“高仪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你怎么样?”
张居正毫不迟疑地回答:
“自当听从差遣!”
为表示决心,他还加上了一句:
“除掉冯保,易如反掌!”
高拱满意地走了,他还要忙着去联络其他人。
张居正也很忙,他要忙着去找冯保。
至此,冯保终于知道了高拱的全部计划,然而在极度恐慌与愤怒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毫无办法,满朝都是高拱的人,骂人的言官都是对头,唯一的盟友张居正,也不过是个次辅,无济于事。
冯保急了,张居正却丝毫不乱,他镇定地告诉冯保:有一个人可以除掉高拱。
“谁?”
“皇帝。”
冯保恍然大悟,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圣旨都是自己写的,竟然把这位大哥给忘了,虽说他才十岁,但毕竟是皇帝,只要他下令解决高拱,那就没问题了。
但是皇帝和高拱又没矛盾,他凭什么支持我们呢?
面对着冯保的疑问,张居正陷入了沉思,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件事:
“除掉高拱,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张居正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不过,这句话还需要改一改。”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五日。
冯保一早就找到了皇帝,向他报告一个极为重要的情况:经过自己的缜密侦查,发现了高拱图谋不轨的阴谋。
既然是阴谋,既然是图谋不轨,那自然要听听的,于是十岁的万历皇帝好奇地抬起头准备听故事,旁边站着紧张到极点的李贵妃。
当然了,冯保是有犯罪证据的,且证据确凿,具体说来是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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