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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事儿

_132 当年明月 (当代)
绝境中的袁崇焕,在沉思中等来了正月二十五日的清晨,他终究没有放弃。
于是,他等来了奇迹。
天启六年(1626)正月二十五日,改变历史的一天。
努尔哈赤怀着满腔的愤怒,发动了新的进攻。他认为,经过前一天的攻击,宁远已近崩溃,只要最后一击,胜利触手可得。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战斗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开始的。
第一轮进攻被火炮打退后,他看见勇猛的后金士兵们怂了。
无论将领们怒吼,还是威胁,以往工作积极性极高的后金军竟然不买账了,任你怎么说,就是不冲。
这是可以理解的,大家出来打仗,说到底是想抢点东西,发发小财,现在人家炮架上了,打死上千人,尸体都堆在那儿,还要往上冲,你当我们白内障看不见啊。
勇敢,也是要有点智商的。
努尔哈赤是很地道的,为了消除士兵们的恐惧心理,他毅然决定,停止进攻,把尸体捞回来先。
为一了百了,他还特事特办,在城外开办了简易火葬场,什么遗体告别,追悼会都省了,但凡抢回来的尸体,往里一丢了事。
烧完,接着打。
努尔哈赤已近乎疯狂了,现在他所要的,并不是宁远,也不是辽东,而是脸面,起兵三十年,纵横天下无人可敌,竟然攻不下一座孤城,太丢人了,实在太丢人了。
所以他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争回这个面子。
不想丢人,就只能丢命。
面对蜂拥而上的后金军,袁崇焕的策略还是老一套——大炮。
要说这外国货还是靠谱,顶在城头上轰了一天,非但没有炸膛,还越打越有劲,东一炮“尽皆糜烂”,西一炮“尽皆糜烂”,相当皮实。
但是意外还是有的,具体说来是一起安全事故。
很多古装电视剧里,大炮发射大致是这么个过程:一人站在大炮后,拿一火把点引线,引线点燃后轰一声,炮口一圈白烟,远处一片黑烟,这炮就算打出去了。
可以肯定的是,如按此方式发射红夷大炮,必死无疑。
我认为,葡萄牙人之所以卖了大炮还要教打炮,绝不仅是服务意识强,说到底,是怕出事。
由于红夷大炮的威力太大,在大炮轰击时,炮尾炸药爆炸时,会产生巨大的后座力,巨大到震死人不成问题,所以每次发射时,都要从炮签出一条引线,人躲得远远的,拿火点燃再打出去。
经过孙元化的培训,城头的明军大都熟悉规程,严格按安全规定办事,然而在二十五日这一天,由于城头忙不过来,一位通判也上去凑热闹,一手拿线,一手举火,就站在炮尾处点火,结果被当场震死。
但除去这起安全事故外,整体情况还算正常,大炮不停地轰,后金军不停地死,然后是抢尸体,抢完再烧,烧完再打,打完再死,死完再抢、再烧,死死烧烧无穷尽也。
直至那历史性的一炮。
到底是哪一炮,谁都说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那寒冷的一天,漫天的炮火轰鸣声中,有一炮射向了城下,伴随着一片惊叫和哀嚎,命中了一个目标。
这个目标到底是谁,至今不得要领,但可以肯定是相当重要的,因为一个不重要的人,不会坐在黄帐子里(并及黄龙幕),也不会让大家如此悲痛(嚎哭奔去)。
对于此人身份,有多种说法,明朝这边,说是努尔哈赤,清朝那边,是压根不提。
这也不奇怪,如果战无不胜的努尔哈赤,在一座孤城面前,对阵一个无名小卒,被一颗无名炮弹重伤,实在太不体面,换我,我也不说。
于是接下来,袁崇焕看到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景象,冲了两天的后金军退却了,退到了五里之外。
很明显,坐在黄帐子里的那人,是个大人物,但按照后金的道德标准,死个把领导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实在是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第二天,当袁崇焕站在城头的时候,他终于确信,自己已经创造了奇迹。
后金军仍然在攻城,攻势比前两天更为猛烈,但长期的军事经验告诉袁崇焕,这是撤退的前兆。
几个时辰之后,后金军开始总退却。
当然努尔哈赤是不会甘心的,所以在临走之前,他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宁远城边的觉华岛上,那里还驻扎着几千明军,以及上万名无辜的百姓。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原本相隔几十里的大海,结上了厚厚的冰,失落的后金军踏着冰层,向岛上发动猛攻,毫无遮挡的明军全军覆没,此外,士兵屠杀了岛上所有的百姓(逢人立碎),以显示努尔哈赤的雄才大略,并向世间证明,努尔哈赤先生并不是无能的,他至少还能杀害手无寸铁的平民。
宁远之战就此结束,率领全部主力,拼死攻击的名将努尔哈赤,最终败给了仅有一万多人,驻守孤城的袁崇焕,铩羽而归。
此战后金损失极为惨重,虽然按照后金的统计,仅伤亡将领两人,士兵五百人,但很明显,这是个相当谦虚的数字。
数学应用题1:十门大炮轰六万人,轰了两天半,每炮每天只轰二十炮(最保守的数字),问:总共轰多少炮?
答:以两天计算,至少四百炮。
数学应用题2:后金军总共伤亡五百人,以明军攻击数计算,平均每炮轰死多少人?
答:以五百除以四百,平均每炮轰死1.25人。
参考史料:“红夷大炮者,周而不停,每炮所中,糜烂数十尺,断无生理。”
综合由应用题1、应用题2及参考资料,得出结论如下:每一个后金士兵,都有高厚度的装甲保护,是不折不扣的钢铁战士。
扯淡就此结束,根据保守统计,在宁远战役中,后金军伤亡的人数,大致在四千人以上,损失大量攻城车辆、兵器。
这是自万历四十六年以来,后金军的第一次总退却,战无不胜的努尔哈赤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战败。
或许直到最后,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谁击败了他,那座孤独的宁远城,那几门外国进口的大炮,还是那一万多陷入绝境的明军。
他不知道,他的真正对手,是一种信念。
即使绝望,毫无生机,永不放弃。
在那座孤独的城市里,有一个叫袁崇焕的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一直坚守着这样的信念。
他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因为七个月后,他就翘辫子了。
天启六年(1626)八月十一日,征战半生的努尔哈赤终于逝世了。
他的死因,有很多说法,有说是被炮弹打坏的,也有的说是病死的,但无论是病死还是打死,都跟袁崇焕有着莫大的关系。
挨炮就不说了,那么大一铁陀子,外加各类散弹,穿几个窟窿不说,再加上破伤风,这人就废定了。
就算他没挨炮,精神上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有点心理障碍十分正常,外加努先生自打出道以来,从没吃过亏,败在无名小卒的手上,实在太丢面子,就这么憋屈死,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这一点上,袁崇焕也做出了很大贡献,在击退努尔哈赤后,他立即派出了使者,给努老先生送去了一封信,内容如下:
“你横行天下这么久,今天竟然败在我的手里,应该是天命吧!”
努尔哈赤很有礼貌,还派人回了礼,表示下次再跟你小子算帐(约期再战)。
至于努先生的内心活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这样的:
“我自二十五岁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小小的宁远,竟然攻不下来,这是命啊!”
说完不久就死了。
一代枭雄努尔哈赤死了,对于这个人的评价,众多纷纭,有些人说他代表了先进的,进步的势力,冲击了腐败的明朝,为历史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云云。
我才疏学浅,不敢说通晓古今,但基本道理还是懂的,遍览他的一生,我没有看到进步、发展、只看到了抢掠、杀戮和破坏。
我不清楚什么伟大的历史意义,我只明白,他的马队所到之处,没有先进生产力,没有国民生产指数,没有经济贸易,只有尸横遍野、残屋破瓦,农田变成荒地,平民成为奴隶。
我不知道什么必定取代的新兴霸业,我只知道,说这种话的人,应该自己到后金军的马刀下面亲身体验。
马刀下的冤魂和马鞍上的得意,没有丝毫区别,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没有无故剥夺的权力。
第柒卷
朱由校篇
皇太极
失败的努尔哈赤悲愤了几个月后,终于笑了——含笑九泉。
老头笑着走了,有些人就笑不出来了——比如他的几个儿子。
当时,具备继承资格的人,有八个。
这八个人分别是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
四小贝勒:阿济格、多尔衮、济尔哈朗、多铎。
位置只有一个。
拜许多“秘史”类电视剧所赐,这个连史学研究者都未必重视的问题,竟然妇孺皆知,且说法众多,什么努尔哈赤讨厌皇太极,喜欢多尔衮,皇太极使坏,干掉了多尔衮他妈,抢了多尔衮的汗位等等等等。
以上讲法,在菜市场等地遇熟人时随便说说,是可以的,正式场合,就别扯了。
事实上,打努尔哈赤含笑那天起,汗位就已注定,它只属于一个人——皇太极。
因为除这位仁兄外,别人都有问题。
努尔哈赤确实很喜欢多尔衮,可是问题在于,多尔衮同志当时还是小屁孩,游牧民族比较实在,谁更能打、更能抢,谁就是老大,要搞任人唯亲,广大后金人民是不答应的。
四小贝勒里的其他三人,那更别提了,年龄小不说,老头还不待见,以上四人可以全部淘汰。
而四大贝勒里,阿敏是努尔哈赤的侄子,没资格,排除;莽古尔泰比较蠢,性情暴躁,排除;能排上号的,只有代善和皇太极。
但是代善也有问题——生活作风,这个问题还相当麻烦,因为据说和他传绯闻的,是努尔哈赤的后妃。
代善是聪明人,有这个前科,汗位是不敢指望了,他相当宽容地表示,自己就不争这个位置了,让皇太极干吧。
于是,在众人的一致推举下,天启六年(1626)九月初一,皇太极登基。
在后金将领中,论军事天赋,能与袁崇焕相比的,只有三个人:努尔哈赤、代善、皇太极(多尔衮比较小,不算)。
但要论政治水平,能摆上台面的,只有皇太极。
因为一个月后,他做了一件努尔哈赤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天启六年(1626)十月,袁崇焕代表团来到了后金首都沈阳,他们此来的目的是吊丧,同时祝贺皇太极上任。
在很多书籍里,宁远战役后的袁崇焕是很悲惨的,战绩无人认可,也没有封赏,所有的功劳都被魏忠贤抢走,孤苦伶仃,悲惨世界。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说法是未经史籍,也未经大脑的,因为就在宁远胜利后的几天,袁崇焕就得到了皇帝的表扬,兵部尚书王永光跟袁崇焕不大对劲,也大发感慨:
八年来贼始一挫,乃知中国有人矣!
总之,捷报传来,全国欢腾,唯一不欢腾的人,就是高第。
这位兄弟实在太不争气,所以连阉党都不保他,被干净利落地革职赶回了家。
除口头表扬外,明朝也相当实在,正月底打胜,2月初就提了,先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一个月后又加辽东巡抚,然后是兵部右侍郎,两个月内就到了副部级。
部下们也没有白干,满桂、赵率教、左辅、朱梅、祖大寿都升了官,连他的孙承宗老师也论功行赏了。
当然,领导的功劳是少不了的,比如魏忠贤公公,顾秉谦大人等等,虽说没去打仗,但整日忙着阴人,也是很辛苦的。
无论如何,袁崇焕出头了,虽说他是孙承宗的学生,东林党的成员,但边界得有人守吧,所以阉党不难为他,反正好人坏人都不管他,任他在那倒腾。
几个月后,得知努尔哈赤死讯后,他派出了代表团。
这就倒腾大了。
在明朝看来,后金就是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强盗团伙,压根不是政权,堂堂天朝怎么能和团伙头目谈判呢?
所以多年以来,都是只打不谈。
但问题是,打来打去都没个结果,正好这次把团伙头目憋屈死了,趁机去谈谈,也没坏处。
当然,作为一名文官出身的将领,袁崇焕还有点政治头脑,谈判之前,先请示了皇帝,才敢开路。
憋死(打伤致死)了人家老爹,还派人来吊丧,是很不地道的,如此行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然而皇太极忍了。
他不但忍了,还作出了出人意料的回应。
他用最高标准接待了袁崇焕的使者,好吃好喝招待,还搞了个阅兵式,让他们玩了一个多月,走的时候还送了几匹马、几十只羊,并热情地向自己杀父仇人的使者微笑挥手告别。
这意味着,一个比努尔哈赤更为可怕的敌人出现了。
懂得暴力的人,是强壮的,懂得克制暴力的人,才是强大的。
在下次战争到来之前,必须和平,这就是皇太极的真实想法。
袁崇焕也并非善类,对于这次谈判,他在给皇帝的报告中,做出了充分的解释:
“奴死之耗,与奴子情形,我已备得,尚复何求?”
这句话的意思是,努尔哈赤的死讯,他儿子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求呢?
谈来谈去,就谈出了这么个玩意。
谈判还是继续,到第二年(天启七年)正月,皇太极又派人来了。
可这人明显不上道,谈判书上还附了一篇文章——当年他爹写的七大恨。
但你要说皇太极有多恨,似乎也说不上,因为,就在七大恨后面,他还列上了谈判的条件,比如金银财宝,比如土地等等。
也就是想多要点东西嘛,还把死去的老爷子搬出来,实在辛苦。
袁崇焕是很幽默的,他在回信中,很有耐心地逐条批驳了努尔哈赤的著作,同时表示,拒绝你的一切要求。这意思是,虽然你爸憋屈死了,我表示同情,但谈归谈,死人我也不买账。
过了一月,皇太极又来信了,这哥们明显是玩上瘾了,他竟把袁崇焕批驳七大恨的理由,又逐条批驳了一次,当然正事他也没忘了谈,这次他的胃口小了点,要的东西也减了半。
文字游戏玩玩是可以的,但具体工作还要干,在这一点上,皇太极同志的表现相当不错,就在给袁崇焕送信的同时,他发动了新的进攻,目标是朝鲜。
天启七年(1627)正月初八,阿敏出兵朝鲜,朝军的表现相当稳定,依然是一如以往地不经打,一个月后平壤就失陷了,再过一个月,朝鲜国王就签了结盟书,表示愿意服从后金。
朝鲜失陷,明朝是不高兴的,但不高兴也没办法,今天不同往日了,家里比较困难,实在没法拉兄弟一把,失陷,就失陷了吧。
一边谈判,一边干这种事,实在太过分了,所以在来往的文书中,袁崇焕愤怒地谴责了对方的行径,痛斥皇太极没有谈判的诚意。
话这么说,袁崇焕也没闲着,他也很忙,忙着砌砖头。
自打宁远之战结束后,他就开始修墙了,打坏的重砌,没坏的加固。他还把几万民工直接拉到锦州,抢工期抓进度,短短几个月,锦州再度成为坚城。
此外,他还重新占领了之前放弃的大凌河、前屯、中后所、中右所,修筑堡垒,全面恢复关宁防线。
光修墙是不够的,为把皇太极彻底恶心死,他大量召集农民,只要来人就分地,一文钱都不要,白送,开始大规模屯田,积累军粮。
一边谈判,一边干这种事,实在太过分了,所以在来往的文书中,皇太极愤怒地谴责了对方的行径,痛斥袁崇焕没有谈判的诚意。
到了天启七年(1627)五月,老头子的身后事办完了,朝鲜打下来了,锦州修起来了,防线都恢复了,屯田差不多了,双方都满意了。
打吧。
天启七年(1627)五月六日,皇太极率六万大军,自沈阳出发,进攻锦州,“宁锦大战”就此揭开序幕。
此时出战,并非皇太极的本意,老头子才挂了几个月,遗产分割、追悼会刚刚搞完,朝鲜又打了仗,实在不是进攻的好时候,但没办法,不打不行——家里闹灾荒了。
天启七年,辽东受了天灾,袁崇焕和皇太极都遭了灾,紧缺粮食。
为解决粮食问题,袁崇焕决定,去关内调粮,补充军需。
为解决粮食问题,皇太极决定,去关内抢粮,补充军需。
没办法,吃不上饭啊,又没处调粮食,眼看着要闹事,与其闹腾我不如闹你们,索性就带他们去抢吧。
对于皇太极的这个打算,袁崇焕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他擦亮了大炮,备齐了炮弹,静静等待着后金抢粮队到来。
宁远之战后,袁崇焕顺风顺水,官也升了,权也大了,声势如日中天,威信很高,属下十分服气。
不服气的人也是有的,比如满桂。
其实满桂和袁崇焕的关系是不错的,他之所以不服气,是因为另一个人——赵率教。
在宁远之战时,赵率教驻守前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满桂感觉要撑不住了,就派人给赵率教传令,让他赶紧派人增援。
可赵率教不去。
因为你吃不消,我也吃不消,一共这么多人,你的兵比我还多,谁增援谁?
所以不去。
当时情况危急,满桂倒也没有计较,仗打完了,想起这茬了,回头要跟赵率教算帐。
于是袁崇焕出场了,现在他是辽东巡抚,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和稀泥的。
但是他万没有想到,这把稀泥非但没有和成,还把自己给和进去了。
因为满桂根本不买账,非但不肯了事,还把袁崇焕拉下了水,说他拉偏架。
原因在于,宁远之战前,满桂是宁远总兵,袁崇焕,是宁前道。满桂的级别比袁崇焕高,但根据以文制武惯例,袁崇焕的地位要略高于满桂。
战后,满桂升到了右都督,袁崇焕升到兵部侍郎兼辽东巡抚,按级别,袁崇焕依然不如满桂,但论地位,他依然比满桂高。
这就相当麻烦了,要知道,满桂光打仗就打了二三十年,他砍人头攒钱(一个五十两)的时候,袁举人还在考进士,且他级别一直比袁崇焕高,现在又是一品武官,你个三品文官,我服从管理就不错了,瞎搅和什么?
外加他又是蒙古人,为人比较直爽,毫不虚伪,说打,操家伙就上。至于袁崇焕,他本人曾自我介绍过:“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却是个将首!”
于是来来往往,火花四射,袁崇焕随即表示,满桂才堪大用,希望朝廷加以重用(随你怎么用,不要在这儿用)。
满桂气得不行,又干不过袁崇焕(巡抚有实权),就告到了袁崇焕的上司,新任辽东督师王之臣那里。
王之臣也是文官,所以也和稀泥,表示满桂也是个人才,你们都消停吧,都在关外为国效力。
按说和稀泥也就行了,但王督师似乎不甘寂寞,顺道还训袁崇焕几句,于是袁大人也火了,当即上书表示自己很累,要退休(乞休)。
王督师顿时火冒三丈,也上了奏疏,说自己要引退(引避)。
问题闹大了,朝廷亲自出马,使出了杀手锏——还是和稀泥。
但朝廷毕竟是朝廷,这把稀泥的质量十分之高。
先是下了封文书,给两人上了堂历史课,说此前经抚不和(指熊廷弼和王化贞),丢掉很多地方,你们要吸取教训,不要再闹了。
然后表示,你们两个都是人才,都不要走,但为防你们两个在一起会互相死磕,特划定范围,王之臣管关内,袁崇焕管关外,有功一起赏,有黑锅也一起背,舒坦了吧!
命令下来后,袁崇焕和王之臣都相当识趣,当即做出反应,表示愿意留任,并且同意满桂留任,继续共同工作。
不久之后,袁崇焕任命满桂镇守山海关,风波就此平息——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
然而这件小事,最终也影响了他的命运。
但不管有什么后遗症,至少在当时,形势是很好的,一片大好。
满桂守山海关,袁崇焕守宁远、锦州,所有的堡垒都已修复完毕,所有的城墙都已加固,弹药充足,粮草齐备,剩下的只有一件事——张开怀抱等你。
五月十一日,皇太极一头扎进了怀抱。
他的六万大军分为三路,中路由他亲率,左路指挥莽古尔泰,右路指挥代善、阿敏,于同日在锦州城下会师,完成合围。
消息传到宁远城的时候,袁崇焕慌张了。他虽然做好了准备,预料到了进攻,却没有料到,会来得这么快。
锦州城的守将是赵率教。
袁崇焕尚且没有准备,赵率教就不用说了,看城下黑压压一片,实在有点心虚,思考片刻后,他镇定下来,派两个人爬出城墙(不能开门),去找皇太极谈判。
这两个人的到来把皇太极彻底搞迷糊了,老子兵都到城下了,你要么就打,要么投降,谈什么判?
但愿意谈判,也不是坏事,他随即写了封回信,希望赵率教早日出城投降,奔向光明。
使者拿着书信回去了,皇太极就此开始了等待,下午没信,晚上没信,到了第二天,还是没信。
于是他向城头瞭望,看到明军在抢修防御工事。
这场战役中,赵率教是比较无辜的,其实他压根就不是锦州守将,只不过是恰好呆在那里,等守将到任,就该走人了,没想到皇太极来得太突然,没来得及走,被围在锦州了。四下一打量,官最大的也就是自己了,无可奈何,锦州守将赵率教就此出场。
但细一分析,问题来了,辽东兵力总共有十多万,山海关有五万人,宁远有四万人,锦州只有一两万,兵力不足且不说,连出门求援的人都还没到宁远,怎么能开打呢?
所以他决定,派人出城谈判,跟皇太极玩太极。
皇太极果然名不副实,对太极一窍不通,白等了一天,到五月十三日,想明白了,攻城。
六万后金军集结完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军旗招展,人山人海,等待着皇太极的指令。
皇太极沉默片刻,终于下达了指令:停止进攻。
皇太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汉,好汉是不吃眼前亏的。
面对着城头黑洞洞的大炮,他决定,暂不进攻——谈判。
他主动派出使者,要求城内守军投降,第一次没人理他,第二次也没人理,到第三批使者的时候,赵率教估计是烦得不行,就站到城头,对准下面一声大吼:
“要打就打,光说不顶用!(可攻不可说也)”
皇太极知道,忽悠是不行了,只能硬拼,后金军随即蜂拥而上,攻击城池。
但宁远战役的后遗症实在太过严重,后金军看见大炮就眼晕,没敢玩命,冲了几次就退了,任上级骂遍三代亲属,就是不动。
皇太极急了,于是他坐了下来,写了一封劝降信,派人送到城门口,被射死了,又写一封,再让人去送,没人送。
无奈之下,他派人把这封劝降信射进了城里,毫无回音。
傻子都明白,你压根就攻不下来,你攻不下来,我干嘛投降?
但皇太极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第二天,他又派了几批使者到锦州城谈判,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回应,守军说,你要谈判,使者是不算数的,必须派使臣来,才算正规。
皇太极欣喜若狂,连忙选了两个人,准备进城谈判。
可是这两位仁兄走到门口,原本说好开门的,偏偏不开,向上喊话,又没人答应,总而言之无人理会,只好打转回家。
皇太极很愤怒,因为他被人涮了,但问题是,涮了他,他也没办法。
皇太极度过了失望的一天,而即将到来的第二天,却会让他绝望。
清晨,正当皇太极准备动员军队攻城的时候,城内的使者来了,不但来了,还解释了昨天没开门的原因:不是我们不热情,实在天色太晚,不方便开门,您多见谅,今天白天再派人来,我们一定接待。
皇太极很高兴,又派出了使臣,可是到了城下,明军依然不给开门。
这批使臣还比较负责,赖在城下就不走了,于是过了一会,赵率教又出来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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