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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

_3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美)
“不错。她从来不走她的那些国王。她有了国王,却不肯使用,只是让它呆在最后一
排,从来不使用。她就是喜欢它们在后排呆着时的那种样子。”
斯特拉德莱塔没言语。这类玩艺儿一般人都不感兴趣。
“她母亲跟我们在同一个俱乐部里,”我说。
“我偶尔也帮人拾球,光是为挣几个钱。我给她母亲抬过一两回球。她约莫进九个穴,
得一百七十来分。”
斯特拉德莱塔简直不在听。他正在梳他一绺绺漂亮的卷发。
“我应该下去至少跟她打个招呼,”我说。
“干吗不去呢?”
“我一会儿就去。”
他又重新分起他的头发来。他梳头总要梳那么个把钟头。
“她母亲跟她父亲离了婚,又跟一个酒鬼结了婚,”我说。“一个皮包骨头的家伙,腿
上长满了毛。我记得很清楚。他一天到晚穿着短裤。琴说他大概是个剧作家什么的,不过我
只见他一天到晚喝酒,听收音机里的每一个混帐侦探节目。还光着身子他妈的满屋子跑,不
怕有琴在场。”
“是吗?”斯特技德莱塔说。这真的让他感兴呼了:听到一个酒鬼光着身子满屋子跑,
还有琴在场。斯特拉德莱塔是个非常好色的杂种。
“她的童年真是糟糕透了。我不开玩笑。”
可斯特拉德莱塔对这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那些非常色情的东西。
“琴.迦拉格,老夫爷。”我念念不忘。我确是念念不忘。“至少,我应该下去跟她打
个招呼。”
“你他妈的干吗不去,光嘴里唠叨着?”斯特拉德莱塔说。
我走到窗边,可是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盥洗室里热得要命,窗玻璃上全是水汽。
“我这会儿没那心情,”我说。我的确没那心情。做那类事,你总得有那心情才成。“我还
以为她上西普莱了呢。我真会发誓说她是去西普莱啦。”我手足无措,就在盥洗室里蹭蹬了
一会儿。“她爱看这场球赛吗?”我说。
“嗯,我揣摩她爱看。我不知道。”
“她告诉你我们老在一起下棋吗?”
“我不知道。老天爷,我只是刚遇到她呢,”斯特技拉莱塔说。他刚搞完他漂亮的混帐
头发,正在收拾他那套脏得要命的梳装用具。
“听我说。你代我向她问好,成不成?”
“好吧,”斯特拉德莱塔说,可我知道他大概不会。象斯特拉德莱塔那样的家伙,他们
是从来不代别人问候人的。
他回房去了,可我仍在盥洗室里呆了一会儿,想着琴。随后我也回到了房里。
我进房时,斯特拉德莱塔正在镜前打领带。他这一辈子总有他妈的一半时间是在镜子面
前度过的。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望了他一会儿。
“嗨,”我说。“别告诉地我给开除了,成不成?”
“好吧。”
斯特拉德莱塔就是这一点好。在一些小事情上,他跟阿克莱不一样,你用不着跟他仔细
解释。
这多半是因为,我揣摩,他对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这是真正的原因。阿克莱就不一
样。阿克莱是个极好管闲事的杂种。
他穿上了我那件狗齿花纹的上衣。
“老天爷,可别全都给我撑大了,”我说。“我还只穿过两回哩。”
“我不会的。他妈的我的香烟到哪儿去了?”
“在书桌上。”他老是记不得自己搁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在你的围巾底下。”他把香
烟装进了他的上衣口袋——我的上衣口袋。
我突然把我那顶猎人帽的鸭舌转到前面,算是换个花样。我忽然精神紧张起来。我是个
精神很容易紧张的人。“听我说,你约了你的女朋友打算上哪儿呢?”我间他。“你决定了
吗?”
“我不知道。要是来得及,也许上纽约。她外出时间只签到九点三十,老天爷。”
我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所以我说:“她所以只签到九点三十,大概是因为她不知道你
是个多漂亮、多迷人的杂种。她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签到明天早晨九点三十哩。”
“一点不错,”斯特拉德莱塔说。你很难一下子惹他生气。他太自高自大了。“别再开
玩笑了。
替我写那篇作文吧,”他说。他已经穿上了大衣,马上准备走了。“别费太大劲儿,只
要写篇描写的文章就成。可以吗?”
我没回答他。我没那心情。我只说了句:“问问她下棋的时候是不是还把所有的国王都
留在后排。”
“好的,”斯特拉德莱塔说,可我知道他决不会问她。“请放心,”他砰的一声关上
门,走出了房间。
他走后,我又坐了约莫半个小时。我是说我光是坐在椅子里,什么事也不做。我一心想
着琴,还想着斯特拉德莱塔跟她约会。我心绪十分不宁,都快疯了。我已经跟你说过,期待
拉德莱塔是个多么好色的杂种。
一霎时,阿克莱又闯了进来,跟平常一样是掀开淋浴室门帘进来的。在我混帐的一生
中,就这一次见了他我从心底里觉得高兴。他给我打了岔,让我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他一直呆到吃饭的时候,议论着潘西里面他所痛恨的一切人,一边不住地挤他腮帮上的
一个大粉刺。他甚至连手绢也不用。我甚至都不认为这杂种有手绢,我跟你老实说。至少,
我从来没看见他用过手绢。
第5节
在潘西,一到星期六晚上我们总是吃同样的菜。这应该算是道好菜,因为他们给你吃牛
排。我愿意拿出一千块钱打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星期天总有不少学生家长来
校,老绥摩大概认为每个学生的母亲都会问她们的宝贝儿子昨天晚饭吃些什么,他就会回
答:“牛排。”多大的骗局。
你应该看看那牛排的样子,全都又硬又干,连切都切不开。而且在吃牛排的晚上,总是
给你有很多硬块的土豆泥,饭后点心也是苹果面包屑做的布丁,除了不懂事的低班小鬼和象
阿克莱这类什么都吃的家伙以外,谁都不吃。
可是我们一出餐厅,不禁高兴起来。地上的积雪已有约莫三英寸厚,上面还在疯狂地下
个不停。
那景色真是美极了。我们立刻打起雪仗来,东奔西跑阉着玩。的确很孩子气,不过每个
人都玩得挺痛快。
我没有约会,就跟我的朋友马尔.勃罗萨德——那个参加摔交队的——商量定,打算搭
公共汽车到埃杰斯镇去吃一客汉堡牛排,或者再看一场他妈的混帐电影。我们两个谁也不想
在学校里烂屁股坐整整一晚。我问马尔能不能让阿克莱跟我们一块儿去,我之所以这样问,
是因为阿克莱在星期六晚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呆在自己房里,挤挤脸上的粉刺。马尔说能
倒是能,不过他并不太感兴趣。他不怎么喜欢阿克莱。不管怎样,我们俩都各自回房收拾东
西,我一边穿高统橡皮套鞋什么的,一边大声嚷嚷着问老阿克莱去不去看电影。他从淋浴室
门帘听得见我说话,可是他并不马上回答。他就是那样一种人,问他什么事都不肯马上回
答。最后他从混帐门帘那儿过来了,站在淋浴台上,问我还有谁同去。他老是打听什么人去
什么地方。我敢发誓,这家伙要是在哪儿沉了船,你把他救到一只他妈的船里,他甚至在跨
上救生船之前都要打听是哪个在划船。我告诉他说还有马尔.勃罗萨德同去。他说:“那杂
种……好吧。等我一会儿。”听起来倒象是他在给你很大面子呢。
他总要过那么五个钟头才能收拾停当。在他收拾打扮的时候,我走到自己的窗口,打开
窗,光着手捏了个雪球。这雪捏起雪球来真是好极了。不过我没往任何东西上扔。我本来要
往一辆停在街对面的汽车上扔,可我后来改变了主意。那汽车看去那么白,那么漂亮。跟着
我要往一个救火龙头上扔,可那东西也显得那么白,那么漂亮。最后我没往任何东西上扔,
只是关了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雪球捏得硬上加硬。后来,我、勃罗萨德和阿克莱三个
一起上公共汽车的时候,我手里还捏着那个雪球。公共汽车司机开了门,要我把雪球扔掉。
我告诉他说我不会拿它扔任何人,可他不信。人们就是不信你的话。
勃罗萨德和阿克莱两个都已看过正在上演的电影,所以我们只是吃了两客汉堡牛排,玩
了会儿弹球机,随后乘公共汽车回潘西。我倒不在乎没看到电影。好象是个喜剧,凯利.格
兰特主演,反正是那一套玩艺儿。再说,我过去也跟勃罗萨德和阿克莱一起看过电影,他们
两个见了一些毫不可笑的事物,都会笑得象个疯子似的。我甚至不乐意坐在他们身旁看电
影。
我们回到宿舍里,还只八点三刻。老勃罗萨德是个桥牌迷,一回到宿舍,就到处找人打
牌去了。
老阿克莱在我房里呆了会儿,只是为了换换口味。
不过这次他不是坐在斯特拉德莱塔椅子的扶手上,而是干脆躺在我的床上,他的整个脸
儿还都贴在我的枕头上。他开始用极单调的声音嘟嘟哝哝地说起话来,同时一个劲儿挤着满
脸的粉刺。我给了他总有一千个暗示,都没法把他打发走。他只顾用那种微单调的声音絮絮
地谈着今年夏天他怎样跟一个小妞儿发生暖昧关系。这事他跟我说道总有一百遍了,每次说
的都不一样。这一分钟说是在他表兄的别克牌汽车里跟她胡搞,下一分钟又说是在什么海滨
木板路下面。全是一派胡言,自然啦。在我看来,他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童男。我怀疑他甚
至连女人摸都不曾摸过一下哩。嗯,我最后不得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说,我要替斯特拉德莱
塔写一篇作文,他得他妈的给我出去,好让我凝神思索。他最后倒是出去了,可是跟往常一
样磨蹭了半天才走。他走后,我换上睡衣和浴衣,戴上我那顶猎人帽,开始写起作文来。
问题是,我实在想不起有什么房间、屋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可以照斯特拉德莱塔说的那
样加以描写。至少我自己对描写房屋之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因此我索性描写起我弟弟艾里
的垒球手套来。
这题目例极容易描写。的确容易。我弟弟是个用左手接球的外野手,所以那是只左手手
套。描写这题目的动人之处在于手套的指头上、指缝里到处写着诗。用绿墨水写成。他写这
些诗的目的,是呆在野上遇到没人攻球的时候可供阅读。他已经死了,是一九四六年七月十
八日我们在缅因的时候患白血球病死的。你准会喜欢他。他比我小两岁,可比我聪明五十
倍。他实在聪明过人。他的老师们老是写信给我母亲,告诉她班上有他那么个学生他们有多
高兴。而他们也决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说的确是心里话。他不仅是全家最聪明的孩子,而
且在许多方面还是最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从来不跟人发脾气。
大家都认为有红头发的人最最容易发脾气。可艾里从来不发脾气,他的头发倒是极红极
红。我来告诉你他有什么样的红头发吧。我十岁就开始打高尔夫球,我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夏
天,有一次正在打高尔夫球,我忽然觉得只要猛一转身,就会看见艾里。
我转身一看,果然不错,他正坐在篱笆外面的自行车上呢——围着高尔夫球场有道篱笆
——他坐在离我约莫一百五十码的地方,在看我打球。他就有那样的红头发。可是天哪,他
真是个好孩子,嘿。他往往在饭桌上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笑得不可开交,差点儿从椅子上
摔了下来。我还只十三岁的时候,他们就要送我去作精神分析,因为我用拳头把汽车间里的
玻璃窗全都打碎了。我并不怪他们,我真的不怪。他死的那天晚上我睡在汽车房里,用拳头
把那些混帐玻璃窗全都打碎了,光是为了出气。
我甚至还想把那年夏天买的那辆旅行汽车上的玻璃也都打碎,可我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使不出劲儿了。这样做的确傻得要命,我承认,可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说你也不
认识艾里。现在到了阴雨天,我那只手仍要作痛,此后也一直攥不拢拳头一一我的意思是说
攥不紧——可是除此以外我并不怎么在乎。我是说我反正不想当他妈的外科医生或者小提琴
家什么的。
嗯,这就是我给斯特拉德莱塔写的作文。老艾里的垒球手套。那手套凑巧在我的手提箱
里,我就把它取出来,抄下写在上面的那些诗。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艾里的名字换
了,不让人知道这是我弟弟的名字而不是斯特拉德莱塔弟弟的名字。
我并不太愿意这么做,可我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描写。再说,我倒是有点儿
喜欢写这题目。我写了约莫一个钟头,因为我得使用斯特拉德莱塔的混帐打字机,使起来很
不顺手。我没有用自己打字机的原因是我已把它借给楼下的一个家伙了。
我写完的时候,约莫是十点三十分,我揣摩。
我一点不觉得困,所以走到窗口往外眺望一会儿,雪已经停了,可是每隔一会儿,你就
可以听见一辆抛锚的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你还可以听见老阿克莱打呼噜的声音。就从混帐
的淋浴室门帘那儿传来。他的鼻腔有毛病,睡着的时候呼吸不怎么畅快。那家伙简直样样毛
病都全了。鼻腔炎,粉刺,黄牙,口臭,灰指甲。你有时真不禁有点替这个倒楣的婊子养的
难受呢。
 
第6节
有的事情很难回忆。我现在正在回想斯特拉德莱塔跟琴约会后回来时候的情景。我是说
我怎么也记不起我听到他混帐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大概还在往窗外眺
望,可我发誓说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原因是,我当时心里烦得要命。我要是为什么事心里
真正烦起来,就不再胡闹。我心里一烦,甚至都得上厕所。只是我不肯动窝儿,我烦得甚至
都不想动,我不愿随便动窝儿打断自己的烦恼。要是你认识斯特拉德莱塔,你也一准会心
烦。我曾跟那杂种一块儿约会过女朋友,我知道我自己说的什么。他这人不知廉耻。他真是
这样的人。
嗯,走廊上铺着厚厚的油毡,你听得见他那混帐的脚步声正往房里走来。我甚至记不起
他进来的时候我到底坐在什么地方——坐在窗边呢,还是坐在我自己的或者他的椅子上。我
可以发誓,我再也记不得了。
他进来的时候没事找碴儿,怪外面天气太冷。
接着他说:“他妈的这儿的人都到哪儿去了?简直象个混帐停尸场。”我甚至都没肯答
理他。谁叫他自己他妈的那么傻,都不知道这是星期六晚上,大伙儿不是外出度周末,就是
睡觉或回家去了,所以我也不会急于告诉他。他开始脱衣服。关于琴的事他一字没提。连吭
都没吭一声。我也和他一样。我只是拿眼望着他。他呢,只是就我借给他穿狗齿花纹上衣的
事向我道谢了一声。他把上衣搭在一个衣架上,放进了壁橱。
后来,他在解领带的时候,问我替他写了那篇混帐作文没有。我对他说就在他自己的混
帐床上。
他走过去一面解衬衫钮扣,一面看作文。他站在那儿,一边看,一边用手摩挲着自己光
着的胸脯和肚皮,脸上露出一种极傻的神情。他老是在摩挲自己的肚皮和胸脯。他疯狂地爱
着自己。
突然他说:“天哪,霍尔顿。这写的是一只混帐的垒球手套呢。”
“怎么啦?”我说。冷得象块冰。
“你说怎么啦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写他妈的一个房间、一所房子什么
的!”
“你说要写篇描写文章。要是写了篇谈垒球手套购,他妈的有什么不一样?”
“真他妈的。”他气得要命。他这次是真生气了。“你干的事情没一样对头。”他看着
我。“怪不得要把你他妈的开除出去,”他说。“要你于的事他妈的没一样是好好照着干
的。我说的是心里话。他妈的一样也没有。”
“好吧,那就还给我好了,”我说。我走过去,把作文从他的混帐手里夺过来,撕得粉
碎。
“你他妈的写那玩艺儿干什么?”他说。
我甚至都没回答他。我只是把碎纸扔进字纸篓,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有好长时间我们
两人谁都没说话。他把衣服全脱了,只剩下裤衩,我呢,就歪在床上点了支烟。宿舍里本来
不准吸烟,可等到夜深人静,大伙儿有的睡觉有的外出,没人闻得到烟味的时候,你可以偷
着吸。再说,我这样做也是故意跟斯特拉德莱塔捣蛋。他只要见人不守校规,就会气得发
疯。他自己从来不在宿舍里吸烟。
只有我一个人吸。
关于琴的事他依旧只字不提。因此最后我说:“要是她外出的时间只签到九点三十,你
倒他妈的回来得挺晚呢。你让她回去得迟了?”
他正在自己的床沿上铰他的混帐脚趾甲,听我问他,就回答说:“迟到一两分钟。在星
期六晚上,有谁他妈的把外出时间签到九点三十的?”天哪,我有多恨他,“你们到纽约去
了没有?”我说。
“你疯了?她要是只签到九点三十,我们怎么能去他妈的纽约?”
“这倒是糟糕。”
他抬起头来瞅着我。“听着,”他说,“你要是非在房里抽烟不可,干吗不到厕所里去
抽?你或许他妈的就要滚出这个学校,我可要一直呆到毕业哩。”
我没理睬他。我真的没有。我象疯子似的一个劲儿抽着烟。我只是侧转身来瞅着他铰他
的混帐脚趾甲。什么个学校!你老得瞅着人铰他的混帐脚趾甲,或是挤他的粉刺,或是诸如
此类的玩艺儿。
“你替我问候她了没有?”我问他。
“晤。”
他问了才怪哩,这杂种!
“她说了些什么?”我说。“你可曾问她下棋的时候是不是还把所有的国王都留在后
排?”
“没有,我没问她。你他妈的以为我们整个晚上都在干什么——在下棋吗,我的天?”
我甚至没答理他。天哪,我有多恨他。
“你们要是没上纽约,你带她上哪儿去啦?”
过了一会我问他说,说的时候禁不住声音直打颤。
嘿,我心里真是不安得很。我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的事发生了。
他已经铰完了他的混账脚趾甲,所以他从床上起身,光穿着他妈的裤衩,就他妈的兴致
勃勃地跟我闹着玩儿起来。他走到我床边,俯在我身上,开始玩笑地拿拳头打我的肩膀。
“别闹啦,”我说。“你们要是没上纽约,你带着她到底上哪啦?”
“哪也没去。我们就坐在他妈的汽车里面。”
他又玩笑地在我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
“别闹啦,”我说。“谁的汽车?”
“埃德.班基的。”
埃德.班基是潘西的篮球教练。老斯特拉德莱塔在篮球队里打中锋,是他的得意弟子之
一,所以斯特拉德莱塔每次借汽车,埃德.班基总是借给他。学生们本来是不准借用教职人
员的汽车的,可是所有那些搞体育的杂种全都一鼻孔出气。我就读的每个学校里,所有那些
搞体育的杂种全都一鼻孔出气。
斯特拉德莱塔还一个劲儿在我肩上练习拳击。
他本来用手拿着牙刷,现在却把它叼在嘴里。“你干了些什么啦?”我说。“在埃德.
班基的混帐汽车里跟她干那事儿啦?”我的声音可真是抖得厉害。
“你说的什么话。要我用肥皂把你的嘴洗洗干净吗?”
“到底干了没有?”
“那可是职业性的秘密,老弟。”
底下情况,我记不得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从床上起来,好象要到盥洗室去似的,可我
突然打了他一拳,使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这一拳本来想打在那把叼在他嘴里的牙刷上,好让
那牙刷一家伙戳穿他的混帐喉咙,可惜我打偏了。我没打中,只打在他的半边脑袋上。我也
许打得他有点儿疼,可并不疼得象我所希望的那么厉害。我本来也许可以打得他很疼,可我
是用右手打的,一点也使不上劲儿。
嗯,我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我已躺在混帐地板上了,他满脸通红地坐在我胸脯上。那
就是说他用他妈的两个膝盖压着我的胸脯,而他差不多有一吨重。他两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所以我不能再挥拳打他,我真想一拳把他打死。
“他妈的你这是怎么啦?”他不住地说,他的傻脸蛋越来越红。
“把你的臭膝盖打我的胸上拿掉,”我对他说。我几乎是在大声呦喝。我的确是的。
“滚,打我身上滚开,你这个下流的杂种。”
可他没那么做,依旧使劲握住我的手腕,我就一个劲儿骂他杂种什么的,这样过了约莫
十个钟头。我甚至记不起我都骂他些什么了。我说他大概自以为要跟谁干那事儿就可以干。
我说他甚至都不关心一个姑娘在下棋时候是不是把她所有的国王都留在后排,而他所以不关
心,是因为他是个傻极了的混帐窝囊废。他最恨你叫他窝囊废。所有的窝囊废都恨别人叫他
们窝囊废。
“住嘴,嘿,霍尔顿,”他说,他那又大又傻的脸涨得通红。“给我住嘴,嘿。”
“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琴还是琼,你这个混帐的窝囊废!”
“嘿,住嘴,霍尔顿。真他妈的——我警告你,”他说——我真把他气坏了。“你要是
再不住嘴,我可要给你一巴掌了。”
“把你那肮脏的、发臭的窝囊膝盖打我的胸膛上拿掉。”
“我要是放你起来,你能不能闭住你的嘴?”
我甚至没答理他。
他又说了一遍。“霍尔顿。我要是让你起来,你能不能闭住你的嘴?”
“好吧。”
他从我身上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的胸隔给他的两个臭膝盖压得疼极了。“你真
是个婊子养的又赃又傻的窝囊废,”我对他说。
这真把他气疯了。他把他的一只又粗又笨的指头伸到我脸上指划着。“霍尔顿,真他妈
的,我再警告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闭住你的臭嘴,我可要——”“我干吗要
闭住?”我说——我简直在大声喊叫了。“你们这些窝囊废就是这个毛病。你们从来不肯讨
论问题。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不是一个窝囊废。他们从来不肯讨论一些聪明的——”
我的话没说完,他真的给了我一下子,我只记得紧接着我又躺在混帐的地板上了。我记不起
他有没有把我打昏过去,我想大概没有。要把一个人打昏过去并不那么容易,除非是在那些
混帐电影里。
可我的鼻子上已全是血。我抬头一望,看见老斯特拉德莱塔简直就站在我身上。他还把
他那套混帐的梳妆用具夹在胳肢窝底下。“我叫你住嘴,你他妈的干吗不听?”他说话的口
气好象很紧张。我一下子倒在地板上,他也许是害怕已把我的脑袋瓜儿打碎了什么的。真倒
霉,我的脑袋瓜儿怎么不碎呢。
“你这是自作自受,真他妈的,”他说。嘿,瞧他的样子倒真有点害怕了。
我甚至不打算站起来,就那么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不住口地骂他是婊子养的窝囊废。
我都气疯了,简直在破口大骂。
“听着。快去洗一下脸,”斯特拉德莱塔说。
“你听见了没有?”
我叫他去洗他自己的窝囊脸——这话当然很孩子气,可我确实气疯了。我叫他到盥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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