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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浩元-皮下注射(全)

_6 孙浩元 (当代)
“大勇的死,我们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可能报道什么负面新闻得罪了人,于是一个个去排查。可是我们否定了这种可能,而现在,武林风的死,我的第一反应还是这样。可能我们又要无功而返了。”
“有疑点,我们就要去查。做警察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对象。”
许洁笑了:“每个人都是嫌疑人?”
“是。”
“你看我像不像?”
涂海涛看了看许洁说道:“像!但是暂时还没发现你的作案动机。”
说着话,两个人来到了市人民医院,找到了院长办公室。
人民医院的院长叫余伯韬,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头花白头发。
涂海涛向他出示了警察证之后,余伯韬有点纳闷:“什么事?”
“我们要找沈雯婷医生。”
余伯韬盯着涂海涛看了半天,说道:“来来来,先进来坐。”
涂海涛和许洁在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办公室很宽敞,窗口摆着一棵粗壮的发财树,门口摆着一盆郁郁葱葱的金钱树,办公桌上还有一盆观音竹。
二人坐下之后,余伯韬招呼人看茶,然后问道:“几个月前,沈雯婷就被开除了。”
“医院应该还有她的联系方法吧?”
余伯韬警惕地看了看涂海涛,问道:“不知道涂警官找沈雯婷有什么事?”
“我们怀疑她与一宗谋杀案有关。”
余伯韬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的谋杀案?”
“昨天晚上!”
“那不可能,”余伯韬断然说道,“沈雯婷早就死了!”
“死了?”
“几个月前自杀了。”
“自杀?为什么?”
“就是前几个月,媒体一直炒作的嘛!天价医疗案,她就是主角,后来受不了刺激,就自杀了!”
许洁插嘴问道:“她是在开除之后自杀的?”
“总不能自杀之后,我们再开除她吧?”余伯韬面带嘲讽地说道。
许洁却不以为忤:“既然这样,她受刺激就不能单单怪在媒体头上,院方应该也有责任。”
余伯韬看了看许洁,搞不懂这个警察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这又不是辩论媒体是好是坏!于是说道:“她搞出那么大的事,我们医院当然要开除她!否则民愤难平啊!”
许洁说道:“我看了新闻,上次那件事情,好像医院只处分了沈雯婷一个人。”
“是。因为她是主治医生!”
“一个主治医生就能整出800万的医疗费,是不是说明医院的监管不到位?”
余伯韬愣了半晌,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女警官,怎么像记者一样!哈哈,你们到底是来查谋杀案的,还是来查我们医疗费用的?”
涂海涛说道:“也许你们医院的天价医疗费和谋杀案有直接关系。”
“怎么说?”
许洁说道:“武林风这个名字,你该熟悉吧?”
“小武啊!熟悉——”余伯韬尾音拖得很重,“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啊,天价医疗费就是他捅出来的!”
“他昨天被人杀了!”许洁说道。
“啊?”余伯韬惊得坐直了身子。
“凶手给他注射了青霉素,”涂海涛说道,“我想这种药应该不是随便就可以买到的!”
余伯韬有点结巴地问道:“你怀疑我们医院?”
许洁说道:“我们怀疑所有人。”
余伯韬镇定了一会儿说:“笑话,怀疑所有人!舆论监督,我们是欢迎的嘛!犯不着去杀人啊!”
涂海涛问道:“天价医疗费一案,除了沈雯婷,还有谁被处分过?”
“没有,”余伯韬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一直怀疑,八百万的医疗费,一个医生怎么能做得出来?难道没有同谋?”
余伯韬的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涂警官,如果你们是来追查医疗费一案的话,那我告诉你,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几个月前,我们已经被调查得焦头烂额了奇∨書∨網,能不能放过我们,不要不依不挠的好不好?”
“余院长不要紧张嘛!”
“我不是紧张,我是感到烦!”
“沈雯婷有没有亲人?”
“听说有个女儿,还有个儿子,”余伯韬缓了一口气。
“住在哪儿?”
“听说她儿子在上海一所大学心理学系当教授,女儿就在本市,但是不知道住哪儿。”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从来没问过。”
涂海涛还想追问几个问题,这时候许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周文轩打来的。
“许洁,你们昨天是不是去找过朱主任了?”
“是啊,但是没找到人。”
“他今天没来上班,早晨开会时,台长到处找他找不到人。我怕他出事,因为他昨天收到了那个纸条……”
“我知道了!”许洁放下电话,对涂海涛说道,“朱建文失踪了!”
以检讨为生的人
听到朱建文失踪了,涂海涛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难道又要多出一具尸体?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一点眉目都没有!
他们离开了人民医院,便直奔康宁医院而去。
冷建国实在太可疑了!
冷建国昨天晚上出现在朱建文家里,难道仅仅是巧合?
坐在车上,涂海涛却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武林风的死跟天价医疗费有关的话,那朱建文的失踪又怎么解释呢?”
许洁说道:“我记得天价医疗费的新闻报道出来之后,朱主任开会时还得意地说,很多人向他求情不要播了,他没有答应!这个解释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那大勇和冯鑫呢?”涂海涛追问道。
“这两人跟这条新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许洁也是一脸的困惑。
涂海涛颓然坐倒在座位上,眼睛无助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又是一个化雪天,马路上随处可见扫雪的人们,随处可见玩雪的人们。他不禁又想起了和大勇打雪仗的情景,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老婆的情景。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吧?想着老婆,涂海涛嘴角便泛起一丝笑容。老婆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有时候撒撒娇,有时候闹点别扭,有时候又像一个大人一样教训自己:“袜子穿了几天啦?也不知道换!”
康宁医院门口冷冷清清。这个医院平时都很少有人光顾,何况这样一个寒冷的雪天。两人下车后,踩着积雪走到医院。
刚进门,却见周文轩从病区了急促地走了出来,见到两人,周文轩有点慌乱。
许洁早就叫了起来:“周文轩,你怎么在这?”
“我……我……”
许洁笑了起来:“你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吧?”
“没有,没有,”周文轩讪讪地笑道,“我来看一个朋友。诶,你们干嘛来了?”
涂海涛说道:“我们也是来看一个朋友。”
“那好,你们忙,我先走了,”周文轩说完便匆匆地走开了。
涂海涛叫道:“等等!”
周文轩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涂海涛问道:“你们有没有给朱建文的朋友打过电话?”
“没有,我们哪儿知道朱主任有些什么朋友?”
涂海涛想了想说道:“回去跟你同事们说一下,最近小心一点儿!”
周文轩答应着,匆匆地离开了。
涂海涛问许洁:“他有什么朋友在这里?”
“我哪儿知道?”
二人说着话,来到了罗子涵的办公室。
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答应。二人以为罗子涵不在,正准备离开,罗子涵却打开了门,见是涂海涛和许洁马上便洋溢出笑脸:“今天,怎么带着朋友一起来做咨询啊?”
“罗医生,今天我的身份可不是你的病人,我是来调查冷建国的。不知道他今天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他的病情又恶化了,现在又多了一种症状!”
“什么症状?”
“以前是强迫型人格障碍和虚华型妄想性障碍,现在又多了一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涂海涛问道。
“心理学里的偏执跟佛教的偏执不一样,佛教讲,断除烦恼是脱俗之始,克除偏执是入圣之门。但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并不是认识片面那么简单,而是相对持续的妄想或者幻觉,妄想的范围从一大堆混乱的、模糊的怀疑到想象出来一套设计精密的阴谋系统,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要迫害他,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像冷建国昨天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他觉得每个人都要杀他!除了那些精神病人,他不相信任何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
涂海涛问道:“你以前讲到过重大应激事件可以导致人的某种心理障碍,冷建国会不会也遭遇到这种重大事件了?”
“有可能,但是我们不清楚,从他昨晚逃跑到回来这段时间,我们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许洁突然插话问道:“依你刚才的说法,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就要看有没有持续的妄想和幻觉了?”
“是。”
许洁犹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在去病房的路上,涂海涛说道,“还有个事顺便问一下。”
“什么事?”
“刚才我们进来时,遇到了一个电视台的记者……”
“你是说周文轩?”
“是。”
“他是我的一个病人,”罗子涵淡淡地说道。
许洁追问道:“他得了什么病啊?”
罗子涵看着许洁紧张关切的样子,不禁笑了:“不要以为来看心理医生的,全是变态、精神病。其实,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障碍,有的明显一些,有的藏的深一些。每个人都需要经常做一下心理咨询,这样可以放松自己,缓解压力。”
许洁问道:“那他有什么心理压力啊?”
“这个我可不能说,”罗子涵笑道,“为病人保守秘密,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罗子涵说着,看了看涂海涛。
说着话,三人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外。
透过窗玻璃,涂海涛看到十几个病人正围成一个半圈,专心致志地聆听着冷建国的“训话”。
冷建国站在半圈的中央,背着手,虎着脸,双目炯炯有神,说话抑扬顿挫:“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要遵守纪律,纪律!纪律是什么?纪律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纪律就是不迟到、不早退、只帮忙、不添乱!”
这时,冷建国看到了门外站的人,便大声说道:“这几个人,就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会议开始这么久了,还在外面瞎溜达,我们的新闻事业迟早要毁在这种人手里!”
涂海涛听着,小声对许洁说道:“这人好像是你同行啊!”
“看他大义凛然的样子,何止是我同行,简直就是我的老领导!”
这时,一个护士拖着药盘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男医生,跟罗子涵打个招呼,便推门走进了病房;涂海涛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护士喊着:“吃点心啦!”
有的病人轰一声围了过来,有的病人则惊恐地看着护士,仿佛看着魔鬼,还有的干脆躲到了桌子底下。
冷建国一看到护士走进来,便兴高采烈地凑到跟前,说道:“我喜欢吃点心!”说罢拿起一粒红色药丸一粒蓝色药丸,塞到嘴里,一仰头吞了进去。
两个男医生则去抓几个不听话的病人,逼着他们把点心吃了。
冷建国凑到涂海涛跟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见过你!”
“在哪儿?”涂海涛问道。
冷建国想了想,然后嘿嘿地笑了:“你逗我玩,哈哈哈!”
“朱建文去哪儿了?”涂海涛直盯着冷建国的眼睛问道。
“嘿嘿嘿嘿,他写检查去了。”
“写什么检查?”
“我告诉你,”冷建国凑到涂海涛耳边,小声说道,“因为他迟到了。”
“什么时候?”
“嘿嘿嘿嘿,”冷建国得意地笑着,然后看了看罗子涵,看了看其他医生和护士,说道,“你是警察,对不对?”
“是!”
“哈哈哈,我没猜错!哈哈哈,”冷建国几乎得意忘形了,他突然又凑到涂海涛耳边说道,“我单独跟你讲!”
涂海涛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涂海涛要求罗子涵、许洁以及另外的医生护士全部离开病房。
罗子涵说道:“涂警官,很多精神病人是有攻击性的,把你单独留在病房里,不符合我们的规定。”
涂海涛看了看罗子涵,说道:“给我们安排一个会议室。”
罗子涵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
会议室离病房不远,一出病房的门,冷建国顿时来了精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新鲜空气,然后看了看众人,脸色便越发严峻起来:“你们像什么话?罗医生,人家是教授,应该走在最前面,你们两个医生什么级别?还凑到前面来了!还有你一个小护士,一点规矩都不,到后面去!”
许洁听着冷建国的话,不禁笑了,冷建国说的看上去是疯话,其实一点都不疯。他说的,句句是事实啊!
众人按照冷建国的指点,排好了队。他走在最前面,之后是涂海涛,之后是罗子涵,之后是许洁,最后是两个医生和护士。
进了会议室,罗子涵等人想跟着进来,谁知道冷建国等涂海涛一进门,就把房门紧紧锁上了!
涂海涛惊愕地看着他!
冷建国冷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然后张大嘴巴,将手指伸向喉咙深处!
涂海涛惊呆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见,冷建国开始呕吐,他吐出了刚刚吃下去的两粒药丸。
涂海涛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捡起两粒药丸,对涂海涛说道:“看,这里所有的人都想整死我,我不就是迟到一次吗?犯不着杀人灭口吧?”
“这是给你治疗的药物,”涂海涛说道。
冷建国冷笑着,说道:“我偷听到他们说的话了,这两种药是氯氮平和酚噻秦。”
“这不是给你治疗吗?”
“嘿嘿嘿嘿,我告诉你吧,酚噻秦会把人变成僵尸,氯氮平使粒性白血球缺乏,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血液疾病!哼哼,他们就是想致我于死地!”
涂海涛想起了罗子涵的话,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会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要迫害他。他想不能跟冷建国一直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昨天去找过朱建文了?”
“朱建文?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是,他是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
“你昨天找过他了?”
“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了!”
“你有没有杀他?”
冷建国惊讶地看着涂海涛,接着惊讶慢慢变成了惊喜,他拉着涂海涛的胳膊,说道:“你也知道有人要杀我们?”
涂海涛一怔,马上问道:“是,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你知道吗?”
冷建国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
涂海涛气得真想揍他,但是他不能跟一个精神病人怄气,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冷建国咆哮着。
涂海涛微微笑着,看着他:“谁?”
冷建国又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贴近了涂海涛的耳朵:“就是这些穿白大褂的。”
“为什么要杀你们?”
“因为我们都迟到了!”
涂海涛从冷建国的话里,实在摸不着头绪,便继续问道:“你是谁?”
“我是冷建国。”
“十年前,你是做什么的?”
冷建国安静下来,仿佛在努力回忆,接着便勃然大怒:“他妈的,你想干嘛?你也想来杀我是不是?”
冷建国抄起一把椅子朝涂海涛砸下来,涂海涛赶紧躲开了!
冷建国举着椅子追了过来,涂海涛伸起一脚,踢在了冷建国手腕上,冷建国受不了痛,椅子沉重地砸在了地上。
噩梦中的三具尸体
涂海涛和许洁离开解剖室之后,严霜将武林风的尸体搬到冷库里,也离开了解剖室。今天确实够累的,天寒地冻的晚上,本来好端端地躺在热乎乎的炕头,看着无聊的爱情杂志,却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
谢副局长要他马上集合!
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严霜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开车回到家里,躺倒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安稳,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那三具可怕的尸体。但是严霜并没有感到恐惧,在他看来,那三具尸体更像是三件艺术品,可以供人赏鉴、揣摩。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露了点什么,但是仔细想想解剖三具尸体的过程,他觉得是无懈可击的,每个程序、每个步骤他都严格地完成了,客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呢?
带着这种疑问,严霜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三具尸体仿佛是三个幽灵,走进了他的家门,走到了他的床边,狞笑地看着他。
他们的喉咙里汩汩地冒出鲜血。
他们向他伸出了手,冰冷的手指抚触着他的脸颊。
这时候,三具尸体再也不像艺术品了,而是变成了恶魔。
睡梦中的严霜想逃跑,但是却跑不动,他甚至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仿佛被冻僵了,浑身失去了知觉。
但是恐惧是真实的。
冰凉的手指的触摸是真实的。
严霜想大声呼救,但是嘴却张不开。
一具尸体说:“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尸体的舌头已经不在了,这句话凭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严霜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窜脑门。
另一具尸体同样阴森森的说道:“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这声音绝不会从尸体的嘴巴里蹦出来,也许只是在胸腔里回响。
三具尸体同时伸出了手,仿佛要掐住他的喉咙。
三具尸体同时狞笑着说道:“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三具尸体的手还没碰到他的喉咙,严霜便已感到了窒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进行着垂死前的挣扎。
他大叫着坐起身来,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原来是南柯一梦。
好在是南柯一梦。
不过,他还是心有余悸,提心吊胆地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完全地放下心来。
窗外,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在这个美丽的仙境一般的城市里,不知道埋藏着多少罪恶。
你看仔细了吗?
严霜的脑海里,突然又冒出这句话来。
这让他不由自主得浑身打了一个寒噤。
那三具尸体咒语一般的话,在这个冬天的早晨,仿佛具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那三具尸体伸来的胳膊,仿佛是死亡的征兆!
你看仔细了吗?
“不!这不是尸体的话!这是我自己的话!”严霜想道,“是我一直在责问自己,看仔细了吗?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神,有的只是庸人自扰。
“我看仔细了吗?”站在窗前,严霜看着美丽的一片琉璃世界,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对了,我没看仔细,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有检查过!”
想到此,严霜披上外套,兴匆匆地离开家门,往单位奔去。
有了新的疑点,严霜总是充满激情!
到了解剖室,严霜将三具尸体一起拉出来,摆在屋子的中间,然后笑呵呵地对它们说:“兄弟们,我来了!”
一个发疯的记者
涂海涛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来。许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涂海涛苦笑着摇摇头:“没事!”
两个男医生马上会议室,要带走冷建国。
冷建国疯狂地挣扎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几分钟后,冷建国被两个医生架着胳膊走出会议室,经过涂海涛身边时,冷建国冷冷地笑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恶的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足够的水份,就能滋长出一朵恶之花。坟墓已经掘好了,丧钟将为你而鸣。”
涂海涛不理会冷建国,对这种精神病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洁却突然冲着冷建国说道:“冷记者,你该注意自己的形象!”
冷建国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许洁问道:“你叫我什么?”
“冷记者!”许洁一字一顿地说道。
“冷记者,冷记者,”冷建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是啊,因为你就是冷建国冷记者!”
冷建国突然又咆哮起来:“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记者,我不是记者,记者都得死,我不是记者……”
罗子涵在一旁吩咐道:“快把他送回去,让他多吃点药。”
两个男医生架着冷建国离开了。
涂海涛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记者?”
“我推测的,”许洁笑着。
“哦?”
“第一,他说新闻事业迟早要毁在我们这种人手里;第二,只帮忙不添乱,基本上是对新闻、对记者的要求,如果不从事过记者工作,谁都不会把这句话记这么牢;第三,他天天喊着写检查,你也许不知道,三百六十五行,新闻这行业,是写检查最多的;第四,排队都要分个官大官小,这是典型的新闻思维。”
涂海涛想了想,说道:“去你们台,调查一下冷建国。”
罗子涵在一旁插嘴道:“涂警官,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你个人的。”
涂海涛微微地笑了:“又是我的重大应激事件?”
“是!”罗子涵严肃地盯着涂海涛看着。
涂海涛还是一副笑脸:“罗医生,等我忙完了这个案子,再好好跟你聊聊吧。”
“你连自己的问题都不敢面对,还怎么去破案?”
“罗医生,你太夸张了吧?下次再聊了,再见!”涂海涛说着扭转身,往前走去。
罗子涵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大声说道:“你老婆死了!你醒醒吧!”
涂海涛骤然站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疑惑!
不但他疑惑,许洁也疑惑了!
她看了看一脸惶惑的涂海涛,又看了看一脸坚毅之色的罗子涵,骤然间,她甚至不知道在她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涂海涛充满疑惑地看着罗子涵,看着看着便笑了:“罗医生,有些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涂海涛,你该醒醒了!不要再回避了!你老婆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涂海涛看了看罗子涵,又看了看许洁,终于不屑地笑了:“罗医生,你该给自己做个心理分析了!”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选择性遗忘,你不断通过自我否认,来忘记一年前那件重大创伤!可是,你可以欺骗你的意识,却欺骗不了你的潜意识。你的潜意识牢牢地记住了这件事,并开始折磨你,让你的右臂麻痹!知道你的胳膊为什么麻痹吗?心理学上,把你这种病叫做转换性躯体形障碍。很多这种病人眼睛失明、耳聋、麻木甚至瘫痪,但是他们的眼睛、耳朵以及所有的器官都没有任何问题,造成这些症状的原因全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你知道这种疾病对病人有什么好处吗?”罗子涵不等涂海涛回答,便继续说道,“这种转换性障碍可以减轻人内心的焦虑,使病人有了逃脱责任的借口……”
涂海涛冷笑一声打断了罗子涵的话:“罗医生,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逃脱责任?我逃脱什么责任啊?”
罗子涵专注地盯着涂海涛的眼睛,冷冷地问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有一种要砍掉自己右臂的冲动呢?”
涂海涛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罗子涵的话一针见血,他的确不止一次地有过这种念头,恨不得把没用的右臂一刀砍下来。难道罗子涵的眼睛能看透人的内心?但是,涂海涛转念一想,有这种念头,也不过仅仅是因为右臂麻木之后心情焦躁啊!换作任何人,都会有这种冲动的!罗子涵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罢了。
“别说啦!”他大声叫着,“胡言乱语,危言耸听!我老婆活得好好的,她回娘家了!你再这样咒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涂海涛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许洁看了看罗子涵,罗子涵正看着涂海涛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那是一种怜悯的笑,也是一种无奈的笑,在怜悯和无奈之中,似乎又夹着一丝阴冷。许洁感到一阵寒意,忙转过身,跟在涂海涛身后,匆匆地离开了康宁医院。
一上车,涂海涛便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妈的,她要不是一个女人,我早就揍她了!”
“她也是为你好嘛!”
“什么为我好?咒我老婆死是为我好?滑天下之大稽!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我跟她可不是一样的女人,我只是觉得她是为你好,即便说错了,你也不要这么大火!”
“她说这些话有什么凭据啊?没有调查就信口雌黄,我要投诉她!我怀疑她别有用心,故意想打乱我的方寸!”
许洁笑了,说道:“你不要开始怀疑罗子涵了吧?”
涂海涛气鼓鼓地说:“案子没破之前,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
许洁呵呵地笑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调查冷建国真的有帮助吗?”
谈到案子,涂海涛又变得冷静起来:“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冷建国身上太多疑点了,首先,身份就是一个谜;其次,前天晚上,他跟朱建文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见朱建文之后,朱建文就失踪了?”
“另外,”许洁说道,“我觉得他老是说有人要杀他,也不能仅仅看作是精神病发作。”
“你是说真的有人要杀他?”
“说不准,我只是觉得这里面怪怪的,但是怪在哪儿,我又说不出来。”
“你到电视台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冷建国这人?”
“没有。”
这时候,涂海涛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马上接听了,之后便对许洁说道:“回局里,严霜有新发现了。”
“严霜是谁啊?”
“就是那个法医啊!”
许洁一听,急打方向盘,汽车猛的往右一转,车轮碾在雪地上,扬起一片积雪。
涂海涛说道:“小心被抄牌啊!”
许洁笑了:“有警察叔叔在,怕啥?”
变态的表演:皮下注射
涂海涛和许洁站在三具尸体旁百感交集,其中一具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李大勇。李大勇身上挂着一层霜,眉毛、头发几乎变白了,被割断的喉咙上还结了一层冰。许洁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流出泪来,赶紧转过头不去看他。
严霜站在三具尸体前滔滔不绝地说道:“尸体是会说话的,我之前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没有让尸体说完它们的话。当我检查李大勇和冯鑫的尸体时,我只看到了他们的外伤,舌头被拔了,气管被切了,但是其他方面我却忽略了。武林风的尸体让我寝食难安,从昨天你们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涂海涛看着口若悬河的严霜,有点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有什么新发现?”
严霜得意地笑了笑,他拿起冯鑫的右臂,说道:“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小点儿!”
涂海涛和许洁凑近了看了看,许洁皱着眉头没看到什么异样,涂海涛看清楚了,问道:“这是针眼?”
“是,”严霜放下尸体的胳膊,“冯鑫死前被人注射过。”
“注射的什么?也是青霉素?”
“从检验结果来看,的确是青霉素。”
“他的死因是青霉素引起的?”
“不是,”严霜很肯定地说道,“冯鑫没有任何青霉素过敏的症状。”
“那凶手为什么要注射青霉素呢?难道只是好玩?”
严霜答道:“谁知道呢?也许凶手就是这么变态。”
许洁插嘴问道:“大勇有没有被注射过?”
严霜回答道:“所以我说凶手很变态,李大勇也被注射过,但是却是在死后注射的。”
“死后注射的?”许洁惊讶地问道。
“是,给大勇注射的青霉素全部淤积在针眼附近,还没扩散!”严霜看着涂海涛和许洁说道,“所以我说凶手很变态,注射青霉素并不是他的杀人手段,不如说是一种表演,一种变态的表演。”
许洁喃喃地说道:“也许他想警告什么?”
“他警告什么呢?” 涂海涛问道,“大勇和冯鑫与天价医疗案有没有关系?”
许洁说道:“没什么关系啊,他们根本没报道过这事。”
“看来,所有的疑点都必须到你们电视台弄个明白。”
涂海涛和许洁走出解剖室,便开上车,直奔电视台而去。
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路边隔几步远便能看到一个个雪堆,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许洁开着车进入电视台大院,涂海涛看着那一个个雪堆,突然觉得那些雪堆活像一个个坟墓,那坟墓有大有小,有的饱满,有的干瘪。
新闻部的办公室里几乎没什么人,记者都出外采访了,只有周文轩还待在办公室里。许洁打个招呼:“没出去采访啊?”
周文轩讪讪地笑笑,说道:“朱主任没来上班,领导让我在这里盯一下。”
涂海涛问道:“有个问题想了解一下,李大勇和冯鑫与天价医疗案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们采访过这事没有?”
“为什么问这个?”
许洁开着玩笑说道:“警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是,”周文轩马上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涂警官,做惯了记者,凡事都喜欢问个为什么。”
涂海涛笑了笑。
周文轩说道:“天价医疗案是武林风做的,与他们俩没什么关系。”
“哦”,涂海涛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到电视台工作几年了?”
“七年了吧。”
“冷建国这个人听说过没有?”
周文轩回忆了一下,脑海里搜索着冷建国这个名字,过了半晌说道:“没有。”
“你们同事中,在电视台工作十年以上的人有没有?”
“有啊,王尚科!”
“他在哪儿?”
“采访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谁这么想我啊?”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记者背着摄像机走到众人面前。
“王尚科,跟涂警官走一趟!”周文轩说道。
涂海涛鄙夷地看了一眼周文轩,然后对王尚科说道:“你好,我是涂海涛!”
“认识,认识,”王尚科说着话,把摄像机放到了桌子上。
“听说你在电视台工作十多年了?”
“是啊,这些人当中最没出息的就是我了!”
涂海涛疑惑地看着王尚科。
“在一个单位干十年以上,那就说明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了,哈哈。”
周文轩跟着一起笑起来,说道:“我这干了七年的,跟你一样属于没本事的人了。”
“我哪能跟你比啊,你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这不,朱主任一天不上班,你就顶上来了,这说明领导信任你。”
“哪里哪里,”周文轩忙摆手说道,“涂警官有话问你呢。”
涂海涛眼角一跳,继续问道:“冷建国你认识吗?”
“问他干嘛?”王尚科疑惑地看着涂海涛。
周文轩说道:“警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王尚科笑了笑,说道:“呵呵,只是太突然了嘛!冷建国以前是我们新闻部主任,朱主任之前就是他了。”
“他为什么辞职了?”
“哪是辞职啊?是被开除了!”
“为什么?”
“说起来可笑,他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什么错误?”
“开会迟到。”
“开会迟到就要开除?”
王尚科笑呵呵地环顾左右,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些人际关系上的事情,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周文轩说道:“这里没别人了,你就说吧。”
王尚科压低声音说道:“据传闻,是有人借题发挥,把小事变大事了。大概十年前了吧,市委开大会,我们电视台记者肯定要去采访的。冷建国怕一些年轻记者应付不来,便亲自出马了。结果那天早晨大塞车,冷建国赶到会场时,会议都已经开始十分钟了。市委宣传部的人见电视台记者没到,一个电话打到台长那里,把台长臭骂了一顿。台长自然要臭骂冷建国,让冷建国写检查,而且拿到市委去读。冷建国就写了,检查也读了,本来大伙都觉得没事了,因为以前也有迟到的时候,最多写个检查。可是这次,冷建国却栽了,市领导的气一直就没消。台领导一看这阵势,就把冷建国给撤职了!冷建国脾气很大,说:‘撤我的职还不如让我下岗’,那时候的台长脾气更大,马上把冷建国开除了。”
涂海涛听着,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隔行如隔山啊,记者的苦,你们是不会知道的,”王尚科说道,“其实,这事本来不应该这么大,后来听说有人做了手脚,是哪个市领导的远方亲戚。哎,暗箭难防啊!”
“谁做了手脚?”
王尚科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咱们没证据,警察办案不是最讲证据的吗?不过,当时朱建文跟我一样,刚来台里不久,名不见经传,可是不久便被提拔为新闻部主任了。”
涂海涛点点头,继续问道:“冷建国被开除后去哪儿了?”
“这就不知道了,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干脆停机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涂海涛看了看许洁,许洁会意地点点头,说道:“冷建国疯了,十年前疯的,现在住在康宁医院。”
王尚科睁大了双眼,惊讶地说道:“不会吧?这么脆弱?”
周文轩沉静地说道:“新闻做久了,不是更麻木,就是更脆弱!”
每个人都有自杀的冲动
冷建国被两个男医生架回病房以后,冲到每个病人面前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你知道吗,他们要杀我……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每个人都该死,但是我不能死,你不能杀我……这些穿白衣服的迟早也会杀掉你的,你笑什么?你真他妈是个傻子,听不懂任何睿智的语言,听不见智者的声音,我好同情你啊,回去写检查去……”
有的病人紧张地看着他,有的则笑呵呵地看着他。
罗子涵在窗外听着冷建国的疯言疯语,心里非常纳闷。冷建国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躁狂,难道他看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便匆匆地穿上大衣,急如星火地走出医院,迎面却碰到了涂海涛和许洁。
涂海涛老远便打着招呼:“罗医生,这么匆忙去哪里啊?”
罗子涵怔了怔,笑道:“出去一下半点事。怎么涂警官对冷建国还是念念不忘啊?”
“这次来倒不是找冷建国,”涂海涛说道,“是来找你的。”
“找我?”
“做一下咨询。”
“涂警官终于想通了?”
“罗医生误会了,我是不需要做什么咨询的,我是来请教的。”
“谈不上谈不上,请进!”罗子涵将两人让进门。
三人穿过小花园,经过病房,来到了罗子涵的办公室。
罗子涵给两人边斟茶边问道:“涂警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
“谈不上谈不上,”涂海涛说道,“最近接了一个奇怪的案子,一直没有眉目,想请罗医生帮忙啊!”
“我可不会抓坏蛋啊!”
“是这样,最近连续有三名记者被杀害了,而且都被拔掉了舌头,割去了气管。”
“这么变态?”罗子涵问道。
“就因为变态,所以想请教罗教授啊。”
罗子涵说道:“从凶手喜欢收集、储藏舌头和气管来看,他应该患有严重的强迫症。”
“储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心理变态的想法,常人自然难以理解,”罗子涵沉吟一会儿说道,“连环杀手包括两种,一种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把暴力行为作为获得金钱或者毒品或者性的一种方式。那三个记者的财物有损失吗?”
“没有。”
“那就是第二种了,心理变态,为了暴力而暴力,杀人只是为了享受杀人带来的快感。”
“那为什么只杀记者呢?”
罗子涵笑了笑,说道:“也许杀记者的快感更强一些吧!”
许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愠怒地看了罗子涵一眼,罗子涵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说道:“对不起许记者,我没别的意思。”
许洁笑笑,以示大人不计小人过,问道:“凶手为什么会这么邪恶?”
“邪恶?”罗子涵反问道,“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恶的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足够的水份,就能滋长出一朵恶之花。”
“可是我们不会去杀人!”许洁反驳道。
“是不会杀人还是不敢杀人?”罗子涵依然笑吟吟的,“每个人在受到侮辱之后都想痛痛快快地报复,包括杀人。但是社会规范、道德伦理、法律权威束缚着我们,我们只好放弃了杀人的想法。”
涂海涛笑道:“罗医生也想过杀人吗?”
罗子涵说道:“想过!”
“罗医生想杀谁?”
罗子涵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涂警官, 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杀人?”
涂海涛也笑了,说道:“想过!”
“你想杀谁呢?”
涂海涛看着罗子涵,过了半晌说道:“有时候我想杀自己。”
许洁惊讶地看着涂海涛,罗子涵继续说道:“你这种自杀的念头其实已经实现了一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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