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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_滚滚红尘

_5 三毛(当代)
人:能才、韶华、容生嫂嫂出场。
斜阳下,小镇街上的房子。有外墙。有通街上的门。房子内有天井。
容生嫂嫂跟能才「对面对」坐在天井灶间的外面。中间隔著一个低低的小茶几。低到两人坐著时,弯曲膝盖的地方。能才、容生嫂嫂一人一把小板凳。桌上放著一个小脸盆,一堆要「折」的菜。
能才帮忙折菜,把要下锅炒的,放到脸盆裏去。容生嫂嫂不知说了能才什麼,能才把一根菜,很自然的向容生嫂嫂笑丢过去。
这一幅画面,被已然站在开著的大门外的韶华看在眼裏。
毕竟女人就是女人。容生嫂嫂反应快,看见了门外的韶华。这一了然,向能才用眼光,轻轻下巴的一斜——能才方才看见了韶华。(音乐是悄悄溜进来的)
能才吸了口气,暗中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慢慢的,好似在斟酌这情况的来临——要怎麼接受下来。能才向韶华迎上去时,不自觉的按了一下容生嫂嫂的肩。他走向韶华的那不过七、九步裏,还是把手,一只手,放入他那夏季月白长衫内的裤子口袋裏去。对於韶华,能才的感觉,「不是生活的」。
容生嫂嫂也是穿了白色短女式中国褂子。撒裤筒宽口长裤。布鞋。梳头。
整个画面色彩以——烟灰青瓦,淡黄泥墙,木质窗框——无鲜明色彩的中国乡城小调为主调。包括韶华的衣著,与画面都是不唐突的——淡夏。
能才与韶华面对时,是镜头由容生嫂嫂的主观位置拍看过去的。即使是他们两人对话,这镜头角度的取舍,将容生嫂嫂的心,也带了进去。是三个人的变化与交接。
*能才:怎麼来了?(语气中掩饰著,掩饰另一句——你为什麼来?——的心情。)
*韶华:我没有办法。(箱子都放下了,只拿了手提包)放心,我不会把人引来的。
*能才:我们出去讲话。(把韶华拉出去了,温柔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四十场
时:黄昏。夏日的夜,还早呢。
景:小镇风光、街。
人:韶华、能才、小商店老板、摆摊子妇人、路人。
*能才:刚才那个女人,不过是房东太太,寡妇失业的——对我一向很照顾。
*韶华:(笑)我没有问你呀!(心想,好,你也不问问我分开以後过的是什麼日子。)(顺手拉过商店一匹放在路边的花布)
*能才:来,我给你买东西——(就自作主张走到店面柜台边去)老板——一尺多少钱?(又掩饰。哦,不要跟她深谈过去和未来)
*老板:一尺多少钱?买布嘛,起码八尺一件短袖旗袍——(唱歌似的)三千八——算你先生便宜——(一面自作主张哗哗量了八尺)——零头放半尺——大方啊——剪啦?
*能才:(能才一伸手,把老板的剪刀一挡)我们回来再剪。(能才没有经济能力了)
*老板:(马上板脸了)不必了。(说得又乾又脆)
韶华在另一个隔邻小摊子看乡下女人的小东西。将能才与老板的对话,全都看在、听在眼裏、耳裏。她喊了——
*韶华:能才,我要这只顶针,还要红头绳。——你来买给我——。
能才替韶华把红头绳给绕在手腕上了。(左手)那顶针被韶华当戒指带著,古铜色的。
*能才:好。买个欢喜给你。
(以上这几行,请导演斟酌,实在可以不拍进电影中去,只到韶华叫——你来买给我——就可以交代了。)
演员提示:能才说的是:「买个欢喜给你」。而当他看见韶华——那住在上海城内的大小姐时,内心所感受到的,已不是当年同样的情绪。他的无力感是那麼明显,包括他衣著、打扮,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坐汽车的人了。他看待韶华时,情感十分遥远,他很不明白韶华怎麼不了解他这一年半来东奔西藏之後,人格上的变化。他忍耐著韶华,把她看成了一个没有长大,也没有经过风霜的女孩子,而不是女人了。
●第四十一场
时:夜。
景:容生嫂嫂家的一间厢房。
人:韶华、能才、容生嫂嫂。
烛火中,白色蜡烛。旁边又点了一盏小菜油灯(城裏小姐来了,明晃晃的蜡烛也点上了。)在个八仙桌上。
韶华在乡下房间裏开箱子。看看衣服也没有地方挂。能才的一些衣衫是平放在床尾的。那种中国式的老床——被什麼人的手,摺得十分方正。墙上自然也有钉子,勾著薄外套什麼的。房内有一个洗脸架,有乡土味的大花毛巾和一盆清水。
能才坐房内向门边的竹椅子上,不靠下去,两只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合著,两膝微微分开,一副乡下男子的坐姿来了。
韶华把箱内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到床上去放出来。
*韶华:其实丢掉那些东西倒没有舍不得,就是那架留声机总算妈妈的纪念品,卖了倒是心痛——後来我又想——以後跟著你——东奔西跑的——东西越少越好——(韶华隐瞒了被打的事情)
*能才:(被逼著表明情况,他实在想拖几天的。可是韶华那副「跟上来一辈子」的话,已经讲出来了)韶华,你要来住多久?
*韶华:(两手正又拿出一件衣服来,那能才没有带走的「八字命造」已然在箱中出现)(镜头请仔细)多久?(迷茫了,把衣服抱在胸前,停了动作)我「一家一当」都来了啊——!
这时容生嫂嫂走往大门口,穿过天井,向街上的大门走去。能才放掉了韶华,快步走出去了。外面没有灯。两人的戏,镜头由韶华主观置先取过去,韶华的心,被带进去了,而人不出现。
*能才:(把容生嫂嫂经过的墙一挡,用手臂)你去哪裏?那麼晚了?(低声的)*容生嫂嫂:(声音中有委屈)我去阿哥家住几天。(也很坚决的,受了欺负似的,一定要走,她从能才手臂下挤出去,也是不敢大声,怕韶华听见什麼动静)
*能才:你这个傻瓜。(声音轻轻的)
那一声「你这个傻瓜」不正是能才初吻韶华时说出来的话吗?
韶华的「八字命造」,红鲜鲜的,在一支白烛上烧,能才一回房,看了上去要抢,韶华伸手一挡,那副凛然的神情叫能才愣了半秒,再上去抢命造,韶华把窗一推,把那连火烧著了半张的命造加上蜡烛,全都丢到窗外去。
雨,在窗框上拍一下沾了进来。
(音乐,孤单,无奈,没有明天,但是要有张力的——没有明天。)
菜油灯发出那麼微薄的光芒。房间的老床上,没有被褥。是夏天。有粗席子。
韶华向裏睡,背著能才。睡成子宫裏婴儿的样子。能才平躺著,两手放在颈子下面。两个人保持著距离。韶华那麼孤单——那麼孤单——那麼孤——而能才——不给人这种感觉。
(镜头运用请一定与剧中两人心情——「对位」,请——将那——「张力」——饱和到不能再忍下去)才让能才说话——*能才:其实——我不过是个要吃饭的人——。韶华,我当不起你。(哽咽、无奈)
*韶华:(伤心欲绝。没有马上回答。等了三秒)(平静下来了)章部长——你的那口饭很真诚——一个没有饭吃的人,还能够讲什麼担当吗?(慢慢讲,伤心欲绝)
*能才:韶华,你这样不公平。这一年半来,我东躲西藏的成了什麼样子。
*韶华:公平?(气极)你怎麼敢把对我讲的话对别的女人去讲。
*能才:说什麼?
*韶华:说「你这个傻瓜」,这是你把我抱在怀裏的时候讲的话。
*能才:这没什麼,你不要认真,再说她不过是个房东太太。(含泪了)
*韶华:你在那个女人面前也这麼讲我?
*能才:没有。(指胸口)在这裏,她不能跟你比。
*韶华:你知道我到这裏来是为了什麼吗?是为了爱你(语中已带哽咽)。可是从你看见我到现在,可有说半个爱字?你还要说我不公平,还拿我跟别的女人去比,你眼睛裏都是别的女人(哽住了),我的眼裏,只有你——。
韶华慢慢坐到床沿去,一面讲一面摸皮包,一面穿鞋子,一面哗一下子冲出房间,冲到天井裏去。能才追得也快,顺手撑起一把雨伞,撑开了,去拉韶华。韶华一把抢过纸伞,把它给撕了——
*韶华:我沈韶华,什麼时候要人给蔽过雨了?(带哭声、倔强)
韶华推开能才,返身就跑,能才追,韶华一叠扎好的钞票,向能才迎面丢上去,能才一楞,看钞票时,韶华已在大雨中打开大门,狂奔而去——。
●第四十二场
时:深夜。
景:小水乡镇中无人的街道。
人:韶华、能才。
韶华看见能才发足狂追,一转弯,躲了起来。
大雨中,能才在雨巷裏,盲目的寻找而不得。
●第四十三场
时:日、夜、日、夜。
景:玉兰婆婆的乡下房子裏。
人:玉兰、婆婆。
O.S.(韶华的声音):玉兰终於跟春望结了婚。春望把玉兰带回乡下,将她交给了春望的母亲。好不容易,日本人走了,春望却没有回来。人说,春望又去打别的仗,是自己人打起来的。这些——玉兰不明白。
玉兰病了,一直好不起来。是当年太太那一脚给踢的,留下来的毛病。
(旁白同时)(镜头下)玉兰在乡下一个没有边,没有顶的床上发乱梦。头摇来摇去。婆婆替她擦擦冷汗,又擦擦自己急出来的老泪。婆婆煮中药,婆婆餵药。婆婆对天拜。求。玉兰时醒,时昏睡。日裏看见婆婆忙。油灯下,看见婆婆守住她。日裏又见婆婆替她盖好一床破棉被。夜间婆婆披了破棉衣,躆在床边。(交叠镜头)
●第四十四场
时:日。
景:倒回韶华父母老家(被关住时的房间)
人:韶华。
韶华又出现在她父亲关住她的二楼高房子裏去。在那写满了字的四面墙裏,韶华专心的在滤稿。
韶华用右手在戳自己左边肩下的手臂,身体摇晃,前後摇晃——摇晃——
衣袖上化开了一滩墨水渍。
(此处镜头在第二场中曾经出现一次)
第十一章
【人生底事往来如梭】
●第四十五场
时:日。
景:一条很狭很破的小弄堂。
人:月凤、一个男人的身影(小勇出现)。
月凤在一条弄堂中张望门牌。(一个男人的背影在镜头中卡入)当月凤确定了是她要找的那一个门时,男人把衣箱——为她提的,放下了。
两个人手一交握,拖了一下,放掉。男人走了。
●第四十六场
时:日。
景:地下室内、楼梯。
人:月凤、韶华。
月凤提著她的箱子,往一个向下的楼梯走去。在那空荡的地下室裏,韶华,躺在两条板凳架出来的一块木板门的床上。面对著被雨水浸出的印子来的湿墙。
床上除了韶华之外,在靠近缩著的膝盖边——一只小洗脸盆中,放著一只牙刷和一条小手帕式的毛巾。
韶华又缩成子宫裏睡著的样子。头,枕在小手袋上。月凤放下箱子,注视著那孤单的背影。那背著她,不看人的韶华。想拉下肩上披的一块围巾替韶华盖上,可是,月凤如果不去拥抱韶华,自己就要大哭出来了。
月凤轻轻上了床,把上半身去贴上韶华的背脊。月凤胸前挂著的鸡心,荡到韶华脸上。
韶华一把握住了那颗鸡心。
(镜头在此卡掉)
●第四十七场
时:日。
景:韶华家内外、旧家、以前与能才相会的小楼。人:能才、新的房客、房客妻子、小孩、老太太。
穿著长衫的能才,又推开了那一年半不再去过的韶华小楼。他直直的走上去,正对著那开了房门的老房间。一个老太太在楼上浴室门外煮一锅汤。韶华房内,住了一对陌生的夫妇,在给小婴儿洗澡。屋内非常「家庭生活化」,奶瓶、尿布晒了一屋。已全然不是韶华当年的房间布置了。
*老太太问:……先生找谁?(向屋内喊)阿四,可是你朋友来了?
能才看见韶华旧屋中玻璃都没有了,被报纸糊了挡风。墙也打成剥落了,没有再粉刷。门也破了,被一块薄板钉了补起来。那位老太太的儿子过来接待能才。
*能才:(安静的)玻璃都破了?
*男人(新房客):我们搬来就是这副样子了,说是以前一位房客,姘上了一个汉奸——伪政府替日本人做事的——胜利以前,那个汉奸就逃走了,住在这裏的女人,被邻居打了一顿——房间嘛——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配玻璃——。(这时能才方才知道,韶华曾为了他被羞辱。)
*新房客:先生找谁?
*能才:以前那位——那位小姐——。
*新房客:(突然警觉了)那麼,你不要就是——那个——(脸色变了,盯住能才看,尖锐的)
这时楼下房东太太探头看,见是能才回来了,吃了一惊。笑说著上楼来——*房东太太:章先生回来啦!嗳,沈小姐为了你,吃了好多苦,这你是不晓得的,——来来——我带你去找她,现在嘛,她租了我另外一个房间,就是条件差了——。走路就到了。
●第四十八场
时:日。
景:地下室。
人:月凤、韶华。
在那幽暗凄苦空洞的地下室裏,月凤架起了生病的韶华。
(镜头由下往上取)
月凤右手伸过韶华的胁下,架著她。另一手提著自己的箱子,那只孤伶的小脸盆,在箱子外一只网篮中跟著走了。
月凤吃力的拖著韶华,即使跌跌撞撞的也绝对不放手,把她的好朋友向楼梯上,有著光线照射的门外,尽力拖上去。
小雨又下了起来。
●第四十九场
时:日。(雨天)
景:往韶华地下室去的途中。
人:房东太太、能才、月凤、韶华、新房客、情治人员。
*能才:你确定,沈小姐就住在这裏?(很紧张了)
*房东太太:我租给她的嘛——哪——前面那第三个门,右手边,就到了。
这时,有声音在能才身後说——回身一看,是那接了韶华房间租下去的新房客。还有另外一个人。
*新房客:跨到墙上去,背对著我们,手举起来。章——能——才。
能才没有反抗,面向著墙。双手放在墙上。(这时,在细雨中,月凤和韶华的黄包车,被雨布半掩住了,正由跨在墙上,给人搜身的能才背影边,慢慢错过而不觉。)那时房东太太跑了。
*能才:在你们带我走以前,(很平静的)我可不可以去看一个人,只要五分钟?
*新房客和情治人员:休想。
能才突然推开了他们,往那「房东太太」指的那扇门狂奔过去。人,追上来了。能才跑得突然,人追得慢了半拍——。
●第五十场
时:日。
景:韶华的地下室。
人:能才、新房客、情治人员。
能才冲进地下室,韶华的痕迹,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地下室,只有韶华常用的几张稿纸落在地上。稿纸上写了字,满满的字。
能才扑上去看那稿纸,只见他看了一下,发了狂,把稿纸捏成一团,往口中塞进去。
这时,追兵也来了。一看能才吞纸,打他、捏他、挖他的嘴,把纸张拉出来。
追人的人急看稿子内容,只见稿纸上,反来覆去,只写著一句话——「玉兰终於跟春望结了婚,玉兰终於跟春望结了婚,玉兰终於跟春望结了婚……」
在他们弄不明白的时候,能才推开他们,踢了,打——逃了出去.
●第五十一场
时:下午。
景:一家银行外的街上。
人:月凤、小勇、排队狂挤的人群。
月凤跟男朋友,排在人群裏。那份人叠人的挤,好似已将人叠成了「一串桎梏」。每个人被迫抱住前面人的肩膀,为了能够呼吸,人的脸不可能被闷在前人的脖子上去,所以全都侧出脸来对著镜头。那「一串人链啊」——脸上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他们一致望著队伍的前方。每个人都在手臂上或是吊著大布包,或是提著小箱子,或是抱著一个纸盒,或是两脚夹住方长箱子,那手臂扳住前面的人,又同时得顾东西,有人帽子挤掉了,不能弯身捡。有人脚上一只布鞋,有人被挤得脸上露出惨笑来。有人抵在前人的肩上,好似挤昏了过去。(大时代镜头交代)
人潮在不能控制中一波向前,又一波向後。波动来时,怕摔倒而叫的声音,就来了。
月凤和一个青年,她又回来了的男朋友,也在「人链子」裏面挤,那人拦腰抱住月凤,月凤扳住前面人的肩,又有人扳住抱月凤男子的肩。挤呀——挤呀——看呀—— 看呀——队伍好似没有动。月凤和男子中间,又夹了一个麻布口袋,扎好的。这时有声音在叫——不换了!今天不换了!打烊了——不能再换了!人潮,队伍一时怅然若失。散了。月凤跟男朋友呆站著。走散的人——心——惶惶。(惊心动魂的,挤和怕)(大时代动乱)
同时:(电影中又在拍电影)
O.S.:各位观众,这是美国「国家电影公司」在中国实地为你拍摄的「新闻电影」报导。
中国国民党与中国共产党之间数十度谈判分裂之後,中国内战而今已到如火如荼的地步。
虽然整个经济制度仍然控制在国民政府中,可是目前经由国民政府发行的金圆券正在面临全面性的大崩溃。中国目前的物价,每小时都在变动中,百姓不再相信纸币。只相信银元和黄金。过去每八万元金圆券可兑换一元银元,而今每一百万金圆券以上,方能换到一枚银元。你所看见的画面,是国民政府为了安定人心,稳定政局,在前日发出消息,说「人民可将手中快速流失价值的纸币,在政府指定银行中再度合法兑换黄金。」这个消息,引来了成千上万的人潮,据说这场「兑换黄金事件」已经挤死了若干民众。请看在摄影机下的真实纪录,这是中国内战新闻之外,另一经济崩溃的事实报导。兑换黄金的消息,并未被官方证实,而人群仍在不断的增加中。事实上五千元一张的「金圆券」在今日社会中,已成废钞——。
以上是美国「国家电影公司」在中国实地为你拍摄的「新闻电影」。(大时代惊心动魄的快速播报)
第十二章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第五十二场
时:下午近黄昏。
景:韶华、月凤家中。
人:韶华、月凤、小勇。
(O.S.开门声)
韶华还在写稿,那镜头下,「韶华明显的在用已经写好稿件的反面在写」。火柴盒堆了一桌子,韶华只占用了桌子的一个小方角。
月凤进来了,韶华没有抬头,仍在专心的写。月凤拉著门柄,对外面说——轻轻的哄——。
*月凤:你进来呀——不要怕她——进来嘛!
韶华这才斜看了一下房门。月凤在对空气讲话,门外空空的。这时,一个手裏拉著麻袋上端的稚脸青年被月凤一扯胸口(亲昵的)衣服,拉了进来。那一口袋的金圆券,哗一拖,由裂缝中掉出了一些散票落在地板上。
*月凤:好。(口气好起劲哦)吃饭嘛——是最真诚的事情,我们三个人呀——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吃饭。(顺手放下一小碟咸鸭蛋,被切成四份) ——至於救国嘛——(顺手拿起一辫连壳的咸蛋)(往小勇稀饭裏一丢)——放你——一马。(啪,又打一下小勇的头)。(一旁韶华听了,联想能才说过的话:我不过是一个要吃饭的人)
那小勇,正端起碗来要吃,那带壳咸蛋飞入碗中又同时被「亲爱的」一打,打的又是他的「救国」,这一下,慢慢心虚的放下了碗。
*月凤:(一拂小勇的头,不打了)你吃饭呀——(向韶华说)我就跟他讲,在你救国救死以前,先把你这一大堆(用脚用力去踢麻布口袋)——金圆券——呸!废钞 ——为——我们(指自己和小勇)——去换一条可怜的床单——(又兴奋了)结果呀——挤在前面的前五个人——跟挤在後面的那五个人——什麼东西的价格都涨了十倍——我想——好吧——买不到双人的,单人的也算了——结果那个死店——好大的死公司——居然说打烊——死发国难财——(用手背一擦头好像才挤出人链子似的。)
*韶华:买床单?要结婚了?(含笑,平静的倦眼书生中看一切)
*月凤:结什麼婚嘛!(又去打了一下吃饭的小勇)不过是——给我们——(指天花板,两架小床天花板顶上)这边一个钉子,(又往另一方向指)那边一个钉子——把两个床,哗——用布一拉——隔起来——(想想不对,对不起韶华)(一指小勇)——把——他——搁在——这边。
月凤说著,把自己的板凳一下子搬到韶华身边去,用手一抱韶华。
韶华看见小勇那碗可怜的稀饭又要慢慢放下来了,嘛的笑成把碗澎的往桌上搁。(韶华再度联想能才:韶华,我当不起你。)
●第五十五场
时:黄昏将尽。
景:韶华、月凤家门边。
人:月凤、小勇。
月凤在关门。她的手伸到门外去。月凤的手跟小勇的手拉著舍不得似的,拖著在放松。
*月凤:(轻声,满是柔情)我换衣服——外面等著。
●第五十六场
时:将来临的夜。
景:韶华、月凤房间。
人:月凤、韶华。
月凤要出门之前,看了一看自己身上的粉红府夹大花外套,犹豫了一下。抓起墙上挂著的另一件小蓝底花外套(可以是夹袄)——
*月凤:好,就穿你这件。(注意:在此月凤换上了韶华的衣服)
韶华看见那又一度燃烧起来的月凤,起了一丝说不出的隐忧。
*韶华:月凤,留在家裏,不去管闲事。(她在收拾碗筷)
*月凤:是他要去的。(无辜的口气,指门外)
*韶华:(正色)你留下来。
*月凤:是他的主意嘛!
*韶华:(盯住月凤)(三个人吃过的六支筷子握在手裏)你们去开这种反政府的会议,有没有危险?(盯住月凤,看她——)
*月凤:有呀!(也正经了)(又慢慢讲到笑)我们女人——碰到心爱的男人——就有很大的危险——(以上句子都在笑中有泪似的)——怎麼没有?我们这种——嗳——女人——(在扣外套的扣子了)如果逃得掉——男人的魔掌——就在——快——乐——天——堂——了——。
(手指在快——乐——天——堂四字出来时,按著语气节奏,在门板上喀喀喀喀的——打)
韶华听见这些话,直直的盯住月凤,韶华脸色不好,一种很大的恐惧,在她心裏滋长。她盯住月凤,好似要把月凤看成永——恒。
*月凤:韶华!(正视了韶华一眼)(笑)——我们——(把手掌由胸口向脸上一举,慢慢笑挥出去)——活该!
(月凤最後一句话的表情,在镜头下,含笑,手一挥举到了肩上,好似在向韶华说——再见!)
第十三章
【禅心已失人间爱】
●第五十七场
时:夜。
景:韶华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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