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说话慢条斯理。
维多利亚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并说是圣·吉尔德里办事处介绍来的。
“哎哟,琼斯小姐,请到楼上见见柯里普太太。她还在房间里。我估计她正
在跟一位年轻小姐谈话呢,也许现在她已经走了。”
维多利亚的心突然一抖,浑身觉得发凉。
果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吗?
他们乘电梯上了四层楼。
正当他们在铺了厚厚的地毯的走廊上走着时,一个年轻妇女从尽头的一间屋
里出来,朝他们走过来。维多利亚有这么一种幻觉,似乎是她自己从对面走来。
她觉得有这种可能,团为这个年轻妇女穿的那身定做的衣服,恰恰是她自己所喜
欢穿的。“而且也正合我的身,我跟她一样高,我多么希望把这身衣服从她身上
剥下来。”维多利亚怀着原始社会女人那种野蛮心理想道。
那位年轻妇女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她那淡淡的金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小天
鹅绒帽子,遮住了半个脸。可是汉米尔顿·柯里普先生转过身去看着她的背影,
露出吃惊的神色。
“哎哟,”他自言自语地说,“谁能想到是她?安娜·席勒。”
他又解释说:
“请原谅,琼斯小姐。我认出这位年轻小姐,感到很奇怪,一个星期前,我
在纽约见过她,她是我们一家大国际银行的秘书……”
他说着停在走廊里的一个房门前。钥匙插在锁孔里,他转了一下,打开了
门,然后站在旁边,让维多利亚先进屋去。
汉米尔顿·柯里普太太正坐在窗户旁边的一把高靠背椅子上,一见他们进
来,就站了起来。她身材矮小,长得象只小鸟,目光敏锐,右胳臂打着石膏。
她丈夫介绍了维多利亚。
“嗨,太不幸了,”柯里普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说道,“我们的旅行日
程安排得很满,现在正在游览伦敦,整个计划都安排好了,票也订了。琼斯小
姐,我打算到伊拉克去看望我那个结了婚的女儿,快两年没见到她了。可是,还
没有动身,倒摔了一跤。是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下石头台阶的时候,一下子就摔在
那儿了。他们急忙把我送到医院,现在已经把胳臂固定住了,全部过程看来还不
算太痛苦。就这么回事,我现在一点办法没有了,到底我怎么旅行呢,我也不知
道。可是乔治呢,事情忙得脱不开身,再过三个星期也离不开。他建议我带个护
士和我一块儿去。总之,我一旦到了那儿,身边就不需要护士了。路上需要做的
事儿,塞蒂都能干,但是,那意味着还要付她回来的路费,所以,我想给办事处
打个电话,看看是否会找到一个人一块儿去,而我只付去伊拉克的路费就可以
了。”
“实际上我倒不是个地地道道的护士,”维多利亚说,并力图显示出她实际
上是个护士。“但是,在护理方面我有很丰富的经验。”她出示了第一张证明
信。“我在辛丝亚·布莱德伯里太太那儿工作了一年多。而且如果你需要写什么
书信,或有什么秘书工作要做,我在叔叔那儿当过几个月的秘书,”维多利亚谦
虚地说,“我叔叔是兰格主教。”
“你叔叔是个主教,哎哟,太有意思了。”
维多利亚觉得,这一席话显然给汉米尔顿·柯里普夫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既然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当然应该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汉米尔顿·柯里普太太把两张证明信递给了丈夫。
“事情太如意了,”她恭恭敬敬地说,“这是天意的安排,是上帝对我的祷
告显灵了。”
维多利亚想道,事情就是这样。
“你是打算在那儿找个什么职业呢,还是去找亲戚?”汉米尔顿·柯里普太
太问道。
维多利亚慌慌张张地伪造了证明信,真没想到要讲一讲到巴格达旅行的理
由。关于这一点,她毫无准备,得立即编造个借口。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一段
报道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我打算到叔叔那儿去,他是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她解释说。
“真的?是那位考古学家吗?”
“是的。”这时,维多利亚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是否给自己过多地攀了著
名的叔叔。“我酷爱他的工作,但是,当然我不具备特殊的条件,所以谈不到给
我出路费去参加这次考察。他们的资金并不是非常充裕的。但是,如果我能自己
出路费去,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帮他们做些工作。”
“一定是非常有意义的工作,”汉米尔顿·柯里普先生说,“而且,美索不
达米亚人当然是考古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
“我估计,”维多利亚说着转向柯里普太太,“我那个主教叔叔目前去苏格
兰了。但是我可以把他秘书的电话号码给你们。现在她正在伦敦。她的号码是比
姆里柯 87693——是福尔厄姆宫的一个分机。她从十一点半以后都在那儿(维多
利亚用眼睛偷偷瞧了一眼放在壁炉台上的座钟),如果你们要给她打电话了解我
的情况的话,十一点半以后都可以。”
“喂,我相信——”柯里普太太刚张嘴,她丈夫打断了她的话。
“你知道,时间很紧迫。这架飞机后天就要起飞。琼斯小姐,你有护照没
有?”
“有,”维多利亚感到很幸运,幸亏去年到法国做了一次短期旅行,她的护
照尚未过期。“我把护照带来了,以防万一用得着。”她补充说。
“啊,这就是我所说的你是个办事的人,”柯里普先生赞赏地说,如果还有
其他候选人也在竞争,那人现在显然会退出的。维多利亚有顶用的证明信,她还
有两个叔叔,还随身带着护照,这一切使她成功地被选中了。
“你需要签证,”柯里普先生拿着护照说,“我要到美国快运公司的一个朋
友伯晋先生那儿去,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你最好下午再来一趟,可以在必要
的证件上签字。”
维多利亚同意了。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她听到汉米尔顿·柯里普太太对丈夫说:
“多么坦率的姑娘。我们太幸运了。”
维多利亚觉得内疚,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急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那里,一直盯着电话机,准备模仿主教秘书
那彬彬有礼和动听的声音,以防万一柯里普太太打来电话,了解她的情况。但
是,柯里普太太显然已被维多利亚坦率的性格所感动,她不打算纠缠这些细枝末
节了。总而言之,这个协定只不过是让她做几天旅伴而已。
各种证件都及时地填写完了,并签了字,必需的签证也拿到了。而且,柯里
普夫妇要求维多利亚在萨沃伊旅馆度过了最后一夜,以便很方便地帮助柯里普太
太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动身去航空公司大楼和希思罗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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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他们来到巴格达—第五章
第五章
两天前,小船离开了沼泽地带,沿着阿拉伯沙特河平稳地航行。水流湍急,
因此划桨的老人不需要费很大力气。他划桨的动作缓慢而有节奏,双眼半睁半
闭,他用几乎听不到的低沉声音反复地唱着一首阿拉伯的悲歌。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阿布什勒·苏莱曼这位来自沼泽地带的老人,不知有
多少次沿河顺流而下,前往巴士拉。船上还坐着一个人,身着东西合璧的服装,
这种令人有些伤感的装束当今是屡见不鲜的。他身穿带条纹的棉布长袍,外面套
了一件满是油污、破旧不堪的土色外衣,一条褪了色的红色针织围巾塞到破外衣
里。他头部的装饰也显示出了阿拉伯服装的尊严,人人必戴的黑白相间的缠头
巾,用黑绸头箍系牢,他的眼睛茫然直视,朝着河堤的方向模模糊糊地看着。不
一会儿,他也开始哼起那首相同的曲调。他跟美索不达米亚这块土地上成千上万
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丝毫看不出他竟然是个英国人,也看不出他随身携带着一份
秘密情报,这份情报,世界上几乎每个国家的有势力的人物都千方百计地企图截
获,并要把他连同情报一起毁灭。
前几周发生的事情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回忆起:在山中遇到的埋伏;冰
雪覆盖着的山口;骆驼商队;和携带微型“影院”的两个人一起在寸草不生的沙
漠中的那历时四天的艰难跋涉,住在黑帐篷里的那些日子;以及随着他的老朋友
阿纳兹部落迁徙的那段行程。这一切都是十分艰难,充满着危险——一次又一次
地偷越对方早已布置好的企图寻找并截获他的封锁线。
“亨利·卡米凯尔,英国侦探,三十岁左右,棕色头发,黑色眼睛,身高五
英尺十英寸,操阿拉伯语,库尔德语,波斯语,亚美尼亚语,兴都斯坦语,土耳
其语,以及很多山区方言。在土著部落人中有很多朋友,危险人物。”
卡米凯尔生于喀什加,父亲在那儿任政府官员。他从呀呀学语起,讲的都是
些方言和土语——他的保姆们,及后来的抚养他的人们都是不同血统的土著民
族。他几乎在中东所有的未开化地区都有朋友。
只有在城镇,他的活动能力才显得稍差。现在接近巴士拉了,他明白执行这
次使命的关键时刻已经到了,迟早他是要再次进入这一文明地带的。虽然巴格达
是他的最后目的地,但他很明智地决定不要直接前往。伊拉克的每座城市都会给
他提供便利条件,这在好几个月以前就已作过周密的讨论和安排。现在需要运用
他自己的判断能力,比如说,他应该选择哪里靠岸。他没有通知自己的上司。他
本来可以利用间接渠道来通知上司,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这样安全些。那个简
单易行的计划——飞机停留在指定的地点接他——已出现漏洞!总是发生这种致
命的不可理解的漏洞。
因而,他越来越担心会出现危险。现在身在巴士拉,可望到达安全地带了,
但他十分清楚,情况要比在未开化的地区跋涉时遭遇的危险严重得多。而且,在
最后阶段遭到失败——这几乎是不堪设想的。
那位阿拉伯老人有节奏地摇着双桨,头也不回一下,小声地嘟囔着。
“时候到了,孩子,真主保佑你成功。”
“不要在城市里逗留时间长了,老爷子,回到沼泽地去吧。我不愿意让你受
到伤害。”
“这是真主的意旨,命运在他的手中。”
“托真主的福。”另一个重复道。
此时此刻,他极其渴望变成个东方血统的人,而不是西方血统的人。那样,
他就不必担心成功与失败的可能了;不必三番五次地盘算着各种时机;不必反复
地询问自己是否周密地进行了安排,是否预见到将来可能出现什么危险。把一切
责任都交给大慈大悲的上帝,万能的上帝吧。托真主的福,我一定会成功!
他对着自己说这些话,他感到伊拉克这个国家的镇静自若的情绪和宿命论思
想完全感染了自己,他欢迎这种影响。过几分钟,他必须在小船停靠的地方下
船,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行走,遭受敏锐目光的监视。只有不仅从外表、而且从
感情上看上去都像阿拉伯人,他才能成功。
船平稳地转向与大河成直角的水道。这里停靠着各种各样的小船,还有一些
船只和他们一起驶进来,这种景象十分可爱。几乎像威尼斯一样,船头高高翘
起,呈涡旋形,船身油漆已经褪色显得颇为柔和。这样的船只成百上千,一只挨
着一只地停靠在那里。
那位老人柔声地问:
“时候到了。他们为你做了准备了吗?"
“是的,我的计划都安排好了。分离的时刻到了。”
“愿上帝保佑你一路顺风,愿上帝保佑你长寿。”
卡米凯尔用带条纹的布袍裹紧身体,登上通向码头的溜滑的石头台阶。
他看了看河边周围的情况,和往常一样:小孩子,卖桔子的蹲在售货盘的旁
边,有硬梆梆的方糕点和甜食,盛着鞋带、劣等梳子以及松紧带的托盘,沉思着
的过路人粗声粗气地吐着痰,一边信步走着,一边哗啦哗啦地数着手中的念珠。
街的那边有商店、银行。繁忙的年轻先生们身着淡紫色的西服,迈着轻快的步
伐,有欧洲人,其中有英国人,也有其他外国人。没有什么人因为他刚下船,跟
五十来个阿拉伯人一起走上码头,而对他产生兴趣或是好奇之感。
卡米凯尔一声不响地走着,看着周围的景物,眼睛里恰如其分地流露出十分
欣赏的天真无邪的神情。他不时地咳嗽、吐痰,却又不太厉害,做得恰到好处。
他还用手擤了两次鼻涕。
就这样,这位陌生人进了城,走到运河尽头的桥边,然后过了桥,进了商
场。
这里到处是一片嘈杂,到处是拥挤的人流。精力旺盛的部落人一边走着,一
边把行人排到路旁,为自己开路,驮着沉重货物的驴子在沿街走着,赶驴子的人
粗声粗气地喊着“驾……驾……”孩子们吵闹着,尖叫着,在欧洲人的后面追赶
着,满怀希望地叫喊着,“给点钱吧,太太,给点钱吧,可怜可怜我吧……”
这里,东方和西方的产品摆在一起出售:铝制长柄平底锅,带碟的茶杯和煮
茶的壶,自制的铜器,阿拉伯银器,廉价手表,搪瓷缸子,由波斯运来的刺绣和
织有鲜艳图案的地毯,由科威特运来的包了铜叶的箱子,转手的旧大衣,旧裤
子,还有旧的羊毛童衫,当地生产的被褥,彩色的玻璃灯,还有一堆一堆的盛水
的陶罐和陶锅。廉价的洋货和土特产摆在一起出售,到处皆是。
一切如同往常一样,十分正常。在荒原上长途跋涉之后,卡米凯尔觉得这些
喧闹和纷乱十分陌生。可是,这里本来就是如此。他察觉不出什么不和谐的气
氛,也察觉不出有人对他在此地出现产生任何兴趣的迹象。然而,他几年来一直
很清楚地知道,一个被追踪的人的感觉究竟如何。出于这种本能,他愈来愈感到
不安——这是一种比较模糊的受到威胁的感觉。他的判断是不会错的。没人看过
他一眼。他几乎很有把握,没人在后边尾随或盯梢。但他感到那种难以表达的危
险的确存在。
他拐进了一条又黑又窄的小胡同,向右拐,又向左拐,来到夹在很多小货摊
中的一家大商栈的门前,穿过过道,走进院内。院内四周有很多商店。卡米凯尔
走到一家挂着北方出产的羊皮袄的商店门前。他站在那儿翻弄着皮袄,摸摸这
件,看看那件。店主人正在给一位顾客端咖啡。那人身材高大,蓄着胡子,仪态
高贵,无沿帽外面绕着一条绿带,说明他是去过麦加的汉志。(曾经去过麦加的
穆斯林。——译者注)
卡米凯尔站在那儿用手摸弄着羊皮袄。
“多少钱?”他问。
“七个第纳尔。”
“太贵了。”
那位汉志说:“你能把地毯送到我旅店去吗?"
“保证送到,”商人说,“您明天动身吗?"
“明天清早就去卡尔巴拉。”
“卡尔巴拉是我的家乡,”卡米凯尔说,“自从我上次去参观过哈桑墓,到
现在已经十五年了。”
“那是座神圣的城市。”那位汉志说。
店主人在卡米凯尔的肩后对他说:
“里屋还有贱的皮袄。”
“我想买北方做的白皮袄。”
“那头那间屋里有一件。”
店主人用手指了指缩在内墙里面的那扇门。
接头暗号全部交换完毕,与事先定好的暗号一字不差——这种对话在商场里
可能每天都能听到——但是对话的程序准确无误——关键的字都出现了——卡尔
巴拉——白皮袄。
卡米凯尔穿过这间屋子,进到里面的院子时,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位商人的
面孔——他立刻觉察出这张面孔不是他所要见的那个人。虽然他以前只和那个人
见过一面,但是,他那出色的记忆力是不会出差错的,他们二人也有相像之处,
非常相像,但是这不是他要见的那个人。
他停住了,声音中略带惊奇地说,“那么,撒拉·哈桑在哪儿?”
“他是我兄弟,三天前死了。他的工作由我来接替。”
是的,这个人可能是他兄弟。相像之处非常突出。他的兄弟也有可能被自己
的间谍机关雇用,接头的答话当然都对。然而这时,卡米凯尔更加警觉。他穿过
院子,走进一间阴暗的内室。这里,架子上堆满了杂货,有咖啡锅,铜制的糖
罐,旧波斯银器,一堆一堆的刺绣品,叠着的斗篷,还有大马士革出产的搪瓷盘
子和咖啡用具。
一张小咖啡桌上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皮袄。卡米凯尔走过去,拿起了
那件皮袄,皮袄下面有一套西装,这是套公务人员穿的服装,已经穿旧了,而且
还有点俗气,装着钱的钱包和证件已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进来时是一个陌生的阿
拉伯人,现在则将以进口及货运代理商克罗斯股份公司的沃尔特·威廉斯先生的
身分出现,而且将要按照事先为他做出的安排进行活动。当然确有沃尔特·威廉
斯先生其人——安排得非常之细——从过去的经历来看,此人办事厚道,受人尊
敬。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卡米凯尔松了口气,开始解开他那破旧的军上
衣。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袭击者选择一枝左轮手枪作武器,卡米凯尔的使命此时此地便算了结
了。可是,用刀是有其有利之处的——重要的是没有声音。
在卡米凯尔面前的架子上有个很大的铜制咖啡锅,一个美国旅游者即将来
取,按照他的吩咐,最近刚刚擦过。刀的闪光照射在那个光亮的圆锅表面上——
刀的形状全部映在了上面,尽管形象有些歪歪扭扭,但是却十分清楚地反射在上
面。那个人穿过挂在卡米凯尔身后的东西,从长袍下面抽出一把很长的弯刀。再
过一刹那,这把刀就可能刺进卡米凯尔的后背。
卡米凯尔闪电般地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脚下一绊,便把对方
摔在地上。刀在屋内横飞了过去。卡米凯尔很快地把那人干掉,跳过他的尸体,
飞快地穿过了外间屋。就在这时,他眼前掠过了商人那吃惊的恶毒的面孔,还有
那个胖胖的汉志的略感惊奇的神情。接着,他走了出来,穿过大商栈,回到了拥
挤的商场,先往一边拐,然后又向另一边拐,悠闲地溜达起来,不露一点慌张的
神情。在这里,慌里慌张是会显得反常的。
他就这样慢慢地踱着,几乎没有什么目的地,一会儿停下来看看东西,一会
儿停下来摸摸纺织品,而他的头脑却在急剧地活动着。机器失灵了。在这样一个
充满敌意的国家里,他又要再次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他非常不安地意识到刚才所
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
不仅是跟踪他的敌人使他担心,也不仅是埋伏在通向文明城市的要道上的敌
人使他担心。可怕的是自己谍报系统内部的敌人。因为对方知道了口令,接头的
话准确无误。对他进行袭击恰恰是在他感到安全的时刻。内部出现背叛行为也许
并不奇怪。敌人一直企图派遣一名或更多的间谍打入到自己的谍报系统里;或是
企图收买他们需要的人。收买一个人要比想像的容易——可以不用钱,而用其他
东西收买。
不管过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反正已经发生了。他得奔波跋涉——靠
他自己的力量回去。没有钱,不能乔装而更换身分,而自己的外貌特征又已被敌
人知道。也许就在此刻,有人在暗暗地盯着自己。
他没有回头去观察。这又有什么用呢?跟踪他的人决不是这场角逐中的新
手。
他继续悠闲地、漫无目的地踱着,外表装得无精打采,而头脑中却在思考着
各种可能性。最后,他走出了商场,过了运河上的小桥,一直向前走去,一直走
到一个大门跟前,看见一面很大的油漆牌子,上面写着:英国领事馆。
他往街道两头看了看。看来根本没人注意他,而且看起来没有比走进英国领
事馆再容易的事了。就在这一刹那,他想到了老鼠夹子,想到了放了奶酪、摆在
明处的老鼠夹子。那种夹子对老鼠来说,也是很容易,很简便的……
好吧,只好冒这个险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出路。
他迈步走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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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巴格达—第六章
第六章
理查德·贝克尔坐在英国领事馆的一个休息室里,等着领事与别人谈完后接
见他。
早晨,他从“印度皇后号”轮船上下来,上了岸,办完了行李的海关手续。
他带的几乎全是书籍,睡衣和衬衣零落地放在书本中间,好像是事后想到才放进
去的。
“印度皇后号”准时到达了。理查德本来多估计了两天时间——因为像“印
度皇后号”这样的小货船经常是误期的——现在,他手中有两天时间可以干点别
的,然后再经巴格达到达最后目的地阿斯瓦德古代人造土丘——穆里克古城的遗
址。
这两天准备做的事已经安排妥当。靠近科威特海边的一座土丘,以藏有古代
遗物而闻名于世,多年以前就吸引着他。这是上帝的意旨,给他机会去那里进行
一番考察。
他乘车来到机场旅馆,打听了去科威特的路线。他得知,第二天早晨有架十
点钟的班机,他可以在那儿过一天再回来。一切都很顺利。当然,有些手续是要
办的,如到科威特的入境签证以及出境签证等。这些事他得求助于英国领事馆。
驻巴士拉的总领事是柯雷顿先生,理查德几年前就曾在波斯跟他会过面。理查德
想,有幸在这里再次跟他相见,真是件快事。
领事馆有几个入口。有个大门专供汽车出入。还有一个小门,由花园通向阿
拉伯沙特河旁边的马路。领事馆办事处的入口在大街上。理查德走了进去,把名
片递给了值班人员。他被告知,总领事正在会见客人,但是很快就会结束。然
后,他被引到过道左边的一间小休息室。这条过道从入口处直通向前面的花园。
休息室内已有几个人在等候接见。理查德几乎连一眼也没瞧他们。因为,无
论在什么情况下,人,不管是什么人,都很少引起他的兴趣。他会对一块古代陶
器碎片很感兴趣,而不会对公元二十世纪出生在某个地方的人感兴趣。
他愉快地沉浸在思索之中。他想到了玛里字母的某些形体,又想到了公元前
一七五○年本贾木奈特部落的迁徙。
很难确切地说出是什么原因使他清醒地意识到目前的处境和周围的人,他首
先是感到不安,感到紧张。他觉得,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已经意识到了这种
气氛。他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但是,这种气氛的确存在着,一点没错。这种
气氛使他回忆起上次大战中的岁月。特别是有一次,他和两个战友从飞机上跳
伞,在黎明前那几个小时的寒冷时刻,等待着时机到来,以便开展活动。那时,
士气是低落的;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干这种工作的严重的危险性,他们感到恐
惧,担心自己不会成功,肌肉也在发抖。而此时,他又感觉到这种难以忍受的、
几乎是感觉不到的气氛。
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
开始那一刹那,这种想法只是下意识的,他头脑中一半注意力还是在集中考
虑着公元前的事情。但是,目前他周围环境中的气氛对他的吸引力非常之强。
这个小房间里有人感到极度恐惧……
他朝四周看了看。有个阿拉伯人,身穿破旧的土黄色上衣,他的手指漫不经
心地拨弄着手中的琥珀念珠,不停地数着。有个微胖的英国人,蓄着灰胡子——
像个经商的旅游者——正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数字,看起来十分专心致志,神气
活现。有个瘦瘦的面带倦容的人,皮肤黝黑,安静地靠着椅背坐着,面部神情平
静冷漠。还有一个人,看起来像个伊拉克职员。此外,有个波斯老人,身穿肥大
的雪白长袍。看起来,他们对周围的事物都毫不关心。
琥珀念珠的清脆响声有一定的节奏,听起来很不一般,又很熟悉。理查德振
作了一下,打起了精神,他刚才几乎睡着了。短——长——长——短——这是电
码——无疑是在用电码发出讯号。他很熟悉电码,战时,他的一部分工作就是使
用电码收发讯号。他十分容易地听懂了讯号:猫头鹰。弗—罗—里—厄—特—伊
—顿。见鬼!是的,是这样,讯号仍在重复,弗罗里厄特伊顿。电码讯号是由一
个衣着破烂的阿拉伯人发出来的,或者说磕打出来的。喂,这是怎么回事儿?猫
头鹰。伊顿。猫头鹰。
猫头鹰是他在伊顿公学上学时的绰号。家里送他入学时,他戴着一副非常大
而结实的眼镜。
他打量着坐在屋子对面的那个阿拉伯人,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外貌——带条纹
的布袍——破旧的土黄色外套——还有一条手工织的破烂红围巾,上面布满了针
孔。这样的人,在河边可以看到成千上万。那人的目光和他相遇,毫无表情,没
有一点表示认识的表情,但是,念珠仍在磕打着。
“行者在此。随时准备行动。危险。”
行者?行者?当然是他!行者——卡米凯尔!那个孩子是在一个什么边远的
地方出生或者长大的——不是土耳其斯坦,就是阿富汗吧?
理查德拿出了烟斗,吸了一口试试——朝烟锅里看了看,然后在附近的一个
烟缸里磕打起来:来电收悉。
接着,事情很快发生了。事后,理查德费了很大的劲才回忆清楚经过。
身穿破旧军上衣的那个阿拉伯人站了起来,朝房门走去,经过理查德身边
时,脚下绊了一下,伸出手来抓住理查德,以免摔倒在地上。然后,他站稳了脚
跟,道了声歉,又朝房门走去。
接着,事情是这样的奇怪,而且发生得这么快,理查德觉得,与其说这是真
实生活中的一个场面,不如说是银幕上的一个镜头。那个微胖的经商的旅游者放
下笔记本,在外衣兜里用劲儿掏什么。由于身躯发胖,加之外衣很瘦,他用了一
两秒才把东西掏出来,而理查德在这一两秒钟内采取了行动。那个人刚刚抬起左
轮手枪,理查德便一拳把枪打飞,子弹钻入了地板。
这时那个阿拉伯人已经走出房门拐了个弯,朝领事办公室走去。但是,他突
然停下了,转过身来,飞速地向他进来的那个大门跑去,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
中。
领事馆的警卫人员跑到理查德身边时,他正抓着那个胖男人的胳臂。屋里的
其他人表现各不相同。那个伊拉克职员吓得跳了起来,不停地哆嗦,那个黝黑瘦
削的人目瞪口呆,那个波斯老人目光直视前方,身子纹丝不动。
理查德说:
“你他妈的拿着一支左轮手枪乱比划,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微胖的男人只停顿了一刹那,便操着伦敦口音相当哀伤地说:
“对不起,老兄,完全是意外,我太笨手笨脚了。”
“胡说。你要用枪打死刚刚跑出去的那个阿拉伯人。”
“不,不会的,老兄,我不会开枪打死他的,只是要吓唬他一下。有个阿拉
伯人曾经用几件假古玩骗过我,我突然认出来是他。我只不过是开个小玩笑。”
理查德·贝克尔是个非常洁身自好的人,不喜欢在公开场合惹人视听。他的
个性本能地使他接受了这一表面上的解释,若不接受这个解释,又能证明什么
呢?老伙伴行者——卡米凯尔会因为他把这件事情大事渲染而感谢他吗?假设卡
米凯尔是在从事什么秘而不宣的间谍活动,大概是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的。
理查德松开了抓着那人胳臂的手。他注意到那人在浑身冒汗。
领事馆的警卫神情激动地对那人进行指责。他说,根本不应该把武器带进英
国领事馆内,这是不允许的,领事会生气的。
“我很抱歉,”那个胖子说,“小小的意外——情况就是这样。”他往警卫
手里塞了一些钱。警卫气愤地把钱推了回去。
“我最好离开这儿,”那个胖子说,“我不打算在这儿等着求见领事了。”
他掏出一张名片,突然塞给理查德。“这是我的名片。我住在机场旅馆。如果还
有什么差错,就请找我。但是,这件事确实纯属意外。我是说,如果你明白我的
意思的话,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
理查德很不情愿地望着他装模作样、昂首阔步地走出屋子,拐弯向大街走
去。
他希望他没有做错。但是一个人处于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事情的原由
一无所知,是很难知道该怎么做的。
“柯雷顿先生现在有空了。”警卫说。
理查德跟着警卫在过道中走着。从过道那头射进的阳光所形成的圆形变得越
来越大。领事的房间是在过道右边的尽头。
柯雷顿先生坐在桌子后面接待理查德。他是个性格沉静的人,头发已经变
灰,面部现出沉思的神情。
“我不清楚你是否还记得我?"理查德说,“我两年前在德黑兰见过你。”
“当然记得,”柯雷顿太太和贝克尔握着手说,“我们一起逛过市场,你买
了几块漂亮的地毯。”
柯雷顿太太在自己不买东西的时候,最愿意怂恿朋友和熟人在当地的商场里
讨价还价。她对物价一清二楚,而且在讨价还价方面,十分出色。
“那次买的东西是我最满意的一次,”理查德说,“完全是靠你的帮助。”
“贝克尔想明天乘飞机到科威特去,”杰拉德·柯雷顿说,“我已经跟他说
过了,要他在我们这儿过夜。”
“可是,如果不方便的话……”理查德说道。
“当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柯雷顿太太说,“可是最好的房间你住不上
了,因为克罗斯毕上尉已经住上了。但是我们会让你感到十分舒适的。你不想买
只漂亮的科威特箱子吗?现在商场里有些漂亮的箱子。杰拉德不让我在这儿再买
了,虽然装装多余的毯子还是很有用的。”
“你已经有三只了,亲爱的,”柯雷顿温柔地说,“贝克尔,现在请多原
谅,我得回办公室去。外面的办公室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据我所知,有人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