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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日出》

_13 曹禺(当代)
李石清不过,经理,我先拆开看了。
潘月亭什么?你怎么敢拆开了?
李石清不过,经理,我要是不拆开,我怎么能知道是个喜信,好跟您报喜
呢?
潘月亭(急想看信)好,好,好,你快拿来吧。
李石清(慢慢掏出信〕您不会生气吧。您下会说我自作聪明,故意多事吧?(一
面把信由信封抽出,慢慢把信纸铺在桌上)请您一张一张地看吧。
潘月亭(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做排,仿佛觉出来里面很蹊跷。他不信任地望着李石清,却又急忙地
拿起信纸来读)好,好。
李石清(在他旁边插嘴,慢吞吞地)这件事我简直是想不到的,不会这么巧,不
会来得这么合适。我想这一定是谣言,天下哪会有这样快的事。您
看,我有点好插嘴,好多说几句闲话,经理,您不嫌烦么?
潘月亭(看完了信,慌起来,再看几句)我..我不相信,这是假的。这个消息一
定是不可靠的。(忙走到电话前面,拔号码)喂喂,喂你是新报馆么?我
姓潘,我是潘四爷呀!..我找总编辑张先生说话。快点!快点!.. ..
什么?出去了?不过他刚才..?哦,他刚出去。..你知道他上
哪儿去了么?..怎么,不知道?..混蛋!你怎么不问一声?..
得,得了,不用了。(放下耳机,停一下,敲着信封,忽然想起一个人,又拨圆盘
号码)喂,你是会贤俱乐部么?我找丁先生说话。..什么,就是金
八爷的私人秘书,丁牧之,丁先生。..什么?他回家了!他怎么
会这时候回家?现在不过(看自己的手表)才——
李石清现在不过才五点多,快天亮了。
潘月亭(望了李一眼,对着喇叭)那么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呢?..哦,四三五四
三,好..好..好。(放下耳机)这帮东西,求着他们,他们都不知
跑到哪儿去了?(又拔圆盘号码)喂..喂..喂,你是丁宅么?(再转
号码)喂..喂..喂。(再转,自语)怎么会没有人接?
李石清自然是底下人都睡觉了。
潘月亭(重重放下耳机)都睡死了!(颓然坐下)荒唐,荒唐!这消息一定是不可
靠的。不会的,不会的。
[李石清目光眈眈,不转眼地望着他。
潘月亭露露!露露!
[白露由右门进。
陈白露干什么?月亭?
潘月亭劳驾,你跟我倒一杯开水。
陈白露怎么啦?
潘月亭我有点头痛。
(她去倒水。
李石清我也想这消息是不可靠的。(似乎很诚恳地)您早上下打听了许多人了
么?
潘月亭(自语)这有点开玩笑。这简直是开玩笑。
[白露把水递给他。
陈白露怎么,月亭?
潘月亭(把信交给她)你看!(坐在那里发痴)
李石清(走到潘的面前,低声)经理,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公债
要是落一毛两毛的,也没有什么大损失。您忘了细看看,经理,那
信上真提了要落多少?
潘月亭(霍地立起来)哦,是的,是的。露露,把信给我。(一把抢过来,忙忙地
看)
李石清(在潘后面,指指点点)不,不,在这一张,在这一张,(二人低声读信)..
“此消息已传布市面,明日行市定当一落千丈,决无疑义。”..
陈白露他明明说行市一定要大落特落。
潘月亭(颓然)嗯。他的意思是说明天开了盘就要停拍。
李石清(辩驳的样子)可是方才张先生来了信以后,他又来了电话。
潘月亭(燃着了希望挺起腰)他后来又来了电话,哦,什么,他说什么?
李石清他说还是没有办法。金八在后面操纵,没有一点法子。
潘月亭(又颓然靠椅背)这个混帐东西!
[福升推中门进
陈白露干什么?
王福升报馆张先生来了。
陈白露请他进来。
王福升他说这边人太多,不便说话,他还在十号等您。(潘月亭立刻向门走)
[与福升进门差不多同时电话铃响,李石清接电话。
李石清喂,你哪儿?..我是五十二号。哦..我是石清,哦..哦,您
找潘四爷?他就在这儿。(拦住要出门的潘月亭)金八的秘书丁先生要找
你说话。
潘月亭(接耳机)喂,我月亭啊..哦,丁先生。刚才我找了你许久,..
是..是..是..不要紧!没什么。..什么?他要提(看着李,
又止住话头)..什么,明天早上他就完全要提..喂,喂,不过我跟
金八爷明明说好再缓一个星期..那他这..这简直故意地开玩
笑!..(暴躁地)喂,丁先生,他不能这么不讲信用..“信用”!
你告诉他。他说好了再缓一星期,他现在忽然..喂..喂..我
要请金八爷谈一下,什么?他现在不见人?不过..喂。我问你,
牧之,八爷这两天买什么公债没有?..什么..他卖都卖不
完?..哦..(忽然〕喂,喂..你听着!尔听着!(乱敲半天,没有
回应。放下耳机)这个狗食,他在姑娘家喝醉了,到了这么晚他才把这
件事告诉我。
(废然倒在椅上)
王福升四爷,报馆张先生..
潘月亭去,去,去!你们别再来搅我。
李石清不过,经理,——
潘月亭(咆哮)走!走!(对李石清)你走!(李走出中门。对白露)你先到那边去,
让我歇歇。
陈白露月亭,你——
潘月亭(摇摇手)你先去看看他们,他们大概都要走了。
(白露走出右门。
潘月亭(来回徘徊,坐下立起,立起坐下)唉,没有办法,这是死路!金八简直是
故意要收拾我。
[中门呀然响。
潘月亭(心惊肉跳)谁?谁,
李石清还是我,经理。自作聪明的坏蛋又来了。
潘月亭你来──你又来干什么,
李石清我想我们两个人谈谈比三个人要痛快一点。
潘月亭你还要谈什么?
李石清不谈什么,三等货来看看头等货现在怎么样了。
潘月亭(跳起来)混蛋!
李石清(竖起眉)你混蛋!
潘月亭跟我滚!
李石清(也厉声)你先跟我滚!(半晌,冷笑)你忘了现在我们是平等了。
潘月亭(按下气,坐下)你小心,你这样说话,你得小心。
李石清我不用小心,我家没有一个大钱,我口袋里尽是当票,我用不着小
心!
潘月亭不过你应当小心有人请你吃官司,你这穷光蛋。
李石清穷光蛋,对了。不过你先看看你自己吧!我的潘经理。我没有债,
我没有成千成万的债。我没有人逼着我要钱,我没有眼看着钱到了
手,又叫人家抢了走。潘经理,你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你还不及一
个穷光蛋呢,我叫一个流氓耍了,我只是穷,你叫一个更大的流氓
耍了,他要你的命。(尖酸地)哦,你是不跟一个自作聪明的坏蛋讲
信用的。可是人家愿意跟你讲信用?你不讲信用,人家比你还不讲
信用,你以为你聪明,人家比你还要聪明。你骂了我,你挖苦我!
你侮辱我,哦,你还瞧不起我!(大声)现在我快活极了!我高兴极
了!明天早上我要亲眼看着你的行里要挤兑,我亲眼看着付不出款
来,我还亲眼看着那些十块八块的穷户头,(低声恶意地)也瞧不起你,
侮辱你,挖苦你,骂你,咒你,——哦,他们要宰了你,吃了你呀!
你害了他们!你害了他们!他们要剥你的皮,要挖你的眼睛!你现
在只有死,只有死你才对得起他们,只有死,你才逃得了!
潘月亭(暴躁地敲着桌子)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李石清我要说,我要痛痛快快他说,——你这老混蛋,你这天生的狗食,
你瞎了眼,昏了头,——
潘月亭(跳了起来)我..我先宰了你再说。(要与李拼命,一把抓着李的头颈正要—
—)
[白露跑出。
陈白露月亭,月亭。你让他去吧!
李石清(他的头颈为潘掐住,挣扎)你杀了我吧!你宰了我吧。可是金八不会饶
了你,在门口,..在门口,..
潘月亭(放下手)在门口,什么,
李石清在门口黑三等着你。金八叫他来候着你。
潘月亭为..为什么?
李石清他怕你跑了,他叫黑三那一帮人跟着你。
陈白露(半晌,潘垂首,低声)金八,金八!怎么到处都是他?
潘月亭(低头)他要逼死我!(忽然对李惨笑)你现在大概可以满意了吧!
李石清(望望潘,没有说话)
[电话铃急响。
潘月亭白露,你先替我接一下,这多半是金八的电话。
李石清让我接。
陈白露不,不,我接。(已经拿起耳机,李与潘各据左右,二人都紧张地望着她)喂?谁?
我是五十二号!我白露啊!哦,什么?李太太。..哦..哦..
你找石清?石清就在这儿。(回首向李石清)李大太由医院打来的电话。
(潘颓然坐沙发上)
李石清(拿起耳机)我石清!你们到了医院了。哦,哦..”小五怎么?(焦
急地,和方寸不关心的心情恰恰相反)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楚..
什么?小五断..断..断了气了?那..(停,发一下愣)那你
找医生啊!(痛苦地拍着桌子)找医生啊!不是已经带了钱么?给他们
钱!你给他们钱哪!..什么?他..他在路上死..死的。..
(眼泪流下来)哦,..哦,..他在路上叫着我,叫着爸爸..就..
就没有气了。(他没有力量再听下去,扔下耳机,呜咽起来)哦,我的儿子啊!.. ..
哦..我的小五啊。(忽然又拿起耳机)我就来!我就来!
[李石清一边抓起帽子,一边揩着眼泪望了潘一眼,潘也呆呆望了他一眼,李便由
中门走出去。
陈白露可怜!月亭,你们这是为什么,
[远处鸡叫。
潘月亭白露,客走了么?
陈白露早走了,只有胡四、顾八他们还在这儿。
潘月亭我难道会有这一天么?白露,你等等,我想跟报馆张先生再商量商
量。
陈白露月亭,你好一点了么?
潘月亭还好,还好,我去一下,我回头就来看你。
陈白露你就走了么?
潘月亭不,我说回头就来的。
陈白露好,你去吧!
[潘由中门下。
(远处鸡鸣声,白露走到窗前,缓缓拉开窗慢,天空微露淡蓝色。她望一望,嘘一
口气又慢慢踱回来。远远鸡声又鸣。
她立在台中望空冥想。
陈白露(低声,忧郁地自己叫自己)白露,天又要亮了。
(由右门走进了胡四和顾八奶奶。胡四烟容满面,一脸油光。他用手指自己的吐,
一面继续他说。顾八奶奶崇拜英雄一般头歪歪地望着他。
胡四(大吸是刚推开烟盘子,香味还留连在口里,咂咂嘴,满意地嘘一口气)这一口烟还
不离,真提神!(接说)底下紧接着鼓点。大锣,小锣,一块儿来:
八拉达长,八拉达长,八拉令长,长长令长,八拉达,达,达..
(咳嗽。吐一口痰在地上)
顾八奶奶好好地又吐痰,你倒好好地跟我说啊。(完全不觉察到白露的心情,得意
地)露露,你听,你听胡四跟我说《坐楼杀惜》呢。(卖弄地)这家伙
点叫“急急风”。
胡四(烟吸多了,嗓音闭塞支哑,但非常有兴味地翻着白眼)这怎么叫“急急风”,
你看你这记性这还学戏呢。
顾八奶奶(掩饰地)哦,哦,这叫“慢长锥”。
胡四去,去,得了吧!这不叫“慢长锥”。算了,算了,你就听家伙点
就成了:(重说)八拉达长,八拉达长,八拉达长,长长令长。八拉
达!(突停,有声有色,右手向下敲了三下,当作鼓扳)达!达!达!(手向下一
敲锣)长!(满身做工,满脸的戏,说得飞快)你瞧着,随着家伙点,那“胡
子”一甩“髯口”,一皱盾,一瞪眼,全身乱哆晾。这时家伙点打
“叫头”,那“胡子”咬住了银牙,一手指着叫!(手几乎指到顾的鼻
端)“贱人哪!..”
顾八奶奶什么“贱人贱人”的!我不爱听胡子,我学的是花旦。
胡四(藐视)你学花旦?(愣一下)可你也得告诉我是哪一段呀?
顾八奶奶(仿佛在寻思)就是那一句“忽听得..”什么来着,前面是准唱着
来着:“叫声大姐快开门”的。
胡四(卖弄)哦,那容易,那容易!
顾八奶奶你跟我连做派带唱先来一下。
胡四那还难,那还难?胡琴拉四平调:已格弄格里格弄格弄格弄,唱,
(摇头摆尾)“叫声大姐快开门!”白口:“大姐,开门来!”
顾八奶奶我要花旦。
胡四别着急!紧接着,掀帘子,上花旦!(自己便扭扭捏捏地拿起手绢扮演起来)
台步要轻俏,眼睛要灵活,出台口一亮相,吃的是劲儿足!就这样!
(非常吮媚而诱惑的样子)已洛弄格里格弄格弄格弄,(用逼尖了喉咙)“忽
听得,(又用原来的声音)弄格里格弄格弄格弄格弄(浑身做工)门外有人
唤,弄格弄里格弄格个弄格..”
[远处鸡叫。
陈白露你们听,听。
胡四什么?
陈白露鸡叫了!
[远处鸡再鸣。
顾八奶奶可不是鸡叫了!(忽然望到窗外)哟,天都快亮了。(对胡四)走吧!
走吧!快回去睡吧。今天可在这儿玩晚了。
胡四(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那五百块钱的账怎么办呢?
顾八奶奶回家就给我开一张支票叫大丰银行给你。不过——
胡四(伶俐地)听你的话,下一次我再也不到那个坏女人那里去了。
顾八奶奶好啦,别在露露面前现眼啦。你快穿衣服,走吧。你明天,哦,
你今天不还要到电影厂拍戏去啦么?
胡四(应声虫,一嘴的谎)是,是啊,导演说今天我不来,片子就不能拍了。
顾八奶奶那你就赶快穿衣服,回家睡吧。我今天也跟你一块去电影厂的。
胡四(吃了一惊)哦,你,你也..(但先不管这个,于是非常仔细,慢吞吞地穿衣服)
顾八奶奶(一回转身,向白露,极自满地)露露,现在我告诉你,胡四要成大明星
了。眼瞅着要红起来了,公司里说他是个空前绝后的大杰作,要他
连演三套片子。过两天,电影杂志就都要登他的相片,大的,那么
老大的。说不定也要登我的相片。
陈白露你的?
顾八奶奶嗯,我的,我跟胡四的;顾八奶奶的,顾八奶奶跟中国头等杰作
大明星胡四的。因为(低声,女孩子似地羞怯,不好意思说话出来)我想..
我想,我现在还是答应他好。我想..我想我们后天就..就结婚。
你看,露露用下好不好?
陈白露好,好的很。不过——
顾八奶奶露露,你跟我当伴娘,一定,一定。
陈白露(更低)好,好,不过——
顾八奶奶什么?
陈白露我问你,你的钱是不是现在是存在大丰银行里?
顾八奶奶自然是存在那里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白露不做什么!随便问问。
顾八奶奶(望着胡四,赞美地)啊!(她把自己的皮包打开,拿出粉盒,正预备擦粉,忽然看
见那药瓶)露露,你看我,我现在还要这个东西干什么?(拿出药瓶)谢
谢你,这安眠药还是还给你,我不用了。
陈白露谢谢你,(接过来)我正想跟你要回来呢。
顾八奶奶好极了,还是你拿去用吧。
胡四(穿好衣服)走吧,走吧!
顾八奶奶不,我还得擦点粉呢。
胡四(一把拉住她)得了吧,天快亮了,谁还看你?走吧,走吧!
(拉着顾八奶奶向中门走。
顾八奶奶(得意地,对白露)你看我这个活祖宗!(被胡四拉了两步)再见啊!
胡四白露,再见。
[胡四把帽子戴好,向下一捺,与顾八奶奶一齐由中门走出。
(白露一个人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静默中望见对面房屋的轮廓逐渐由黑暗中爬出
来,一切都和第一幕一般,外面的氛围很美,很幽静又很凄凉,老远隐隐又听得见
工厂哀悼似的汽笛声,夹杂着自市场传来一两声辽远的鸡鸣,是太阳还未升出的黎
明时光。
〔中门敲门声。
陈白露(未回头)进来吧。
[福升由中门进,微微打了一个呵欠。
陈白露(没有转身)月亭,怎么样?有点办法没有?
王福升小姐。
陈白露(回转身)哦,是你。
王福升四爷叫我过来说,他不来了。
陈白露哦。
王福升他说怕这一两天都不能来了。
陈白露是,我知道。
王福升他叫我跟您说,叫您好好保重,多多养自己的病,叫您以后凡事要
小心点,爱护自己,他说..
陈白露哦,我明白,他说不能再来看我了。
王福升嗯,嗯,是的。不过,小姐,您为什么偏要得罪潘四爷这么有钱的
人呢?..您得罪一个金八还不够,您还要——
陈白露(摇头)你不明白,我没有得罪他。
王福升那么,我刚才把您欠的账条顺手交给他老人家,四爷只是摇头,叹
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
陈白露唉,你为什么又把账单给他看呢?
王福升可是,小姐,今天的账是非还不可的,他们说闹到天也得还!一共
两千五百元,少一个铜子也不行!您自己又好个面子,不愿跟人家
吵啊闹啊地打官司上堂。您说这钱现在不从四爷身上想法子,难道
会从天上掉下来?
陈白露(冥想)也许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福升那就看您这几个钟头的本事吧。我福升实在不能再替您挡这门账
了。
陈白露(拿起安眠药瓶,紧紧地握着)好,你去吧。〔福升正由中门下,右门有人乱敲门,
嚷着“开门,快开门”。福升跑到右门,推开门,张乔治满脸的汗跑出来。
张乔治(心神恍惚地)怎么,你们把门锁上做什么?
王福升(笑)没有锁,谁锁了?
张乔治(摸着心)白露,我做了一个梦,I dreamed a dream。哦,可怕,可
怕极了,啊,Terrible!Terriblet啊,我梦见这一楼满是鬼,乱
跳乱蹦,楼梯,饭厅,床,沙发底下,桌子上面,一个个啃着活人
的脑袋,活人的胳臂,活人的大腿,又笑又闹,拿着人的脑袋丢过
来,扔过去,嘎嘎地乱叫。忽然轰地一声,地下起了一个雷,这个
大楼塌了,你压在底下,我压在底下,许多许多人都压在底下。..
[福升由中门下。
陈白露 Georgy,你方才干什么去啦?
张乔治我睡觉啦。
陈白露你没有走?
张乔治咦,我走了,你现在还看得见我?我喝得太多了,我在那屋墙犄角
一个沙发睡着了,你们就没有瞧见我,我就做了这么一个梦。Oh,
Terrible!Terriblel!简直地可怕极了。
陈白露方才你喝了不少的酒。
张乔治对了,一点也不错,我喝得太多了,神经乱了,我才做这么一个噩
梦。(打了一个呵欠)我累了,我要回去了。哦,(忽然提起精神来)我告
诉你一件事..
陈白露不,我现在求求..求你一件事。
张乔治你说吧。你说的话没有不成的。
陈白露有一个人,..要..要跟我借三千块钱。
张乔治哦,哦。
陈白露我现在手下没有这些钱借给他。
张乔治哦,哦。
陈白露 Georgy,你能不能设法代我弄三千块钱借给这个人?
张乔治那..那..就当要..另作别论了。我这个人向来是大方的。不
过也要看谁?你的朋友我不能借,因为..因为我心里忌妒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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