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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 倪匡(当代)
老二和唐老大,觉出头顶风生,有人突击之际,我双膝早已重重地撞在他的背上,那一
撞,令得他连声都未出,便自昏了过去,唐老二连忙松开了钱七手,进指如戟,向我腰
际点到,我左脚著地,右脚疾飞而起,使了半式“鸳鸯铁腿”,唐老二正被我踢中了下
颚!
他下颚骨被我一脚踢得脱了臼,作声不得,向后退去,我手中树枝扬起,已然点中
了他腰际的软穴,而唐老三一个转身,看到了这等情形,不向我迎来,却立即向庙中扑
了过去!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真气未曾料到唐老三会不与我对敌,
而如果被他逃回庙中的话,我的计划,便算是完了!
当下我连忙足尖一点,追了上去,举腿便扫,唐老三反手拍出了一掌,事已至此,
不行险著,焉能取胜?我身子向后一俯,唐老三的那一掌,已然“噗”地一声,击在我
的肩头!
本来,他这一掌,是无论如何击不中我的,但是我却送上给他打!
果然,唐老三一掌将我击中,他也是大感意外,不由得呆了一呆。
我拚却捱上一掌,要求的就是他这一呆!就在他一呆之际,我反手便已然扣住了他
的脉门,紧接著,弃了手中的树技,在他的脑后,轻轻拍了一掌,他“脑户穴”受震,
立时昏了过去!
我将唐氏三杰,相继击倒,一个转身,挟起了神偷钱七手便走!驰出了十来丈,才
将钱七手放了下来,扶著他召了的士,回到了酒店。
当然,我知“死神”可以知道,唐氏三杰的被袭,是我的杰作,而我回酒店来,似
乎是十分不智的事,但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诸葛亮嘱咐关羽在华容道上点起烟火,
引曹操杀来,就是这个道理,“死神”未必料到我会回酒店去的,因为我原来就是栖身
于这个酒店的!他可能发动所有的爪牙,满星洲搜寻我的下落,但一定到最后,才想到
这家酒店!而到他想到的时候,我们只怕已然远走高飞了!
我来到了酒店门口,将钱七手从太平梯扶了上去,打开了我的房门。
我所住的是一间套房,我将烂醉如泥的钱七手放倒在沙发上,向浴室走去,可是浴
室的门,竟然下著键!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道:“谁在里面?”问了两声,并未有人回答,我正待撞
了进去时,却听得浴室的门,“得”地一声,打了开来,我定晴看时,只见石菊,裹著
大毛巾,正洗完了澡!
我倒未曾想到石菊竟然未走!
石菊见到了我,神情也是十分惊讶,但是惊讶的神情,立即为羞涩所代替,将身子
一缩,道:“是你”“是我,懦夫!”我仍然心中有气。
她红著脸,道:“你能将衣服,递一递给我?”我走进房中,将她脱在房中的衣服
,一股脑儿地抓了起来,掷了给她。
石菊将浴室的门关上,不一会,又走了出来,向钱七手看了一眼,道:“他是谁?

我将钱七手扶了起来,向浴室中走去,道:“那幅地图在何处,只有他知道!”
石菊奇道:“那怎么会?”
我将钱七手放在浴缸中,扭开了花洒,冷水没头没脑地淋在他的身上,钱七手左右
闪避著,不一会,便大叫著坐了起来,抖了抖头,道:“这算甚么?”
我又将他提了出来,道:“钱七手,你可还认得我么?”
钱七手定著眼,向我瞧了一会,突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一拍,道:“认得!认得!
”我连忙退了一步,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嘻嘻笑著,摊开手来,我的一只皮包
,已然在他的掌心!
这一下犹如魔术般的盗窃手法,令得石菊大为惊讶,我回头道:“石小姐,你明白
了?”石菊的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我明白了,卫大哥,我……错怪了你!”我
反倒笑了出来,道:“石小姐,我并没有错怪你的意思!”
石菊抬起头来,水灵灵的眼珠望著我,好半晌不说话,我也不禁给她望得有些情迷
意乱起来,但不知怎么,在那时候,我却忽然又想起了黎明玫来!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在钱七手的手中,接过了皮包,道:“七叔,我从小就久仰了
,我的师父,扬州疯丐,和你也有些渊源的!”
钱七手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倒很对不起了!”我立即道:“闲话少说,你取去
的东西呢?”钱七手道:“那东西,我……脱手了!”
我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你已经出手了?卖了多少钱?”
钱七手从口袋中模出了几张一百元面额的美金来,数了一数,道:“七百美金,卖
得不错吧!”我和石菊两人听了,相顾失色。
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当真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顿了顿足,道:“你将东西卖
给谁了?”钱七手摇头道:“卫先生,你知道我们的规矩,那是不能说的,我取了你的
东西,不好意思得很,但那些破布,未必有甚么用处,七百美金,我给了你吧!”
我几乎是在大声叫嚷:“破布,没有用处?你这傻瓜,这破布上,关系著三亿美金
!可以令你住在金子铸成的房子中!”
钱七手显然吓得呆了,他的嘴辰颤抖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第五部:藏宝图的波折】
我将他推倒在床上,面色铁青,石菊向我摆了摆手,走向前去,道:“七叔,那些
东西,你卖给谁了,快说出来吧!”
钱七手瞪大著眼睛,一声不出,石菊叹了一口气,道:“七叔,你如果不讲出来,
我只怕活不了,你救救我吧!”
钱七手呆了半晌,才道:“那些东西,卖给一个外国人了!”我连忙问道:“那外
国人是怎样的?钱七手道:“我也不很详细,看他的样子,像是游客,我在街边,将袋
拆了开来,正在细看间,那外国人从对面马路穿了过来,将他口袋中的美金,全都取了
出来,取过了那块破布,便走了开去,我几乎当他是神经病!”
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那外国人是甚么样子的?”
钱七手昂起头来,想了一想,道:“大约四十上下年纪,个子不高,眼睛三角,很
凶,噢,是了,他手臂上,像是刺过花之后,又除去,有著很难看的疤痕!”
“得了,”我挥了挥手:“你去吧,你可得小心些,‘死神’正在找你哩!”
钱七手的面色微变,道:“也是为了这件事么?”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
呆了半晌,就走了出去,石菊连忙问我:“卫先生,我们怎么办?”我在屋内踱著方步
,并不回答。
石菊又问道:“卫先生--”我站定了脚步,道:“石小姐,我们先要去找这个外
国人!他手臂上有著刺过字又除去的痕迹,我疑心他以前是德国的秘密警察,更可能就
是当年曾经参加藏宝的人!”
石菊像是怀疑地望著我,显然,她以为我的论断,太缺乏根据。
但是我作出这样的推论,倒不是偶然的。因为根据钱七手的叙述,那个“外国游客
”,是在对街走过来,向他购买那幅地图的。
他如果不是深知那幅地图的来历的人,这样的一片破布,只怕送给他也不要!
这个“外国游客”,是当年参加藏宝的一份子,说不定他正是得到了线索,知道这
幅地图,流落到了远东,因此才特地前来寻找的!
我本来想问一问,当年隆美尔的宝藏地图,如何会到得石菊他们的手中,但我知道
这其中,一定包含著一个极其曲折的故事,时间不许可我们在酒店中长耽下去,我匆匆
地收拾了一下应用的东西,道:“石小姐,我们先去见你的母亲再说!”
石菊听了,猛地震了一震,道:“我妈在新加坡么?”
我顺口答道:“是,她是和我一起搭飞机来星加坡的,在码头上救你,被死神一枪
打中,受了伤的就是她!”石菊摇了摇头,道:“卫先生,你别和我开玩笑。”我不禁
怔了一怔,道:“谁和你开玩笑?”
石菊立即道:“我妈还在西康,不要说她绝不会出来,就算出来,她也无法在码头
上和人动手,她双腿早已风瘫了!”
我呆了一会,立即想起黎明玫的话来,黎明玫曾说:“连她也不知道有我这样的一
个母亲!”
我连忙问道:“石小姐,你说的是谁?”石菊莫名其妙,道:“是我妈啊!”我又
紧问一句:“那令尊又是甚么人?”
石菊道:“你还不知道么?我爹就是石轩亭。”
“石轩亭!”我几乎叫了出来,“就是北太极门的掌门人?”
石菊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看了看手表,我们离开“死神”的大本营,已然
将近一个小时了,我们必须及早离开这里。
我连忙道:“石小姐,闲话少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一个人!”石菊问道:“那你
刚才说什么我的母亲,那又是甚么意思?”
我道:“你见到了那个人,就可以明白了!”石菊满面疑惑之色,我和他两个人,
从酒店的后门,走了出去,没有多久,已经来到了那著名的医生的医务所中。这里并不
是一个医院,而是一所很雅致的三层小洋房,每一层,只有一张病床。
我走了进去,向询问处的护士,问起黎明玫来,那护士却回答道:“没有这个人。

我著实吃了一惊,道:“她来这里,还不到两个小时!”那护士笑了笑,道:“我
们这里三个病人,全是男性的!”
我连忙取出这个医务所的收费单据来,道:“这就是,曾经来过这里的证据!”那
护士看了一眼,笑道:“这种单据,我们以前发现,一个姓蔡的医生曾用来作弊,以后
我们就不用了!”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石菊是送到了酒店,但黎明玫,只怕压根儿未曾出过“死
神”的巢穴,一切全是蔡博士的把戏!
我不禁呆在询问处的窗口,不知怎么才好。直到石菊轻轻地推了推我,我才勉强向
那位护士,笑了一笑,走了出来。
石菊一面和我走出去,一面问道:“卫先生,你刚才提起黎明玫的名字,这个名字
我是知道的!”我道:“你知道她一点甚么?”
石菊的面上,现出一个不屑的神色,道:“她是一个叛徒!”
我立即道:“那是谁告诉你的?”石菊道:“北太极门中人,全都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道:“不论你说她是甚么,我定要设法救她出来!”
石菊突然地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望著我,好一会,她才低声道:“她……对你那
么重要?”
我呆了一呆,和黎明玫在一起的情形,一幕一幕,涌上我的心头,石菊的话,我觉
得非常难以回答,那就像黎明玫问我:“你为甚么吻我?”的时候一样。
我在荒岛上和石菊相遇,对她的印象,一直很深,但不知怎地,在见到了黎明玫之
后,石菊的印象,便被黎明玫所代替了!
我的思路被石菊的话打断,她的声音很大,道:“卫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哩
!”
我“噢”地一声,道:“你说甚么?”
石菊一直望著我,好一会她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说甚么。”
陡然之间,我明白了石菊的心意!少女的心事,本来是最难料的,但是在那一瞬间
,我料到了石菊的心意!如果不是我又认识了黎明玫的话,我此际一定会紧紧地握住了
她的手,大家无言相对,但事实却比任何语言所能表达的更能交换心意。
但是黎明玫……我一想起了她,就觉得心头一阵烦乱,我只是装著不懂,道:“你
不必去冒这个险了!”
石菊的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这是甚么意思?”这时,我们正走在一条颇为冷
僻的道路上,我连忙加快脚步,穿出了这条马路,才道:“我要再回到死神那里去!”
石菊呆了半晌,道:“你要去,我和你一齐去!要不然,谁也别去!”
我想不到石菊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地图还在那个‘
外国游客’的身上,你难道就不设法找到他,去取回来么?”石菊苦笑了一下,道:“
不管它,如今,你走到那里,我就跟到那里,你要讨厌我的话,我还是一样。”
我望了她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去了,多一个人危险,实在是非常愚蠢的事
情!”石菊幽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都是十分愚蠢的!”我听了她
这句语含双关的话,反倒变成了无话可说,我们默默地向前走著,这时,已然是午夜时
分了,突然,我看到钱七手迎面走了过来,他塞了一张字条在我的手中,又匆匆走了开
去。
我对著路灯,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著:“死神在椰林夜总会,那外国人也在!

我将字条递给了石菊,石菊连忙道:“我们去!”这时,我们又经过了一条僻静的
街道,突然之间,石菊停住了脚步。
我正想问她为甚么时,连我自己,也陡地停了下来,在前面的一支路灯,所投射在
地上的影子上面,有著一个人!
也就是说,在电灯柱上,正有一个人伏著,在等著我们!
我们两人,并没有停留多久,我诈作取出了一支烟,点著了火,我们暗中使一个眼
色,各自会意,仍然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才走出了丈许,便来到了那条电灯柱的下面,就在这时,陡然之间,觉出头顶
生出了阵劲风,我们两人,早已有了准备,劲风甫生,我们两人,已然一齐向外跨出了
两步,果然一个人正在半空,我们立即各自向他,发出了一掌!
这一下,我们将计就计,这两掌去势极快,那人凌空一个翻身,向后倒去,我们又
立即赶前一步,第二掌又已击出!
那人躲开了我的第一掌,第二掌却再也躲不过去,“砰砰”两声,击得他身子向外
,疾翻了出去。但是那人的身手,却是异常地矫捷,只见他身子一倒地,手在地上一按
,又已站直!
对著灯光,我停睛一看间,便嘿嘿冷笑,道:“我当暗施偷袭的是谁,原来是邵朋
友!”
邵清泉满面怒容,道:“以二敌一,算是甚么好汉!”我立即狠狠的回敬他:“以
八敌一,才是好汉哩!”邵清泉向前跨出两步,我向石菊一挥手,道:“石小姐,你让
开!”
石菊后退了几步,道:“卫先生,我们何必节外生枝?”
我并未回头,只是道:“你千万别加入动手!”邵清泉趁我正在讲话之际,身形一
矮,已然向前面直掠了过来!
我早已看出他眼珠乱动,其意不善,他才一向前掠出,五指如钩,向我腰际抓到之
际,我一拧腰间,避开了他的一抓,当头一掌,击了下去,同时,左脚一伸一勾,袭向
他的下盘!
邵清泉也确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这一掌一勾合使,称之为“上天入地”,乃是极
其精奥的招式,但邵清泉在一个翻身间,竟然已避了开去,五指收合间,反抓我右手的
手腕!
这一下变化,充分显示了七十二路鹰爪法的妙处,变招迅疾,出手狠辣,只要稍为
退后一刻,他便立即可以由守而攻,反败为胜!
我的心知若是不施妙著,难以取胜,更难以报刚才的一败之仇,因此早已有了准备
,邵清泉一抓才抓到,我陡然之间,身形一矮!
我身形在这样的时间,突然向下一矮,看来是极为不智的,邵清泉在略一扬手问,
便可以抓住我的肩头,但我也正是要他如此!
果然,我身子才一向下蹲去,肩头上一阵剧痛,已然被邵清泉抓住!
但也就在邵清泉得意的笑声,刚一出口之际,我双手已然一齐重重地击在他的胸腹
之上!
这两掌,我因为恨他为虎作张,实是武林的败类,因此用的力道也十分重,邵清泉
笑声未毕,便自闷哼一声,身子连摇间,五指松了开来,向下“砰”地倒了下去,面色
惨白,道:“好……好……”
我拍了拍双手,道:“没有甚么不好的,你想要找我,不妨来椰林夜总会,你的主
子,也在那里!”我说著,作了一个极其鄙夷不屑的神情,便和石菊走了开去,由得他
在地上呻吟。
石菊和我走了三四分钟,才开口道:“刚才,我几乎以为你要输了!”
我听出在这句极其普通的话中,石菊实在是蕴藏著极其浓厚的感情,我只得仍然装
作不知道,顺口答道:“那绝不至于!”
石菊没有再说甚么,没有多久,我们已然来到了椰林夜总会的门口。
才到门口,我便看到唐氏三杰,正在附近逡巡,他们三人一见了我,显然地吃了一
惊,但不等他们有任何行动,我已然快步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道:“不必慌,我正是
去见你们主人的!”
唐氏三杰面有惭色,唐老二嚅嚅道:“卫……大哥,我们也是不得已!”
“哼,”我冷笑了一声,“别解释,你们喜欢作甚么,与我甚么相干?”
唐老二“唉”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是我们自己不好,我们在一家俱乐部赌
输了,欠下了他的钱,现在,越陷越深了!”
我听出他们三人,实是天良未泯,和“死神”在一起,干罪恶的勾当,也不是他们
的本意,我想了一想,低声问道:“黎小姐在甚么地方,你们可知道么?”唐氏三兄弟
摇了摇头。
我拍了拍他们的肩膊,道:“我以后或许有请你们帮忙的地方!”他们三人一齐道
:“我们一定效劳!”我退了开来,挽住石菊的手臂,像是一对情侣那样地跨进了椰林
夜总会。夜总会内的光线很暗,客人也很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死神”在甚么地方

我刚想站定脚步,观察一下时,夜总会的领班,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很有礼貌
地说:“卫先生,石小姐,那位先生,请你们过去!”
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向领班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远离舞池的一张桌子上,“
死神”靠著椅背,正在优闲地喷著烟圈。
在他的两旁,坐著两个打手,我立即向前走去,石菊跟在我的后面,我们在他的对
面,坐了下来。
“死神”微微地笑著,道:“卫先生,幸而我保留了一张皇牌!”
我冷冷地道:“无耻之徒,你那张皇牌,更其无耻!”“死神”颔了颔首,道:“
说得对,这世界,要活下去,就得无耻些,你卫先生何尝不然?”
我霍地站了起来,“死神”冷静地道:“卫先生,我知道你不会在公共场所动武,
更不会不顾及黎小姐的安全的!”
我望了他半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我终于隐忍了下去。又坐了下来。
“死神”仍然保持著他那种优雅的微笑,道:“卫先生和石小姐来到这里当然是又
见过钱七手了?这扒手,他倒也有‘商业道德’,绝不肯将地图的去处,讲给我听,但
是我相信他是已经讲给你们听了的?”
“没有。”我毫不考虑地回答。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石菊突然以她那清脆的嗓音,十分坚决地回答,道:“是的
!”
我立即回过头去望著她,她却绝不望我。“死神”哈哈一笑,道:“有趣,石小姐
究竟是主人,我是应该问石小姐的!”
石菊冷冷地道:“你说得对!”“死神”的身子欠了欠:“那地图在甚么地方?”
石菊冷冷地道:“你得先告诉我,黎明玫小姐在甚么地方!”“死神”仰起了头,
徐徐地喷著香烟,并不回答,这时候,乐队奏起了近乎疯狂的摇摆乐,震耳欲聋,男男
女女,在舞池中忘了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有灵有性的人也似地扭动著他们因为扭动而
显得丑恶之极的躯体。
我在思索著对策,思索著何以石菊竟会立即承认,她知道地图的下落。
到了乐曲奏得最疯狂的时候,“死神”才道:“石小姐,你这是甚么意思?”
“很简单,黎小姐在那里,我便告诉你要知道的事情!”
“死神”的面色很阴沉,道:“石小姐,你叫我如何去相信一个曾经撤过一次谎的
人,而这人又是年轻美丽的小姐呢?”
石菊美丽的脸庞,立即红了起来,呆了半晌,才道:“你这次可以相信我!”
“死神”道:“凭甚么?”石菊望了我一眼,道:“因为他爱黎小姐,所以……所
以……我们必须将黎小姐救出来!”
霎时之间,我已然完全明白石菊的意思了,这个成熟得太过分了些的少女!
我早已听出,在我提到黎明玫的时候,她都有那样难以言喻的幽怨。我也早已看出
,石菊对我,已然产生了少女式的,幻想多于现实的那种感情。
如今,她显然是将自己,假设了一个三角恋爱的局面,又将自己当做一出爱情悲剧
的主角,而此际,她分明是在进行著“伟大”的行为!
我不禁为著石菊的行动,而感到啼笑皆非,不等“死神”回答,便道:“石小姐,
你别胡思乱想了!”石菊道:“我正是不再胡思乱想,是以才这样的。”我提高了声音
:“你没有了地图,如何交代?”石菊突然尖笑了两声,道:“卫先生,要是你没有了
黎小姐的话,又怎样?”
我还想再说甚么,“死神”已然挥手道:“不必争了,石小姐,你要的人,很安全
,伤势也有进展,你提的条件,我无法答应。”
“死神”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显得他的神态,十分疲倦。
讲完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手支额,道:“石小姐,你可以相信我,我刚
才还向她,道出了我藏在心中,多年来想讲而未讲的话,我向她求婚,她也已经答应我
了。”
我一听得这句话,顿时怒气上冲,“叭”地一掌,击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瓶酒杯
,全都跳了起来,“乒乓”声中,成了碎片!
夜总会中,所有的人,全都转过头,向我们这一桌上望来。
我大声地叫道:“胡说!”
“死神”并不理会我,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对奔了过来的两个侍者说:这位先生醉
了,将他送回家去吧!”两个侍者向我走了过来,我双臂一振间,他们已然向外直跌了
出去!
人丛中传来妇女的尖叫声,和有人高叫“快报警”的声音。
本来,我最不愿意将自己和警方联系在一起,但此际,我却不顾一切地掀翻了桌子
,向“死神”扑了过去!“死神”的一条腿虽然是木腿,但是他的行动,却十分灵活,
在我一向他扑出之际,他身子向后一缩,已然避了开去。
而那两个打手,则在此际,向我迎了上来。我只觉眼前人影幢幢,但我事实上,甚
么人也看不清,只是依稀看到黎明玫的倩影,但是她又离得我那么远,我必须冲过隔离
著我们的许多人,才能来到她的面前。
我拚命地挥动著拳头。将拦在我面前的人,纷纷击倒,我根本认不清他们是谁,我
只是痛击著在我周围的人,我已然在半疯狂的状态之中,但在那时候,我心底深处,却
很明白。明白石菊刚才所讲的,并没有错,我的确对黎明玫有异样的感情!
没有多久,警车的“呜呜”声,和警笛的“哔哔”声,已然传了过来,而我仍然没
有走避的意思,我将夜总会中的陈设,一件一件地捣烂著,直到突然有人,紧紧地握住
了我的手臂,在我的后颈上,重重地击了一下,我才整个人软了下来!
这时候,尖叫声,警笛声,已然乱成一片,而我才发现,眼前漆也似黑,夜总会中
,本来已是十分黯淡的灯光,已然全都熄灭了!
我还想挣扎,但是却被人紧紧地拿住了腰间的软穴,向外迅速地拖去,没有多久,
眼前已然有了亮光。
我仔细一看,我已然被一个人抓著,从夜总侍的边门处,才发现将我抓住拖了出来
的,不是别人,正是石菊!
我腰间的软穴,被她紧紧地抓住,想要挣也挣不脱,我只得大声地叫道:“放开我
!”
石菊冷冷地道:“你还想惹麻烦么,你?你和我,都不是受警方欢迎的物!”我狠
狠地道﹔“快放开我,不管甚么麻烦,都是由我来承当的,你算是甚么?来干涉我的行
动?”
在淡淡的路灯照耀下,我见到石菊的脸色“刷”地变得异样的苍白!
我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我也知道,我的话是刺伤了她的心,但是那时候,
我已然甚么都顾不得了,我要找到“死神”,我要见黎明玫,问她,“死神”所说的,
是否是事实!
石菊的身形,陡地停了下来,她木然地望著我,抓住我腰眼的五指,也不由自主地
一松,我一觉出腰际一松,立即一个转身,又反向椰林夜总会扑了过去,但是我只向前
扑出了一步,背后“当”地一声,如同被千斤重的铁锤,击了一下一样,跟前金星乱冒
,身形一晃间,便已然跌倒在地!
在我将倒未倒之际,我心知这一击,如此沉重,如果不是内家功力,极有火候的人
,绝难发出,而这条小巷之中,除了石菊以外,又别无旁人,也就是说,这一击,是她
所发的!
我想要大声叫嚷,喝问她为甚么对我这样的重手,但是一句话未曾叫出来,我已然
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到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十分黯淡。
我仔细看了一看,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只小艇之上,而那只小艇,却在海面荡漾著
!在心中陡地吃了一惊。想要欠身坐起来,但霎时之间,我呆住了!艇上不止我一个人
,在我的身旁,石菊正坐在一叠麻袋上。她双手托著面腮,眼光对准了我,但是看她的
神情,却又不像是在望著我,月光和海水的反光,使我能够很清楚地看清她秀丽的脸颊
,也看清她正大颗大颗地向下跌著眼泪,好一会,她才略略动了一下,道:“卫……大
哥,你恨我么?”
我回头一看,新加坡的灯火,已然离得很远,我的正向大海飘去!
我著实吃了一惊,道:“石菊,你想作甚么?”石菊叹了一口气,道:“不作甚么
,我只想清醒一下!”我一俯身,抢过船桨,将小艇向新加坡划去,石菊又幽幽地道:
“卫大哥,我……我在你的心中,当真一点地位也没有么?”我用力地划著桨,并不去
回答她,石菊又一字不漏地问了一遍。
我仍然划著桨,但却答道:“石小姐,你还年轻,你会遇到爱你的人的!”石菊突
然冷笑了几声,笑声十分冷峻,道:“当然有爱我的人,不知多少人,对我讲尽了甜言
蜜语,但转眼之间,就甚么都忘了!”
我听出她的语意之中,似有所指,我立即想起了她和黄俊,在那荒岛上见面的情形
来,我立即道:“石小姐,你根本未曾爱过黄俊,何必为此多所伤感呢?”石菊道:“
可是我现在,的确爱上一个人了!”
我咽了口唾沫,回过头来,道:“石小姐,你听我说,我现在需要帮助,更需要你
的帮助,你肯不肯帮助我?”
石菊凝视了我半晌,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向另一柄船桨一指,道:“那你就先用这柄桨,将小艇快些划近岸去!”
“去救黎明玫?”她的声调十分幽怨。
“是的,去救她,不但对我重要,对你也重要,她是你的母亲!”
石菊陡然地呆住了,她失常地大笑起来,笑声又陡地中止,道:“我已然答应帮助
你了,你不必再说甚么神话的!”
她在说那两句话的时候,面上虽然仍然带著笑容,但是却又流下泪来!
我不再多说甚么,此时多说,也是枉然的。我和石菊两人,用力地划著桨,一个小
时之后,我们已然上了岸,这时候,已然是凌晨四时了。
一上了岸冷清清地,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我向一辆汽车奔去,一掌击破了车窗玻
璃,将车窗门打开,钻进了车厢,石菊紧跟了进来,我以汽车百合匙打著了火,一踏油
门,车子便向前疾驰而出!
驶出了没有多远,我已然认得了道路,汽车风驰电掣,在转弯的时候,发出了尖锐
的声音。几分钟后,我们已然停在那破庙前面。
我和石菊,跃下了汽车,身形一隐,已然隐在庙墙之下。我低声道:“我们一见人
,便夺枪!”
石菊点了点头,足尖点处,我们两人,便已然翻过了庙墙,一连几个起伏,已然来
到了那几间外表破败的屋子面前。
我一到屋前,便狠狠一拳,向大门击出!
我已然知道这间屋子是有铜板作为墙壁的,一拳之力,可能不能撼动分毫,我之所
以出拳击向大门,完全是想惊动“死神”!
可是,我这一拳,却未曾击中任何实物:大门在我拳出如风之际,打了开来!一拳
击空,用的力道太大,一个踉跄,扑了过去,百忙之间,我只觉得眼前一亮,身旁一个
人影,我也不及去考虑其它,反手一抓,便已然将那人抓住!
同时,我已然看到那人,腰际有一柄佩枪,我以极快的手法,将他腰际的佩枪,摘
了下来,将那人推出丈许,后退了半步,抬起头来。就在那时候,我听得身后,石菊“
啊”地叫了一声,而我也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我呆住了!整个地呆住了!
屋内的布置陈设,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一样,沙发上,墙角上,也坐满了人,
但是却并不是我想像之中的“死神”和他的同党。
屋中坐的、站的,全是皮靴发亮,制服煌然,全副配备的警官和警察!而我刚才,
正是从一个警察的腰际,夺下了一枝手枪。
我呆了半晌,将枪抛在地毡上,回头看时,身后已然全被警察围住。
我向石菊苦笑了一下,一个警官向他的属下,挥了挥手,我和石菊两人,被拥上了
警车。我们两人一点也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也没有用处。
警官起初以为我们是“死神”的同党,因为警方在夜总会出事之后不久,突然接到
密告,道出了“死神”活动的大本营,因此,大批高明警官,将附近包围得水泄不通,
而我和石菊两人,却恰在此际,去自投罗网!
我当然知道,那去告密的,就是“死神”自己。这个大本营,“死神”虽然花了不
少心血去布置,但是在我到过以后,根本起不了甚么作用,他毅然舍弃这个大本营,而
给我惹来麻烦,是聪明之极的举动!
依靠了我的有名望的律师的保释,我总算没有被当作是“死神”的同党来判罪。
但是,“擅自驾驶他人汽车”一罪,却是逃不了的,交保候审,被判罚款,警方仍
然相信我和“死神”有著不寻常的纠葛,便衣探员徘徊在酒店的周围。我和石菊两人,
足足有一个星期不得自由行动。
在这一个星期中,我们甚么事也不能做:不能追寻“死神”的下落,不能追寻那个
“外国游客”的下落,只是困在酒店之中。
“死神”这一手花招之妙,直到如今,我回想起来,也不禁佩服。
在这一个星期中,我只是不断地在室中,来回地踱著方步,而石菊,则只是坐在屋
角的一张沙发上,用她那么忧郁的大眼睛,向我望著。
我们两人,很少说话,简直是不交谈,等到我和她,一齐从法庭中出来之后,回到
酒店,我已然计划展开新的行动,我们准备分头行事,由我去探索“死神”的行踪(我
相信他仍在新加坡),而由石菊去寻访那个“外国游客”(如果他还没有离开新加坡的
话)。
我们刚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两位高级警官,忽然陪著一个头发已然灰白,有著钢
铁一样眼珠的外国人,到酒店来找我。
那两个高级警官,正是在“死神”的大本营中,将我送上警车的那两个,他们很客
气,尤其是那个外国人,一见我,就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虽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高级警官介绍了那中年人的身份,我不由得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这是一位在国际管察组织中,有著极高地位的人,他的地位之高,到了这样的程度
!如果他不是在国际警察中担任重要职务的话,他足可以出任一个大国的警察总监之职
。我当然不便说出他的真姓名,我不妨称他为纳尔逊先生。
纳尔逊先生开门见山:“卫先生,国际警方,希望你的帮助!”
我考虑了没有多久,在目前的情形下,我的确也需要和警方合作,因为这对于使我
能和黎明玫谋面一事有利。我于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纳尔逊先生又道:“现在,我们所不明白的是,为甚么远在意大利的著名凶党黑手
党,也已然和‘死神’取得了联络,卫先生,你能告诉我吗?”
我一听得“死神”已然和“黑手党”取得了联络,不由得吃了一惊。
“黑手党”是意大利最大的匪徒组织,“死神”和黑手党联络,当然和宝藏有关!
我正想回答时,却看到石菊站了起来,走向窗口,她的脚步声很奇特,那是康巴人
的鼓语:绝不能说!我只得道:“我不知道!”
纳尔逊先生的眼睛中,闪耀著精钢也似坚强的光辉,道:“卫先生,你知道的!”
他的态度,令得我十分难堪,我重复了一句,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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