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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不可言

_4 日光生(当代)
  “为什么?不是被表扬了吗?”
  “嗯,他表扬我会握笔了,三年啊,他终于等到我会握笔了。”
  任三杯定力再强大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那你三年都在做什么?”
  九条想了想,做什么了呢?就记得当时师从本市某个着名国画大师,是个干瘦的老头。他老伴也是画家不过是画西洋画的,她去学画唯一的动力,就是每次在老头书房玩墨水的时候都能头盔到对门老太的书房站着个漂亮的少年,阳光照耀下有一头泛着金黄的褐色短发,总是笔直的立在具有文艺气息的画板前,端着五颜六色的调色板,一笔一笔专注的画着油画。
  她不无遗憾的说:“什么也没做,就是打发周末了。”
  吃过饭三杯送她回家,因为上次龙王大人登门造访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大不笑的创伤,决定暂时不跟人客气了。
  可怜三杯同学巴巴的等啊,盼啊,期待啊,她甩上门就“再见,再见”了,好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莫非真的不够大?
  玲珑花的传说还有一半被他憋在肚子里。
  最初的花种是一颗女人的心,才有后来的百年生根百年发芽百年开花,开的是话而不是花,因为没有人真正见过,只有她的心上人才能将花找到,而费尽心思找到的却是世上最毒的药,然后,他的心又成了花种。
  是因果也是轮回。
  人世间一切事情皆有轮回因果,看似是偶然相遇而生出的感情,实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齿轮滑过,谁也躲不过。
  躲不过。
  第十四章 上
  转天九条很早就到实验室了,奇怪的是记考勤的小黑板上她仍旧是全勤记录。
  于是心情变得很愉悦,因为摊上了小得不能再笑的好运突然觉得泡实验室也不是过分麻木不仁的事情,偶尔也可以小心动一把。
  九条他们老板是个奇怪的老头,根本不在意你是否真的用心在做事情,也不在意你是否真心的想要做他的课题,甚至不在意你是缶阵的能做出点成绩。独独在意考勤的问题,如同一个饲养员不在意猪是否养得体大膘肥,只在意那些猪是否按时起床按时睡觉一样。
  她顺便就想起了令全体实验室成员都心有凄凄焉的一段往事,那会她刚进实验室,不久老板被某药厂请随专家图案去德国技术考察,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八千公里的距离,愣是坚持每天于北京时间酒店整打电话过来查勤。每个人必须说句话,然后下一个,一旦有人不在是比单独手机一个小时,当时的九条就是那只被无情杀死用来吓唬猴子们的倒霉鸡,包办苦口婆心聚聚不离迟到带来的危害,从第一次世界大zhan讲到新中国成立,从新中国成立讲到改革开放,从改革开放又讲到彗星撞地球,最后她默默无语两行泪,就盼望着赶紧挂上电话找个角落自裁了。
  越洋电话啊,一分钟够一顿盒饭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病啊。
  思及此,九条本着小市民的思想,觉得自己确实赚大发了,套上白大褂哼着小曲开始干活。----洪湖水浪打浪,田里的姑娘采茶忙
  尽管她的心情不错,可周围人却不是,总觉得一整天师妹看她的眼神都丛曼了同情和欲言又止。九条纳闷,莫不是我患了不治之症,医生通知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没有通知我自己?
  熬到下午五点她终于绷不住了,叫上师妹一起去食堂吃饭,师妹毕竟还是年轻,比她更常存不住事儿,在路上就一脸忧国忧民的问:“方师姐,徐老太说了你什么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九条觉得形式诡异了,徐老太不就是在求生通道里吼了自己一嗓子么,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怎能给你造成如此困扰呢,“哪有那么脆弱啊,还是她又说什么了?”
  师妹看着她,既同情又难过:“没什么没什么,可是我昨天都看见了。”又开导说,“师姐,你别往心里去,张璐那个人就是那样子,想开点,不要计较了。”
  九条不解:“你都看见什么了?”
  师妹心里存在有路见不平收到溜走的愧疚感,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昨天下楼领丙酮,看见张路拦着徐老太嚷嚷着要核对笔记,非要说是你陷害她的,后来她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就能听见一个劲的说你的名字......”
  九条陷入了沉思,归不得昨天张璐上来说话的时候满面春风的呢,原来她说的下面有人找指的是老太不是三杯,那表情压根就是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隐忍的自豪啊。
  可幸运的是自己确实没有被徐老太训话,她不傻,一下子就想起了三杯,猜想他当时一定是站在大厅里准备上来找自己的,却遇上了这么件小肚鸡肠的事,所以他拔刀相助是为了维护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感动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也是假的。
  师妹却想着,挺对不起师姐的,如果自己当时勇敢的站出去替她说两句公道话,可能她就不用被叫走谈话直到下班时间都没回来了,今天还一整天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一定是受了刺激了诶,她这么想着,脸上就流露出了愧色。
  九条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反正我的人生观也不会再畸形到那里去了。”自己也是从小师妹开始慢慢熬成今日阿香婆的,虽然师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牌,可是毕竟是前辈,有的时候该视而不见的绝对不能打肿脸充愤青。她特能理解。
  左右思量了一下,决定给三杯打了个电话。
  任晓川是万万没有想到九条会给自己打电话的,她昨天怕怕屁股走得义无反顾,谁能想到她还会再主动送上门来呢。忽悠的生出一股塞翁失马的心情,于是乎生死被置之度外,不过没多久就又沦为空欢喜一场,带着无尽的懊恼和沮丧。
  他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两个人聊来聊去仿佛是各聊各的。
  九条大声的问:“你在哪呢?”
  他那边本来就乱,还说得很小声:“你放学啦。”
  九条面寒,问:“你是不是听不清楚啊?”
  他立即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猜想,不答反问:“你吃饭了吗?”
  九条心想,让您费心了,就算我没吃饭也不至于饿到说胡话的地步。
  然后就听见他大声的激动的并且空前清晰的说:“好了,好了,我死了,我死了!”
  九条差点被活活吓死,于是真的说了胡话:“怎么了,你是怎么死的!”
  旁边的师妹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端着打饭的盒子两手直哆嗦,师姐莫非能和死人说话啊?
  已经死了的三杯胸口中了一弹,鲜红的一团血看起来跟真的似的。
  徐文迪在他对面举着抢笑得那叫一个狰狞啊:“小三,你也会有今天!哈哈哈哈。”
  闻此,三杯沉默了半响,大义凛然的拿着手机,走到旁边的休息区,继续讲话:“被人一枪给解决了。”心里却忍不住的叹息,果然九条是诶神号,和她扯上关系的时候,自己基本上距离万劫不复只有一米远。
  然而当听到九条谨慎的带着关切的问:“你......是在打彩弹么?他就立即背叛了自己的价值观:“你要一起来么,我去接你。”他就不想想,她没在身边已经导致自己中枪了,要是把她借来指不定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浴血fen身。
  对于打彩弹,九条是有着恶梦一般的记忆的,室内彩弹馆刚开业的时候,她和莫西西那些拖家带口的同事们一起去图个新鲜,当她举着抢走进某个小木屋时,看到里面站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带头盔,正怯怯的望着她,使得她玩心大发,走进去调戏小孩,又拍头又摸脸,可是没开枪啊。
  等她调戏完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受辱的小孩儿爆发了,冲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阵扫射,二十发子弹全都浪费在九条的臀部上了,想想,她也是一天生的美女,从小到大都是备受呵护的类型,所以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当她把血红血红的屁股展示给各位同伴时,莫西西以为她掉到染缸里去了呢,并且那股冲击力带来的疼痛感是不容小视的,回家后一段漫长的时间单元里她只能趴着睡觉。
  因此九条当机立断,严词拒绝:“不,不。我不去了。我吃完饭还要回去过柱子,晚上看Paper,写实验总结,明天还要做助教,得先复习复习基础实验......”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我死也要累死在学校里。
  三杯舔了舔嘴唇,什么也没说,只客气的问:“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么?”
  九条才想取来正经事:“没什么,就是谢谢你昨天帮了我。”
  三杯问:“你在哪呢?”
  “在学校食堂派对呢。”
  “那先别拍了,我现在去接你,请你吃饭。”
  九条一想不对啊,明明是我谢你,哪有让恩人请客的道理,“还是我请你吧。”
  三杯一点都不忸怩的说:“那行啊,我手机快没电了就不再打电话了,你过半小时直接到大门口等我吧。”
  九条一想这更不对啊,你怎么能说来就来了呢。啊?怎么还说挂就挂了呢。
  第十四章 下
  九条从食堂出来走到一半,天像变脸似的忽然阴沉了下来,再抬头已是满天乌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她的心情片刻随之大好,小农思想让她意思到自己竟然遇上了下雨天有免费司机接送这等好事,其幸运程度了不起到了唯有“想死得好看的时候面前恰好摆着一把雕花菜刀”可以与之媲美的档次了。
  她十分安心的看着路人随风云变色,知识女性化身为民间高手为了争夺出租车不惜肉搏。
  有小情侣为了相亲相爱奢侈的打把一伞丢一把伞,也有小情侣你侬我侬的披着一件外套相互抱头鼠窜,还有小情侣和她一起躲在敬学亭下,女的伸手说:“你看花坛里的花好可怜噢。”男的说:“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被雨淋不让你被人欺负。”一口气没喘过来,继续说:“除非我欺负你。”女的说:“你好讨厌噢。”
  九条疯了,好汉,您好歹也要先找把雨伞再大言不惭吧!郭德纲您在哪呢,江湖救急喂。
  所以当三杯的车出现在视野里时,九条钉着“子啊,请快些带我离开地球吧”的一张教授百战死,博士十年归的土灰土灰的脸,奋不顾身的向他奔跑过去。
  三杯似乎很着急也很欢喜,匆忙拿了伞,车门也顾不及关上就迎了过来,刻着一副打心眼里开始高兴的笑容:“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急这一会啊,淋湿了吧?”
  她想,或许应该一直站在水深火热里耐心的等他举着伞来接我才是正解,三杯又一次无情的践踏了九条残破的心脏,在他面前难免有一种自己是糙人的念头,俊朗得剔透的男人,有一只修长的握伞的手和一双和熙的深邃的双眸,笑容里透着一股让人温暖的力量,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天生的一尘不染的气质,单只站在那里遍能引发周围往来人士不断的侧目、回头,亦能引发让女人自惭形秽之后非常想爆打之的冲动,念及连那一对肉麻死人不偿命的小情侣她都不动声色的隐忍了,一时选择运气丹田。
  此时此刻的看起来纯洁无暇无毒无害的三杯同志正非常紧张的犹豫着是该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呢还是放到腰上,未料九条非常坦然的挽住了他撑伞的胳膊,一边嗔怪的瞥了一眼:“发什么呆,赶紧跑过去上车啊。”
  他心里美滋滋的小步跑,却非常的后悔没有把车停得更远一点。
  上车后她自发自主的第一时间系好安全带,三杯含笑低头看了看,九条长得是顶漂亮,可最吸引人的却是她的不做作,跟她在一起一点压力都没有,虽然车外风雨大作,课心事晴空万里。
  “又发什么呆啊。”九条轻轻拍了拍他右侧肩膀,“都湿透了。”
  三杯不大在意,反问:“你手怎么那么凉,等了多久了?”
  九条笑笑:“没多久,主要是现场看了一出文艺爱情片。”又想起来问:“你这里有郭德纲没?赶紧让我洗洗耳朵。”
  三杯非常抱歉的摇了摇头。
  “有刘宝端么?”
  三杯继续摇了摇头。
  “有马三立么?”
  三杯仍然摇了摇头。
  九条幻灭了,“那你这里有什么CD啊?”
  三杯随手翻了翻,“有《蝴蝶夫人》、《托斯卡》、《阿伊达》......”念到最后他也没了勇气,车借徐文迪开了两天后怎么就走灵异路线了呢?
  胆大如九条者,险些一口气没挺过来,什么是幸福,她宁肯被捆在沙发上连看一万遍“一个破碎的我如何安慰一个破碎的你”。
  “嗯......”三杯觉得气氛渐冷,于是非常理智的说,“要不我爱不帮你调电台吧,肯定有相声的。”
  愤青九条早就不理智了,觉得已经被对比成糙人了,不能再被对比成粗人了!若这样不间断的粗糙下去不如找棵树苗撞死得了,不就是歌剧么,不就是《蝴蝶夫人》么,小日本的东西咱压根就看不上眼,她尽量说得慢条斯理:“等会再调吧,我突然不想听相声了。”故意扒拉着那几张碟,扒得咯咯作响。叹息说,“洪湖赤卫队》你听说过么,啊《原野》你听说过么,啊,《白毛女》你听说过么?国产大片啊!
  三杯皱着眉头没搭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条暗自得意,充什么高雅情操,老娘最恨崇洋媚外的嘴脸。
  然后三杯一排脑门就相通了,趁着红灯停车的时候,伸手找了找,整张脸伴随着焕发出一种“太好了”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放了一张CD进去,渐渐展露出风情迷人的笑容。
  九条没明白,你干嘛这样看我啊?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啊?你不开车啦?然后,一股具有爆发力的少女的和谐的欢快的动听的声音就从音响处缓缓流出-----“北风吹,雪花飘,雪花飘飘年来到......”
  九条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还真是白毛女?!三杯你是真缺心眼是是故意刁难呢。实话说你是恨着我的吧。
  为了良好的展现自己的改过情操和艺术审美品质,于是她一路听,一路哆嗦,也没有敢伸手叫停,内心纠结得连到底是去哪里吃饭都没有问。就只盼望着随便什么路口停下来放我下去就可以了,哪怕是被拉去屠宰场我也认了,心底再度唤醒了其实是三杯他不是什么好鸟,他是一只披着羊皮来自北方的狼。
  伴随着口的曲调:“......恨是高山仇是海,路断星灭我等待......”三杯平静的停车入位:“咱到了。”又迅速的拿了伞走到副驾一侧拉开门。
  高大英俊的男人,唇红齿白,他俯下身来,嘴角扬着绅士的微笑,一刹那,九条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没准他是天生的王子,可我是个家庭出生尚且良好的-----挤奶姑娘。
  我是喜欢你的分割线
  闪电加惊雷一直不断,九条心神不定的给闺蜜打电话聊心事。
  莫西西问:“你不会是对小三动心了吧?”
  九条反驳说:“你能有点理解力呢?理解是第一生产力,我那是心凉,拔凉拔凉的凉。”
  莫西西总是锲而不舍:“为什么凉,还不是因为动心了?”
  九条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他不是我的款。”
  莫西西说:“九条,只要王子乐意谁都能成为灰姑娘,甭管她是否有悲惨的童年,早亡的母亲,脑残的父亲,狠毒的后母,丑陋的姐姐,你在考虑他是不是你的款时,就说明你已经动心了......”
  九条直接把电话挂了,莫嬷嬷穷追猛打的能力又提高了,她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诶声叹气,想起吃饭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凉,并不是动心,才不是,怎么可能是。
  三杯挑的地方是十分别致的生态园里,一大片看不到围墙的有顶绿林,数目岑天,有溪流,有鸟鸣,有一尾一尾胖得快要沉底的鲤鱼,像武侠片里男女主年轻小时候谈情说爱的世外桃源,她猛地感觉到貌似不是随意吃饭的调调,仿佛是一场风花雪月。
  于是,一顿饭吃得像是在练轻功,一个人闷头吃饭,面对她贸然的拘谨,三杯非常的不解,心里也不大高兴,她这又装的是什么傻?
  到结账的时候,三杯往口袋里掏钱包,九条站起来态度坚定不可动摇,“不是说好了我请你的么?”
  三杯想了想,一连无辜的说:“是啊,你请。”然后把掏到一半的钱包又塞了回去。
  九条抽了信用卡递给服务生。
  好看的穿着旗袍的小姑娘说: “对不起,我们这里只收会员卡。”
  于是三杯抿着嘴,也掏了张卡递给服务生,好看的穿着旗袍的小姑娘就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九条端着下巴看着他,带着点被戏耍的小脾气:“好玩是吧。”
  三杯非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玩,本来想糊弄一下的,可是怕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是故意的。”
  九条简单的大脑开始复杂的运转,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呢?然后弄清这个问题似乎是没什么意义的。她定定的望着他说:“三杯,我不习惯欠别人东西。”
  他温和的眼神里带着斑斑点点的孩子气:“九条,我不是别人,我喜欢你。”
  第十五章 上
  九条转天去学校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去血样的时候针管险些插到自己的手,迷迷糊糊的又把养细胞的表面血给冲洗掉了,旋转蒸发样品一个小时后才发现没有开水温,开天辟地的大色谱忘了跑基本线,反正做什么都不对劲,连看惹都觉得个个长了一张耗子脸,反而看耗子时觉得十分人模人样。于是想三杯那小伙长得倒是真不错。
  更加鬼撞墙的是,本来就不在状态,偏所有事情都赶在一天发生,她急得火急火燎。倒霉事也火急火燎,全往她身上靠。商务第四节课应07级辅导员的邀请去学弟学妹做科学讲座的分支讲座,连续把诺贝尔奖错误的说成奥斯卡,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唯一惊天逆转的是,下午去基础化学楼带本科生做有机化学实验,因为光想着怎么向三杯交代了,没能即使检查出有个学生回流的时候忘记开冷凝水,反应激烈得一整排都是烟,全楼的警报非常敏感的响了起来。
  以前哪碰到过这等恐怖的事儿啊,她念本科的时候实验室都烧的冒滚滚黑烟了,驱散人群还必须靠吼,并且无论跟谁说三楼烧起来啦赶快跑啊,都觉得是个玩笑。
  今天倒好事情没多大,警报响得天快塌了,九条被吓得不轻,看到系主任满面红光的赶过来的时候。顿时感到这事都没准快惊动党 中 央 了。实验室老师钩手召唤她的一瞬间抱定视死如归的信念,反正零得像“逗你玩”的工资被扣光了也不心疼,好歹能在老BOSS 面前混个脸熟。
  没想到,各大主任们直接就把她晾在一边,关顾着开首脑大会了。
  一个说:“刚装上的警报器,都还没试用过,这就派上用场了。”
  另一个说:“响的好,灵敏度太高了,得调调。”
  九条单薄的身躯不由一振,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专等着我出事还是怎么着,抓不住重点的方博士插着口袋心情起伏不定,谨慎的问:“老师我还有事么?”
  实验室的管理老师朝她挥了挥手,面带喜色:“走吧,走吧。”
  她就刻不容缓的离开了,忧心忡忡的想着,学化学的都不正常,不出几年自己也这昂是非不分可怎么得了,迈出楼门仿佛看到了三杯,再一转眼,就是一棵歪脖树,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不厚道遭了天谴,不找三杯把话说清楚,抑郁的现状也许还会继续下去,再度主动给他打了电话:“你现在有时间么?”
  三杯非常紧张,手心里凭空就冒了汗,高考生打电话查分都没有他紧张,那个靠实力,这个靠运气,而他的运气从小到大都在贫困线上挣扎。面容凝重的放下手里的图纸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我昨天认真的想了想,咱俩不适合,你看上我,是因为我是你从法国回来遇到的第一个本土女人,就好像小和尚从山上下来遇见的第一个女的一样,都挺不靠谱,而且,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这个人其实非常做作,也非常的小心眼,你那样看我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那我多了解了解就行,我没让你立即答应。”
  “不是那回事,咱俩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喜欢看画展,听歌剧,我喜欢看动画片,听流行歌曲,再加上你说你爷爷急着让你结婚,这个任务也太艰巨了,我怕肩负不起重任。”
  “九条,你说了半天全是接口,不如给据明白话,哪里不好,我努力改正。”
  就是这点最不好,性格太温和的男人总让人感觉不够强势,难以担当。“三杯,说实话,你这个挺好,长得好心地也好,我把你当朋友,可是不能把你当男朋友。”
  三杯左手举着手机,右手非常无力的搭到脑顶上,沉默了半响,说:“成。”
  挂上电话后觉得心里特别不痛快,能痛快么,让同一个人拒了两次,就好像被一辆车从身上压了过去,然后司机好奇压的是什么,车倒回来的时候又被压了一次。
  晚饭时接到莫西西的电话,劈头盖脸的问:“任晓川哪点配不上你啦,你喝醉了人家把你扛回家,你爬不动了人家把你背上山,你被带伞人家接你去吃饭,合着你拿他练习摆谱的功夫呢?”
  九条纳闷,没跟别人说啊:“你怎么知道我没答应他?”
  莫西西叉腰:“我还不了解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是事成了早就给我打过来啦,闷头不吭声的准是没好事,你现在心情还过不?要不咱周末去打彩弹吧。”
  九条喝了口水,没啥还不好过的,就是觉得可惜:“西西,要不你完善过来我家住吧。”
  莫西西想也没想:“行啊,我今天观摩的两台手术都死了人,正想找个阳气壮的帮我去去晦气。”
  “你别来了万一我阳气不够,再让你把我给克死了,冤不冤啊,你还是去马路山随便抓个男人就地解决吧。”
  “要不咱周末去打彩弹吧。”
  “......”
  我是带你去看鲸鱼的分割线
  周末早晨六点的时候电话忽然想起来,九条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把枕头折过来遮住脑袋,哼哼唧唧的尚且找不到存在意思,电话铃非常顽强的一遍一遍的叫唤着:“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九条眯着眼睛按了免提,带着未睡醒的鼻音:“西西,麻烦你饶了我吧。”
  可是她听到的确实非常感性的男中性:“方妙言?吵醒你了么?”
  九条猛然间就醒彻底了,抹了抹眼睛,精神抖擞,诚惶诚恐。“噢,没,也该起了。”心里默念着,龙王好,龙王您起的真早,海里和陆地上是有时差的吧,六点钟啊,楼下耍太极剑的大妈们都还没出动呐。
  龙海会心的笑了笑:“你梳妆打扮要多久?半个小时够不够?”
  九条半张着嘴巴望天,他这是要做什么。打个电话还非得穿得很正式么。“有.....事儿......么?”
  龙海从容的讲:“没什么事,就是准备带你出海。”
  九条尽量淡定:“出海......做什么?”
  他继续从容:“今天天气好,去看鲸鱼。”
  “啊?”九条无法淡定了,这时候谁淡定谁心智一定有问题,她疑心海里和陆地上不光时差,语言还不怎么通,需要翻译,必须。
  龙海非常平静的重复说:“带你出海去看鲸鱼。”
  九条举着手机就差扇自己一巴掌了,纠结的想着,白天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做这么离奇的梦喂,不如回到床上再睡一觉吧。即便是龙王也不能说看鲸鱼就看鲸鱼啊,那是你养的宠物啊?啊?
  龙海试探的问:“又睡了么?”
  “没,没。我......就好,你......几时来接我?”
  他仰起头说:“我就在你楼下。”
  九条急忙跑去撩窗帘,扯着电话线,带到了台灯,拖着被子,翻了花瓶。艰难的来到床前,龙海未卜先知的站在车旁冲她挥手。
  她想,应该说点什么。不能光挥手啊,阅兵还得说同志们辛苦了呢,必须说点什么啊,可是一紧张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老毛病了,正巧练剑的大妈们穿红戴绿的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九条抚胸,用了最平和的语气讲:“同志们,他 妈 的剑......”
  第十五章 中
  九条一边迅速的刷牙洗脸,一边想,其实是去看金鱼的吧,自己一定是睡糊涂听错了,可是,谁能糊涂到需要出海看金鱼啊,又不是悬赏捕捉童话故事里钓上来就能满足三个愿望的鱼精。
  九条一边飞快的穿着衣服一边想,龙海通知销声匿迹了将近一周,怎么能如此大摇大摆的出现还一点提示都不给呢?可是却一点都不讨厌。
  九条一边高效的化着淡妆一边想,这次绝对不能再丢人了,大床房就是大床房,海景房就海景房,绝对不脱鞋,脱了也不能往沙发上扔,噢,我要不要自备一副胸垫呢?
  九条一边乘着电梯一边想,钥匙带了没,手机带了没,钱包带了没,电梯按钮按了没。
  九条出了楼栋看到龙海正一脸闲适的望着她微笑,六点多的朝阳温和的铺在他的背后,在碧绿碧绿的草地,色彩斑斓的花,外加一群老头老太的刀光剑影的衬托下,他整个人挺拔俊朗得不像话,九条却在想,我们家的门关了没?
  车开了接近三个小时,一开始九条下定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睁着眼睛撑到最后的,可实在是起得太早,车外的阳光又太好,还没开出小区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码头,龙海不知去向。
  她从车上下来,茫然四望,听对哦啊龙海叫她的声音,寻声抬眸,他正站在船头,形象十分高大,阳光在他周围镀了一层金色,天很蓝,海也很蓝,看得九条心驰神往。竟然是私人邮轮啊,邮轮。眼前立即浮现出售房广告---全海景,挑高七点二米!心里再度一闪而过“莫西西对不起”的虚假悲伤情感。
  船里面的空间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大,装修十分普通,驾驶室倒是异常的宽敞,九条装模作样背着手的在里面溜达了好几圈,其实是兴奋得停不下来。
  龙海半真半假的配合着问:“领导还满意么?”
  九条看着带起墨镜更加显得英气逼人的他开玩笑:“本来么,就是一艘船,可是呢,你来掌舵的话就是豪华大船了,换了谁开我都不满意。”
  话音未落船长就推门进来自我介绍。九条尴尬的站在那里,像老农一样搓着手,只会说:“你好,你好。”
  龙海看得眼里满是笑意。
  船在海上又不辨方向的开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九条都非常兴奋,站在船头晒太阳,吹海风,和海鸥打鸟语招呼,当大浪迎面滚过来的时候船就会大幅度的上下起伏,她就快乐得嗷嗷直叫。
  龙海不近不远的站在她的旁边笑得很有深度和内涵,九条也来不及研究,只当他不介意,因此,她不知疲倦的叫了两个小时,他不知疲倦的笑了两个小时。
  当远远的看到许多艘船大大小小的船错落的于海面停泊时,他们的船热情的叫了一嗓子然后关闭马达慢慢飘过去。
  九条紧着眨眼问:“这是在干什么?”
  龙海说:“说明前面有鲸鱼。”
  九条险些兴奋过头:“真的有鲸鱼?”
  龙海跨了一步和她肩并着肩,朝天空指了指:“看对海鸥没,跟着它看,鲸鱼背部孵出水面时海鸥会飞过去停在上面。”
  九条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神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海鸥,可海鸥比她兴奋,呱啦呱啦的飞来飞去,看了半天也不见它们有落下去的意思,她先搞这些海鸥还没有龙王有常识,鄙视之。
  正在她打算放弃时,斜前方二十米不到的地方惊起一从水花,直线距离两百米开外就传来了尖叫声,她忽然明白过来,那应该不是普通的水花,是鲸鱼打了喷嚏,然后在这些船的周围开始不断的有鲸鱼出来打喷嚏。
  在九条的认知里,鲸鱼不都是能喷出又粗又搞并且持续五分钟的擎天水柱来的么。小时候看猫和老鼠。汤姆都能在水柱上睡一觉呢,哪能想到竟是如此含蓄的效果,可是非常可爱啊,鼓噪的海鸥亦是可爱,动物们有一种天热的纯真,令人不得不爱。
  她还想着真的捉一只回去养养吧,换完气的鲸鱼就游走了,游走的时候优雅的翻了个跟头,燕尾状张开的尾巴有力的拍击水面,看起来它非常的高兴,可是九条就不高兴了,它拍了她一身的水,神准,躲都躲不掉,距离她两步远的龙海一滴水都没沾到。
  这么倒霉的事情总是能让她碰见,水灵灵的站在那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龙海急忙脱掉了西装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不住笑着说:“傻丫头。”
  九条一慌神。
  忘了是七或八年前了,彼时她还在念大一,对于顾朝南在众目睽睽之下拨动了她少女的心弦后又对她视而不见的行为万般的不满,她几乎处心积虑的旁听了所有经济系大三的专业课,只为了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的混上镜率。
  顾朝南只解释了一下,礼貌的,和善的:“调解教官和同学之间的矛盾是我的职责,那天无论换成了谁我都会那样做。”言外之意是,你自作多情了。
  九条哪里能容忍这样的悔辱,她所做的反击就是更加频繁的在他眼前晃悠,除了宿舍和浴室她实在无能为力外,其余的,只要有顾朝南的地方就有方妙言,连他去上厕所她都巴不得在外面守着。
  后来远在科大的莫西西都被九条的真诚感动了,顾朝南还是一副“我当你不存在”的状态正常过活。
  九条给莫西西打电话倾述衷肠:“我真的一日三反省啊,你说,我是哪里不够好?我长得挺漂亮,个子也挺高,成绩也不错,他凭什么看不上我啊,凭什么?”
  莫西西问:“你这是自我反省么?你这纯粹是自我抬价。”
  九条很无助:“就你明白,你说我该怎么办。”
  莫西西说:“别理他就好了,从他身边小时,他一定会觉得不习惯然后回头来找你的。”
  九条听话的消失了半个月,再见顾朝南时发现他长胖了,所谓心宽体胖,他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九条受了刺激,当天晚上吃了三两米饭两份粉蒸肉一大盘子酸辣土豆丝和一盘番茄鸡蛋汤,打着饱嗝立誓,从今往后与顾朝南马走日相走田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睡到后半夜胃痛难忍,上吐下泻,跑去医大附属医院挂急诊,莫西西穿着睡衣从宿舍里跑出来看她,问:“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啊。”
  九条虽然面色惨淡,可是意识很清醒,正经的解释说:“我不是发神经,我是吃饱了撑的。”
  莫西西咬牙切齿,“你可真行。”
  后来莫西西托人走后门让她住进加护病房,九条就光荣的成为了第一个因为吃饱了撑的来住院的人。
  转天下午她百无聊赖的在病床上做仰卧起坐,顾朝南推门进来时她正躺在那里累得气喘吁吁,看起来好像快要挂掉的样子,见到他进来一个鲤鱼打挺就复活了,“你来干吗?”
  顾朝南有些诧异也有些局促:“你朋友说你因为我住院了。”
  九条想,是,因为你吃得住院了,眨着大眼睛说得心不由衷:“我好了,你走吧。”
  顾朝南却说:“等你好了,咱们去看电影吧。”
  十八岁的九条却嫩得胸无半点城府,一跃而起,“这算是约会么?”
  顾朝南笑得很淡,说得很轻:“恩,约会。”
  落在九条的心里确是分量极重的,她一脸认真的问:“我脾气不好,会跟别人拍桌子瞪眼,我没有耐心,等人从来不肯超过五分钟,我还不会讲笑话,莫西西常嫌我冷场,我对未来没计划,生活总是乱糟糟的,而且,我的胸很小,正反面区别不到,你确定,真的要跟我约会吗?”
  顾朝南弯下腰,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第十五章下
  朝南。
  顾朝南。
  九条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朝南,顾朝南。
  手心里忽然透过来一股干燥的、温暖的、真实的触感。龙海正牵着她的手往船舱里走,他没有看她,也并不用力,可一旦感觉到位了就什么都到位了。九条忽然觉得,被他这样一直牵着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个男人的手很大,很暖,看肩膀也相当稳固可靠。
  她缓下步子,叫了声:“龙海……”
  他回过头,手上的力气微微加重,像是怕她放开一般:“怎么了?”
  九条想了想任他握着,连挣扎都没有,只是问:“去哪?”
  龙海嘴角弯了弯,面上是体贴的神色:“去盥洗室,你一会用清水冲一冲。”
  九条有点脸红。忽然觉得不尴不尬,掐指算算,她长这么大什么样的洋相都出过,什么样的妖蛾子都做过,什么样丢人的事儿也都干过。能厚着脸皮的活到今天,活得已经不再是人生而是境界了。
  船上的盥洗室比她想象中要豪华得多,浴池非常之大,光淋浴器就有俩,看哪个顺眼就能用哪个。
  莫西西说过一句话--泡在一个男人的私人浴池里是这世上第二香艳的事情,而第一是出浴时围着他的浴衣。
  此时此刻,九条的手里正端着龙海递给她的白色浴衣泡在他的浴池里。当时他含糊的说:“行应应急,我再去找找看。”
  九条小姐蹲坐在浴池边上,深刻的发挥臆想。一会洗完了可怎么办?没有谁会裹着浴袍讨论国家大小事的吧,一般都会直接被情 色 沦陷吧,啊?要不一开始就往话题上带,一出门就说经济危机?说粒子对撞机?说韩国人系草履虫的基因变异?
  可她确实是想多了,正咬着牙用大浴袍把自己裹得活脱木乃伊,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她踮着脚小跑过去,附在门背后,紧张的问:“怎么了?”
  龙海的声音隔了门板依然好听,中低音带着穿透性:“找了两件衣服,你开个门缝接一下。”
  一瞬间,九条觉得自己真的是十足的小人,心目中龙海的形象不由又高大了万丈,发着闪闪光芒。威武得像座钟,庄重得像座公主坟。
  等她换好新衣服,拉开门,低着头挺不好意思的走出去。
  龙海正看着DVD,不经意抬起头,于是一愣。九条本来就身材高挑,穿着男装衬衫大是大了许多,肩线垮到臂,而她挽着袖子,难得几分飒爽。颈上敞了一颗钮扣隐约的露着锁骨衬着尖尖的下巴,额前发梢还滴着水,腮也泛着模糊的红,正低头做出神状。
  他想,有女颜如玉,翩若惊鸿。可她心里思考的是:新衣服没过水,不会有甲醛吧。
  俩个人各想各的,俱沉默了半晌。龙海拍了拍身旁,温和的说:“坐这儿来,我有话要说。”
  九条知道,已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妙龄妇,早过了只要有心,低着头装文艺就能把一票男人的爱慕处理得游刃有余的黄金时段。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自己本来就不是玩暧昧的高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要么答应,要么拒绝。
  她觉得空气都是紧张的样子,每迈进一步,心里面都迅速的问自己一遍,答应还是拒绝。The is a good question。
  等她坐下,龙海也没有立即张口,屏幕里放得是老电影《猜火车》,刚刚开头。九条不喜欢这片子,因为内容和片名无甚关联,她不喜欢一切名不副实的东西。
  她笑得特别的诚恳,证据倒很随意:“那天在你家是我失态了。今天带你出来想道个歉,顺便挽回点形象。肯原谅我么?”
  九条觉得气氛一下子活泼起来,没心没肺的想也不想就说:“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真不用道歉,那天的事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龙海却说:“不要忘,虽然诚心道歉,可我不后悔,再回到那天我还是会控制不住。”
  九条觉得龙大仙是名不虚传的武林高手,三言两语的一下子教人放松,一下子又教人紧张。
  九天,他拿了茶叶进门,尽管九条不是行家,可一看就知道是好茶,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白盒子,上面甚至连标签都没有,然而这样装的才是顶尖的茶叶,几十亩的茶树也产不出两斤的所谓极品,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面对那么无价的东西,九条捧在手里受宠若惊,小女人意识复苏,琢磨着必须拿出最好的茶具伺候才行,不然用玻璃杯冲一冲就太暴殄天物了。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一般用不着的东西谁也不会总放在眼前碍事,都是扔得远远的,抛得高高的,九条家时厚上得了台面的茶具从一开始就被她无情的放在了橱柜的最上层。俗话说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壶到用时方恨高。她踮了几次脚去够还是差得远远的,碍于家里有异性客人又不好意思搬把椅子过来踩着,只好仰头仇视着,蹦一蹦,跳一跳。
  龙海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进厨房问:“需要帮忙么?”
  因为一直向上扬着,九条的脸憋得通红。点点头,指了指:“那个大盒子。”
  龙海听懂了,真实过去一抬手就捉到了,只是他没想到盒子有那么沉,差点没拿稳,背紧着一弓。九条正伸手去接,只顾看着盒子,没顾上他的脸突然落在眼前,带着温暖的喘息。她一愣,他也一愣。
  她的大脑瞬间停机了,混混沌沌的只闪闪烁烁着屏保字条“不如怜取眼前人”,一遍一遍。
  眼前的龙海也没怎么犹豫,受蛊一般吻了下去,直觉九条的嘴唇煞是柔软。
  隔了三五秒,或三五分钟,她猛地伸手将他推开。
  ……
  想起那天,九条觉得口干舌燥,脸一下子又红透了。
  龙海趁热打铁似的:“妙言,我们把关系定下来吧,我是认真的。”
  九条也没觉得过分意外,都是情理之中的,不会有人费这么大事儿就光为了道歉的。可她的心肝还是闻风颤抖。对面男人的眼里正饱含期待。一个看起来挺有城府的人,流露这样的眼神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舔了舔嘴唇,几乎不带半点考虑的说:“能给我两天时间么?”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非常的没有人品,不讲道义,不顾“不拖泥不带水”的国际主义精神,忘记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江湖原则,既矫情又无情。可她没办法,心里面没有踏实的鼓点。若是十八岁,一定会轻易点头,因为年少里一切皆有可能。现在却不能随便的相信什么。
  龙海不加难为,好像也算满意,笑得适度:“好,那我等你答复。”
  船不久就到岸了,他出仓的时候问:“一起去吃饭吧?附近有吃海鲜的地方,咱不能白来一趟。”
  看他不在意的样子,九条大方地说:“成。”晃了晃小包,开心极了,“我请你!”
  龙海突然想起来:“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手机好像响过。”
  九条装模作样的,好像一直在等国家领导人的祝贺电话结果却一不小心给错过了一般,急急忙忙跑到一边去掏手机。信号微弱,只有两个格,未接来电是莫西西。她拨回去:“有事儿?”
  莫西西那边的信号也不太好,声音嘈杂:“你在哪呢?”
  九条反问:“你在哪呢,怎么听着像战场啊,乱糟糟的。”
  莫西西嘿了一声:“不傻啊。我在室内彩弹呢,你赶紧过来面圣。”
  九条想实话实说“我在海边呢”又不敢出口,怕莫西西嫌她不够底气,总一个人捡好事儿。“我不去了行么,你们好好玩。”
  莫西西一瞪眼睛:“绝交算了,早就跟你说周末过来玩,你最近摆谱得上瘾是吧。”
  九条撇嘴:“你能换个别的威胁方式么?”
  莫西西特干脆:“不能,赶紧过来。”
  九条没办法:“可我不是一个人。”
  莫西西很执着:“就算你被黄健翔附体了,你也得给我赶过来。”
  九条无辜地看着远处的龙海,耸耸肩。他不明所以,歪头示意“怎么了”。九条挂上电话,走过去说:“抱歉,我可能……”她正组织语言,龙海就心知肚明地问:“又要走?”
  又要?!九条心里一抽,您老还记仇?“我本来和朋友约好今天去打彩弹的。”
  “这样。”龙海露了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打乱了你本来的计划。”
  九条是个实在的孩子:“不是不是,我也忘了。”
  他一咧嘴:“那怎么办?我送你过去吧,就当将功补过,成么?”
  正合朕的心意啊。九条抿嘴:“成!”太成了。
  第十六章上
  他们从海边开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顺利抵达了彩弹馆,必须说,这个速度非常的了不起,九条觉得晚饭之前能赶到地方就算尽人事了,意外的是中午饭时间还没过就到了。暗叹,龙王果然不同凡响,真乃化腐朽为神奇是也,生生把四轮车驾驭出了波音的效果,仿佛一股宇宙冲击波。
  于是不得不再次像土星来客一样感叹人家的车技,一路像拍追踪型警匪片儿似的,风驰电掣,惊心动魄。九条心里佩服极了,暗自揣摩,我们要是匪肯定早就跑脱了,这会能分赃了。可是,如果我们是警的话,这会那帮匪也应该在分赃了,因为他们没跑过我们,然后逃脱了。
  到了地方以后给莫西西打电话,九条想无论如何都得吃饱了再去无偿消耗体力,于是和西西约在彩弹馆旁边的饭馆里边吃边等她来接驾。
  可他们刚刚落座,就见到莫西西女士推门进来,令九条诧异的不是她出现的速度,而是瞬刹间只觉她周身一股子“老娘是大佬”的风范,杀气腾腾的就出现了,身后面呼啦啦的跟着十好几口子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群众的冤情不知不觉间又积累出了民兵团的规模,被记者赶着往一个地方哄。
  她还在心里犯贫的想着,哎呦,不要惊动了地方领导才好。然而对上眼儿后,双方人马各自愣了三五秒。九条非常不镇定的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被遮在重叠人群之外,可是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任晓川。
  当即就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演的哪一出。一瞬间,她感觉有一团天雷正排着队向自己劈来,而倒霉催的不仅没带避雷针出门,还偏偏得缺心眼的迎着雷往前冲。或许,已经不能归作是缺心眼的问题了,这完全是被雷劈过以后就再也没能正常回来的表现啊。
  九条不由开始头疼,怪只怪自己有了思维定势,因为邀请是从莫西西嘴里发出来的,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和上次一样,会是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哪里想过,正义女神莫闺密竟然一夜之间腰身变成了热心群众中的领头羊。
  莫西西的脸色明显不好看,走过来的时候,硬是带着外交大使的礼节性笑容。那感觉有点类似一群野鸭在跳四只小天鹅,不伦不类。
  与之同时,九条的心里平白长出了一口趵突泉,突突得心惊胆颤。她觉得莫西西的眼神饱含了咒怨,摆明了在谴责,你敢拆老娘的台。九条在心里哭天抢地,这能怪我么?这分明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好在,龙海到底是个老江湖,非常得体又周到的一一应付过来,把人安排成两桌,又指挥大家点菜。九条替他在心底说了一句“小朋友们,要相亲相爱哦”。
  可莫西西小朋友落座后,表现得像个贞洁烈女,虽然面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桌子底下却狠狠的捏了九条一把,以显示她坚决不容动摇的立场。
  这是什么朋友啊,把自己推进水里就算了,还不人道的往水里丢砖头,丢了一块又一块。尤其不得了的是,人精莫西西从始至终都不问他们俩为什么会一起来,从哪里来,更加不给她丁点机会说明:其实龙海只是吃顿饭就走人,人家压根就没有蹭战场的意图。
  九条实在觉得自己有点找不到北。
  坐在她正对面的三杯也没找到北,按说他应该理智的选择在旁边的桌子坐下的。可他心里有深深的疑惑,顺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九条在拒了他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候之后带个男人来是什么意思啊,关键是,她身上还穿着款男衬衫。这个想象空间实在太大了,大到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又听见龙海和声和气的说:“妙言你往我这边挪挪,他们那边有点挤。”
  妙言?他想,恶俗言情女主都取这名字。三杯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赴鸿门宴,就不该相信那句“我办事你放心”。为避免许文迪再说这句话出来,不如趁早找个没人的角落把他溺死在空气中吧,免得再祸害人间。你办事,让我怎么能放心,啊,实质应该是你办事我好死心。
  可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得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在早些时候喝醉了把什么都交代出去。本来一个许文迪就够煞自己的了,现在更好,让他相见恨晚了个莫西西,终于凑成了自己命运中的雌雄双煞。摊上许文迪这种损友,心脏多年来默默的负荷着随时被背后插刀的危险,可原本挨一刀还能挺一挺,现在倒好,得轮着挨两刀,不死也离残废不远。他不得已笑了笑。
  心里有鬼的九条借由挪椅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对面一眼,三杯苦笑的表情落在她的眼里,十足像个青涩的少年,照得她母性的光环忽的油光锃亮。螳螂捕蝉总有黄雀在后,三杯旁边坐着满脸灿烂的许文迪,正貌似心知肚明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立即低下头,不自然的扭头去看龙海,人家大爷正悠哉悠哉的倒茶水,看起来像是在状况外。而那一刻,她的大腿又被莫西西用力掐了一把,疼的她直咧嘴。
  九条就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得遭此毒手和冷眼旁观。分明是你莫西西自作主张好心办坏事,凭什么我得来承受罪过,你当我是爱国者反导弹装置啊。
  虽然没听说这世上有谁是在吃饭的时候因过度操劳而死的,可是不管什么事情总要有第一个吧,九条觉得自己二十六年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心力交瘁的一顿饭。如果这顿饭再不结束的话,没准光荣的历史使命就要落在自己头上了。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把她当成反面典型教育后人,“你看她是在吃饭的时候被累死的”。
  幸好,这顿饭结束了。她第一次觉得,服务生递收据的身姿是那么的消 魂。跟在梦里似的。
  也不是那位伟人说过,如果这件事美好得像梦一样,那么它就一定是场梦。因此悲惨的现实远远没有结束,很快九条就掉进了更加邪恶的深渊。
  只因龙海什么也没说,便顺水推舟的加入了打彩弹的阵营里。
  那一刻,九条硬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刚才劈过去的那些雷,已然悬崖勒马,并且非常残忍的杀了个回马枪,又把她从头到脚结结实实的劈了一遍。
  第十六章(中)
  在更衣室换装备的时候,莫大师黑着脸,方大侠也黑着脸,空气中云雾凝结,牵一发而动千钧。好像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超级女侠终极PK一样,不是我一刀捅死你,就是你一剑叉死我,总之,先浴血奋战,然后两个人都不得好死。
  想她俩从十二岁相识,到今天携手走过了人生里最美好不过的十四年,说是“哥俩好”到不曾闹别扭那是天理不容的,十四年间他们有过无数次的口角,发生过无数次的争执,甚至,曾经为了李亚鹏究竟是禽兽还是畜生的问题争得天地昏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鬼见愁。所以不要说是黑脸,更严重的红脸都不计其数。可是每每红脸后不肖多久,就能一起手拉手去食堂打饭,然后你一口我一口,堪称人间奇观。任谁看了都觉得,离这俩人远点吧,分明是“不亲热会死星”来的人啊,可悲的还是一对女的。
  然而这一次,九条在心里有个陈年老窖的声音告诉自己绝不能轻易妥协。已经不是好心办坏事的问题了,而是严重的影响了她做人的原则。
  这扇门打开以后,让她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任晓川呢?拒绝他,是因为深知大龄青年时日不多,何况三杯还有重大任务在身,人家爷爷还等着抱孙子呢,不能耽误他宝贵的人造人时间。可是,拒绝归拒绝,没道理平白无故的刺激人。看到他一副尴尬的表情时,说自己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她挺心疼,并且心疼的毫无来由,只剩风中凌乱。仿佛做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玷污了三杯小同志纯洁无比的内心。
  尽管,三杯的心肝早是遍地青苔,腹黑无边。
  再换个角度说,九条做人本是相当严苛,作为清新脱俗的现代女性不屑于作假,不屑于卖弄,更加不屑于卖弄作假的幸福。当前,以她和龙海之间的关系,压根还没开始往幸福的方向上去奔,被莫西西这么一搅和,眼见着龙海提前进入了角色,人民的好儿女形象以“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为背景闪闪发着荧光。
  一旦她没考虑清楚,将来又该如何面对龙海以及立挺他的母亲大人呢?
  想了这许些闲七杂八的内容,她觉得心如刀绞,前有饿狼后有猛虎,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桃花朵朵开,命案滚滚来。
  后来,九条把当时纠结的心理活动一字一句重述给莫西西听。莫闺密的评价是:“你脑子是让海水淹了,还是被雷劈了。人家都说饱经风霜,我看你是饱经砒霜,经一事退一智。”
  九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没错,那天我的确是被海水淹过,吃饭的时候也被雷劈了。”
  莫西西面容踌躇:“你抓紧时间回土星吧,我们地球太危险了。”
  回头想想,她前一夜没睡几个小时,吹了海风,受了惊,心智确实不健全。拍着生锈的脑门,心里面冒出了一个非常神圣的想法,做人要有立场,要有社会公德心,要欺软怕硬,要有勇有谋的选择性向恶势力低头。你看哪吒打死了敖广的三太子,他记恨人家哪小哥哥多少年,龙王能是好惹的么?!
  绝对不!于是,痛下决心还是牺牲掉三杯算了,虽然那孩子一夜之间长出一张《惨绝人寰的父亲哟!目睹亲生幼子剜肉挖心竟无动于衷是为何番?》的知音体苦情脸。
  (注:《惨绝人寰的父亲哟!目睹亲生幼子剜肉挖心竟无动于衷是为何番?》为天涯网上某人才为《哪吒闹海》取的知音体标题,是我从网上copy来的。)
  做好了选择后,她坚定的从更衣室里出来,正巧撞上了对面推门而来的三杯。他脚步一顿,她也没错开眼神,交汇的瞬间,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充满毫不避讳的表达欲望,仿佛是肩膀上披着“年底促销,降价处理”的销售员,见了谁都是那句“朋友,进来看看”。
  审时度势的想法涌下了九条的眉头,涌上了九条的心头:我究竟要不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收下便宜货呢?她吧嗒咽了口水,奇货可居啊。虽然仅仅是一身旧布迷彩,还是被无数人穿过,洗过,风吹雨淋过,跌爬滚打过,可是为何三杯穿起来竟然如此精彩,如此英俊,如此偏偏,实在是一桶蓝颜祸水。尤其是与他身边的一众平凡男色形成鲜明对比,那简直就是公鸡立在母鸡群里,简称鸡立鸡群啊。
  莫西西从她背后经过,正看到这一出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年度感情大戏。心里面也在疑惑,这淌浑水究竟搅得对不对呢?
  九条站在那里没动,微微歪着头等他发话。
  三杯抓紧机会仔细想了想,耙头发,舔嘴唇,摸鼻尖,一系列小动作一气呵成,可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尽管非常想说点重要的废话出来。嘴都张了又不好意思再闭上,只好问:“等会,要跟我一组么?”
  九条快刀斩乱麻:“不……”她把犹豫不决的“吗”生生咽在了肚子里。
  三杯早已凉透了的心更加冰冷了,眉头一皱,这丫头怎么能连婉转都不婉转一下呢?好歹客气客气啊。
  当此际,莫西西神勇的一出手,拍了拍九条后背,恨铁不成钢:“那你跟我一组啊?”
  这一拍,仿佛是运气疗伤里的最后的一击,中了剧毒的柔软女性往往在此时需要对着镜头优雅的向空中喷一口鲜血。九条回头瞪她:“靠,你这是要把我心脏拍出来啊。”
  莫西西面无表情的搓搓手:“怕什么,要真拍出来,我帮你捡起来就是了。”
  九条瞪眼睛,绝不输气场:“凭什么,我还得自个吞回去。”
  莫西西嫣然一笑:“你恶不恶心。”转身投奔许文迪,头也不回。
  九条挫败的心想,混账,你才恶心呢,谁让你拍我的。
  那会龙海早换好了衣服,在试枪区一边试枪一边等她,将眼下形式看了个满眼。
  莫西西的一巴掌拍得九条后背火辣辣的疼,脸上没个笑模样,走过去带着正色问:“怎么样?试好了没?”
  龙海举起手里的家伙,眨眼笑了笑:“报告madam,试好了,帮你也试好了。”
  孩子似的九条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伸手去接,龙海却顺势走近了,从容的抬起手帮她系好了下巴上的扣。他眼里按捺笑意,做得自然而然,无比温馨顺畅。九条虽然高挑,却也只到他的胸前,受激反射,理所当然的低下了高贵的头。
  一旁众人正在试枪,远远看去尽是羞赧,风月无边。
  三杯有心无心间看着九条和龙海笑语盈盈暗香去。心头一紧,架起枪,专心的调试瞄准,用力扣扳机,总觉得每把枪都不灵,连试了几把,渐渐心生浮躁。
  许文迪嘲笑说:“你小子,真让人开眼,我就知道枪杀人犯法,不知道人杀枪犯不犯法。”
  三杯不理,继续杀枪:“混账逻辑。”
  许文迪用枪口指着他中流脊柱,唾弃:“没出息。”
  三杯凌厉的一转身,用枪抵他胸口,面不改色:“一枪崩了你。”
  风流倜傥的许文迪笑了,笑得花里胡哨,亦庄亦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管正被枪指着了,拿手一抗,自顾自凑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帮三杯也把下巴上的扣系好了,非常敬业的做出了小媳妇欲拒还迎的面孔,温柔的,大声的,说了句:“行了,别羡慕人家了。”
  刹那间,三杯仿佛看见空中的惊雷正有组织的向自己劈来,一会劈出N字形,一会劈出C字形。坚守了二十六年的做人信念正在一寸一寸的坍塌,“为兄弟两肋插刀”瞬间零落成了风中的细沙,做兄弟容易么,浑身插着张小泉菜刀啊。
  众人闻声看了过来,先是一愣,只见三杯傻在那里面色通红,许文迪戏瘾还没过去,一脸潮红。然后,聪明人都扶着腰开始爆笑,不聪明的人不明所以的跟着笑。其中,九条隐忍的笑声异常刺耳,让三杯同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头顶升起了袅袅炊烟。
  他在心里默默的流下了热泪:小时候,妈妈对我说,交友要慎重,那时候没能深刻体会。长大了,老师教导我们,要离流氓混混远一点,那时候也没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今日今时,方觉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妈妈的谆谆教诲,对不起老师的殷殷期待,一失足成千古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妖孽当道,恶霸横行。
  此去经年,必须重新做人。
  他红着一张脸,故作镇定的理了理衣服,扛起枪,暗暗的想,让你笑,让你笑得那么欢,九条啊,有你哭的时候。
  第十六章(下)
  抽签的结果是,三杯小队守,九条小队攻。
  大家按照分好的组各自走到固定地点,很快就看不到三杯同志革命又挺拔的背影了。因为参与的男士较多,又多为经验老道的玩家,所以战略战术以及任务的分配都相当的煞有介事。
  九条玩心虽重,可是架不住人懒啊,一想要到奔跑要匍匐心里就直犯嘀咕,更别提免不了要挨枪子了。于是十分不解的小声抱怨:“有必要这么认真么。”她巴不得早死早了事。
  莫西西横了一眼:“我上午也这么问的,结果,谁成想你们家小三诡计多端,用兵如神,这些死而复生的人都憋着劲的要打击报复呢。”
  “诡计多端是贬义词,用兵如神是褒义词,这俩词……”没等说完,就觉得莫西西的眼神里飘着暧昧的火花,噼里啪啦的。她才后知后觉的理解到攻击的重点。九条瞪着眼睛,窘意顿生,“瞎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是我家的啊!”放眼观察了一下正在轰轰烈烈的讨论地形的龙海和许文迪,幸而他们谁也没听见,作不出更多的妖蛾子来。
  看她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莫西西就一肚子的闷气:“九条,你不耐烦也好,嫌我多管闲事也罢,这事儿我必须跟你讲清楚了,免得你将来后悔。”
  九条挥手摆了斩立决的姿态:“有什么等回去再说。”
  莫西西被她气死了,恨铁不成钢的蔑视了一眼:“你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
  “含血喷人啊你。”九条撅嘴,“心是被你拍出去的,肺是被你气炸的,让你说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呢。我也不想啊。”
  莫西西忍不住笑了,气也消了大半:“算了,回去再跟你算帐。”
  然后大家就在领队的带领下杀气腾腾的出发了。队长许文迪笑得活像只“谁也没有我骚包,谁也没有我美丽”的狐狸,而副攻龙海分明就是一只“敌我者,尽灭之”的老虎。九条猛然间产生了“也许自己不知不觉的加入某神秘邪教组织”的不好的念头。
  她目视前方偷偷做小动作,用肘顶着莫西西:“要说诡计多端,你们家小弟弟可真是长了一张阴谋阳谋的脸啊。”说完立马就后悔了,直想咬舌头,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记仇了呢。
  果然莫西西含笑带嗔的上扬着语调:“哟,你这是替谁反攻呢。”
  九条撇了撇嘴,碎碎念着,是不是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有一颗自以为是大公无私的心,光自己掉落陷阱不能心甘,还必须得把身边的人都拉进来一起当井底之蛙才肯罢休,这也太恶毒了。
  她抿着嘴正走神,就感到一个温暖的气息靠近自己,低声说:“跟在我后面。”九条一激灵,朝南?
  当然不可能,是龙海,他脸上的笑容带着沉稳的味道,令她觉得心安。这种语气不似命令,也不似请求,却是救赎,仿佛是唯一的选择,跟着他走,才能安全。
  九条大一升大二的那个暑假,即将升为大四的顾朝南在城东找了实习工作,每天帮人打杂做许多零碎的事情,麻雀虽小却也忙得不可开交。尽管是假期,可两人见面的机会比在学校里还稀少,为此年轻尚不算懂事的九条时常发小脾气。顾朝南也没办法,总是能哄则哄,不能哄也尽力的让着。
  千难万难的选了一个他不忙的周末,俩人兴致高昂的和朋友们一起去城郊的小山里郊游。第一天的傍晚住在农家,就在那飘忽不定的极差的信号追踪下,顾朝南诡异的接到前辈打来的电话,说是领导交代了任务,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能学点东西。他就义不容辞的决定第二天早晨提前离队,九条得到消息后不爽透了。
  如果一直生活在不幸里,那么看到一点幸福的曙光就会觉得满足,可是始终生活在幸福的包围中,一旦遇上点不幸就会变得极端绝望。人在面对落差时总是找不准位置,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
  于是九条的毁灭欲望集中爆发了,天越来越黑,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心比黄连苦。抽了一个谁也没注意的当口,一个人插着口袋漫无目的的沿着山路走,倔强又傻瓜的想,那好,你走吧,反正我也走,我还要比你先走。
  有首歌里唱“月亮走,我也走”。她就真的一直盯着月亮走,走到月亮不肯走了,才发现身处的境地有多可怕。人说“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是美好的田园意境,可是搁在她眼里就是鬼影幢幢。
  当时那个后悔啊,没事干折磨自己算什么好汉呢,好汉都是用鞭子折磨别人的。怎么想怎么不值得,当即拔腿往回走。最终像无数的不带智商出门的女人一样,她迷路了。可是迷得一点美感都没有,那会是在山里啊,除了自己都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会喘气的,带着手机也没有信号,又是个大晚上,天凉加上心寒,冷得她锥心刺骨。
  顾朝南是什么时候找到她的,怎么找到她的,她不清楚,后来也忘记问了,想起来问的时候已经成了千古谜团。总之,她脸上挂着泪转头的时候,就见他披着白色月光在飒飒清风里风神如玉,像英俊的又捉摸不定的吸血鬼骑士,身形削瘦挺拔,仿佛蛰伏许久,预谋般等在那里。
  九条虽然面上可怜兮兮的,心里面到底还是赌气,只等他给个台阶下。顾朝南却没有扑过来哭诉寻找的艰难,或是说一些“从现在开始我都听你的”之类的情话,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两个人敌不动我不动的僵着。最终九条服软,没出息的扑簌簌的落泪,抱怨得没有半点底气:“你走,你赶紧走。”
  顾朝南叹了口气,靠近了,低沉的说:“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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