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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力士

_6 王刚(当代)
  教室里只有我和王亚军。
  我也感到再呆下去,没有太大的意思,就也想出门,他却突然对我说:
  走,你带着我再去她家。我问问她妈妈。
  我真正地感到了犹豫。
  他说:走呀。
  我还是站在那儿。
  他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黄旭升她妈,她妈,那个人有些厉害。
  王亚军说:看着一个素质优秀的学生这样,必须去。
  我说:你忘了上回她妈妈骂你了吗?
  他听我这么说,就犹豫了。
  2
  我回到了家,妈妈还没有回来,我拿出饭菜票,正打算自己去食堂,刚走到一楼,就听到黄旭升尖锐的哭声。黄妈妈的骂声从里边传来,我到了她家门口,正想听,突然,门开了。黄妈妈站在我的面前,说:我正想找你呢,能不能帮阿姨去把你们英语老师找到家里来?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说:你不是英语课代表吗?去吧。说着,她转身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大包子,是白面的,塞到了我的手里,说:去,就说黄旭升妈妈找他有事。
  我拿着包子,咬了一口,发现是肉的。就感到了幸福,那时这样的包子是轻易吃不上的,这说明黄旭升家的地位已经提高了。能吃上肉包子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收买了,但还是说:我怕我妈骂我。
  黄妈妈说:不会的,我给你妈妈也留一个大包子。
  我飞快地跑到了学校,在过道里看见了正要出去的王亚军。
  我说:黄旭升她妈妈让你上她们家去。她说有话对你说。
  王亚军一楞,说:那她为什么不来呢?
  我说:不知道。
  王亚军想了一下,说:我当然也可以去。
  3
  这件事有些不合情理,作为家长要找老师,当然得亲自登门,可是,她却让王亚军来自己的家,这多少说明王亚军心中有鬼,否则他是应该生气的。
  我与他走在过道里,灯光都开着,王亚军不说一句话。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阿吉泰迎面走来。
  王亚军有些紧张,他竟然站在那儿不动了,他没有看阿吉泰,却看着我,就好象他正想起了一件遗忘了的事一样。
  阿吉泰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我,然后笑起来。她轻松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从她身上留下了女人的一种特别的香气。这种香气在今天盖过了王亚军身上的香水气息。
  我看着阿吉泰,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因为她不理王亚军,而是对我笑。看起来她那天晚上打王亚军的那一嘴巴真是打得好,打得及时。它打掉了王亚军的威风,大涨了我这个倒霉孩子的志气。
  王亚军没有回头看阿吉泰,他只是肩膀显得有些僵硬。
  在我仍然看着阿吉泰的时候,他说:走。
  我们来到了我们楼前,阳光洒在门外的老榆树上,王亚军眯着眼看着阳光,说:明天会下雨。
  我一惊,以为他除了会说英语而外还能看天说话,知道气象万千,就说:你会算命算天象?
  他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说:那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他说:我听广播,天气预报。
  我大失所望,然后笑起来。
  他似乎没懂:笑什么?
  我说:天气预报我也会听。
  他更加不解了,象个呆子一样地说:我没有说你不会听天气预报呀,为什么笑?
  我说:就是好笑。
  他仍然认真地说:我怎么就是想不通这里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吭气。
  他却又问:说说,你为什么觉得好笑?
  我想了想,说:开始你说明天要下雨,我以为老师会算命,能看风水,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可是,你说你是从天气预报上听来的,你说,我能不笑吗?
  他停下脚步,仔细地想了想,突然,他开始笑起来,而且笑得很开心。他这样比别人慢半拍的笑,使我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为他笑笑就算了,可是,他自己笑得更加厉害,甚至于有些前仰后合了。
  我看着他,感到他是一个怪人,神经可能也不太正常。
  他还在笑,说:幽默,幽默,真是幽默。
  我却突然紧张起来,我说:老师,你听,黄旭升她妈妈在唱歌呢。
  歌声从过道里传来:
  呵,敬爱的中国呵,我的心没有变,他永远把你怀念……
  黄妈妈唱得很动情,就象那天她在过道里的哭声一样。
  王亚军仔细地听着,说:西哈努克亲王的歌词写得很有真情实感,所以这歌很多人都爱唱。
  歌声还在传来,象流水一样,我们听着。
  王亚军说:她妈妈为什么这么高兴?好,我们听她把歌唱完,让她尽尽兴。
  我说:不知道,从她爸爸死了以后,她妈妈就总是这么高兴。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深刻的话。
  王亚军仔细地看看我。
  黄妈妈唱完了一段,又开始唱谱子:索—拉索米索拉多—拉索米索西拉—索米来多拉多米—
  王亚军笑了,说:她唱歌不存在音不准的问题。
  我说:其实你也可以不来,我就说我没有告诉你。
  他说:不能这么想问题,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帮助黄旭升。其实,她不叫我,我也想再来。
  我们来到了黄旭升家门口,门开着。我正想朝里走。王亚军拉住我,并站在开着的门前敲门。
  有人走到了门前,是黄旭升,她先是看见了我,目光里有高兴的东西,接着,她看见了王亚军,黄旭升的眼中立刻就出现了难过,反感,失望,她开始关门。尽管我在用力把门推开,可是黄旭升却开始跟我叫劲。
  门就这样地被推来推去。王亚军站在那儿没有动,只有我和黄旭升在来回推着那门。我当时明显地感觉到黄旭升不想让王亚军进自己家,但是,我并不知道她是想保护自己的英语老师。
  终于,响动声引起了黄妈妈的注意,她问:是谁?
  说着,黄妈妈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王亚军,就说:是你?你还真的来了?
  王亚军说:我能进去说话吗?
  黄妈妈对黄旭升说:你进里屋。又看看王亚军,说:好。你进来吧。
  黄旭升却仍然固执地用门关上的力量把王亚军朝外推。
  黄妈妈有些奇怪,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说:把手松开。
  黄旭升不听,仍是把门用劲拉着。
  黄妈妈说:松开,你听见了没有?
  黄旭升仍在关门。
  黄妈妈抬手给了自己的女儿脸上一掌,打得不轻。黄旭升脸上有了血印。
  王亚军生气了,对黄妈妈说:你为什么打她?她没有犯什么错,你不能这样打她。
  黄妈妈看着松开了手,跑进里屋的黄旭升,说:对孩子就象对待反动派一样,你不打,她就不倒,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当我们坐在黄旭升家的时候,王亚军说: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黄旭升为什么最近总是没有心思学习,她的病不是治好了吗?我觉得她最近的神情有问题,想来问问你。
  黄妈妈仔细地盯着王亚军看着,说:我还正想问你呢,你说她为什么这样?
  王亚军象是电影里的外国人那样耸耸肩,我看得出来,他这种动作激起了黄妈妈极大的反感。
  王亚军在耸肩之后,说:我来就是想跟你探讨一下,这是为什么。
  黄妈妈开始抽烟,她把烟直接无礼地朝王亚军的脸上喷去。
  王亚军开始咳嗽。
  我尽管觉得有些可笑,但是我不想走,想看看后边会怎么样。
  黄妈妈又吐了几口烟之后,突然对王亚军说:
  你是她们班主任吗?
  王亚军摇头,说:不,不是,班主任是郭培清老师。
  黄妈妈说:我知道你不是班主任。既然不是班主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王亚军说: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好学生,智力超过一般的学生,她如果好好学习,等今后正常了,她会有前途的。而且,她学英语,比一般的人学得好,她的发音准,她模仿力强,我是一个有经验的英语老师,我知道的。
  黄妈妈说:问题就在这儿,你明明不是班主任,仅仅是个英语老师,你的关心过头了。
  王亚军楞了,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喜欢这个女生,我觉得她有问题。
  喜欢这个词激怒了黄妈妈,她狠狠地看着王亚军,对他丧失了最后的耐心。
  黄妈妈说:不要装糊涂了,今天即使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你来了,就说明你心中有鬼。人家都说你作风不好。你自己还装什么傻呀?
  王亚军的脸红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妈妈说:今后不要再让黄旭升走进你的宿舍一步,你也最好不要让其它那些女生到你的宿舍去,什么补课呀,我可是知道你们这些作风不好的人是怎么想的。
  王亚军喃喃道:怎么想的?
  黄妈妈:歪门斜道。黄旭升学不学英语不要紧,只要她今后不再跟你来往,我就放心了。你走吧,不要让我呆会儿把你赶出去。我们以后不学英语照样为人民服务。
  王亚军说:她学不学英语不要紧,我以后也可以不为她专门补课,你们说我作风不好也行,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她最近的情绪不稳定,你是不是需要带她看医生。我认识一个医生,他对神经方面和心理方面的问题很有研究,他也是被从上海罚到新疆来的,他叫吴承恩……
  黄妈妈说:好了,别提你们这些上海人了,我真是看见你们这些上海人就够了。
  王亚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黄妈妈会这么无礼,就连我也想不通,在我们楼道里,黄妈妈平常不是这样的。
  黄妈妈说:你走吧。刘爱可以留下。
  王亚军说:我能直接问问黄旭升吗?
  黄妈妈说:你要是再缠着她,我就对你不客气。我能告你。
  王亚军说:你告我什么?
  黄妈妈说:你是来装傻的吗?自己作的事,自己心里不知道?
  王亚军叹了口气,说:我问心无愧,我为你女儿补课,可是我没有丝毫的恶意。你这样对我说话,我只能说你没有教养。
  黄妈妈开始扫地,尘土瞬间里充满了房屋。
  王亚军大声说:你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女人。
  他说完,正想走,突然,从里屋出来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比王亚军几乎高了一个头,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军装,没有领章帽徵,但是他显得异常有力量。
  王亚军一看这个人,竟显出有几分害怕,他喃喃地叫道:
  申总指挥。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高个子男人缓缓地到了王亚军跟前,他一把抓住我这位英语老师的脖领子,说:你以为她们是孤儿寡母就好欺负吗?
  王亚军说:我没有这个意思,申总指挥。今天,是黄旭升她妈妈让我来的。
  男人说:不,是我让你来的,我让她们叫你来,我的身份不太合适出现在你们学校。你说,你想对黄旭升干什么?
  王亚军显得更加慌乱,他说:我,我,我只是觉得黄旭升最近情绪不对,想帮帮她……
  高个子男人突然大声说:你这个流氓成性的家伙。下次不要让我再听说这件事,当心你的狗命。他说着,几乎是把王亚军提起来,拎着,从家里扔到了过道的地上。
  我眼看着王亚军摔倒在地上,就象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一样,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真的被象块石头一样地扔在了地上的。
  门重重的关上了,我再次听到了黄旭升的哭声。开始,我一直以为黄旭升的哭声是因为恨,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渐渐地明白了,那是因为爱。
  出门之后,王亚军问我:你说,我们今天来黄旭升家是不是来错了?
  我说:不知道。
  王亚军说:可是,黄旭升的情绪变化的原因,我却还是没有弄清楚。
  我看着满身是土的王亚军,觉得他有些可怜。那时,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当王亚军在屋内的灯光下被阿吉泰打了一巴掌,而差一点从树上掉下去时,心里隐约有着某种判断。可是,我不愿意对王亚军说,他知道了我爬在树上看他,会怎么想?
  我什么也没有对王亚军说,但我心里知道,黄旭升的态度,与她看见了王亚军与阿吉泰在一起有关。
  但我还是想说几句题外话,那就是关于这个申总指挥,他是很有名的人物,曾经指挥过整个新疆最大的一次武斗。要知道,那是我的童年时代,而这个高个子男人是乌鲁木齐的革委会副主任。尽管,我是这么不情愿在这个故事里用这样的称谓,可是不用就无法说清楚。高个子是副主任,那就说明他拥有无限的权力,他如果真的想让王亚军死,那我们的英语老师就绝对活不到今天。
  在以后我与王亚军单独交谈的时光里,我曾问过王亚军:你是不是真的很害怕申总指挥?
  王亚军说:我怕。
  3
  还是在英语课上,王亚军的眼神有些变了,尽管仍然在微笑,可是,他时时地会看着窗外的远方,在目光里有着某种忧伤。确切地说,他的这种眼神是出现在阿吉泰打了他的耳光之后。尽管,他仍然时时地给一些女生补课,可是在这些女生之中,没有了黄旭升。
  黄旭升的眼神也变了,开始大家并没有太注意,但是一两个星期以后,她的这种表情开始让许多人觉得可疑。
  渐渐地,一种不满的情绪滋长起来,当然,不是对着黄旭升的,而是对着王亚军。
  她有时会突然在人们面前喊一声,流氓,真流氓。
  于是一个疑问产生了:她究竟在骂谁?是骂她妈吗?还是在骂别的什么人。
  李垃圾会笑着问她:骂谁呢?
  我也在想,她是在骂谁?是骂自己的母亲吗?因为她的母亲有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还是骂王亚军?因为王亚军曾经总是为她单独补课。
  聪明的李垃圾把这个疑问指向了王亚军,因为他曾多次给黄旭升补课,有时的确是单独为她,可是现在她不去了,而且,她的表情很让人难过,象是受到了伤害一样。
  王亚军这个习惯真不好,招人恨。许多男老师都喜欢单独给女生补课,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就是大人们经常处于紧张的情况下,男老师们都有所收敛,只有王亚军,他就好象是从天外来的,就好象他们这些来自上海的人,跟别的地方的人都不一样。这是不是因为上海过早地成为了美国人的地方,而美国人又培养了上海人的某种与众不同的习惯呢?
  王亚军从不解释,微笑没有离开过他那总是被剃须刀刮得发青却又能显出红润的脸上。而他的忧伤总是在眼睛后边很深的地方。
  4
  笑声还是从王亚军的宿舍里传出来,那是女生们在笑,也是王亚军在笑。王亚军并不会笑出声,但是,我能想象出他微笑的面容。那里没有了黄旭升,却仍有周晏,有王慧,有高原(原来叫高燕),白央,刘海苹……
  我现在回忆起这些同班女生的名字时,心中会产生一种快感,甚至也会有些忧伤。就是时时出现在王亚军眼神深处的那种东西。
  我发现自己在这两天里很喜欢用这个词,就好象这个词里有着某种巨大的诗意。父亲在离开我们,去原子弹基地的时候眼睛里就是这种忧伤,而王亚军现在也开始了。
  没有人意识到王亚军的眼神里有什么,大家似乎都开始猜测,是不是王亚军曾经对黄旭升动手动脚。
  当许多人开始对这个来自于上海的英语老师产生了怀疑而议论纷纷的时候,王亚军本人却象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一天下了课,我拿着留声机,跟着他进了他的宿舍,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装着咖啡色饮料的罐头盒,还有那本英语词典。
  王亚军在我出门的时候,突然问我:黄旭升为什么不愿意来参加补课了?
  我说:我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呀。
  他没有再问。
  我也没有了再呆下去的理由,我于是出门。就在我将要把门关上的一刹那,突然,我不知道从哪里产生了勇气,回身开了门,再次走进他的宿舍,象个小太监一样,压低了声音,象是他的朋友那样问他:你是不是对黄旭升动手动脚了?
  王亚军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我说:大家在后边都说,你在给女生单独补课的时候,对黄旭升动手动脚了。
  王亚军把眼睛睁得大了,他看着我,说:大家?哪些大家?
  我说:同学,还有别的老师。
  他看着我,眼睛还是很大,说:是你们班主任吗?
  我点头,并说:听我妈说,校长也这么说过。我妈问过我。
  王亚军的眼睛渐渐小下来,他说:你看我象这种人吗?
  我看着他,半天才说:
  我不知道。
  他象泄了气一样,看看我,然后走到了窗户边上,那棵老榆树就在他的眼前,它们伸过来,象是在对他招手。
  我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完了,就开了门,正要出去的时候,他对我说:
  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出门后,我如释重负,感到自己有生以来,作了一件很大的事,传了一句闲话。
  5
  再也听不见女孩子们的笑声从王亚军的宿舍里传出来。
  白央,周晏,高原们都不去了,而黄旭升她只要是看见了王亚军就会躲着走。
  在放学的路上,我觉得黄旭升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问黄旭升:
  你咋了?
  她说:李垃圾给我写条子了。
  我说:写的什么。
  她不说话。
  我说:他是不是写的喜欢你。
  黄旭升摇头,说:他是用英语写的,只有一个字,爱。LOVE。
  我一时说不出话,李垃圾从来不好好学英语,却能用这个单词造句。
  我说:那你怎么想?
  黄旭升说:我看见他,就象看见苍蝇一样。
  我看看她,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当时,我竟然从黄旭升的脸上看到了丝丝得意。现在回想起来,女孩们真怪,她们从小就很复杂,其实他们就没有真正地小过。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给他回信吗?
  她说:回信我已经写好了。说着,黄旭升站住,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那上边写的全是英语,意思是我们是长在红旗下的好孩子,不应该这么早地想这件事。
  我说:你用英语写这样的信,李垃圾又看不懂。
  她说:我想也是的。说完,她竟把这封信给撕了。
  我们走到了楼门口,她突然站住了,对我说:我要利用李垃圾。
  我望着黄旭升苍白而干净的脸,感受着她身上的清新气息,说:怎么利用?
  她说:我想把我妈和那个男人一起毒死。
  我的头皮发麻,看着她,张着嘴,说:杀人是要被枪毙的。
  她说:我知道。
  我说:你不是最恨王亚军吗?
  她摇摇头。
  王亚军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她一楞,说:没有呀。
  我说:那大家都这么说,你看你妈对王亚军那样。
  黄旭升说:王亚军坏,我妈比王亚军还坏。总有一天,我要报应她。
  我说:既然,王亚军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你为什么不对大家说呢?
  她说:没什么好说的,他活该。
  我突然问:是不是他对阿吉泰好,你恨他?
  黄旭升的眼泪出来了,她看着我,点点头。
  6
  李垃圾是我童年里最有诗意的一个人,他因为穷,天天捡垃圾,当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垃圾的确早当家。他放学之后,总是这样的,先捡垃圾,再到锅炉房后去捡煤渣,他的脸经常是黑的,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内心却深藏着爱情。
  我现在之所以要说说他,是因为他作的一件事,与王亚军,我和黄旭升都有关。
  那是在一个晚上,母亲又是很晚都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在外边实在没有意思,就又来到了学校后边的那棵树下,快走近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声音,是黄旭升在对李垃圾说话。
  黄旭升说:找着老鼠药了吗?
  李垃圾说:我从我爸爸管的库房里拿了一包。
  黄旭升说:那你什么时候放?
  李垃圾说:我知道他们总是在上午刚上课的时候上你们家去,你明天早上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黄旭升说:光把那个男的毒死就行了,不要毒死我妈,让她活下来。
  李垃圾说: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干。你就象天上的月亮一样。
  黄旭升笑了,说:你说,天上的月亮这个词该怎么说?
  李垃圾说:王亚军没有教。
  黄旭升说:怎么没有教?MOON。
  李垃圾学着,说:母呢。
  黄旭升笑起来,说:你长大想干什么?
  李垃圾说:当土匪,抗日,打游击。
  7
  第二天头一节课就是英语。
  当王亚军在黑板上书写新单词的时候,李垃圾平静地走进教室,没有人注意他。
  黄旭升的脸上紧张起来,她看着李垃圾。
  我的内心也是充满恐惧。
  当放学了,我一直有些紧张,我对坐在那儿拼命抄英文单词的黄旭升说:你不回家?
  黄旭升说:你先走。
  我看看坐在那儿不动的李垃圾,知道他们有话说,就自己先离开了教室。
  刚走到了我家的楼门口,就听到了黄旭升她母亲高亢的哭声。
  我知道,楼里又死人了。
  过道里有保卫科的人,他们在拍照现场。
  可是,他们无论拍了多少张照片,最后都没有查出来是谁给黄妈妈和高个子的男人下了毒,赫赫有名的申总指挥死了,从此不可能再来黄妈妈这儿偷情。据说,最后连乌鲁木齐公安局都来人了,他们想破案,因为我说过,那个高个子男人当时很有地位,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们怀疑是王亚军干的,但是王亚军正在上课,有不在场的证据。他们也怀疑过是黄旭升,可是,他们谁也想不到这是李垃圾干的,而且,是因为他对于黄旭升的爱情。
  少男少女的爱情,一个很完整的中学生早恋的故事。
  8
  黄旭升被多次审问,她反复说:我不知道。
  长大以后,黄旭升曾对我说:她觉得自己当时就跟江姐和刘胡兰一模一样。
  然而,当时黄旭升显得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勇敢,她就是哭。
  当大人们因为审讯而不让她睡觉,问她为什么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不正常。他们问的问题实际上是跟王亚军完全一样的,只是目的不同。前者是为了破案,后者仅仅是一个老师想让他的学生情绪稳定,能学好英语。
  黄旭升最后为了睡觉,就违心地说了一句话。
  当大人们启发她,是不是王亚军在给她单独补课时对她动手动脚时,她说:
  他对我动手动脚。
  9
  也就在那天晚上,黄旭升的母亲,突然敲开了我家的门。
  她泪流满面地求我妈妈,想跟我们家换房子住。她说:她克男人,是不是与住在太靠西边的房子有关?如果换了房子就会好的。
  我妈妈有些吃惊她的这种想法。
  黄妈妈充满忏悔地说:为什么男人跟我在一起一个,就死一个,不管他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
  妈妈也楞了,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黄妈妈突然说:你相信有神吗?
  清华大学毕业的母亲笑了,说: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黄妈妈又说:你相信有鬼吗?
  妈妈笑得更厉害了,说:既然你已经这样了,那咱们两家就换房子吧。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09-1-4 15:35:14 字数:9156
 1
  那天清晨,我很早就来到了教室,把黑板擦干净了。然后,我站在黑板前,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第一节就是英语课,王亚军是一个对于黑板的整洁有着尽乎洁癖的人。教室就我一个人,安静让我感到了无聊,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先是写了SOUL,LOVE,HOUSE,CHENGE……然后,我又一个个地看着这些单词,想象着他们的意思,又用板擦一个个地擦掉它们,当只留下最后一个词LOVE时,我没有擦,而是把它留在了黑板上。这时,李垃圾正好进来,他看着这个单词,突然脸显得有些红,问我: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只是夺过黑板擦,把那个词擦掉了。
  SOUL这个词,擦得不太干净,李垃圾把它重新描清楚了,问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说:灵魂。
  李垃圾又笑了,说: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写了多少触及灵魂的检查。可是,我真是不知道灵魂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你死了以后就知道什么是灵魂了。
  李垃圾笑说:你才死了呢。
  我也笑起来。就好象死这个字眼真的挺好玩。
  李垃圾说:哪天东山公墓枪毙人,咱们再去看,说不定在那儿能看到灵魂。
  我没有理他,把那个词也擦了。
  2
  上课铃打了半天,没有见王亚军进来。
  我们都奇怪,守时的王亚军总是比钟表还准,就是他偶尔生病,也不愿意误课,而是挣扎着继续以他那林格风的腔调对我们说着英语。
  我对黄旭升说:为什么他今天到现在没来。
  黄旭升不吭气。
  当我反复问她,她就烦了,说: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小老婆。
  小老婆这个词用得很别致,那个时候曾看过半夜鸡叫。里边有周扒皮的小老婆。可是,黄旭升今天用这样的词,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一会儿,校长与郭培清进来了。
  校长板着脸,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学英语了。
  大家一楞。
  有很多人欢呼起来。他们高兴得说,太好了。
  只有我心中充满难过。
  校长说:因为王亚军犯了严重的错误。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异常悲愤起来,大声说:最好连汉语也不学了。
  校长很快地看了我一下,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对视。显然,他是有些袒护我的。他很快地把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又说:这节课大家先自习,以后怎么安排,等学校作出新的决定,再说。
  3
  下课之后,我飞快地跑到了王亚军的宿舍门口,想透过那个有着花纹玻璃的门看见什么。可是,里边很黑,我爬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
  过道里充满了欢乐,笑叫声不断地传来。
  我站在门前,突然忍不住地叫了一声:王老师。
  里边没有动静。
  我又喊了几声。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我有些失望地准备走了。
  就在那时,门竟然开了,王亚军站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把门开得大些,让我进去。
  里边很暗,象是坏人的房间,我头一次发现他的房间里没有香水味。
  他的脸有些灰,尽管仍用剃须刀刮得很光,可是那种感觉就是一种灰色水泥的感觉。
  我坐在了椅子上。
  他仍站着。
  我想问他什么,但是他脸上的灰色让我害怕,我头一次感觉到这个我童年世界里唯一会说英语的人显得有些狰狞。我甚至有些后悔来他这儿。
  他看看我,说:你们不学英语了?
  我点头。
  他说:是谁宣布的?
  我说:是校长。
  他说:大家有什么反应?
  我犹豫了一下,说:大家都很高兴。
  王亚军一楞,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渐渐地眼泪快要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了,但是,他很快地就控制住了,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那分明是泪水。
  他的泪水让我更加感到了恐惧,我真不希望他也是个会哭的人,难道这种行为真的在他身上发生了吗?
  我不想看他哭,当时就是想离开这个沉闷而又压抑的屋子,可是我又不好意思走。在一个人在你面前哭泣的时候,你真的会没等他擦拭完泪水就离开他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显得十分尴尬。
  他的泪水流得很少,在眼睛里颤着,然后很快地自己就干了。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就提高了说话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其实,我并不难过。”
  我看看他,站了起来,对他说:那我走了,马上要上体育课了。
  他说:你不是不爱上体育课吗?
  我点头。同时,心里也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不爱上体育课呢?
  他停了一下,说:体育课时,我看你经常站在那儿,也不踢球,你总是象在想什么。
  我说:王老师,我走了。
  他点头。
  当我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说:站住。
  我再次被吓了一跳,真的非常害怕他就是一个坏人。
  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进屋,然后关上门。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象是等待着审判一样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犹豫,沉吟着,然后慢而小心地问我:
  黄旭升为什么恨我?
  我不说话。
  他又说:她为什么会恨我?
  我吞吞吞吐吐地说:她没对我说,她恨你。
  他看看我,当确定我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之后,就重新拉开了门,对我说:你走吧,以后不要上我这儿来了,对你不好。
  我出了门,回头看看他,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以后不要再上我这儿来了,对你不好”这句话的刺激,突然涌出了忧伤。我真想对他说,黄旭升是因为你喜欢阿吉泰而恨你的。
  可是,我仍然就那么沉默地走了,我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过道里仍是很暗,我的内心更暗,我真是有些仇恨爸爸的这种设计风格。我讨厌黑暗,我渴望阳光。
  4
  没有了英语课,我就象是没有了灵魂。这个时候才想起了当时非常流行的话语:一天不学问题多,两天不学走下坡,三天不学没法活。有的人就是聪明,他们善于总结,把人类心里的话,只用很少的字,就能说透。我可能就是没法活了。
  在上其它课的时候,我时常拿出我自己曾经作的一张张英语卡片,反复地看着上边的单词,和自己为这些词汇画的漫画。比如FACE这个词,我会画一张李垃圾的脸,并有意识地无限放大。比如FATE这个词,我会用闪电来说明命运。比如FATHER,我就会画一只爸爸的有些斜的眼睛。反复看卡片的时候,我的内心里总是又甜又苦。
  窗外又下雨了,天山在水雾中看不见了。
  黄旭升看着那些卡片,她想拿其中一张看,我不同意。
  在课桌下,在郭培清讲课的时候,我们俩争着那一张卡片。突然,它被撕破了。
  我竟然忘了这是在课常上,气极败坏地大声对黄旭升说:
  去你妈的。
  班里的同学都惊呆了,在他们的印象里我总的说来是一个文明孩子,为什么竟然在课堂上,在班主任老师的眼皮底下,说粗话。
  黄旭升不吭气,流出眼泪。
  郭培清让我站起来。
  我站了起来。
  他说:你为什么骂人?
  我说:他撕了我的卡片。
  郭培清过来捡起了那张卡片,说:鸟?会飞的鸟,英语的鸟,外国人的鸟……看起来你中的毒不浅。
  突然,郭培清愤怒地打开了窗户,雨雾冲了进来。我的脸立刻全都湿了。
  郭培清把那卡片扔了出去。
  那写着英文单词的鸟朝天空中升着,象风筝一样地被刮得很高很高了。
  郭培清关上了窗户,说:下课。
  过道里的电铃响了。郭培清走了出去,他没有再找我的麻烦。
  我正感到有些轻松,李垃圾就走到我跟前,要约我单独出去打架。
  看见李垃圾眼睛都红了的样子,我竟然有些害怕他,于是就坐在那儿不动。
  李垃圾就站在我们身边。
  我不出去,也不看他。
  李垃圾说:你是儿子娃娃吗?
  我仍是不说什么。
  我们双方就这样缰持了一会儿,直到黄旭升对他说:你回去。
  李垃圾这才看看我,又看看她,然后他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重新撕了一张卡片,写了BIRD这个单词,我说:鸟,他妈的鸟。然后我又画了一只鸟,展着双翅,在天山中的云上飞着。
  那个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天山,它在雨中颤抖,就好象在吸收了湿润的空气之后,有些过份的反应,患了某种疾病。
  5
  妈妈的设计开始实施,防空洞在湖南坟园里开挖了。
  那时候的人很聪明,为了防止侵犯我们的外国人,他们在贫穷的情况下,却能把事作得十分有想法,有创意:
  先是平地用石头垒起碉堡,在上边用土堆起一座很大的土包,又栽上树和草,然后在冲着西的一个侧面,象开窖洞一样地留下一道廊,延伸进去,再朝下挖。远处看就象是一座山,从高处看,就象是一座坟。
  这真是妈妈的杰作,在没有爸爸的参预下,她这个清华大学建筑系的毕业生头一次显示出了她的才能和想象力。据说,母亲第一次看到她在纸上的图纸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哭了。就象是很多经过了曲折最后的成功者一样,她流的是幸福的泪水。
  我忘了带钥匙那天,去防空洞的现场去找妈妈,她正忙着,就是看见了我,也没有太理我。因为,她正在与范主任他们商量着什么,显得又认真又有些着急。她站在几个男人中间很有些女权主义知识分子的味道,她与他们争论,那时她的脸有点红,就象草原上盛开的鲜花。没有错,工作使母亲变得美丽无比,我用鲜花去比喻她是没有错的,知道吗?乌鲁木齐往北的草原上只要是过了七月就会有许多花儿怒放,那时天山脚下的回民们就会唱起花儿。如果你听过一首用手风琴拉过的独奏曲你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妈妈对待范主任他们几个男人的微笑说明了手风琴好听,鲜花美丽,还说明了人是不记仇的,与树不一样,树有年轮,它们记载自己的历史极其客观,而人不一样,妈妈就好象从来不知道范主任曾经打过爸爸的耳光,她因为工作而忘了私仇。
  我站在一旁,等待着妈妈发现我,并听我说我没有带钥匙,并且,我饿了。那时我的饥饿就象天空一样深蓝,辽阔,无始无终,无边无际。它总是在吃过饭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象云彩那样地向我袭来。
  我思考着如何打断妈妈与那几个男人的讨论,我想我应该把话说得简短一点,就两句话:
  家里没有菜票,饭票了—这是第一句。然后,我要说,我忘了带钥匙,把你的钥匙给我。
  可是,妈妈的热情使我感到即使是这两句话,我也无法让她听清楚,把自己的设计变成现实这件事真是太有刺激了。
  我从小就明白了这点。创造的实现,可以使一个优秀的女人暂时忘了自己的后代。这么繁忙的地方把我衬托地象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一个显得比周围的大人们更冷静,更深沉的孩子。我意识到母亲不会马上理我时,饥饿的感觉一下子就轻了许多。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有没有权力在他母亲面前撒娇?对这点我没有把握,也不报希望。
  6
  我开始在防空洞的现场转悠,象个考古学的专家一样,我认真地看着那些从地里被挖出来的东西。其中有很大的贝壳化石。我又一次地认识到他们说得没有错,新疆过去就是一片海。而如今海水散去,有的地方就变成了沙漠。
  为什么一定要变成沙漠呢?这种疑问让我的心开始发疼。那时的我,还没有见过海。对于海的想象使我内心里愁绪阵阵,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了正从防空洞里出来的王亚军。他明显地黑了,瘦了。而且,没有穿那么讲究的衣服,他竟然穿上了土黄色的仿军服,而且脚上还穿着一个大胶筒,这使他的样子象是变了一个人,有点象是卓别林扮演的那个流浪汉。
  当我有些激动地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站在他面前,说:我是刘爱。
  他看看我,眼光有些怀疑,说:你长高了。
  我说:防空洞是我妈设计的。
  他说:能看出来,这是专业人员干的事。
  我说:你为什么穿雨鞋?
  他说:下边的地下水很多,我们站在水里朝前挖。
  我说:很累吧?
  他点头,说:很累。又说,你还在学英语吗?
  我说:都快忘光了。
  他说:黄旭升还好吗?
  我说:好。她参加了学校的宣传队,天天排练。
  他说:排什么?
  我说:草原和北京心连心。
  他笑了,说:草原和北京怎么能心连心?
  我说:你还会回来教英语吗?
  他的眼神有些暗淡,说:恐怕回不去了,下个月我可能就要搬出学校了。其实,我很喜欢那间宿舍,窗外就是树,能看到西山,过道里总是有学生欢乐的笑声。
  我说:我想让你回来。
  他显得有些感动,看了看我,这时,母亲竟然来到了我和他中间。
  母亲看看王亚军,对他客气地点点头,又对我说:你来干什么?
  我正想回答母亲,这时有人叫王亚军,他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朝他跑过去,我挡住了他的路,站在他面前,他看着我,摸摸我的头。我说:看见你穿着这样的衣服我有些难过。
  他没有说话,看看自己的身上,然后,又摸摸我的头,把我移开,朝地下走去。
  母亲把我拉到了一边,说:那么多老师,你为什么偏偏爱跟他在一起?
  我说:他是英语老师。
  母亲说:可是,他作风不好。
  我说:什么叫作风不好,谁的作风好?你的作风就好?
  母亲伸手打了我一下,她出手的时候因为愤怒而有些狠,可是手在空中时,她控制了自己的力度,当那一下打在我的脖子上,就已经很轻了。
  我转身跑了,甚至于忘了拿钥匙和要钱买饭菜票。事后想起来,那天我一定是扫了母亲的兴,她在自己的工作中,忘了许多,而我又把她拖进了自己的体验和过失之中。我跑得很快,一会儿就回到了学校。我走在过道里,听到了从小会议室里传来了歌声。
  呵,亲爱的中国呵,我的心没有变,它永远把你怀念……
  我从门缝里望着,黄旭升和几个女孩子在跳着,唱着,她们的姿态优美。我好象看见了她瘦瘦的身体在宽大的黄衣服里晃着,当她转过身来时,我发现了她的胸部比前几天又高了。我想起了那个晚上,我们坐在树上,我无意中碰到了她胸部的感觉,突然,浑身上下都感到了热。但是,看她又唱又跳的样子,我想起了王亚军,我的内心里产生了一种仇恨。
  我就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下看着她们排练,直到黄旭升她们从里边出来。我躲在一根水泥柱子的后边,看着她们慢慢地离开。而黄旭升一个人,进了女厕所。她从里边出来时,已经用凉水洗了脸,她的头发有些湿,脸上的水也没有擦干净。
  我朝她迎了上去。
  她看看我,没有说话。
  我说:你知道王老师在哪儿吗?
  她看着我,等我说。
  我说:他在挖防空洞。
  她仍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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