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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2

_7 黄晓阳(当代)
唐小舟一惊,说,要拆了?为什么?
唐小栗说,一是因为大量的人口进城了,二是因为计划生育,现在整个唐家坳,和二十年前相比,人口只有约一半,而且,主要是老龄人口,青壮年要么出外打工,要么在城里定居,现在在读的高中生,只有不足两百人。
唐小舟说,高中不行,那就修小学,唐家坳不行,别的地方也行。总之,你留心一下,只要合适,标准可以高一点,钱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唐小舟赶回了雍州——
路上,唐小舟接到两个电话。
当然,唐小舟的电话非常多,一路上,电话不停。此处所说的两个电话,自然是指两个重要电话。第一个电话,是王宗平打来的。王宗平说,他们在北京时,听说了唐家的事,彭书记很想亲自过去看望一下。所以,昨天乘飞机赶了回来。可是,省里决定他今天就去雍州上任,只好派王宗平到唐家跑一趟。
唐小舟说,谢谢你。宗平,也谢谢彭书记。你不必麻烦了。我爸已经醒过来,我也已经离开高岚。
王宗平说,我现在已经在路上,总不能再返回去吧,没法向彭书记交待呀。你在不在都不要紧,我去看看伯父。
唐小舟不好再说什么。彭清源正式接任雍州市委书记,履新是最忙的,有很多交接工作,竟然还记挂着唐家,充分说明,他很把自己当一回事。自己该好好想一想,怎么祝贺一下他的升职。他对王宗平说,你帮我安排一下,哪天我去拜访一下彭书记,当面向他祝贺和感谢。
王宗平说,这个时间还真不好找啊。你放心,我记在心里了。
彭清源和王宗平的行动,让唐小舟想到了父亲这次出车祸前来看望的人中,几乎没有省政府办公厅的人。他不相信省政府办公厅不知道此事,大家或许都在看陈运达的脸色吧,陈运达没有任何行动,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公开行动。唐小舟自信,平常自己和陈运达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表面关系也还过得去。这次的事,是否说明,陈运达对赵德良已经非常恼火?委府两大院,矛盾越结越深并且有公开化的趋势?或者说,陈运达因为个人原因,不屑于向唐小舟表示任何姿态,政府办公厅的人,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要不要就此提醒一下赵德良?可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还没想明白此事,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余丹鸿。
唐小舟以为是搬家的事。这几天,正是委府两家搬家的关键时刻,五一节假期之前,要求全部搬完。接起电话,听到余丹鸿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唐小舟不想和他明说,便问,秘书长,有事吗?
余丹鸿并没有谈搬家的事,他谈的是另一件事。半个月前,陵峒县岩山煤矿发生了一起矿难。唐小舟看过报上来的材料,材料上说,岩山煤矿由于矿工作业时未严格按照规程,导致井下瓦斯爆炸而塌方,一个作业小组被埋。经多方营救,大部分被埋矿工被救出,死亡二人,失踪一人。矿难发生后,省委要求省安监厅组织调查处置小组,前往岩山煤矿,调查并且处理相关责任人。一周后,安监厅的报告送上来,和岩山煤矿以及陵峒县上报的材料,并无区别。不料前天有人在网上发贴,说岩山矿难死了十二人,根本就不是公开报告的死亡二人,失踪一人。这个贴子还说,这次矿难,根本就不是什么矿工操作失误,而是矿上管理混乱造成的。早在此之前,就曾发生过几起轻微的瓦斯爆炸事故,因为没有发生大面积塌方以及死人事件,矿上一直瞒报,且未进行整改,才导致这次大的矿难发生。矿上给每个死者赔偿了三十万,将此事瞒过去。
赵德良听说此事,作出批示,要求省委办公厅组织一个小组下去,先摸一摸情况,如果属实,再作下一步处理。余丹鸿考虑了一下,决定由政研室主任池仁纲担任组长,唐小舟担任副组长,前去调查此事。他已经向赵德良汇报,赵德良同意这种安排。调查组今天就要到位。
唐小舟一听,头都大了。他很清楚,矿难频发,根本原因,不在于管理,而在于腐败。以前,矿产属于国家资源,只有国有企业,才能开采。可是,矿产资源往往在一些经济不发达且交通相对落后的山区,这些地区希望靠山吃山,对于矿产资源由国家控制意见很大。后来,国家放宽了政策,地方甚至民营资本,也可以参与矿山开发。如此一来,管理就乱了,不仅仅民营资本进入,更多的,却是权力介入。普通民众,没有强大的后台,根本不可能进入采矿业,只有和权力合作,才能办妥相关手续,当权者在矿业公司参股,是极其普遍的现象,甚至有很多矿业公司,根本就是权力拥有者出资办的,只不过用别人的名义登记和管理。这类矿业公司,因为有强大的权力靠山,根本不担心会出事,就算出了事,也有权力兜着,总能侥幸过关。
岩山煤矿是江南省最大的煤矿,原本属于国有企业,后来随着国有企业产权改革的深入,逐步将产权下放到省里,又下放到市里,后来又吸收民营资本加入,改制成股份制企业,并且计划上市。唐小舟当记者的时候,恰逢岩山煤矿股改,他听说,岩山煤矿新加入的民营资本中,有很多官员的影子,曾数次动起采访的念头。可是,他才刚刚出现在那里,立即有人将消息捅到了上面,报社便在第一时间将他召回。他因此明白,这个矿业公司的后台硬得很,恐怕不仅仅陵峒县、陵丘市的领导干部与此有染,省里的领导,大概也插了手。
唐小舟甚至可以认定,网上那篇贴子所说全部是真的,安监厅调查的情况和下面报上来的情况完全一致,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权力在起巨大作用。面对这样一起事件,自己如果插手进去,将会得罪一堆人。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余丹鸿之所以将这件事踢给他,正是看到了此事背后的政治风险,希望他去踩地雷。
当然,也有一点他不能理解,余丹鸿为什么选择池仁纲?池仁纲不是他的人吗?
此事既然已经通过了赵德良,他便不能说不去。好在他家里有事,目前还属于请假期间,这是一个有力的借口。他当即对余丹鸿说,我爸刚刚醒来,还极不稳定,也不能说完全脱离了危险。今天立即赶过去,有点困难。
余丹鸿说,我也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特殊,可这件事,是赵书记点的名,你不去恐怕不行。要不这样吧,你明天赶过去,怎么样?
唐小舟说,明天能不能动身,我也不能肯定。我怕耽误了大事,这个责任我负不起。
余丹鸿说,晚一两天也没事,主要由仁纲同志负责嘛。他们已经动身了。你那里有事,先处理好,只是这样一来,五一节,你恐怕没法休息了。
看来推不掉,只好拖一拖再说。唐小舟略想了一下,问身边的冷雅馨,你今天要赶回学校吗?
冷雅馨说,无所谓,我请了假,而且马上就是五一长假,长假以后再回去也没事。
早晨出发之前,唐小舟找到冷天遥,希望他们不要留在这里,当天便回去。冷天遥也知道,这事传出去,对唐小舟并不好,姿态做到也就够了。怎么说,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忙了大半天,心意尽到了,便答应先送女儿回雍州,然后返回东涟。后来得知唐小舟也要回雍州,刘凤民派自己的车送他回去,便改变主意,让冷雅馨和唐小舟一同返回雍州,他们直接回东涟。
唐小舟原想将冷雅馨送回学校后,自己回办公厅。接到余丹鸿这个电话,他突然改变主意,知道冷雅馨并不一定要回学校,便对刘凤民的司机说,直接送我们去碧玺温泉酒店吧。
碧玺温泉酒店不需要进城,沿着环线绕一圈就到了。唐小舟要留司机吃饭,司机说现在时间还早,怕刘书记那里有事,要赶回去。唐小舟也没有坚持,告别司机,和冷雅馨一起去登记房间。
进门后,冷雅馨抓着唐小舟的手,问他,你怎么不去办公室了?
唐小舟说,这几天太累了,我想泡一泡温泉,然后在这里休息两天。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57章
冷雅馨指着他说,不说真话,你说谎。是不是有事让你烦,所以,你想躲开?
唐小舟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操心。
冷雅馨说,一点都不好玩。不睬你。说着,松开他的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唐小舟也不理她。他确实是精神不支,又累又困,加上是临时回家,行李都没带,两天没有洗澡了,急于到温泉池里泡一下然后睡觉。他走进隔壁的大浴室,里面有一个大池子,池子里有两个水笼头。他将放温泉水的笼头打开,往池子里放水。
放温泉水的时候,人闲着,他想到自己洗完就上床睡了,冷雅馨或许也想泡一泡,他必须教会她操作,便走到门边,对她说,丫头,你过来一下。
冷雅馨独自坐在沙发上,见唐小舟不哄她,正无聊着,听到他叫,立即跳起来,几步跨到门口,问,什么事?
唐小舟没有回答她,转身进去。她跟着也进去了,见他在放水,说,你要洗澡?准备往外退。
唐小舟说,这是温泉,你泡不泡?
她的脸一红,问,你要我和你一起泡?
唐小舟说,随便你。你单独泡也可以。等我泡完后,我去睡觉。你把池子里的水放掉,重新放水。这个是温泉水笼头,可以一直开着,水可以循环。如果觉得水温高了,这个是自来水笼头,你自己调节。
冷雅馨指着旁边的几个按钮问,那是什么?唐小舟说,那是按摩开关。这个浴池是可以自动按摩的,既可以通过控制水流进行按摩,也可以通过控制旁边的一些按摩器进行按摩。
冷雅馨说,这么复杂,我不会用。
唐小舟说,你可以躺进去,我教你用。
她的脸突然一红,说,你在这里,我怎么进去?
唐小舟指着旁边一扇门说,那里是更衣室,里面有泳衣,一次性的,你可以去换。
冷雅馨走进更衣室,换了泳衣出来。唐小舟看了她一眼,眼睛顿时一亮。虽说她外表看上去青涩,身材却非常好,小巧玲珑。冷雅馨见他望着自己发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呀。
唐小舟自知失态,连忙说,你试试水温吧,可以稍热一点,只要不烫就行。我去换衣服。
他走进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冷雅馨已经泡进了温泉池。唐小舟问,怎么样?
冷雅馨说,和洗热水澡差不多。
唐小舟说,温泉本来就是热水,自然没有区别。他跨进去,在另一头坐下来,头靠着池壁。
冷雅馨说,那我每天洗热水澡,也是泡温泉。
唐小舟在旁边按了一下,池子里的水,开始震动起来。
冷雅馨吓了一大跳,立即站了起来,说,地震了。
唐小舟哈哈大笑,说,哪有什么地震?这是按摩。
冷雅馨试探着再次坐下来,又立即站了起来,说,好痒。
唐小舟说,就是要麻麻的,痒痒的,才舒服。
冷雅馨说,真的?你不是捉弄我吧?
唐小舟哪有心情捉弄她?这几天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完全是疲劳战术,现在被温泉水一泡,困意立即上来了。他说,我不管你了,我要睡一觉。
冷雅馨显得有些吃惊,说,你就这样睡?
唐小舟想说,当然就这样睡。你没见这池子边沿有搁头和颈的地方?这是专门设计来给人睡觉的。只要将头和颈搁在上面,即使睡着了,也不至于溜进水里发生危险。
他懒得说,尽量让自己放松,很快进入了睡眠。
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见冷雅馨也睡着了。睡态很安详,像个小孩子,很惹人怜爱。他有些不忍叫她,悄悄爬起来,到外面打了送餐电话,再回到里面,准备冲洗一下。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的设计有点问题,清水是淋浴,就在温泉池的旁边,安了一个淋浴喷头,中间竟然没有隔开,甚至没有安一道布帘。他只好穿着泳衣,站进喷头之下。
淋浴的水量很大,喷水的声音显得有些响,冷雅馨被惊醒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他,说,我睡着了吗?
唐小舟说,把你吵醒了?
冷雅馨说,我本来就没有准备睡的。可你一下就睡着了,我一个人躺在这里,稀里糊涂就睡了。
唐小舟说,醒了也好,我叫了饭,送到房间来吃。
冷雅馨从浴池里起来,钻进淋浴喷头下面,开始冲洗自己。
唐小舟说,这样怎么冲?我已经冲好了,我出去,你放心冲吧。
换了衣服出来,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电视,冷雅馨还没有出来。服务员送来了午餐,唐小舟饿了,很想她出来吃饭,等了一下,还没有出来。唐小舟有些担心了,想她是不是在里面昏倒了?走到浴室门口听了听,里面有放水的声音。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答应。他不放心,又问了一句,还没有洗完吗?仍然没有声音。他将门推开,往里面一看,傻了。她还在里面洗澡,娇小的胴体,完全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听到门声,她转头望过来,恰好看到他那喷火的眼神。她猛地愣了一下,说,你赖皮,你偷看女生洗澡。
他连忙解释,我在外面叫过,也敲过门,你没有反应,我怕你有什么事,所以进来看看。
她轻轻跺了跺脚,说,现在你看到了,还不走?
他说,好好好,我走。你快一点。饭菜都冷了。他说着,将门带上。
重新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冷雅馨出来了。走到他身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你好坏,竟然偷看女生洗澡,吓得我魂都掉了。
唐小舟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冷雅馨说,你如果是故意的,我就惨了,我肯定被你欺负了。
唐小舟说,你怎么老说我欺负你?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同一个房间睡觉,有过,同一张床睡觉,也有过。你说,我欺负过你吗?
冷雅馨挥了挥手,说,不说了不说了,饿坏了。吃饭。
她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来,开始吃饭。唐小舟也开始吃饭。尽管他已经很饿,却吃得并不快。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冷雅馨,越看越觉得她清纯可爱,潜意识之中,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唐成蹊坐在面前。这次回去,虽然只是很短暂地见过女儿两次,感觉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离开了谷瑞丹阴影的笼罩,他觉得女儿正在还原其天真活泼的天性。想到这一点,他心里软软的,温温的,有一股暖流,在五脏六腑间流淌。
吃饭完,唐小舟不想出门,暂时也不想睡觉,便走到沙发上坐下来,说,好了,一直以来,都没有时间,今天刚好有点时间,过问一下你的学业吧。你汇报一下。
冷雅馨和他之间,没有陌生感,她主动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说,你以为你是我的领导呀,还汇报一下。
他轻轻地抱住她,说,我是你爸爸的领导呀,所以,自然就是你的领导了。
她伸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耶耶耶,美的你。
刮鼻子这个动作,原本是他喜欢对她做的,现在,她受了传染,动不动,也刮他的鼻子。两人腻在一起闹着,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唐小舟没有反刮她,而是用两只手指,轻轻揪住她的脸,摇了摇,说,你必须告诉我,在学校学得怎么样?如果学得不好,要打屁股。
冷雅馨说,你以为你是我爸呀。
唐小舟说,我是你叔。
冷雅馨说,耶耶耶,好大个叔。
唐小舟说,不和你闹了,我要睡觉。
冷雅馨说,你刚才不是睡了吗?还没睡够?
唐小舟说,你哪里知道,这几天我几乎没有合眼,恨不得睡三天三夜。
他将手机调到震动,然后躺上床。时隔未久,睡了过去。这觉睡得沉,醒来时,四周都是黑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他伸手在旁边摸了摸,身边没人,外面客厅里有亮光,电视机有声音传出来。唐小舟翻身而起,来到门前,见电视机正播放节目,冷雅馨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唐小舟在门边站着,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可肚子提抗议,他看了看表,快九点了,难怪会这么饿。
顺手打开房间的灯,返回床头,拿起手机,首先看到的,是一堆未接电话,他一个一个地查看。还好,没有哪个特别重要的电话,也没有重复拨打多次的电话。再看短信。官员们都忙,加上地方口音以及汉语拼音不好,发短信是一件既费时又费神的事,除非必要,官员们通常不喜欢发短信。当然,也有些高级官员,他们自己不发,让秘书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通常情况下,如果打电话对方未接,发条短信说明,以便对方判断是否该回复。
正查看短信的时候,手机开始震动,号码很陌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是陵峒县县委书记卿志伍打来的。卿志伍是陈运达在地区行署当专员时的秘书,当过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长,现在当县委书记,已经八九年。早就有传言说,他要当副市长,同时也有传言说,此人仗着有陈运达撑腰,十分嚣张,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饭都敢吃,什么钱都敢拿,什么女人都敢睡。在陵丘市官场,名声很不好,可别人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的靠山太硬。
卿志伍的电话,并没有实质性内容,只是告诉他,刚刚和池仁纲吃完饭,没想到池仁纲的酒量这么浅,才喝了半斤茅台,就醉倒了。又问唐小舟这个副组长什么时候来,陵峒县已经做好了迎接首长的准备。
听了这话,唐小舟心里有些打鼓。这次下去,不依靠下面肯定不行,但太依靠下面,肯定更不行。池仁纲初一下去,就和下面的官员打成一片,还把自己搞醉了,这就有点问题了。池仁纲不可能不知道,只要在中国范围内,任何一起矿难的背后,都有一个巨大的官场关系网,你自己一下子钻到了网中心,那你一定不可能成为知情者,更不可能成为破网者,只可能成为网上鱼。是池仁纲太不懂这个官场,还是他根本就不准备查出个什么结果,故意自投罗网?赵德良如果让他当秘书长,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看来,陵峒自己是不去不行,但又不能像池仁纲那样去撞网,得考虑一下去的方法。
他对卿志伍说,没办法,刚好家里出了点事,脱不开身。
卿志伍说,我听池主任说了,你父亲已经脱险了?
唐小舟说,已经醒过来,但是否脱险,医生说还要观察二十四小时。
卿志伍说,这是大事,你一定要处理好。
唐小舟说,是啊,就算好转,有没有后遗症,还难说。现在除了能睁开眼睛,什么都不会,不会认人,不会说话,甚至不会动。真是急死人了。
卿志伍说,你也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好起来的。
唐小舟和卿志伍并不熟,完全没有必要和他谈太多。只不过,因为马上要去陵峒,一定会和卿志伍接触,此时多说几句,或许有好处。同时,他又不能谈矿难的事,只好像个祥林嫂似的,事无巨细谈父亲的情况。卿志伍自然不想和他扯这些,大概早就想找机会结束。恰好有电话进来,唐小舟便说,卿书记,我这里有电话来了,过几天到了县里,我再向你汇报,这里先挂了。
这个电话是二哥打来的。唐小田说,到现在为止,大概来了一百二三十个人,今天来得最多的,竟然是雍州市一些单位。当然以王宗平的来头最大,送的礼也最多,他本人送了一万块钱,彭清源也送了一万。到目前为止,又收了二十多万,估计晚上或者明天还会有些人来。
唐小舟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些事,他随便应了几句,把电话挂断了。
冷雅馨已经醒来,站在门口等着他打完电话,说,我饿了。
唐小舟把电话收进衣袋,说,好,我们现在找地方吃饭。
他的话音刚落,电话又开始震动。他只好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容易。没有接听之前,他对冷雅馨说,现在也晚了,要不你打电话叫餐吧,这样快一些。说过之后,接听电话。
容易说,肇事者已经抓到了,属于酒后驾驶。撞人后,酒吓醒了,却又因为害怕,逃了。交警部门正在审讯,并且已经通知车主。补偿方面的事,靠这个司机,估计有相当难度,下一步的工作重点,主要是其公司。公司的负责人还没有到,保险情况等,不是太清楚。
服务员送来了晚餐,唐小舟陪着冷雅馨吃饭。这餐饭也吃得不太安宁,老是有电话进来。
这类电话,如果个个都仔细接听,会没完没了。许多电话,唐小舟会找借口推掉,或者说在开会,或者说正和赵书记一起,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理由。人家即使明知他是在找理由,也无可奈何。一是无法证实也不能证实,二是话语权掌握在唐小舟手里。
有一个电话值得提一提。这是一个匿名电话,对方不肯报出姓名。唐小舟问过两次对方的身份,对方不肯说,他原想挂断电话,对方却说,你不想知道是谁把孟庆西救出去的吗?
听到这话,唐小舟改变了主意。就算对方准备造谣,这样的谣言,也值得一听。他说,你知道什么?
对方说,你知道孟庆西是怎么起来的?
孟庆西是怎样起来的,唐小舟多少知道一些。当年,孟庆西在派出所当所长,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宗盛瑶,一个是罗先晖。宗盛瑶当时是副市长,罗先晖是公安厅副厅长。孟庆西确实有本事,先搞好了罗先晖的关系,又介绍罗先晖和宗盛瑶认识,很快,三人便成了极其特别的官场盟友。日后,孟庆西的升迁,与这两个人,有着密切关系。
匿名者说,设计把孟庆西救走的,不是别人,而是政法委书记罗先晖。
这个消息,让唐小舟暗吃了一惊。罗先晖救走孟庆西?可能吗?只要仔细一想,似乎又完全有可能。
匿名者说,孟庆西和罗先晖的关系太特别了,手里有大量罗先晖贪污腐败的证据。只要他把这些证据拿出来,罗先晖肯定完蛋。扫黑行动掀起第二次风暴的时候,孟庆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路走到头了,他暗中做了准备,将一些材料交给了一个信任的人。罗先晖要得到这些材料,必须把孟庆西救出来,这是他们的交换条件。
这个电话确实令唐小舟震撼,同时,又觉得这个电话没有必要当真。所有一切,全都言之有物,查无实据。官场这类东西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一条此类消息都相信的话,你会让那些漫天飞舞的谣言弄得无所适从。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58章
电话一直响个不断,每次,唐小舟都拿起来看看,只要觉得不重要的电话,他立即挂断,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人家也知道,他可能在忙,倒也不会计较。唐小舟不想接听电话,他需要对匿名电话提到的事进行一番思考。
冷雅馨见他既不接电话,又不说话,一个人显得很落寞,说,你好严肃哟。
唐小舟也觉得冷落了她,干脆把电话往沙发上一扔,说,算了,我们洗澡,睡觉。
冷雅馨伸出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下。
他问,你干嘛?
她说,我看你是不是发烧。
唐小舟说,试出来没有?
她说,脑子好像没烧坏呀。可是,你忘了你中午洗过澡了。
唐小舟说,洗过了就不能再洗了?谁规定的?你要知道,这里好贵的,不多洗几次,就亏大了。
冷雅馨说,可是,衣服没干啊。
唐小舟说,没干那就干脆不穿,反正我都已经看过了。
冷雅馨在他的胸前轻轻捶了一下,说,你想得美。
唐小舟说,和你开玩笑呢。如果想泡,里面有很多泳衣呀,再穿一件嘛。
冷雅馨说,只有两件小码子的,还有一件是比基尼,怎么穿呀。
唐小舟说,比基尼怕什么?穿比基尼才更漂亮啊。
她拉着他的手,问,你想看啊?
他坏坏地说,不想看。
她说,真的?
他说,真的。
她转身进了浴室。他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她将浴室的门打开了,探出头来,对他说,进来吧。
他故意装着很无所谓的样子,慢慢走过去,推门而入。她已经进入了浴池,并且打开了循环水按摩系统。他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脱衣服。
她叫了起来,说,你怎么在这里脱?
他说,我想裸浴呀。
她连忙跳起来,说,不行不行,那我出去。
唐小舟只不过逗她而已。他大笑几声,将脱下的衣服抓在手里,进入更衣室。换了泳裤出来,往浴池里跨的时候,冷雅馨说,你就知道吓我,真是个大坏蛋。
唐小舟说,你不是说让我看吗?这么躺在水里,我怎么看?
冷雅馨说,你真要看呀。
唐小舟说,是你说的,我当然要看,不看白不看。
冷雅馨说,才不给你看。
他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她就站了起来,多少显得有些羞赧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的身材。以前以为,她身上什么都小,现在才发现,有些地方,其实不小。比如奶子,一点都不显得小,只不过由于她整个身材的小巧,才让人觉得她什么都小一号。还有她的皮肤,那是真的叫好,十分细腻白嫩,泛着一种瓷感的光泽。
她说,看够了没有?
他说,不够。
她指了指他说,你好色哟。
他说,不是我好色,是你太迷人了。
她说,看够了没有?再看,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他说,你挖呀。说着,轻轻拉了她一下,她身子向前一扑,压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动作有点大,差不多是向他跌下来。他连忙伸手去撑,还是没有撑住,她和他,一起倒在温泉池里,两具胴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她说,你想欺负我,是不是?
他说,没有。
她说,你有,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他说,真的没有。
她在他耳边说,我给你欺负,好不好?
他说,那你不是又要说,我欺负你?
她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温柔地说,我让你欺负我的嘛。说着,她在他的身上扭动起来。
一时间,唐小舟有点转不过弯来。他对她有欲望没有?绝对有。美色当前,如果连欲望都没有,那他就不是男人,或者一点都不喜欢她了。不仅有冲动,许多时候,冲动甚至很强烈。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这却不是情人的感觉,而是父女的感觉,亲人的感觉。无论是他搂着她睡觉,还是她在他的怀里撒骄,更多的时候,他将她想象成了女儿成蹊,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受用。甚至可以说,自从将成蹊接回高岚,他们父女间的感情出现了好的变化,与他同冷雅馨的接触不无关系。
或许,人们自从进入社会之后,便失去了心灵的精神家园,无论是在官场关系还是在男女关系之上,再也没有纯洁可言。就算是夫妻关系,也变得俗不可耐,除了性欲或者性占有,就是金钱时间的占有,哪里还有什么纯洁?婚姻关系,早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为世俗的一种关系。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面对一片白雪,这片白雪实在太漂亮太迷人,他很想将脚向前伸,跑到雪地里去踩一串脚印,或者打滚。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脚太脏而那雪地太纯洁,不忍心将这美丽的风景破坏。
她非常主动,将自己的唇送给他,压在了他的唇上。
他紧抿着嘴,不肯张开。她不顾一切,在他的唇上吮着,又伸出自己小巧的舌头,在他的唇上滚动。她那模样,可爱至极,就像一个寻找母亲奶头的孩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努力地抗拒,可这种抗拒很辛苦。欲望就像黑夜一般,从某个不知名的山洞里走出,悄无声息,却又固执前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不是大力神,并不具备神力,这黑色的魔鬼,很快占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缝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充满气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他一把将她推开,猛地站起来,迅速跨出浴池。
她没有精神准备,身体重心不稳,脚下又滑了一下。不在要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用力,将她抱了起来。她的皮肤很柔滑很细嫩,和他的皮肤紧密接触的时候,那种触感,让他想到的是将女儿抱在怀里的感觉。她的个子小巧,尤其是腰,那是真正的杨柳细腰。她很轻,可能只有七十多斤。他将她抱起来,就像抱着一个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唐小舟觉得自己迷失了,冲动难以抑制。同样,冷雅馨也显得意乱情迷,缩在他的怀里,水一般的温柔。可这个时间并不长,仅仅几秒之后,冷雅馨推开了他,从他的怀抱里溜下来,站在地上。
她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唐小舟不太明白她的突然变化,问,怎么啦?
她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唐小舟大叫冤枉,说,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
她说,我知道,因为我跟过那个人,你觉得我脏。
唐小舟说,你胡说什么?在我的心里,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她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你的女儿。现在,你的女儿要洗澡了,请父亲先生回避。说着,将唐小舟推到了门外。
洗完澡出来,冷雅馨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要求和他睡同一张床,而是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地睡到了另一张床上。
第二天一整天,两人打起了冷战。到了下午,冷雅馨对他说,我走了。他说,我送你。她说,不用了,我会走。
再没有多余的话,就这样分开了——
第三日一早,唐小舟悄悄地去了陵峒。
他是从省汽车站乘长途汽车去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坐在车上,他的耳朵没有闲着。长途汽车,是一个反映民意的特殊窗口。车上有三个人聊天,显然是三个熟人,意外碰上的。彼此打过招呼,天地海北地神聊,其中有一个在省城的,问另外两个人,听说岩山煤矿出事了,网上炒得很热,是真的吗?
接下来,三个人就围绕这起矿难说开了。
他们说,确实死了十二个人,一个作业小组,全埋在里面了,只活下来了四个。矿里向上面报告说,只死了两个人,失踪一个。其实,这是因为从下面挖出来六个人,其中两个没有救活。另外十个人,挖出来的全是尸体,根本就没有什么失踪一说。
自从岩山煤矿股份制改革以后,矿里就没有投入一分钱技改,老板一心想着赚钱,根本不顾矿工的死活,出了事,赔点钱了事。那个省城的人显然不解了,他说,这就奇怪了。死了人要赔钱,不如把这个钱用在安全保障上吧。当地人便笑,说,你的想法简单了。真要想做到没有任何后患,那不是投入一点钱能够解决的,需要大量的钱,据说需要几千万。相反,死一个人,如果不是像这次闹得这么大,赔个三几万最多十几万,也就过去了,成本很低。
在陵峒县汽车站下车,唐小舟最初还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十分小心。很快他就明白,根本不用担心,认识自己的人,都是官场人士,他们出门都有汽车的,根本不会挤长途车。马上就是五一节了,很多乡下人进城购物,车站的人流,比平常多了不少,很乱也很杂。大家全忙着自己的事,完全没有人注意他。
离开车站后,唐小舟独自在街上走了一段,看到旁边有一家峒山酒店,住了进去。住进来之后,他开始考虑,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他肯定不会像池仁纲那样,一开始就钻进当地官场。他绝对可以肯定,当地官场和煤老板们,早已经结成了利益共同体,从他们那里,掌握不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另一方面,此事涉及官场,甚至无法肯定涉及面到底有多深,所以,唐小舟还真不能当这个恶人。别说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将此事查清楚,就算能查清楚,他也不能查。同时,他总得给赵德良带点什么回去,否则,他是无法交待的。
这间酒店能够上网,想到整个事件都是由一篇网上贴子引起的,他便上网看了这篇贴子。发贴者用的网名叫不平则鸣,文章不长,只有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说明岩山煤矿矿难并非死了三个人,而是十二个。第二部分说,岩山煤矿管理混乱,近年来事故不断,但一直被隐瞒,未能引起有关方面注意。唐小舟认真将这篇贴子读了两篇,脑中冒出一个名字,易蒙生。
易蒙生是县一中的老师,喜欢写文章,常常给江南日报投稿。他很崇拜唐小舟,每次到省城,都要拜访唐小舟,请他吃饭,但凡写了什么文章,也一定发给唐小舟,请他指正。对于易蒙生的文风,唐小舟是了解的。看了这篇网文之后,唐小舟便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此文很可能出自易蒙生之手。
唐小舟心中一动,如果文章真是易蒙生所写,他一定掌握更多的材料。自己何不将他约来谈一谈?就算不是他所写,他在陵峒的关系比较多,由他出面搜集一些材料,也比自己出面好。
他拿出手机,翻找易蒙生的电话,打过去却是另一个人接的,对方表示,根本不认识易蒙生,这个电话号码,是不久前才申请的。唐小舟想,易蒙生可能换了手机,他家里的电话,自己又记不住。他只好拨通了徐雅宫的电话。
徐雅宫问他,你在哪里?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我准备这两天抽时间去看望伯父。
唐小舟说,去的人已经够多,你不要去凑热闹了,而且,我也不在高岚。
徐雅宫问,那你在哪里?
唐小舟说,你别管我在哪里了,你帮我查一个人的电话。
徐雅宫说,你说吧。
唐小舟说,报社有一个陵峒的通讯员,叫易蒙生,他最近好像换了手机,我联系不上。你帮我问一问他的新手机号码,发到我的手机上。
等了半天,徐雅宫的信息没来,眼看到了中午饭时间,唐小舟决定出去吃饭。毕竟,自己是来搞调查的,餐馆一类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些收获。可县城毕竟只这么大,有名的餐馆又只那么几间,县里的领导,通常会这那些地方吃饭吧,自己闯过去,很可能被某个人认出来,那样就不好了。再说,餐馆里闹杂得很,估计也难以听到什么。这样想过之后,他改变了主意,随便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在街上瞎转。
县城的生活节奏慢,所有人似乎都很悠闲,尤其那些退休的老人,他们自成一体,自得其乐。唐小舟在街上走,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有一个地方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在那里打牌下棋或者仅仅只是聊天。唐小舟加入其中,抓住一个机会,有意把话题引到岩山矿难。这个话题一出,便有一位老者破口大骂,说现在当官的全不是东西,全部拉出去打靶都不会冤枉了他们。
徐雅宫的短信一直没来,唐小舟一直在这里消磨时间。让他惊讶的事,岩山矿难死了十二个人的事,在这里几乎不是秘密,每个人都十分肯定地说,这事千真万确,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县里那些官员,在岩山有股份。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哪个领导有多少股份,都一清二楚。市里县里,被点出的名字一长串。
吃过晚饭,徐雅宫的电话还没来。唐小舟着急,再一次给她拨电话。原来,徐雅宫不觉得这个电话有多么重要,加上她在采访两院搬家,一直没有脱开身,还没有问。再打电话,找不到人,大家都下班了,只好等第二天。
唐小舟的事不急,便放心大胆地睡了个懒觉,九点钟才起床。洗漱过后,拿起手机,才看到徐雅宫发来的电话号码。唐小舟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电话进来,接起一听,正是易蒙生。唐小舟问,网上那篇文章,是不是你贴的?
易蒙生非常警觉,说,唐老师,这事不能乱说的。
唐小舟说,你现在有事吗?没事到我这里来一下吧。我在峒山酒店。
易蒙生说,唐老师到陵峒来了?
唐小舟说,是啊,你能来吗?
易蒙生说,现在恐怕不行,我上午还有两节课。
唐小舟说,那你中午过来吧,我们一起吃午饭。
易蒙生说,好,我请唐老师。
唐小舟说,谁请谁不是关键。我到陵峒的消息,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峒山饭店,只准你一个人来。
易蒙生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他给唐小舟带来一条烟一包茶叶。
唐小舟说,你这是干什么?跟我,你也来这一套?
易蒙生说,你是我的老师呀,学生看望老师,哪能空着手上门?
唐小舟不和他纠缠这个,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没有礼物,是没法见人的。他领着易蒙生出去吃饭,并没有选择有名的餐馆,只是在饭店附近找,问了几家,都没有单间,只好放弃,最终问到有单间时,也不管口味如何,立即成交。
仅仅只是吃饭,喝了点小酒,并没有一句涉及工作。唐小舟十分谨慎,哪怕要的是单间,一样担心隔墙有耳。席间只是聊起易蒙生的现况。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59章
易蒙生读的大学虽然不是太好,一类的末流,学习成绩却非常好,还在大学时代,就开始发表文艺作品和新闻作品,毕业时,很希望留在省城的新闻单位,岂知事与愿违,他被分回了陵丘市。知道陵丘日报要进人,他四处找关系,过程极其曲折复杂,结局也不好,最终不仅被扔回了县里,而且进县一中当了一名语文教师。几年来,他也曾有过很多机会,有一次是进入教育局办公室,有一次是进入县政府办公室,还有一次是进入县报。可这些机会,他连一次都未能抓住,全被有钱有权的人顶了。目前,他是县一中高三年级组的组长,语文教研组的组长。他说,他不想再写新闻作品了,因为所有的新闻说的全是假话,不能说真话,说真话得罪人。如果不是自己不懂事,回到县里之后,写了一些说真话的新闻稿,那么多机会,也不至于溜掉。现在,他只想业余时间写点小说,一方面自娱,另一方面,也可以挣几个稿费。
吃过饭,易蒙生要告辞,说是下午还有课,唐小舟不让,拉着他往饭店里走。易蒙生拗不过他,只好打电话回学校,叫人顶课。
回到房间,唐小舟替易蒙生沏了茶,坐到他的面前,开门见山地说,蒙生,你跟我说老实话,网上那篇文章到底是不是你弄的?
易蒙生说,唐老师,这话你真不能说,你大概不知道,在陵峒这个地方,稍不注意,就会把自己搞到牢里面去。我可不想吃牢饭。
唐小舟说,你耸人听闻了吧?
易蒙生说,你不相信?我可是有例子的。
唐小舟说,说说看,什么例子?
易蒙生说,陵峒县实验中学有个物理老师,因为房子问题,和教育局长出现矛盾,他写了一首打油诗,讽刺县里某些领导。他那首打油诗是这样写的,卿是乌龟谢是怪,王桥赤李烂花菜,一窝妖魔盘洞里,陵山钟馗夜半来。我这一说出来,你肯定懂了。卿是卿志伍,谢是教育局长谢丰铭,王是县长,乔是县委副书记,赤就是朱,人大主任,李是政协主席,洞里,可以理解为陵峒的峒,陵山不用说了,你肯定知道,陵山监狱。这首打油诗,说县里的领导是一窝妖魔鬼怪,钟馗将会把他们抓进陵山监狱。这个物理老师写了这首打油诗之后,发给了几个同事,结果被传了出去。县里就立了案,没多久,把这个老师抓了,现在还关着,据说,马上要判了。
唐小舟说,这是件奇事呀,怎么没听说?
易蒙生说,谁敢说?说了不怕关进去呀?
唐小舟明白了,易蒙生有疑虑,在自己面前,也不敢说真话。他换了一种语气,问易蒙生,你怎么不问一问,我怎么在这里?
易蒙生说,还用问吗?钦差大臣,来查岩山煤矿事件的。
唐小舟说,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
易蒙生说,不是我消息灵通,我大概属于最后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早在几天前,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天个陵峒。
唐小舟说,你们乱猜乱传的吧,哪有这样的事?
易蒙生说,我是小老百姓,接触不到高层机密。反正全陵峒县都在传,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没法判断。但你在高层,你可以判断。
唐小舟说,都有些什么说法?
易蒙生问,你真想知道?
唐小舟多少显露了一点以前当记者的本性,说,废什么话?如果不想知道,我把你硬拉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疯了不成?
易蒙生说,是不是事实我不知道,整个陵峒县都在说,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唐小舟说,废话少说,直接说正题。
易蒙生说,因为网上的贴子,岩山矿难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上面决定派一个工作组下来。这个工作组的来头很大,正副组长,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是省委书记亲自点名的,所以下面称他们是钦差大臣。这两个钦差大臣,可不得了。正组长目前虽然是正厅级,但今年党代会后,就会进省委班子。而副组长,是省委书记的秘书。
唐小舟说,就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吧?
易蒙生说,没什么特别?那我跟你说一点特别的。那个组长,最喜欢女人,可在省里,他老婆管得死,别说找女人,就是看其他女人一眼都不行。一到了下面,他就自由得解放了,一定要别人给他安排女人,如果不安排,他就发脾气。全省各个县市,都知道他的爱好,只要听说他下来,事前就已经替他把女人安排好了。这次也一样,女人往他身边一坐,他的骨头就酥了,才喝了几杯酒,醉了。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后来就由那个女人扶他回房间,至于回房间以后的事,你去想。
唐小听得心惊肉跳。那天,卿志伍给他打电话,说池仁纲才喝半斤酒就醉了。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新闻?这个新闻是否还有更进一步的背后?
易蒙生说,我还听说,副组长知道现在的矿难不好处理,找个借口躲开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觉得你很明智。可是,你怎么还是来了?
唐小舟说,我能不来吗?你也知道,省委书记点了我的名,我想躲都没有地方躲。
易蒙生说,你真的不该来。
唐小舟说,看来,你是不相信你的唐老师。
易蒙生坦率地说,你当记者的时候,我相信。我知道,你就因为太耿直,眼里揉不进沙子,才一直被人压着,起不来。可你现在不是记者了,你是官员了。官员说的话能信吗?你听说一个笑话吗?某架乘载很多高官的飞机失事,有关部门找到失事地点,却没有发现一具遗体,问当地农民,农民说,我把他们埋了。调查人员问,全埋了?难道没有一个活的?农民说,有一个人说他活着,可我还是把他埋了。调查人员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他是当官的呀,当官的哪有一个说真话的?
唐小舟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官员了,所以,我的行为是不可信的。
易蒙生说,可不可信是一回事,敢不敢信,是另一回事。我再给你讲一件事。县财政局有一个人,这个人我也认识,一起喝过酒打过麻将,关系还不错。好几年前,市里一个部门下来调查财政拨付拿回扣的事。其实,这种事根本不用调查,谁心里都清楚,只要是从财政局过的款子,财政拨款的回扣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其他款,也要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这是公开的秘密,据说全国都一样,早已经没有雁过不拔毛的财神爷。市里来调查,大家都不敢说真话,只有这位老兄,害怕了,说了真话。去年,他的双腿被别人砍断了,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为什么没有破?很简单,有人不想破。
唐小舟问,这是去年扫黑之前的事,还是扫黑之后的事?
易蒙生说,扫黑之前,如果扫黑提前一个月,大概人家不敢吧。
唐小舟再问,可扫黑的时候,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人提起?
易蒙生说,提什么提?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被定为黑社会案。只不过是砍了人家双腿,没有死人。
唐小舟说,我们现在不说这些了,只说我的事。我的身份,你已经知道,岩山煤矿的事,你也知道,尤其重要的是,我相信,这件事背后许多内幕,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两人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易蒙生说,没什么不好办吧,你只是副组长,反正组长怎么说,你就怎么干。就算将来有什么事,也找不到你头上吧?
唐小舟说,恐怕没这么简单。
易蒙生说,怎么不简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倒也说得对。问题是,现在唐小舟明明在其位,倒不是工作组副组长这个头衔,这个头衔没有丝毫意义,也正如易蒙生所说,可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除了这个头衔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赵德良秘书。全省有那么多处级以上干部,赵德良都不派,单单把他唐小舟派下来,用意何在?不认真想,以为这只不过是工作,若是认真想,便像挖到了一口富矿,只要往下挖,内容就会越来越丰富。
陵峒是什么地方?陵峒在江南省的政治版图中,地位太显赫,目前在位的,就有两位省级领导,而且不是普通的班子成员,是重要成员。这样的地方,很可能随便捞个人,即使不是天皇贵胄,也一定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任何一处浅滩,都可能藏着超能量大鱼。你到这里来游泳?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另一方面,赵德良又必须突破这个权力堡垒,摧毁任何一处权力自留地。对于赵德良来说,显然并不仅仅要掏陈运达的权力老巢,同样,他也要掏彭清源的权力老巢。或许,赵德良早就盯着这个地方了,只不过一直不好下手。此次矿难,恰好给他的权力渗透,提供了绝对的机会和借口。如果赵德良有此目的,自己又在这里一无所获,岂不是坏了赵德良的大事?这种话,自然只能埋在心里,别说对易蒙生,就算是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他仔细想了想,对易蒙生说,老弟呀,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特殊呀。我不怕坦白地告诉你,赵书记对我非常信任,他派我来,是希望我拿一些真实的东西回去。而别人叫我来,是想看我的笑话。你说说,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在火上烤嘛。我如果什么都不拿回去,那些人高兴了,赵书记不高兴。我如果拿东西回去呢?赵书记高兴了,那些人不高兴。
易蒙生说,看来,混官场也不容易啊。
唐小舟说,太不容易了。不是有几个成语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以前常用这两个成语,现在才知道,这两个成语,讲的都是官场。
易蒙生问,你的意思是说,赵书记希望看到真相?
唐小舟说,废话,他不想看到真相,为什么要我来?
易蒙生又问,那你呢?是准备让赵书记不高兴,还是准备让大多数人不高兴?
唐小舟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说,你脑子进水了?你不知道我端谁的碗?
易蒙生说,我知道啊,你端共产党的碗。
唐小舟挥了挥手,说,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废话就别说了,你帮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
易蒙生说,很简单呀,人家干嘛你干嘛,喝喝酒,嫖嫖娼,然后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带着一大堆礼品回去。
唐小舟说,出什么馊主意呢,你想把我送进去啊。
易蒙生说,现在的官员,迟早都是要进去的。早进去比迟进去好。越早罪行越轻,越晚罪行就越重,你说哪个好?
唐小舟想,这家伙,走火入魔了。转而再想,不是这种走火入魔的人,大概也不会和那些政府官员对着干。谁不知道这样干的风险巨大?唐小舟说,这些,都不说了,只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易蒙生问,你要我怎么帮?
唐小舟说,我要证据。死十二个人的证据。
易蒙生说,哪来的证据?人死了,尸体都已经火化了,你去哪里找证据?
唐小舟说,少来了,我知道你手里有东西。
易蒙生说,能有什么?只不过一份名单而已。
一份名单?一份死亡者名单?这可是一件重要的证据。有了这份名单,就可以顺藤摸瓜。再说了,他们又不是调查组,只不过是来摸摸情况,以便省委下决心。既然有了这样一份名单,就足够下决心了,至少说明,这十二个人的近况,是需要查清楚的。可是,这份名单,不能由他带回去,也不能交给池仁纲。
易蒙生见他半天不出声,说,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唐小舟说,要,当然要,怎么不要?只是,我要想一下,你这东西怎么给我最好。
易蒙生说,还这么复杂?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唐小舟摆了摆手,说,这不好。你不懂官场,同一件事,做法不同,效果完全不一样。
易蒙生说,怎么不一样?
唐小舟说,你呀。不能光顾着表达自己的情绪,要用脑子想一想。你这样做,结果是什么?有可能是要了人家的身家性命。你站在人家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你,身家几千万甚至几个亿,有人要你的命,而且握着致命证据,你怎么办?人家要你的命,你可能抢先一步,要了人家的命。所以,你这个东西,落到什么人手里,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落到利益相关者手里,可能是别人买凶来杀你。如果落在某些并不想多事的官员手里,他们会觉得,这件事背后肯定牵涉很多高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扔了事。只有送到赵书记手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易蒙生说,那不结了?你是赵书记的秘书,还有比交给你更好的吗?
唐小舟说,你还是没懂。我也要考虑,让这份东西怎样落到我的手里,才是最好的。比如说,我是在陵峒拿到这份东西,还是在雍州拿到这份东西?在陵峒拿的话,怎么拿?某次,我和县里的领导吃饭,你送过去?对于我来说,这可能是比较好的,可对你不好。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人家也会怀疑。如果人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漏过一个,你就有危险了。发个特快专递寄给我?如果能够直接送到我的手里,自然好。问题是,如此一来,便可能失控,比如快件并没有直接送到我的手里,而是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别人会想,怎么会有快件送到这里来了?这份东西太奇怪了。稍有点心怀鬼胎,肯定会怀疑这个东西,并且截下来。就算能够到达我的手里,也还有问题。调查组的组长池仁纲同志,看到这件东西会怎么想?还有,县里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如果猜到快件里面是什么,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进行追查,要查到你,那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易蒙生说,一件简单的事,你搞得这么复杂,我现在给你,不就行了?
唐小舟说,你不了解。我既要考虑怎样保护你,也要考虑保护我自己,对不对?
易蒙生说,那好吧,你说怎么办?
唐小舟说,在网上公布出来……
他的话音未落,易蒙生说,这个办法不好,我想过,只要一公布,他们肯定会采取一些措施,比如将这些人的家人藏起来。或者采取别的我们现在根本想不到的措施。
唐小舟说,是,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我想好了,你寄给公安厅政治部副主任容易。她的级别不算高,寄给她的邮件,不可能转到别人手上。如果级别高的人,由下面的某个机构处理,经手人就多了。一是保密性不能保证,二是能不能送到关键人手里都难说。政治部一个副主任,肯定会亲自拆这封信,我再给她打个招呼,她会在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60章
易蒙生离开后,唐小舟想,这件事安排好了,自己再没有必要搞什么微服私访,相反,应该高调一点,让县里知道,自己已经到场。如果在这里住的时间长,县里真要调查这件事,也并非查不到自己在陵峒的踪迹。既然秘密调查已然没有必要,那就公开露面,装一回糊涂好了。
唐小舟迅速结清了房账,离开宾馆,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来到县委。已经到了下午时间,临近五一节,县委大院里的人大概都在规划自己的长假,到了下午的这个时候,找机会便溜号,此时,院子里几乎看不到多少人。唐小舟走进去,竟然没有人理他。他在大院里转了一圈,谁都没把他当一回事,想想也没什么意思,掏出手机,给卿志伍打电话。
卿志伍接起电话便说,首长你好,是不是忙完了?要我派车去接你?
唐小舟说,我已经到了你的楼下,但找不着门进去。
卿志伍显然有些吃惊,说,首长你开玩笑吧。
唐小舟说,卿书记,别这样叫,让我无地自容。
卿志伍说,好好好,首长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认真改正。怎么样?后天就过节了,怎么安排?
唐小舟说,当然是由你安排喽。
卿志伍再次愣了一下,说,你莫不是真的到了陵峒?
唐小舟说,我敢跟堂堂县委书记开玩笑吗?当然是真的。
卿志伍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卿志伍边打着电话边下楼,走到楼下,恰好看到了唐小舟。虽说两人并未谋面,毕竟手机拿在手里,彼此正通着话。卿志伍当即挂断电话,装好手机,快步迎上来,握着唐小舟的手,既问候又做检讨。问起他是怎么来的,唐小舟撒了谎,说,家里的事安排好,我就找高岚的一个朋友要了台车,让他把我送来了。
卿志伍说,池主任他们目前是自由行动,县里也不掌握他们的情况。这样吧,先到我的办公室坐坐,我和他们联系一下,晚上一起吃饭。
进入卿志伍的办公室,人还没进门之前,卿志伍便喊秘书进来沏茶。
县里是没有专职秘书的,一般来说,县委或者县政府办公室,会有很多秘书,仍然是一个秘书跟一个领导,和专职没有区别。县里领导的秘书和省里领导的秘书,不同之处在于,县里的秘书更杂一些,一个人,几乎将整个办公厅的事务全兼了,既要倒茶递水拎包开车门,也要写讲话稿处理信件。
秘书沏上茶之后,卿志伍对他说,你给池主任打个电话,问一问他们在哪里,告诉池主任,唐处长来了,看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了,对卿志伍说,池主任他们在岩山矿区,赶不回来。
卿志伍说,那算了。你去雅馨园定个房间,再叫几个人,好好陪一陪唐处长。
唐小舟觉得世事真是有趣,前天,他还和冷雅馨在一起,今天,却进入雅馨园吃饭。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甚至很冲动地想给冷雅馨打一个电话。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一直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他很喜欢和冷雅馨在一起的感觉,那是和成人男女纯粹性行为完全不同的感觉,更像是和女儿间的嬉戏。如果要找到一种更为贴切的比喻,那么,他就是生命,而她是脉搏,他是肌体而她是滚动在肌体之中的血液。他有一种预感,脉搏对于生命、血液对于肌体,都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持续下去,就像吸毒一样,会上瘾的。
虽说卿志伍请的是唐小舟一人,陪客却一大桌子,主要是县委办的人,由县委办主任亲自率领。卿志伍今晚有三桌是他主席,另外还有三桌,需要他过去礼貌一下。
卿志伍仅仅只是在这桌坐了一下,然后去了另一桌。卿志伍一走,县委办主任就成了主陪。他知道卿志伍一时半刻回不来,亲自给唐小舟倒了酒,向唐小舟敬酒。唐小舟有意要给他们留下一点印象,便将当秘书时收起的性情放开,还原成当记者时的心态。委办主任给他倒酒,他没有表示任何姿态,坦然地接受。
县里敬酒,唐小舟还是有经验的,稍不留神,便可能形成车轮战的局面,县里人多势众,你只有一个人一张嘴,肯定喝不赢别人。喝过第一杯酒,有人又要敬第二杯的时候,唐小舟伸手拦住了,说,这样不好玩。我们来讲笑话,简单一点,如果大家都笑了,笑的人喝酒。如果大家都不笑,讲的人喝酒。
众人不语,县委办主任表示同意,并且说,虽说这个办法是唐处长提出来的,可唐处长毕竟是客人,又是上级来的领导,第一次的风险比较大,我就来冒这个险吧。在下面当两办主任,都是万金油,很能撑得住场子。得到唐小舟同意后,他开始讲了。
他说,这是一件真事。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乡里,那里有一所中学,学校里有个老师,说是要启发学生的思维,常常提一些古怪的问题。有一次,他又提了一个怪问题,烂掉的罗卜和怀孕的女人,有什么共同点?没有一个学生能答出。老师愤怒了,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回去问你们的爸爸妈妈。乡党委书记的女儿和乡妇联主任的儿子在家里等了半天,不见爸爸妈妈回来,就找到了乡政府。书记和妇联主任正在办公室里谈计划生育工作,主任说,现在的计划生育真难搞,书记说,是啊,稍不留神就怀上了。正在这时,两人的孩子同时进来。两个孩子把问题提出来,妇联主任说,你真笨,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都是虫子惹的祸。儿子不解,说,罗卜烂了,是因为虫子,可是,女人怀孕,哪来的虫子?书记突然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拔得太晚,来不及了。
众人略一想,全都哈哈大笑。于是喝酒。
轮到唐小舟了,他今天有意要和大家打成一片,给人留下一个玩世不恭乐不思蜀的印象,便说,我以前当记者的时候,采访过一件事。一起纠纷吧,主要是男的想赖钱。那男的下面没毛,是光的。每次和女人在一起,女人就笑他,说,只听说女人有白虎精,怎么男人也有白虎精?好多次,女人一见,跑了,无论如何不肯跟他。后来听说,医学发达了,可以植毛。他找到一家整形医院做植毛手术。这种手术很贵,植一根毛要七十多元。医生问他,要植多少?他想,植太少了,和没植有什么区别?牙一咬,说,植一百根。医生想,以前帮别人植毛,都是植在头上,多一根少一根没事,反正人家没法数。这次是植在下面,搞不好会数的。不如给他多植点,就算掉了几根也没事。没想到那男的还真数了,一数,竟然多出了二十多根,就找医院扯皮。主要是想赖掉那笔钱。院长知道这个事后,对他说,你这个事,比较麻烦。你想,植一根毛,七十多元,多植一根两根,那是有可能的,多植二十多根,光成本就要一千多块。我们医院,怎么会做这种傻事?我们也遇到过这种病例,不是多植了,而是这些毛种下去后,自己会长出新的。从你的情况来看,长得比较快,以这种速度长下去,搞不好,一两个月,你就会成长一个毛人。男人一听,吓坏了,问,那怎么办?院长说,两个办法,你任选一个。要么不管,任它长,反正长的只是毛,不会影响生活。男人连忙说,那不行,如果手上脸上都是毛,像个猴一样,难看死了。院长说,那只有第二个办法,把这些毛全部拔了,再植一次。不过,你得付钱。男人问,多少钱?院长说,拔毛的费用,就给你免了,再植,还是按这个价格收。男人问,那如果再长,怎么办?院长说,你可以再付一笔钱,我们给这些毛动结扎手术。
唐小舟其实很会讲故事,他今天所讲的这个故事,是想有点颜色。前面半部分,是真实的,后面,是他现编的。他想,反正是大家逗乐子,笑不笑无所谓,就是一杯酒嘛。下面的同志对他很客气,大家都笑了,他这杯酒,也就免了。
接下来第三个人讲,当年我在乡里工作,也听说过一些很好玩的故事。乡里通常有一些文化人,没事喜欢捧着本书看,看几页,就拿手指在舌头上舔一舔,打湿了手指好翻书。有一个人最有味,他喜欢躺在床上看书。他老婆躺在他身边,他捧着本书看,不时把手伸到老婆的下面去弄几下。老婆以为他要做那个事不好说,很主动地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农民一看,问他,你要做什么?老婆不高兴了,说,你的手做什么?他说,湿湿手,好翻书。
众人爆笑,于是喝酒。这杯酒刚喝完,正吃菜,卿志伍进来了。卿志伍陪着唐小舟喝了两杯酒,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又向他告辞,还有另外三桌要敬呢。书记一走,大家接着说笑话。
办公室另一个人便说,我也来讲一个。这个事就发生在陵峒县城。一对夫妻,可能有的人认识,具体是哪个人,我就不说了。现在生活富裕了,很多家庭都要买汽车,所以,驾校的生意非常火。妻子也跑去学驾驶。有一天,夫妻两个人躺在床上,妻子就伸出手,在丈夫下面弄来弄去。丈夫有了感觉,想和妻子乐一乐。妻子却说,我正有事呢,哪有心情做这个?丈夫不高兴了,说,你没心情,那你弄什么?妻子说,明天考驾照,我练一下挂挡。
故事刚完,众人的爆笑还没有收声,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县长王怀东,还有政府的一帮人。
尽管唐小舟酒量好,又控制好了节奏,可好汉禁不住人多,微微有些醉意。散席之后,王怀东又拉他去唱歌。这次,委办的人换成了府办的。十几个人跨进歌厅,府办主任安排唐小舟和县长坐下,又出去了,不一会儿,搂着妈咪进来。他和这个妈咪显然非常熟,脸贴着脸,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从颈部伸到了她的衣服里面。他和妈咪说了几句,妈咪出去了。离开之时,他又在妈咪的屁股下拍了拍。
不一会儿,妈咪领着五个小姐进来。小姐站成一排,目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府办主任走上前,一个一个地细看,又让唐小舟先点。唐小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不点肯定不行,便指了指中间那个奶子比较大衣服也显得有些暴露的,那个小姐展颜一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轻舒玉腕挽起他的手,将一边奶子,搁在他的身上。
主任望着王怀东县长,说,老板,你点一个?
王县长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不等府办主任表态,那些小姐迅速扭身走开。
不一会儿,妈咪先后带了四批小姐进来,每次都只有几个人。第五批进来后,王怀东看中了一个,伸手指了指。唐小舟算是明白了,这个女孩长相一般,但胸部特别大。面前这个王县长,原来好这一口。
王怀东和唐小舟都点了小姐,其他人便没那么挑剔了,由府办主任先点了一个,其他人各自点了。
开始唱歌,主要是府办的人在唱在玩,王怀东显得拘束,无法卸下戴在脸上的那副领导人面具,还原男人本性,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抽烟,时不时拿起面前的啤酒杯,和唐小舟碰一下。府办的人倒是放得开,各自很快找到了乐子,有和小姐玩骰子的,有搂着小姐跳舞的,自然也有追着小姐拼酒的,也有几个不老实的,只要抓住机会,就把手伸进小姐的胸前,在里面乱摸一气,小姐们也不拒绝,只是夸张地大叫着。只有王县长,显得非常正经,腰坐得直直的,任身边那位小姐将硕大的奶子搁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无动于衷。
唐小舟暗暗琢磨,今晚的一切,看起来很随意,先是卿志伍安排晚饭,接着同在一个地方陪客的王怀东过来敬酒,为了表示盛情,王怀东又临时安排了晚上的活动,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可仔细一想,便有些不妥。王怀东这个临时安排有点太过临时了,反倒像是事前安排好的一般。再想一想易蒙生告诉自己的那些话,池仁纲如果真的被女人拖下水的话,到底是他果真好这一口,走到哪里都要找小姐,还是陵峒县的临时安排起了作用,让池仁纲失去了警惕?
有了前车之鉴,唐小舟就格外小心,不管陵峒县是否设置了陷阱,他都要将此当成一个陷阱。面对陷阱,他该怎么办?要么跟着他们往下跳,要么拒绝。表面上看,似乎只有这两条路,此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可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是他所希望的。跟着他们往下跳,比如和身边这位小姐保持疯狂,疯狂的结果是什么,他无法把握。既然无法把握,他一定不会干。这条路,根本就不必考虑。另一条路,拒绝,比如小姐虽然叫到身边了,但他始终和小姐保持足够的距离。无论人家怎样劝说,他始终不为所动。这样做,肯定可以避免踏了陵峒的陷阱,却也会在官场留下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这事一旦传出去,大家就会说,唐小舟这个人装B。那等于告诉所有官场中人,此人和自己不是同类,必须离他远一点。
B不能装,但是醉可以装。唐小舟早已经拿定主意,今晚喝的酒不少,酒量差一点的,肯定早已经醉翻了。就算自己酒量不错,也已经临界。有了这样的基础,要装醉,应该还是容易的。当然,装醉的办法有很多种,到底采取哪一种?细节思考过后,他决定选择两种之一,一是装睡,二是装疯。
装睡是最容易的,走进去后,也不管别人,倒在沙发上睡觉,就算别人大喊地震了,你也别动。就算真的地震,一定有人会将抬他出去。可这样做还是有后遗症,人家是为了你才搞这次活动的,一大群人陪着你这一位客人,你却把主人扔在一边,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了,虽然没有装B之嫌,至少也太大牌了吧。所以,唐小舟决定,先装疯,后装睡。
装疯怎么装?说起来简单,所作所为,大概不会出乎任何一个人的想象。问题是,装疯这件事对于唐小舟来说,有着太大的难度。他天生没有音乐细胞,别人唱歌,就算最差,也是老跑调,或者大部分时间不在调上,而他却是根本不着调,同一首歌,哪怕再简单,让他唱十次,可能有十几种不同的调。正因为如此,唐小舟从来不唱歌,就算被人拉进了歌厅,他也是一个十足的旁观者,每次有人拉他唱歌,他就尴尬得想土遁。这次决定装疯,他不能搂着小姐疯,也不能以其他方式疯,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唱歌,并且把自己装成麦霸。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61章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唐小舟倒也不太在意,大家要笑的话,让大家笑好了,就当今晚他是个小丑,在替他们表演小品。麻烦在于,就算他想唱歌,也是大有问题,他连一首完整的歌都不会。
不会就不会吧,丢人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不丢官就行。不管是他的歌还是别人的歌,他都抢过来唱,一开口,把所有人全都震住了,大家愣了那么几秒,接着就是暴笑。他自然知道因为自己不着调,才引起这种效果,可他不在乎,还装着很陶醉的样子,唱得极其投入,唱得张牙舞爪,哪怕所有人笑得在地下打滚,他也无所谓。不会唱也没事,反正是卡拉OK,屏幕上有歌词,他看着歌词乱吼就行了。
唐小舟的戏演得很好。这些人,原本就是来疯狂的,见唐小舟疯了,他们更加放肆起来,当时便出现了群魔乱舞的局面。府办主任一直在挑逗那些小姐,遇到那些小姐比他更疯,竟然几个人一声吼,将他按在地上,脱他的裤子。
此时,发生了一件小事,唐小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HI下去了,得走第二步。
他正和小姐合唱一首歌,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深情对唱,一个唐小舟并不熟悉的小伙子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小姐,搂着她的腰慢慢扭动着身子。这位小姐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丝毫不以为意。两人扭着扭着,小伙子将小姐往唐小舟面前推。唐小舟要表现疯狂,便也装出很HI的样子,胡乱地扭动着身体。却不想,小姐后面那个小伙了不知怎么弄的,一下子把她的上衣脱了,让她的整个胸脯裸露在唐小舟面前,小伙子稍稍用力,把那个白森森的胸脯推给了唐小舟,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个动作,让唐小舟心惊肉跳。假如有人将此拍成照片,他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这首歌唱完,唐小舟便以醉态走向沙发,也不管那里有没有别人。躺下了。接下来,他开始装睡。最初,府办的人还找他喝酒或是请他唱歌,他都装着一副醉得似人似仙的模样,后来干脆装睡。时隔未久,那些人开始自娱自乐,再没有人理他了。
晚上的活动结束,府办主任怂恿唐小舟将刚才那位小姐带回房间,唐小舟说,算了,家里出了点事,我准备吃一段时间的斋。
第二天,唐小舟和池仁纲等人见了面。池仁纲和他交流情况的时候,谈到了调查的相关进展。
池仁纲说,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各种说法不同,网上说死了十二个人,民间也存在这种说法。但说这些的人,却没有任何证据。调查组分别找了矿上的很多人,既有矿上的干部,也有矿工,他们的说法比较一致,只死了两个人,失踪了一个,伤了几个。同时,池仁纲也说,这种调查,毕竟不是司法部门的案件调查,工作组仅仅四五个人,能查出个什么?最多也就是摸一摸情况而已。
唐小舟想,池仁纲怎么是这么个人 ?离开了省委,就像放了的鸭子,和下面官商打成一片了。一切都由人家帮你安排好了,能查出个什么?你到底是来调查的,还是来宣示官威的?让这样一个人当秘书长?唐小舟有些替赵德良着急,不知他怎么会看中这么个人。
当然不能对池仁纲说这些,唐小舟只是说,赵书记那里还有很多事,我不能在此久留,明天要赶回省里,这里的事,就拜托池主任了。
池仁纲也知道这些大秘们个个都是人精,不可能让自己陷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面,客气了几句而已。
晚上,继续由府办安排活动,其中有两个人,唐小舟一看就知道是老板,估计是府办的人叫来埋单的。唐小舟虽然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环境,也只能入乡随俗,昨天装了疯,今天酒喝得没有那么多,也不好故伎重演,只好采取另一种对策,缠着派给自己的那个小姐,要她教自己跳舞。这一类娱乐项目,唐小舟最不擅长的是唱歌,其次是跳舞。因为他不懂音乐,没有节奏感,根本踏不在拍子上,以前跟人家跳舞,仅仅只是将人家抱在怀里乱摇。现在这种场合,他绝对不能和小姐靠得太近,便以双手扶着小姐的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鸭子一般歪来歪去。活动结束,其中一个老板要求唐小舟把小姐带回房间,唐小舟再一次以家里出事需要斋戒为由拒绝。同时,他暗暗观察,池仁纲显然将老板安排的小姐笑纳了。
唐小舟想,易蒙生所说,看来是真的,池仁纲果然对小姐有着浓厚的兴趣,哪怕传得尽人皆知,他也无所谓。
这样的人,在官场还不少,他们到了下面,第一要事,让人家安排小姐。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人家知道你好这一口,你再下去,不需要出声,人家就会安排。给上面的人安排小姐,就像给上面的人安排土特产或者安排工作麻将一样,已经成为灰色官场的一部分。或者说,某些原本属于黑色范畴的事,正在渐渐灰色化,替上面领导找小姐,就是之一。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官员好这一口,且无所顾忌,也正是认定这个领域已经灰色化吧。问题是,所有的灰色都不能深究,一旦追究起来,所有在官场被认定为灰色的领域,在法律范围内,全都是黑色的。
池仁纲这个人,身上充满了危险因子,自己一定要和他拉远距离,划清界线。唐小舟这样暗暗告诫自己。
次日一早,由县委办安排一台车,将唐小舟送回了省城——
汽车直接把唐小舟送回省政府斜对面的清御泉居。
清御泉居离新省政府只有约一公里的距离,将这两处连接起来的是一条崭新毕直的大道,以前,人家都叫它省府大道,可这个名字被很多人批评,省里决定改名,新名字目前正在征集中。到底是新区,规划设计十分气魄,省府大道设计的是十二车道,比雍州市任何一条路都宽。因为是新区,车辆不多,这条路便显得格外空旷。与此相对应的是清御泉居,前后已经建了四期,共有一百多幢房子,形成了相当规模。
唐小舟在这里买下的房子,有一套复式楼,是准备自己来住的。这套房子原本带有简单装修,交楼后可以直接搬进来住。唐小舟觉得,毕竟是一个新家,总得有些新气象,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对室内装修甚至结构,都作了修改,并且向家具厂预订了一套新家具。具体的事,他自己没有插手,就是想插手,也没有时间,全都是妹妹和妹夫在帮他的忙。
唐小雨的情况比较特别,她的组织关系从高岚县调到雷江市电视台,实际并没有正经上过几天班,任大为就调省里了。省委宣传部是电视台的直接上级,电视台对她网开一面,给她安排了一个特殊职务,联络员。所谓联络员,也就是和省里联络,尤其是和宣传部联络。她的联络工作,只要通过电话就行了,根本不用上班,台里不仅给她报销房租,还给她提供一定的经费。
新房装修好已经几个月了,唐小舟还没有来住过。住在报社毕竟不好,那地方知道的人太多,出入常常遇到熟人,还有些人知道他住在报社,专门跑去找他。每天,他回去虽然晚,可在那里等他的人更晚,弄得他不胜其烦。既然已经搬了新办公楼,他顺势搬到新的住址,整个清御泉居,大概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从此可以清静了。
还在路上的时候,他给孔思勤发了短信。孔思勤不像徐雅宫,徐雅宫相对外向,好动喜玩,一旦有假日,肯定出去玩了。她说,五年内,要把全国游遍。孔思勤性格好静,不喜欢凑热闹,遇到节假日,宁可在家里看书。
唐小舟并没有让汽车进入清御泉居,在门口就下车了。这些司机很懂套路,并没有留下来吃饭,和唐小舟打声招呼,立即驾车离开。唐小舟在门口转了转,没有看到孔思勤,直接进了小区。进入新家,楼上楼下看了看。唐小雨每个星期都来打扫一次,但父亲出事后,她留在高岚,大概有十几天没有打扫了。新装修的油漆味不是太浓,家具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他拿起鸡毛掸子,将灰尘扫了扫,然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机。
这是一台SONY彩电,屏幕是七十多英寸,价格好几万,内置的音响效果非常好,和看电影几乎没有区别。他当然没钱买这么好的彩电,这是黎兆平为了祝贺他乔迁新居送的礼物。黎兆平是送礼高手,他所送的礼,总能让你有不得不收的理由。商场送电视机时,唐小舟并不在这里,唐小雨在这里张罗装修。他刚刚收到妹妹的短信,问他是不是买了一台大电视机,接着就收到黎兆平的短信。黎兆平说,客厅太大就会显得空,我帮你选了一台电视机,让你的客厅显得充实一点,也温暖一点。你看电视虽然不多,但偶尔也需要一些特殊用途,所以,我选了一台功能比较齐全的。好的电器就像好的女人,需要慢慢去摸索,才能得心应手。
唐小舟以为只是一台屏幕稍大点的电视机,所以回复了两个字,谢谢。后来才知道,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他的印象中,这种电视机,雍州市场没有见过,应该是从别的什么城市买来的,搞不好,还是从香港买来的。若真是如此,这台电视机的成本就大了。
新闻里播的全都是与五一长假有关的节目,各旅游点人满为患,一些购票点,排成了长龙,场面极其火爆。中国虽然大,旅游景点也多,可两个长假,大家集中出游,旅游点不堪重负,进入旅游点后,根本就不是看风景,而是人挤人人看人。一些最热的旅游点,像黄山九寨沟等,别说是挤满了人,当地的旅店床位根本不够,一些当地农民便出租被子或者军大衣,给旅游者露宿。即使如此,仍然有大量的出行人群,塞满了各汽车站火车站。铁路公路运输部门,为此加开了很多趟车,仍然有很多旅客滞留在车站。
唐小舟暗想,这两个长假,对刺激消费意义真是太大了。现在中国人有钱了,绝大多数人不愿把钱拿出来消费,而是存进银行里生息。可这些人没有意识到一点,全球范围内,货币在不断而且快速贬值,利息增加的速度,远远落后于币值下跌的速度,你存在银行里的那点钱,实际是越存越少。八十年代,有一部在中国非常卖座的电影叫《百万英镑》,那时候,拥有百万英镑,就是巨富。同样,当时的中国,别说拥有百万元,就算拥有十万元,都已经是巨富了,刚刚冒出的万元户,曾经是社会的热点话题。可到了今天,百万元资产,恐怕连个普通的中产阶层都算不上。普通的城市居民,如果有一套自己的住房,便有了几十万元资产,更多的人,有两套以上住房的,资产便超过百万了。可他们平常的生活,却是靠每月一两千元的收入,只能维持一般市民的标准。
到处都在搞招商引资,立足点无非在资金流转额的增加,如果能够有什么办法让市民将银行里的存款拿出来消费,这笔钱,比招商所获得的钱,很可能多得多,也实用得多。你招进来一个客商,投入几亿几十亿,说起来好听,这钱从何而来?仍然是从银行里贷款的,银行里的钱哪里来的?是居民存款,说到底,还是本地的钱在本地流通。这一课题,倒很值得研究。
正琢磨这件事,门口的可视对讲电话响起来。唐小舟走到门边,取下话筒,看到视屏上面,孔思勤提着一堆东西,站在保安面前。保安还来不及说话,唐小舟就说,是我的朋友,放她进来吧。
孔思勤来了,手里提着的,是一大堆菜,进门看了看房子,说,这是你的新家?好漂亮喔。
唐小舟不回答她,伸手接过东西,看了看,非常丰富。他说,你买这么多菜干什么?出去吃就行了嘛。
孔思勤说,你天天在外面吃,还没有吃厌呀。今天中午,我给你表现一下。不过,不准说不好吃。
唐小舟提着东西往厨房走,同时说,肯定好吃,只要你做的,一定好吃。
孔思勤说,你都没有吃过,怎么知道?虚伪。
两人一起进厨房,孔思勤见厨房非常大,所有设备,一应齐全,而且是最高级的那种。她在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说,这个厨房太可爱了,我好喜欢。
唐小舟从后面抱住她,双手在她的胸前乱动。
她说,别闹,我现在集中精力做饭吃。
唐小舟说,我现在不想吃饭,只想吃你。
孔思勤说,想吃我啊?好哇,你把我娶进来,那样,想吃就可以吃了。
对于这个问题,唐小舟不能回答。经历了十几年婚姻,婚姻生活实在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的记忆。现在让他重新走进婚姻,信心不足。目前交往的三个女人,孔思勤、徐雅宫以及冷雅馨,无论哪一个,肯定是比谷瑞丹更好的妻子。问题是,现在好不等于将来好。他和谷瑞丹结婚之初的几年,两人的关系也还是相当不错的。时间磨损了新鲜的温情之后,如同时间晾干了植物的水分,婚姻便如一只放在家里的苹果。与其将来变了,自己无所适从,不如干脆不走进这个怪圈。
他绕过这一话题,对她说,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油没有盐,怎么做?
孔思勤说,你等着,我去买。我已经看过了,门口有一家超市。
既然她那么大的兴趣,唐小舟也不阻拦,只好依了她。他重新坐回客厅,开始翻看手机里的短信。现在手机联系方便了,人与人之间,很多东西,都简约成了一则短信。以前过年过节,需要约着吃个饭,串串门儿什么的。现在的人,活动多了,彼此的联系,也就剩下这则短信了。就算是短信,也是群发,如果要一个一个地回,那是一件很累的事。同样群发?显得对人家不恭敬。如果不回,又显得太大牌,完全不将人家放在眼里。趁着这个时候,唐小舟开始有选择地回短信。少数关系特殊的人,他会打电话。比如彭清源、吉戎菲、郑砚华、钟绍基、曾宪平、王增方、孟小波、黎兆平等人。虽说是少数,可这个少数也确实不少,几十个。孔思勤买了东西回来,他还在不停地讲电话。孔思勤进入厨房做饭,他被这电话的事占着,也没有空闲吃她了。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62章
他最应该打的电话只有一个,那就是赵德良。但是,他并没有给赵德良打电话,只是发了一条问候短信。短信刚刚发出,赵德良的电话打回来了。赵德良去了北京,一来是回家,二来,可能有些事情要办。此次和赵德良进京的,是江南省的一帮企业家,估计又是有什么项目,需要去北京活动。赵德良这个省委书记,当得和别人有些不同,两年多时间里,政府口的事,他一直放手让政府有关人士去管,他基本不插手。除非有些事,按照惯例是要上常委会的,他才会在会上表态,会上确定的事,他也不会督促,如果有人问起,他会说,这是政府的事,你去找陈省长。只有关系到全省发展大计,又确实需要他出面的,他才会出一下面。
唐小舟接起电话,赵德良问,小舟,你和仁纲同志在一起吗?
唐小舟说,没有。
赵德良立即问,你没有去陵峒?
唐小舟不好说自己已经回来了,只是说,我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因为家里的事没有处理好,我晚去了几天,他们已经下到矿山去了。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单独活动比较好,就没有一起活动,只是和池主任见了一面。
赵德良问,你跑的情况怎么样?
唐小舟说,民间的说法和官方的说法,完全不同。可是,民间说法又很难找到证据证明。在当地,我们是外来者,口音不同,人家一下就可以听出来。我们这样调查,恐怕很难查到什么,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运用当记者时认识的一些关系。我让这些关系下去摸情况,估计还要过几天才会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赵德良没有多说,挂断了电话。
唐小舟便想,赵德良为什么单单问起此事?是因为特别关心,还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作为省委书记,需要他操心关心的事太多,每一件都是大事。一起矿难虽说也是大事,关乎吏治,也关乎民生,省委书记特别关心,是自然的。问题是,他已经派了几个人下去,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没有必要身在北京,还关心陵峒吧。那也就是说,应该是某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说唐小舟已经离开陵峒?有可能,似乎又不太像,这事的分量太轻。他谈话的重点,似乎在池仁纲,而不在别的,甚至不在矿难。
唐小舟突然想到,池仁纲领头下去,到底是赵德良点的名,还是余丹鸿决定的?如果是余丹鸿决定,和赵德良钦点,意义是完全不一样吧。再联想到最近几次赵德良进京,总是把池仁纲带在身边,江南官场已经有了说法,池仁纲将代替余丹鸿担任秘书长。余丹鸿如果听说此事,会抱什么态度?乐见其成,还是对池仁纲产生怀疑?这恐怕取决于池仁纲靠近赵德良,到底是余丹鸿等人授意,还是他的个人行为。
上次,办公厅突然查小金库,与这次池仁纲率组下去调查,有没有联系?难道说,余丹鸿已经认定池仁纲投敌叛变,暗中想办法整他?果真如此,池仁纲岂不是会栽在他曾经的同盟军手里?
孔思勤确实不太会做菜,不过,毕竟是家常饭,也不算难吃。在外面餐馆吃得太多了,偶尔吃一次家常菜,别有一番风味。这种家的味道,让唐小舟的心中一软,想到女儿和老人在一起,而老人中,还有一个住在医院里呢。这个长假,倒是闲了,应该回去陪老人和女儿住几天。
吃过饭,孔思勤收了碗,回到客厅,坐在他的身边。他还在回复短信,她便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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