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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

_2 陈宇欣(当代)
不如……放弃了吧?还能省点儿钱呢。
当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吗?如果在这里冒傻气的是我的朋友,说不定一个巴掌已经扇过去:说什么呢,胆小鬼!三年里梦想的地方,被两阵风就吹跑了?你甚至都还没有去想解决的方案!
是啊,解决方案。
我一定是被那阵风给吹成脑残了。
回到家以后,把一应轻便保暖的衣物从衣柜最里层搬出来,套上两层睡袋试了试保暖度,发现刚才轻易摧毁了我旅行信念的歪风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才又恢复了一点儿信心,但仍然是恐惧。那里,毕竟是在北极,人类最北的定居点。然而这恐惧,更让人坚定了要去旅行的信念。此行我要打破常规在行前做功课,尽可能更多地了解旅行目的地,把准备工作做足。
有一天,你也会害怕,但是你从未妄自菲薄、被内心的恶魔征服,而是颤抖着、颤抖着继续走下去。
第二部分 2. 一次完美旅行的预兆
行李收拾到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把希佳送给我的感冒药拆包装到密封袋里时,一个白色的信封从包装盒边滑落,打开,内有100欧现金和写着坦佩雷朋友们联系方式的纸头,才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在下午发给我的邮件里说:遇到紧急情况时,记得用白信封。一时间,所有的点滴都涌上心头,三更半夜,蹲在房间里眼泪哗哗的。
斯瓦尔巴德的旅行,我计划了大约有半年,但是行前知道这次旅行的人并不多。小泽姑娘和小昭姑娘大概是最早得知的,从今年四五月份起,就陆续支援了我抓绒衣、羽绒服、冲锋衣、睡袋、登山包还有户外餐具;装备的两个镜头都来自Akira,另外还搜刮了他的三脚架和SD卡;睡袋是凯伦从存货堆里挖出来的;希佳给我一大包巧克力、药、密封袋……行前一晚,和凯伦清点装备的时候,发现全身上下,除了内衣,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找朋友拆借的。
此外,芬兰的同事已经提前和他们在芬兰北部拉普兰的亲戚联系好,以备我走投无路时去投奔,并强迫我在行前憋出一份详细的旅行计划发给他们,要求每天短信报告状态。这份细致的关怀,让我充满了力量。
和其他一些朋友在MSN上的聊天,同样也让我知道,这份鼓励是相互的,我在完成很多人未竟的梦,所以更有理由风生水起。江江说:小欣,你是我们的宝贝,你要开心快乐地走下去。你们,也何尝不是我的宝贝,我的力量源泉。
坐在坦佩雷机场,又一次等飞机,和往日悠闲的状态不同,这一次,只要想到斯瓦尔巴德这个词,我全身的细胞就开始颤抖,坐立不安,好像是要去见家长,紧张得随时能吐出来。在过去,旅行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早已把出发和离开当成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斯瓦尔巴德不一样。我喜爱空旷苍凉的景观,从三年前第一次看到斯瓦尔巴德的照片时起,她就像是一尊神,进驻我的心,那里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到达和停留的地方,我的装备状况和身体状况能否适应当地环境还是一个谜。然而,坐在机场里,满载着朋友们的支持和关爱,心里觉得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都一定能闯过去。
我想,这是幸福,是一次完美旅行的预兆。
第二部分 3. 朝圣之路
去往斯瓦尔巴德的路程十分纠结。从坦佩雷出发,我需要先乘飞机前往拉脱维亚首都里加,在里加停留6个小时,转机去挪威首都奥斯陆,住一晚,第二天上午从奥斯陆赶往挪威北部城市特罗姆瑟,最后在特罗姆瑟坐上最晚一班飞机,一路向北,飞向斯瓦尔巴德的中心朗伊尔宾城。
里加是芬兰人周末喝酒狂欢的胜地,此次,它是我计划里的疯狂采购地。挪威和芬兰都是高物价的国家,斯瓦尔巴德绝大部分物资都依靠从挪威空运,价格更是高得离谱,一路看过来,只有位于东欧的里加物价还算让人心动。于是一下飞机,我便搭乘机场小巴奔向市中心,奔向我渴望已久的露天市场。
里加的机场小巴要价5欧,价格直逼芬兰,我心里惊呼不妙,难道对东欧的物价估计有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撞进市场,目光自动对焦到一排排价格牌上的数字,瞬间心花怒放。这价格,大概相当于国内中小城市的地摊水平,对于一个昨天还在研究挪威物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老天爷砸下来的免费礼物。我掏出几张小额钞票,屁颠屁颠地冲进周末大采购的人潮。压抑已久的购物欲望,终于在里加得到了完美的释放。我如饥似渴地逛遍了所有摊位,购齐接下来三天的食物,直到不得不踏上回机场的车。
回程的小巴司机很善解人意地在市内兜了一大圈才往机场方向驶去,使我得以有机会短暂地观赏这座城市。古朴与现代、传统与新奇拼接,一片片的公共绿地小而精致,只粗粗看一眼,里加便登上了我心里的Top10。可是,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美得妖艳,却并没有让我感觉十分愉悦。虽然我也只是走马观花一般掠过了她,但我至少也在城里度过了三个小时,和不少当地人有了正面的接触。在短短的停留时间里,我每一分钟都在兴奋于她的美丽和低物价,却从未有过雀跃的心情。奇怪,不得其解,真是很奇怪!
到机场后,站在飞往奥斯陆的乘客队伍里,我忽然意识到了产生这种奇怪反差的原因——笑容。我努力回忆,却想不起任何当地人的笑容,嘴角浅浅向上弯曲的弧度,仿佛尼斯湖水怪一样,神奇般地消失在他们死水一样的脸上。这笑容,也就像可口可乐那传说中神秘的1%配方,没有它,即使外表神似,也完全不合口味。
想着想着,竟不禁打了个寒战。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现象,经济压力或者其他;我只知,没有市井小人物们脸上的笑容,再美的城市、再悠久的历史、再傲人的经济增长率,都是空的。还好,站在挪威人的队伍里,又被那种熟悉的欢愉包围,感觉又回到了旅行的状态,真好!
到达奥斯陆机场后,在里加体会到的那种紧绷和怪异感完全消失了,再次回到北欧懒散的状态。我在机场胡乱度过一夜,睡到日上三竿才爬到行李托运柜台办理登机手续,被告知登山包尺寸不符合常规行李标准,需要到特殊行李托运处托运行李。依指示到达特殊行李托运柜台后,发现这里仿佛是在开家长会,一溜儿妈妈挤在柜台前面,正一边用塑料膜和绷带捆扎婴儿车,一边火热地交流育儿经,剩下我一个人背着巨大的登山包和一排放在胡乱散放桌子上的宝宝们干瞪眼。宝宝们不哭不闹,蓝漾漾的大眼睛直直朝我闪耀着。
我有点蒙。
一个男人径直走到我身边,说:“包,留下;你,走!”
居然遇到这么明目张胆打劫的,还有没有王法啦!我的第一反应很小家子气,但也同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看他的眼睛,都没有思考,便谢过他,把包丢在地上走了。走了几百米后,大脑才开始工作:他是谁?机场工作人员还是某好心人?不会是忽悠人的吧?包还没有办理登记手续,丢了可没人负责。这些问题一闪而过,也没当真,没回头,继续嘲笑着自己的小家子气,去餐厅笃定地喝茶看帅哥。
要是在世界其他地方,我敢这么没心没肺吗?当然不。
问题是:这份人与人之间毫无理由的信任,在其他很多地方,为什么已经消失好久了呢?
等待着去往特罗姆瑟的飞机时,我又开始紧张了,每一秒钟,我都在朝她更近一步,一点一点地,从芬兰一个小角落走向我的女神。我的心里只有斯瓦尔巴德。为了她,任何一点非系统性风险都不可饶恕;再严重的飞行恐惧症都要强迫自己去克服;甚至相机的存储卡,都容不下半丝空间给别的地方。心里是满的,满得要膨胀、要爆炸,可是一层层剥开它以后,发现这一切躁动的根源,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亲爱的,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你又冷又危险,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向你奔去了。
第二部分 4. 第一夜
出发前查到的资料说:9月的朗伊尔宾(Longyearbyen,斯瓦尔巴德地区人类主要聚居点的名称),气温已经在零摄氏度左右徘徊,初雪开始光临这座人类最北的定居点。离开坦佩雷前,十五六摄氏度的秋风秋雨就已经把我吓得打了退堂鼓,对于气温的威胁,我作足了心理和装备上的准备,但是到斯瓦尔巴德以后才发现,准备还远远不够。
到达朗伊尔宾的第一个夜晚是最难熬的。
9月初是游客纷纷离开斯瓦尔巴德避寒和当地人度完暑假返回斯瓦尔巴德的高峰。从特罗姆瑟机场飞往朗伊尔宾的飞机上,大多数人都是住在朗伊尔宾的本地人,他们互相认识,一上飞机就勾肩搭背地开始喝酒,小孩哭,小狗叫,把这班夜机变成了大酒吧。一下飞机,瞬间,这些人就又勾肩搭背地从机场消失了,留下我一个人莫名在机场傻眼。
朗伊尔宾每天只有一到两班从挪威大陆飞来的小客机,机场的大小还不如一个汽车站。透过机场的玻璃门向窗外望去,外面是黑糊糊的一片,不要说路灯,就连一点儿光亮的点都没有。在这黑咕隆咚又冷又北的荒原,一眼看过去连动物的生存气息都感受不到,机场小楼就像是一艘船,漂浮在无边无尽的暗夜里。即使身处有暖气供应的机场小楼,我的身体都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渗进来的丝丝凉意。机场工作人员开始在广播里通知清场关门,我问清了露营地的方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一头扎进黑暗的夜。
雾,正浓,摸黑走出机场半分钟后,依稀看见几个帐篷的营灯在远处招呼我。露营地离机场只有5分钟脚程,却要爬下一个大坡地。我向着光亮深一脚浅一脚走去,好几次被石头和大坑绊倒在地上滚下山坡,好在朗伊尔宾已经下过好几场雪,地面比较松软,无甚大碍。好不容易来到营灯前,发现露营地比我想象中的小,只有三只单人帐松散地排列开。我已经冻僵了,在帐篷间挑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摊开登山包,以最快的速度扎好营,脱下冲锋衣和外裤钻到睡袋里面。
半小时以后,我被冻醒,重新穿上冲锋衣和外裤。
半小时以后,再次被冻醒,套上羽绒服,并把备用羽绒服包裹在脚上保暖。
半小时,醒,前胸和后背分别贴上两个暖宝宝获取热量。
半小时,醒,加穿三双备用袜子。
半小时,醒,灌下半瓶二锅头。
……
就这样,随着气温越来越低,我几乎把带来的全部衣服都裹上了,用尽了所有预备保暖措施。清晨是最冷的时候,湿气透过帐篷的防水底布、防潮垫、睡袋、N层衣服直接刺入骨髓,把我冷得在原地不敢动弹——因为只要稍微一动,身体就会接触到更多的冰冷。冷,像一个吸血鬼一样,抽走了我所有的能量。
就在我几乎处于半死状态的时候,旁边的帐篷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起来收拾行李准备做早饭。我赶快从睡袋里爬出来,随他们转移到了露营地的唯一的小木屋,那里可以上厕所、做早餐。这群捷克的背包客即将离开朗伊尔宾,去斯瓦尔巴德北方徒步,他们英语不好,所以没有过多交谈。我煮了一杯热水,看他们慢慢打包好了所有东西,告别。朗伊尔宾露营地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远方开始有一点亮光,雪山和北冰洋都渐次恢复光芒四射的样子,我的耳朵开始幻听,只好强迫自己坐下来,拿了桌子上的一本书开始看。
这是斯瓦尔巴德的专家安德拉斯在介绍斯皮茨卑尔根(Spitsbergen)的书(斯瓦尔巴德的旧名,现为斯瓦尔巴德群岛主岛屿的名字,也是朗伊尔宾城所在的岛屿)。书中写道:来斯瓦尔巴德的自助旅行者,需明白这里不是游乐场或动物园,而是条件最艰苦也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他们需要确保他们携带的装备质量顶尖,足以应付极地气候的考验,并且还要确保他们自己能够极其熟练地使用这些装备。我完全不符合条件:首先,为了省钱,装备是能简就简,帐篷买的是最便宜的夏季帐,没有登山鞋,睡袋的拉链是坏的,保暖衣物是借的,大小都不合身;其次,我有过不少在海边、山区、高原扎营的经验,但是还从来没有在极寒之地扎营过。要不是凭着一股蛮劲,我不会莫名其妙空降到朗伊尔宾,看来,这次的斯瓦尔巴德之行是一个巨大的失败,我的装备在第一天就全面败下阵来,以目前的状况,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尽快离开朗伊尔宾,否则身体不可能扛得住这样的折腾。就在我灰心丧气时,约尔翰和米雪儿来到了小木屋。
米雪儿是个酷爱旅行的荷兰姑娘,也是这座露营地的所有者。她9年前第一次来到斯瓦尔巴德旅行时,就深深爱上了这里,每年都要重返。4年前露营地的经营者因无钱修缮公共小木屋,她就把它买了下来,每年夏天回来经营露营地,赚钱维持露营地基本设施,也就是公共小木屋的服务功能,并兼职户外旅行领队以补贴生活用度。
约尔翰是德国的记者和摄影师,自由职业,今夏已经以朗伊尔宾露营地为基地,在斯瓦尔巴德群岛各个角落露营了四个月。他最初的计划是来挑战环斯瓦尔巴德皮划艇线路,由于斯瓦尔巴德群岛特殊的气候环境,这条线路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人完成过。约尔翰的挑战最终是失败了。现在,他继续留在露营地,一边写稿一边整理照片,准备在斯瓦尔巴德正式入冬以前回德国卖。
无疑,这两人都是真正强悍的极地生存高手,我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请他们帮我出招儿。
约尔翰和米雪儿看到我的装备后几乎要崩溃。米雪儿给我配备了美国军用睡袋和登山鞋,约尔翰帮我修好原来拉链崩掉的睡袋并给我的帐篷钉上地钉,防止它被风吹走,总算把我的小窝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可以住的地方”。这两个人同时对我能熬过第一晚表示不可思议。他们是对的,第一个夜晚的寒冷已经触及了我意志力的底线,不可能也不应该允许再有第二个类似的夜晚了。
除了勇气,一无所有,还好朗伊尔宾露营地给了我勇气之外的东西。运气贼好。
第二部分 5. 世界上最北的露营地
朗伊尔宾露营地是此次促使我来斯瓦尔巴德的原因。
斯瓦尔巴德岛虽然名义上属于挪威管辖,实际上是一个国际共同协约保护的岛屿群,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要求极其严格,大部分垃圾都要运回挪威处理。这里地处极北,物资条件十分有限,几乎全靠从挪威大陆空运和海运来维持,能为游客建造的旅馆很少,客房价格也实在是贵得令人发指。
2006版的“LonelyPlanet”在介绍斯瓦尔巴德岛时,推荐的单日住处价格如下(1挪威克朗约等于人民币):
雷迪森SAS宾馆:1290挪威克朗
斯皮茨卑尔根大本营:1750挪威克朗
斯皮茨卑尔根宾馆:1200挪威克朗
玛丽?安旅社:875挪威克朗
斯皮茨卑尔根旅馆:300挪威克朗
根据我的调查,这几乎是朗伊尔宾所有的旅店了,而且列示的数字是好几年前的价格,现在已经普遍又上浮了10%~20%,即使足够幸运能订到最便宜的斯皮茨卑尔根旅馆,一周下来也足够把我住破产。斯瓦尔巴德是北极熊十分活跃的地区,如果没有足够对付北极熊的经验,来朗伊尔宾野宿几乎是找死。朗伊尔宾露营地也暴露在北极熊活动的区域内,但是它靠近机场,一般不会有北极熊贸然造访,而且它的收费只要100挪威克朗,是我唯一能够付得起的价格。如果没有露营地,我的斯瓦尔巴德梦恐怕只能继续在心里酝酿好多年。
除了价格外,露营地吸引我的是它与自然完美的融合。露营不仅仅是最便宜的住宿方式,也是最贴近自然的方式,而自然,正是我千辛万苦来到斯瓦尔巴德的原因。冰川、苔原和野生动物是斯瓦尔巴德最常见的元素,只要打开帐篷门,这一切就能尽收眼底。朗伊尔宾城里更贵的旅店能提供更温暖的住宿条件和难得的热水澡,但是无法给你满满一窗的雪山。
斯瓦尔巴德岛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它气候极其恶劣,全年有5个月左右的极夜。该地属于极地苔原带,几乎不能生长任何除苔藓和菌类以外的植物。早年来到这里建立起朗伊尔城的是矿工,如果没有储量巨大的煤矿资源,没有经济利益的左右,这里将完全是北极熊的乐土,看不到定居的人类。现在,朗伊尔宾的煤炭开采业正逐渐停止,支持人们继续定居在这里的原因也已渐渐转向科考和旅游。即使对于挪威人来说,斯瓦尔巴德都是一个非常另类的旅行和工作地。
朗伊尔宾露营地最早的成立时间我无法考证,但是露营地的公共小木屋建立于1985年,木屋里有一个厨房兼用餐的公共活动室、厕所、投币淋浴间和垃圾分类箱,为露营的自助旅行者提供了最最基础的生活便利。
1998~2007年间,斯瓦尔巴德的第一家注册旅行社斯皮茨卑尔根旅行社租下这座木屋并开始经营朗伊尔宾露营地。
2007年,木屋已年久失修,其所有者无法负担昂贵的修缮费用,于是把木屋卖给了米雪儿和斯皮茨卑尔根旅行社的老板安德拉斯。他们接收朗伊尔宾露营地后,出资为其引水管和排污管建立了保护坝,使得水管结冰时间缩短,延长了露营地的夏季开放时间,并增加了4月到5月的春季开放时间。
在露营地,最最有趣的体验应该是接触全世界各地奇怪的旅行者。我相信来斯瓦尔巴德旅行的人大多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人,而选择住在朗伊尔宾露营地的旅行者是这些与众不同的人当中户外旅行经验丰富并且乐于挑战的人(我除外)。在这里,你能看到各种神奇的装备、神奇的旅行方式和混乱得一塌糊涂的人。
几周不洗澡无所谓,趴在帐篷里被风吹得凌乱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类,能彼此聊得痛快。旅行体验的获得从来都和钱没有一一对应的关系,有时候,最便宜的旅行方式可能反而是最好的旅行方式。
以上,我想热爱旅行的旅行者都会懂。
第二部分 6. 神甫
中午懒洋洋地从睡袋里爬出来去公共厨房煮早饭时,米雪儿已穿戴好准备出门去城里逛一圈,走前,不忘神秘地对我和约尔翰说:下午7点务必去教堂,有免费又好吃的华夫饼哦!华夫!免费!受够了方便食品的我和约尔翰眼睛都绿了,同时抬起头,舂米一样点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下午和约尔翰相约扛上来复枪去城边的小山徒步。面对着连绵不绝的雪山,我们两个饿鬼心无旁念,挂记的只是华夫。7点不到,天还昼亮,我们就如约从山顶飞奔去教堂。到教堂以后,发现要先做一个礼拜才有东西吃,先精神食粮再物质食粮,高级!我们各取一份圣歌书,偷偷摸摸坐下。
朗伊尔宾是一座人口不足2000人的小镇,这次来做礼拜的一共只有8个人,齐唱圣歌的时候,总音量略显单薄。我听见约尔翰的肚子在歌声中不和谐地乱叫,他无辜地看着神甫,神甫也无奈地心领神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仪式,放我们去饕餮。看大家抢食物的热情和瞬间拔高的音量,我猜其实所有人都是冲着物质食粮来的……
我们8个人各自取了华夫和咖啡,围坐在一起海聊。脱下教服的神甫是个帅气健谈的男人,我穿着朋友送的印有“LonelyPlanet”标识的T恤,神甫开心地指着标识对所有人骄傲地嚷嚷:“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工作!”好像这是他自己的工作一样自豪。在这方面我没有发言权,但又觉得这神甫多了几分可爱,于是不免又特别多聊些。
教堂的华夫饼味道果然不同凡响!我和约尔翰吃得完全不顾形象,神甫则非常淡定地不停给我们送来更多刚出炉的华夫饼,大概是露营地的穷孩子们总是被米雪儿蛊惑来教堂蹭吃,神甫大人已经习惯了吧。不觉天已快要抹黑,聊天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约尔翰、我和神甫三人。神甫好心把剩下所有的华夫饼打包给我们带走,并坚持要开车送我们回露营地——上帝的小孩果然好心肠!我和约尔翰吃得太饱歪在车上动弹不得,此前一向表现得冷静自若的神甫却high了起来,喃喃自语说我和你们聊得真开心呀真开心,看你们吃东西吃得真开心呀真开心,不如出城兜一圈吧。话毕,还没等我们回答,就把车开出了唯一的车道,朝城外的荒原驶去,空留我和约尔翰相视无语——难道神甫是人贩子?而且,因为吃相太好被人当成朋友,是不是有点儿太荣幸了?
斯瓦尔巴德群岛上住有3000多只北极熊,熊的威胁是岛民们永恒的话题。通常,朗伊尔宾不允许任何人在未携带武器的情况下出镇,如果我想要出镇放风,要么带枪,要么跟着带枪的人,要么跟着带枪的户外领队,要么坐车,显然,每条选择都不方便。此前,我早已对出城玩死了半条心,不停搭讪有枪的自助旅行者,希望他们能够捎上我。神甫免费提供给我一个出城玩儿的机会,我自然是乐翻了天,可明显神甫比我更开心,一张婆婆嘴从始至终便没停歇过。
他叫托莱,是四年前来到朗伊尔宾的,来这里之前在奥斯陆的一间教堂工作,因缘认识了一个在朗伊尔宾工作的朋友,被忽悠着交了工作申请,居然就被录用了,在对这里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居然就真的屁颠屁颠地来到了这里。
在朗伊尔宾,命运比别处更顽皮。
第二部分 7. 悲伤的故事
朗伊尔宾流传着许多悲伤的故事。
托莱神甫带着我和约尔翰去城外乱逛时,说得最多的是坠机。朗伊尔宾的气候环境比大陆地区复杂得多,风向来去变换快,机场被高山环绕,导航设施相对简陋,飞机失事的概率相对其他的地方要高些。16年前的俄罗斯客机撞山事件是朗伊尔宾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事故。“那时朗伊尔宾比现在还要小得多,医护人员严重不足,死亡人员比小镇的居民还要多很多,大量的医护人员被从挪威大陆空运来帮助清理现场,整个小镇都长时间沉浸在死亡的阴霾中。”托莱描述着,好像他亲历了现场一样。最后一批飞机的残骸直到16年后的今年才完全找到,小镇总算是可以舒一口气,从空难的悲观中解脱出来。
更多的故事是关于北极熊的。在处理和北极熊的关系问题上,挪威人自己进行了非常深入的讨论。最初,北极熊是被猎杀的对象,挪威、荷兰、俄罗斯的猎人们在夏季乘船来到这里,主要猎杀北极熊和北极狐,带回它们价值高昂的毛皮。后来,由于北极熊数量锐减,为保护这美丽又凶残的动物,当地法律规定:人只有在生命受到北极熊威胁时方可杀死北极熊,但杀死后要即刻向警方报告,并经历严格的审查程序,确定杀熊的合理性,如果被认定为保护过度,甚至有可能接受法律的制裁。审查结束后,北极熊的尸体由当地政府处理,一般捐献给科研机构或公共机构(如教堂、博物馆、学校等)。自从颁布禁杀熊的法令后,北极熊的数量缓慢回升。目前,斯瓦尔巴德群岛预计共有3000头北极熊和2500位居民,北极熊才是这里的主人。人类是北极熊潜在的食物,体积和力量均与之无法抗衡,在饥饿的时候,北极熊会主动攻击人类。它们遍布斯瓦尔巴德群岛的各个角落,神出鬼没,就连朗伊尔宾小城都时而会有北极熊大摇大摆地造访。与北极熊共存的现状使得枪支和保暖手套一样普遍,成为斯瓦尔巴德群岛上居民和旅行者的必备品。
有一天,我同约尔翰和一位挪威作家葛莱塔去朗伊尔宾城外的艾德凡特冰川徒步,我们特意拜访了位于艾德凡特冰川顶部的尼娜之墓。尼娜是一位年轻的女孩,20年前和她的同伴徒步于同一地方时,遭遇了北极熊,两位姑娘避之不及,决定分头逃跑,结果北极熊选择袭击尼娜,尼娜的奔跑速度远不及北极熊,很快就惨死在熊掌之下,她的逝世之地距离朗伊尔宾小镇的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艾德凡特冰川是一座紧邻着朗伊尔宾小镇的冰川山脉,尼娜自以为人类聚集的小镇周边不可能有北极熊出没,便放松了警惕没有带枪,导致了惨剧的发生。当地人把尼娜安葬在她出事的地方,祭奠这个女孩子,也用以警示后人。玛尼石一样的石头堆砌的墓冢,四面环绕着冰川和山脉,美得醉心,也凄凉得让人浑身发抖。还好约尔翰背着来复枪,否则我早已吓得立即跑下山去了。
挪威女人则爱讲早期猎人们的故事。历史上,来这里淘金的猎人很多,但此地非善,如果被暴风雪困住,又接连数日打不到猎物,死亡的危险就慢慢逼近。朗伊尔宾附近曾经发现过一本猎人日记,日记的最后一页记载着:“我的同伴已经毫无音息,我吃了最后一包茶叶,身体很虚弱,我觉得死亡正在降临,此刻,我心宁静。”
此外,还有很多矿工、早期探险家们的悲伤故事。这些悲伤的旋律从一个人传到下一个人,在朗伊尔宾形成了一股感伤的气息,你能从酒吧里、路上、旅馆里、旅行路线上感受到这气息,它让你不寒而栗,充满了对自然的畏惧。但是人们还是不断来到这里,一遍遍传唱着这悲伤的旋律,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北极和征服,是人类戒不掉的瘾。
第二部分 8. 梦中的北极光
从托莱神甫的喋喋不休中,我和约尔翰了解到,斯瓦尔巴德教堂(SvalbardKirke)提供24小时的自助服务。无论是教堂的正常工作时间,还是其他非工作时间,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入教堂的礼拜堂或公共活动室祈祷或者读书聊天。“夜晚是人的精神最空虚寂寞的时候,人们需要有个随时能够排解忧愁的地方。”托莱解释说。我推测,这对斯瓦尔巴德可能更为重要。芬兰每年都有人因为极夜终日不见阳光在冬天抑郁症发作和自杀,更不用提地理位置更北、极夜时间长达5个月的朗伊尔宾城了。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两天以后,一个人在露营地的小木屋里闲着无聊时,想到去教堂通宵守夜也许是个好主意,于是早早买了一堆零食,晚上8点就冲到教堂,准备作长期抗战的准备。
正如神甫所说的那样,门没有锁,进入公共活动室,发现桌上摆着热水保温瓶、热咖啡保温瓶,各样茶包任君自取;书架上有不少英语和挪威语的书籍杂志;另外还有一个展架,陈列有一应明信片和纪念品待售,零钱全部都摆在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里,自己取用了什么,根据价格牌自行付钱找零即可。教堂里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古董,也都原样陈列着。没有摄像头,没有看守,一切都简简单单的,回归了最原始的无条件信任。这是一个比挪威大陆还要单纯得多的地方,面对此情此景,不被感动是不可能的。
教堂一夜,读读书写写字困困觉喝喝咖啡,简单又轻松,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在半夜造访,也很容易就聊起天来,或者各自蹲在舒服的角落里互不打扰。我想神甫的愿景实现了,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全天候无条件为你开放,为你的身体和心灵提供温暖休憩的空间。如果它就在你的城市,你会不会心动?
交谈者当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两位老人,她们的父亲曾经是朗伊尔宾城的镇长,一手把荒远的朗伊尔宾城从矿工大宿舍变成了今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具有生活气息的小镇。现在这座世界上最北的教堂,就是由她们的父亲主持建造的,她们曾经住在教堂顶楼,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光。现在,她们从挪威大陆回到这里,把父亲留下的宝贵遗产,如书、手记等,全部电子化。这是关于这座教堂又一个温暖的故事。
守夜的后半夜,温暖渐渐转为恐惧。教堂里有一只北极熊的标本,陈列在公共活动室的沙发旁边。教堂不是普通建筑,它是一个朝圣的地方,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十分引人遐想。前几天听了太多关于北极熊的悲惨故事,坐在这个北极熊旁边时,总有些幻觉,以为这熊会忽然复活把我吃掉。时间越逼近深夜,这个恐惧就越浓烈。朗伊尔宾是一个常常都见不到人的地方,夜晚更是静得人神经错乱,中途一度有两个小时,我完全无法平静地坐在这北极熊的标本身边,只好跑到教堂外面去拍夜。熬到凌晨3点,估计国内时间已经到了9点,赶快给国内的朋友打电话,国际漫游的话费已经不重要了,再不听到人类的声音,我真的会自己把自己吓死在这里。
原以为在朗伊尔宾能有机会看到最丰富的极光,于是特意在行前借了三脚架。为了躲开北极熊站在教堂外拍照,支好三脚架守北极光,冷得人冻成冰棍,从天黑等到天亮,不要说北极光,就连半颗流星都没有看见。
第二天,神甫告诉我:傻姑娘,别等了,这里比北极光还北,若要看北极光,你要往南走。
神甫又问:昨夜等得可辛苦?
我说,不辛苦,虽然没有梦中的北极光,但背靠着教堂,看着世界上最北的小镇沉睡和苏醒,感觉很幸福。
第二部分 9. 裸泳
从教堂守夜回露营地已经是中午,天气很糟,我爬到帐篷里死睡,醒来时天居然还是亮的。拉开帐篷门,炫目的日光从云层中洒下来,让人一阵眩晕。
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去游泳吧!
早在几个月前,当我在网上查询朗伊尔宾露营地资料的时候,就被它的“北极裸泳俱乐部”所吸引。朗伊尔宾露营地从2008年开始给在露营地裸泳的旅行者签发裸泳证书,吸引了一众冬泳票友前往娱乐。这究竟是谁的好主意我无法考证,但是在北极游泳,听起来真的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就连习惯在冬天游泳的芬兰人听到这个俱乐部都连连摇头说:“疯了,疯了!”
背包客们自娱自乐的小发明总是很有趣,加入这个俱乐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你必须在露营地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光着身子冲到零度左右的北冰洋里;其次,光冲下去还没用,你要真的在水里游一会儿,并至少全身潜入海水里一次。
在芬兰的严冬,连卡车都碾不碎的湖冰下面湖水的温度都有4摄氏度,海水由于其物理属性,温度能比4摄氏度更低,直逼零摄氏度底线。去朗伊尔宾之前,我天天嚷嚷着要去北极游泳,但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当真,因为即使在芬兰,我都只敢在6月末的夏季往湖里跳,那个时候的水温大概有10摄氏度,已经把我冻得半死,去到北冰洋游泳,大概真的要在这种没睡好觉的混沌状态下才做得出来。有时候,熬夜不一定是坏事。
9月初,露营地已经因为太冷而准备关闭,工作人员只有老板米雪儿,我裹上大衣去公共小木屋找她。她正在保养枪支,听说我想游泳,立即屁颠屁颠地挎上枪、温度计和相机就把我往外拽。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姑娘,经营朗伊尔宾露营地这么多年,据说只接待过两三个中国人,早就希望在她的游泳俱乐部里填上中国人的名字,所以从我第一天到露营地起就不停地游说我游泳。我衣衫不整地走在扛着大枪的她前头,阳光朦胧,寒风瑟瑟,好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
小木屋去海边的路程并不远,路上遇见一队马和一队哈士奇,对我们也很好奇,往日宁静得让人幻听的地方,此刻竟呈现莫名的闹腾。我慢慢脱下衣服,瞬时天地寂静,估计马和狗们都被雷晕了,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光脚站在鹅卵石上,脚被冻僵,觉得忽然被冻醒了,每走一步都生痛。冷,真冷!此刻,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穿上衣服回小木屋喝热水,二是马上下水。你也知道,我肯定是选择了后者。
我是跑到海里去的,因为我知道,只要稍有延迟,就一定不会再有勇气重来。先把整个身体潜到水里,再挣扎着爬起来,全身的皮肤都失去了知觉。再次入水时,僵在水里的那一刹那,我想到了小时候在水里险些被呛晕过去的经历,正是那短短的几秒钟,让我此后的人生里看到水时都会产生莫名的恐惧。那个时候,即使在水里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心里却知道父亲就在不远处看着我,只要死撑过那几秒就能获得解脱。冲进北冰洋的时候,因为紧张也被重重地呛了一下,米雪儿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但是万一我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她不可能在十几秒内作好跳进北冰洋的准备,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小时候的死亡阴影再一次攫住了我所有的意识,这一次,这意识并没有留驻太久。我强压下恐惧,沉着调整呼吸,不多久,身体开始从内而外散发强烈的热量,这种能量的汇集来得如此之快,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有了身体的回应,再游泳就轻松多了。于是,欢快地在水里扑腾一阵,晃了一小圈,直到双脚冷得要脱落才回到岸上。所有的马和狗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时间在此刻凝固了。
裹着浴巾和米雪儿回到小木屋,身体依然自动产生着强大的热量。米雪儿在俱乐部名单上认真写上我的名字。2010年9月10日,本年最后一个在朗伊尔宾露营地游泳的,YuxinChen。
第二部分 10. 出海记(1)
不得不承认,当我站在朗伊尔宾机场等待北极妞号游艇(Polargirl)的接船巴士时,心里充满了哀怨。
北极妞号是一艘在朗伊尔宾城附近作短途巡航的游艇,以朗伊尔宾周边一日游为主,是朗伊尔宾最受欢迎的大众娱乐项目之一,一日出海的报价是1250挪威克朗(约1500元人民币)。在预订北极妞号之前,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这笔钱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笔巨款,这一天的出海费用已经相当于我在斯瓦尔巴德的全部预算了,对我脆弱的神经还真是不小的考验。最后,当然,我还是说服自己买了船票,既然已经大费周章地来到朗伊尔宾,却死守着这一笔钱不舍得花,实在是不合逻辑。可让我郁闷的是,就在我刚刚鼓足勇气买下船票后,一帮狐朋狗友忽然就跳出来说由于到了航季末,经营北极妞号的游艇公司决定大减价,只要600克朗即可登船。这哀怨,这愤恨,憋得我难受。
小气的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反复给自己洗脑,平复纠结的心情,终于在第二天早晨,假装愉悦地前往预约的巴士接送点。650克朗差价啊!12瓶伏特加啊!
10分钟过去了,我赌气地淡定着。
20分钟过去了,我开始无聊地用手机刷Facebook。
30分钟过去了,我开始激动起来——巴士从镇里开到机场不过5分钟时间,即使今天因减价乘船的人特别多在前一个接站点耗费了太多时间,现在也该到了。给游艇公司客服打电话,无人接听,又给订票的旅行社打电话,被告知巴士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他们将迅速派计程车来接我去码头。
巴士……消失了……我哑口无言地站在寒风里……挪威人,你们能不能再靠谱一点儿?
于是我又开始等计程车。
5分钟过去了,我很淡定。
10分钟,有个老太太开车停到我面前,很仔细地瞅我,还没等我答话,一溜烟扬长而去,整个机场只有我一个人。她是想干什么?
15分钟,在我快要爆发的时候,另一个老太太开了辆老爷车过来,把我拽上了车。苍天啊!大地啊!我总算是找到组织啦!泪流满面。
在车上我很开心地搭讪老太太:“您这么大年纪还开计程车啊,真厉害!”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答:“我这不是计程车,计程车司机有长这样的吗?!”
我继续拍马屁:“那您是在游艇公司或旅行社工作喽,真厉害!”
老太太气定神闲地答:“我不认识他们。我刚才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麻烦去机场接个人去码头。我正好在家闲着,就当遛狗了,顺便来接一下你。”
我继续泪流满面。挪威人……
车快到码头的时候,我们俩同时发现迷雾中有一个红色的物体正离开码头向海里移动。北极妞号!我们同时叫了出来。老太太狂踩油门,一个大漂移,停在北极妞号通常停留的地方,果然,北极妞号才开出几十米远,正朝着大海昂扬进发。老太太一边骂脏话一边朝船使劲挥手,示意他们落下了一个活人。看到她以后,满船的人也朝我们兴奋地挥手扔酒瓶子,看来是把我们当成了送船的家属或朋友……我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是安妮卡,米雪儿的朋友。我前一天在露营地纠结票价时,安妮卡正和米雪儿作关闭露营地的准备,米雪儿准备把关闭露营地的工作交给安妮卡,自己搭乘一艘海船出海,直接回荷兰老家去。安妮卡早晨开车送米雪儿去码头时,还同我打了个照面。安妮卡看到了北极妞号的离开,也知道我要搭乘这艘游艇去玩儿,绝不曾想到一回头竟然看到我的苦瓜脸。和挪威老太太寒暄一阵后,她提议:不如去找同是今天出海的米雪儿碰碰运气吧!
第二部分 10. 出海记(2)
米雪儿要搭乘的安蒂鸹号(Antiqua)就停在同一个码头,看起来小小精致的船身,古式的船帆,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太美了!安蒂鸹号将带领二十位乘客进行长达两周的北冰洋旅行,米雪儿是这次航行的陪同领队。得知我的情况后,米雪儿默默走进驾驶室,同船长交头接耳一阵,面善的船长中途抬起眼皮瞅了我一眼,我咧开大嘴,露出全部的牙齿装灿烂,他也笑得灿烂,冲我轻眨右眼。大功告成!
米雪儿告诉我,由于两名瑞士乘客误机,将在三天后赶到朗伊尔宾,在等待他们的时间里,安蒂鸹号将先带领已经按时到达的乘客在朗伊尔宾周边旅行一圈。船长的意思是可以把我安置在两位瑞士乘客的船舱,带我免费旅行,运气真是好得可以!
废话不多说,同安妮卡冲回露营地,取来过夜和登陆的装备,神速登船,中途还不忘打电话给北极妞号要求退款,清爽!上船后,船长给了我一个新名字:MissStowaway,意思就是“逃票小姐”。不用这么直白吧兄弟!
今天运气不错!
安蒂鸹号是一艘小型豪华帆船,我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预料其船票价格不菲。果然,上船后,发现所有乘客都是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显然也是生活优越喜爱享受生活的人群。安蒂鸹号的第一顿午餐就让我震撼了——前菜、汤、头盘、主食、甜点、咖啡、美酒,一丝不苟的豪华餐厅套路,让依靠速食食品和能量棒过活的我感觉置身天堂。米雪儿也吃得淑女形象全无,我俩像饿狼一样扑向食物,吃得连说话都顾不上。酒足,饭饱,抬起头来,相视一笑,这笑容,恐怕只有露营地的孩子懂。
开船后,大家都冲到甲板上去拍照留念。我刚掏出相机,身边一个荷兰老爷子就小声对旁边一位女士说:“80!”呦,是个行家,一眼就能认出我相机的型号。我歪了他一眼,给了个鼓励的微笑,果然,老爷子领会了我的意思,神速掏出两支打鸟大炮,耀武扬威地给他的尼康D300装上,赢得周围一片女士们的窃窃私语。全世界爱好摄影的老头都一样,喜欢用拉风的镜头在女人面前得瑟。
由于搭载的乘客比较少,大家火速就聊到了一起。整船乘客和船员都是来自泛德语区的荷兰、德国、挪威三国,本可以用德语交流,但是因为我,大家都自动切换成英语模式,让我受宠若惊。
船向海的深处驶去,天气渐渐从雾霾里清朗起来,船外的风景,越来越让人着迷。冰山渐渐多了起来,各种海鸟也渐渐多起来,走出被冰雪重重覆盖的朗伊尔宾,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在船上的时光一点儿也不无聊,端杯咖啡坐到甲板上看风景,一失神便是几个小时;如果心情大好,也可以和其他人聊天、拍照或者阅读,人人自得其乐。上船后的第二个小时我就订下了新的腐败目标——有机会一定要回来做一次长期的航行。水手伊思玛带领大家一起捞北极水晶鱼和雕木头,时间就这么哗哗流去。
伊思玛是西班牙人,也是船上除了我以外唯一不说德语的人。他2001年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作为水手的职业生涯,跟随不同的海船几乎已经航遍了全世界。他在很多不同类型的船上工作过,安蒂鸹号是他目前最爱的一艘,已经为她工作了三年。因为伊思玛的缘故,我得以见到了真正的水手生活——不是老电影里面一身海腥在风雨海浪中爬来爬去,他们依靠现代化的设备同大海一起工作和生活,简单有趣,绝不脏乱,很多人带有儒雅的古风,所有的人都很快乐。在远离大陆喧嚣的海上,有这么一群人,不必理会升职、股市、房子和高尚的生活,想想就觉得好开心。
安蒂鸹号的第一站是皮拉米顿(Pyramiden),这是一个俄罗斯人废弃的采矿地,曾经有1000多名矿工长住在那里,却在两天之内完全废弃。据说由于离开得过于匆忙,那儿的房子里还完好地保留着俄罗斯人的生活物件,但是仍然抵挡不住死城的萧瑟气氛。从皮拉米顿走出后,安蒂鸹号继续带着满船乘客去岛上徒步、看鸟、观察海狮、看古老的蓝色冰川。庆幸有天公的照顾,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第二部分 11.你为什么来斯瓦尔巴德
记得在开始斯瓦尔巴德的旅行前,同凯伦告别,她说:“祝你在斯瓦尔巴德遇到有趣的人。”
我说:“那简直是一定的,那里是一个太特别的地方,一般很少有人会把那里作为度假地,大部分人一定都有很特殊的原因。”
于是,在斯瓦尔巴德,我问其他人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为什么来斯瓦尔巴德?”
很多挪威人来这里是为了喝酒。斯瓦尔巴德名义上归属挪威管理,但实际上,所有签署《斯瓦尔巴德公约》的国家公民都可以免签自由地来到这里(插播:中国也是公约的8个原始缔约国之一,在斯瓦尔巴德的新奥尔松建有北极科考站黄河站,所以从理论上来说,持中国护照进入斯瓦尔巴德可以免签。但是由于前往斯瓦尔巴德必须在挪威转机,所以申根签也是必需的)。挪威是欧洲生活成本最高的国家,烟酒税尤其高,而斯瓦尔巴德并不纳入挪威政府的征税范围,是一个脱离挪威大陆的免税区,其烟酒价格只是挪威大陆的20%~50%,所以很多挪威人专门坐飞机到朗伊尔宾一醉方休也就不足为奇。在岛上辨认挪威人很简单,通常喝得最猛的,一定是挪威人。
极地课题研究也很流行。斯瓦尔巴德是人类最北的定居点,拥有强大的地理优势,北极大学和各国的北极科考站都建在这里,每年都有很多科学家来到这个天然的大实验场工作,这里可能是全世界极地科学家密度最高的地方。我在这里见到并交谈的中国人共有四个,全部都是在北极黄河站工作的科学家,几乎没有遇见来自中国甚至来自亚洲的自助旅行者。
越来越多的自助旅行者正在关注斯瓦尔巴德,徒步、航海、滑雪、狗拉雪橇和皮划艇是最主流的户外运动。目前,斯瓦尔巴德有不少候鸟式的户外领队和教练,他们每年6月到斯瓦尔巴德带领团队或个人旅行,9月初离开。9月初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自助旅行者停留在斯瓦尔巴德,镇里游荡着很多即将离开的领队和教练,以荷兰、法国、德国人居多,看起来都是生猛的家伙。他们中的很多人会继续留在斯瓦尔巴德找冬季活动领队的职位,如果10月还找不到工作,就准备打道回府,第二年夏季回来再聚。米雪儿和安妮卡都是以领队身份常年混迹在这里的案例。
也有人是被忽悠来的,托莱神甫就是其中之一。几年前,他在奥斯陆享受生活的时候,认识了几个从斯瓦尔巴德回去的朋友,莫名其妙就被忽悠着递交了来这里工作的申请。那个时候,他只是知道斯瓦尔巴德这个奇怪的名字而已,然而这一被忽悠就是4年。大部分在斯瓦尔巴德长期工作的人都会在5年以内离开,托莱神甫目前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关于职业选择,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生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在斯瓦尔巴德做梦也不错!
有一位老奶奶,某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岛上拜仁茨伯格(Barentsburg)矿区的孩子们冬天能收到圣诞礼物吗?带着这个问题,她只身来到斯瓦尔巴德,走访了拜仁茨伯格矿区的家庭,最后竟然说服了朗伊尔宾市镇厅、几个公益组织和直升机出租公司共同出资出直升机,每年为矿区孩子们空运圣诞礼物。为了完成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搭上了全部的退休生活,常年奔波协调。
有一对德国兄弟,是哥哥强迫弟弟来的。弟弟是一个17岁的少年,自小患有自闭症,随着年龄的增长,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整天躲在房间里,害怕同陌生人接触。哥哥为了治愈弟弟的自闭症,已经尝试了各种精神疗法和药物疗法,均不见显著成效。有一天,哥哥突发奇想,也许旅行是一剂良药,能够帮助弟弟走出困境。他们的第一站便是斯瓦尔巴德,因为这里并不是一个传统的旅游胜地,游客不多,哥哥认为是一个比较好的开始。在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前,弟弟已经在酒吧和我聊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活的中国人,对东方充满好奇,但是他的英文不好,也不好意思发问,幸亏我的英语也是个半吊子,我们两个人的聊天就像是挤牙膏一样,没有完整的句子,只有一个个单词从嘴里蹦出来。哥哥看到这个场景时,惊得连啤酒都顾不上喝了。旅行果然是一个神奇的药方,它能够让人暂时忘却过去的自己,跟随内心的召唤成为一个崭新的人。谁知道在斯瓦尔巴德的旅行之后,这个自闭症孩子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在全世界跳舞的Matt呢?
还有一个我从朋友的游记里看到的故事,关于爱情和美食。朗伊尔宾的本地特色菜不是挪威菜,不是野味,亦非海鲜大餐,而是泰国菜。住在朗伊尔宾的亚洲面孔不少,几乎全是泰国人,全在餐厅工作。据说,很多年前,有个泰国姑娘随着她的丈夫来到了这里,思乡的她从家乡带来了很多泰式美食,并邀请她的亲戚来朗伊尔宾定居,口味丰富的泰餐很快便在这个冰雪之城流行起来。“LonelyPlanet”上推荐的泰餐厅是一栋依附于一家宾馆的玻璃房子,房子里置满绿色热带植物和小桥流水。坐在热带花园里,面对着冰川,吃辛辣的泰国菜时,觉得爱情真伟大。
至于我,则是因为三年前和公派去北极黄河站的机会擦肩而过,当时查阅资料的时候就爱上这里,把它放在心里,留待机会合适的时候前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双脚踏上斯瓦尔巴德的大地,见到我心里朝思暮想的她时,就觉得像回家了一样,在朗伊尔宾城里四处游走,也像是在巡视自家后院。真心希望,如果有机会,能再回去斯瓦尔巴德住上一年,看看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有怎样的后续或者结局。
第二部分 12. 离开
朗伊尔宾城的简单和纯粹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这里只有一条街,一个幼儿园,一个超市,一个图书馆,一个教堂,三个勉强称得上是酒吧的酒吧,若干居民房,若干旅店;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露营地距离小城有一个小时脚程,无须担心没有公共交通设施,站在路边竖起大拇指,路过的每一辆车都会停下来。
天气越来越不适合扎营,露营地已经作好关闭的准备了,只等我和约尔翰打包离开。安妮卡每隔一天就来露营地巡视一圈,为我们俩捎些蔬菜和腌肉。每天,我都睡到中午,懒洋洋地烧一小锅火腿燕麦粥,自己吃一半,给约尔翰留一半,然后搭车去城里图书馆看书,看到入夜时分,去酒吧点一个热狗、一杯酒,胡乱抓人聊天,运气好的话,还能被有枪的人邀请第二天一起出城徒步。日子一天天急速流走,让人忘记了身处的年代、日期、季节,仿佛是出生在这里,从未离开。有一天,我合上一本漫画,意识到:明天,就是离开斯瓦尔巴德的日子了。
晚上,照例去酒吧聊天,遇到托莱神父、约尔翰、安妮卡、葛莱塔,还有纪念品商店的老板娘、图书馆管理员、超市付款台的小妹、机场巴士司机、即将飞回老窝的一众户外领队……为何我认识的人今晚全部都奇迹般地聚集在酒吧里呢?不对,这不是巧合,细细再看过去:泰餐厅给我点菜的泰国小姑娘今天休假,正倚在吧台边同超市运货的小帅哥调情;码头装卸货物的工人们穿着工作服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舞池里风头正劲的,是上周从北极熊口里逃生的英雄;还有斯瓦尔巴德小报主编,刚刚打着哈欠推门走进来,裹进一团冰冷的空气。他们不是巧合聚集在这里,这个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早已和我相熟。无论我们分别是以什么原因来到斯瓦尔巴德,此时,此刻,我们都是对方生活里无法抹掉的一部分。
一直到登机时,我内心都没有泛起任何离别愁绪,觉得我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马上就会回来,再同他们一起聊天吃华夫饼。同时,我也明白,也许只是一年以后再重访,朗伊尔宾的居民都可能已经换了一半。朗伊尔宾不是一个适合人类长期生活的地方,据统计,本地居民的平均居住时间是五年。这是一个短暂停留的地方,但是它让人觉得永恒。
快要到达特罗姆瑟的时候,一个挪威女人从飞机的另外一头走过来,给我一张写有她邮箱和地址的纸条,说:“宇欣,很高兴认识你,记得在这个地址,有一个家永远为你开放。”那一刹那,我知道了永恒的原因。
第二部分 13. 放弃
我不知道这次旅行放弃搭便车回芬兰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我原计划是在结束斯瓦尔巴德的旅行之后,通过搭便车的方式从挪威的特罗姆瑟一路跨越挪威北部人迹罕至的芬马克地区和芬兰北部的拉普兰地区,回到坦佩雷。当我还在朗伊尔宾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野外生存技能还有待提高,心里发出了退却的信号,同时,又因为挑战的野心不断把自己往回拉,一次又一次地决定踏上这条未知的路。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身体在生理期内的强烈不适。我的身体一直都有点儿这方面的小毛病,加上在斯瓦尔巴德旅行时,极寒环境下的长期露营和长时间徒步、不眠,使得身体状况更加紊乱,待到真正站在特罗姆瑟高速公路边准备拦车的时候,已经到了强烈排斥的程度。我怕在芬马克和拉普兰地区露营,那种怕,不是在去斯瓦尔巴德之前带着兴奋刺激的恐惧,而是基于对当地环境的不了解和对自己身体状况极其了解的前提下,平静的朴实的不自信。尽管每次出门都会极端好运遇到热心帮忙的人,但这次我明白,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
难得地“理性”了一次。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对“懦弱”找的一个又臭又长的借口。
胆小怕事还是勇于退却?这两者之间的界限极端模糊,一如大部分对立概念的关系。我曾经非常羡慕那些有魄力把自己逼上梁山的人,觉得他们付出了惊人的勇气和行动力,而现在,却体会到冲破恐惧也是一次心灵创伤。
原来人年纪增长了都会变得中庸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从高速公路入口返回特罗姆瑟图书馆,借免费网络迅速预订了晚上经由奥斯陆回赫尔辛基的飞机。果然,半夜到达奥斯陆机场后,立刻发起烧来,躺在几张拼起来的椅子上噩梦连连,混沌着熬过一个晚上。
次日清晨6点,我瑟缩着乘飞机回赫尔辛基。天气很糟糕,气流极不稳定,致使飞机在飞行时抖动得厉害,我的飞行恐惧症又犯了,紧抓围巾惊惶得直淌冷汗。这次斯瓦尔巴德的旅行,去程坐了四趟飞机,回来是三趟,几乎每一趟的飞机上我都是这个状态——全身僵硬地挺在座椅上,双手全部汗湿,只能紧抓围巾,绞尽脑汁想些有趣的事情以分散注意力。这状态,不把自己吓死,也够把旁边的人带得一惊一乍。
也曾想过,既然这么难受,那么不要去斯瓦尔巴德这个麻烦的地方好了。可能吗?不可能。这就是犯贱,无法治愈的病。
辗转回到家里以后,卸下身上的登山包,先去浴室洗澡。温暖的水流过身体,让人回想起在北冰洋里游泳的时候。我忽然很有冲动马上就去家附近的湖里泡一泡,但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回来了,回来以后,这些冲动不再是理所当然,而是惊世骇俗。但,我不觉得悲哀。
不想去总结斯瓦尔巴德的旅行带给了我什么,时间自然会洗出真相。我想做的,只是给朋友们发一条短信:
已安全到家,保持联系,宇欣。
第二部分 后 记
从芬兰回国以后,我在上海浦东机场边的廉价小旅馆睡了整整两天。饿了,就到楼下的烧烤摊吃串,然后回到散发着奇妙香水味的旅馆继续死睡。在梦里,这些故事一帧帧流过,像一场永远也不会停的电影。两天以后,梦醒了,我拖上乘坐西伯利亚铁路时用的行李箱,坐机场大巴回上海市区,领好毕业证,扔掉寄存在朋友家的大部分行李,踏上北上的火车。在北京,有一份让我内心蠢蠢欲动的工作在等待。
除了这份工作,我并不知道北京将以什么样的面貌来迎接我。踏上火车的时候,紧张得浑身发抖。我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是在每一次通往梦想旅途之初身体本能的反应,兴奋和恐惧交叠在一起,让人想要大声叫出来。
过去一年,去陌生的地方,慢下来,看四季的变化,看人生百态,最终又回到原点,像是经历了一场梦。现在的我已经和一年前的我不同了,我找到了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动力,找到了治疗恐惧的良方,找到了内心的力量源泉,这将是我人生中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2011年秋季,坐在北京的家里打下这些曾经深深打动过我的故事。
那么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也找到开头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答案了吗?
陈宇欣
2011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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