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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90 猫腻(当代)
门楼下传来两声夜枭鸣叫的声音,范闲侧耳听着,确认了干净后,对身旁的王启年做了个手势。
王启年眼中闪过一道恐惧的感觉,因为他也隐约听说过那个传说,而且也知道那个传说和小范大人母亲的关系。
他知道自己的命从今天起就已经完全交给小范大人了,这是彼此间的信任,这种信任本身就是很恐怖,很要人命的事情。
他手掌一翻,整个人便从门楼之下滑了下去,滑动的姿式很怪异,很滑稽,就像是一只大螳螂,长手长脚,却悄无声息,不一时便下到了地面,走到了街的正中间,蹲下来,察看了一下那个伪装者的气息,确认他还活着,对着空中比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自然是比给范闲看的,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老王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手轻功在手,难怪在北边活动了一年,都没有让锦衣卫那些家伙抓到一丝把柄。
被燕小乙弦意所伤的伪装者,正是当年出使北齐时,范闲随时携带的那个替身,当年这个替身帮了他很大的忙,今天自然拿出来诱敌。
门楼下又响起了几声怪鸟的鸣叫,几个穿着黑色莲衣的密探寻了过来,带着范府的那辆马车,将王启年和那个替身都接上了车去,这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安静自然,便在此时,空中的层云又拢,清光没,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
清晨前,最黑暗时,雪花再起,范闲一个人来到了城西的一个铺子前面,所有的民宅还在沉睡当中,商铺也没有开始做准备,便是最早起的面摊,都还没有开始准备臊子,只有这个铺子已经开了起来,用里面诱人的豆香味儿,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着朝日的来临。
雪花下,范闲坐在铺子外的小桌上,手里端着一碗豆花在缓缓喝着,豆花的味道不错,没有渣感,没有太多的豆味儿,清香扑鼻,甚至比澹州冬儿做的还要好些。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为这间豆腐铺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间,是司南伯府大少爷入京后办的第一项实业。
这间豆腐铺就是范闲自己的。
范闲缓缓喝着豆花,脸色平静,心里却是苦笑了起来,自己重生二十年,还真真是个无用的二世祖,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这豆腐的做法吧?
母亲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暂的岁月里,竟是抢着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东西能剩给自己干呢?
像历史上所有的那些权臣一样,玩弄着权术,享受着富贵,不以下位者的生死为念,就此浑噩过了一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样,范闲的面上渐有忧色,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大渴望,却始终抓不到那个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烦燥,有些郁闷,想到街头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负着的长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来。
“**……”范闲用很轻柔的声音,很温柔的态度骂了一句脏话。
今夜有雾,其实并不好,虽然这是影子早已判断出来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小乙的心神竟然强大到了那样地程度,可以不畏层雾相迭,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且隐在雾里的药,似乎对于这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也没有丝毫作用。真气深厚到了一定程度,一般地药物确实用处不大,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无味白色的药雾,效果确实差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必杀的环境中,范闲依然会勇于尝试杀死燕小乙。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运气,不像皇帝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他习惯于抢先出手。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厉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人。
如果日后地庆国会有大动荡。范闲始终坚持,能够削弱对方一分实力,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都是极美好的事情。燕小乙不在军中,而在京中。并且他抢先出手,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让对方回到了征北地大营之中,再想杀死对方。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范闲此时坐在桌上,感觉很失败,很愤火。
为什么洪老太监会出来破局!
……
……
范闲端着碗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瓷碗破成了无数碎片。他极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愤怒表现,由此可见,今天洪老太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眉头皱地极深。始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洪老太监出宫破局,很明显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可是庆国权力最大地这对母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如果自己能够把燕小乙杀掉,又已经将老二的势力清扫一空,长公主那边愈发弱势,反而会让整个皇族的局势平缓下来。
那件有些恐怖的波动,也许就此会渐渐平静。
皇帝明显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会点头让洪太老监出面,阻止自己与燕小乙的对局?难道皇帝是个疯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步一步走向造反的道路?
自虐狂?
范闲有些恼火地想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看来帝王家,真地是一窝变态,都嫌这天下太不热闹。
可是……皇帝难道就不怕……自己被人从龙椅上赶下来?连番的疑问,那个困扰了范闲许久的疑问,让他的表情有些难看,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陈萍萍也清楚,正如陈萍萍当年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便会有怎样的眼光,做出符合这种位置的判断与选择。
如今的庆国京都,还属于发酵的阶段,范闲想冒险终止这种过程,以免日后的面团忽地膨帐起来,而今天洪太老监的出马,明显表示皇帝并不需要范闲操这个心,
所以范闲很苦恼。
******
新出的第一格新鲜豆腐端了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豆腐铺子里的伙计恭恭谨谨地勺了两碗,分别放上净白糖和榨菜丝并香油葱花酱油……香喷喷的甜咸两味儿,送到了小桌上,然后退了回去。
豆腐铺的人们都知道小范大人这个古怪的习惯,这位东家并不因为互腐铺子挣不了多少钱而扔开不管,但也从来不会在白天来这里看看,只是会每隔一两个月,便在凌晨最黑的时候来点两碗豆腐。范闲的这个爱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范闲今天晚上很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用瓷勺胡乱扒拉着一碗豆腐,送了一口入唇,甜丝丝的很有感觉,有雪花也落进碗中,让他倏忽间联想到刨冰这个忘却很久的名词,感觉更好了些,他刨了几口,似乎倏乎间便弥补了许多精神。
还有一碗,他动也没有动。
三辆马车打破了京都的平静,缓缓驶到豆腐铺的面前,前后两辆马车上面的剑手跳下车来,警惕地注视着四方,布置起了防卫。
言冰云掀开车帘,从中间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忙碌了一夜,这位范闲的大脑,很明显也非常疲惫,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憔悴的痕迹。
他走到范闲的桌边,很明显有些吃惊,范闲居然会一个人在这里吃豆腐。
范闲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同时将那碗拌着香葱榨菜丝儿的豆腐推了过去。
言冰云没有吃,从怀中取出卷宗,开始低声说明今夜的情况。等听到要杀的人,要抓的人基本到位,范闲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毅没有死。”言冰云看了他一眼。
范闲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钉子下的毒很烈,可是似乎公主别府里有解毒的高手……”言冰云说道:“所以黄毅保住了一命。”
黄毅是公主府上的谋士,虽然一直以来,并没有对范闲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可是范闲既然动了手,就要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除去,所以黄毅也是今夜计划中的一环。
范闲可不喜欢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自己的一时心慈手软,而导致了什么人质被抓之类的狗血戏码上演。
“不是解毒高手。”范闲摇摇头:“三处的师兄弟手段我很了解,东夷城里那位用毒大师,和我们的派系不一样……看来长公主当年在监察院的渗透很有效果,除了死去的朱格之外,还备了不少解毒丸子。”
言冰云说道:“埋在公主别府里的那个钉子还没有暴露,我自作主张。让他撤了。”
“很好。”范闲赞许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要下面地人”没必要的险,能活着最好。”
话虽是如此说的。范闲心里却清楚,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二次失败。
言冰云又开口说道:“你要拿口供地那个活口死了。”
范闲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山谷狙杀里的唯一活口,那个秦家的私军,山谷狙杀案一直没有线索和证据,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活口,而且既然关在监察院天牢里,有七处和三处共同时护持,根本不可能就这般死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古怪情绪,似笑非笑看了言冰云两眼。很奇妙地没有大发雷霆。
“刚才洪公公来了。”范闲对言冰云说道:“你怎么看?”
言冰云微微一惊,半晌后轻声说道:“一,主子觉得你今天晚上做的过了线。二。不论他死或者你死,都不是主子想看到的。”
“不要说主子,我会想到老跛子的可恶口吻。”范闲皱眉说道。
言冰云笑了笑,转而问道:“虽说是陛下点过头的事情,但你今天夜里借机把事情闹地这么大。明天大朝会上,本院一定会被群臣群起而攻之,只怕舒大学士和胡大学士都要开口。主……陛下在这种压力之下,会有一定的态度释出,你最好做足准备。”
“怕什么?”范闲看了一眼小言公子那苍白的脸,自嘲说道:“陛下早就想削监察院地权了,这不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如果不是知道这点,我今天夜里也不会急着四处出击……在削权之前,总要把敌人扫除一些。”
当的一声脆响,他将勺子扔到微凉的瓷碗之中,面若冰霜。说道:“今夜真正想做成的事情,是一件也没有做成,真是亏大发了。”
言冰云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大朝会,你今日要上朝述职,做好被陛下贬斥的准备吧。”
范闲闭着眼,缓缓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让你们这些年轻官员进宫,所表达地意思很清楚,只是那些老家伙哪里舍得让位?今天夜里监察院大肆清查,就算我们事后会被惩罚,但那些不干净的家伙也要退几个……朝廷腾些空子出来,陛下才好安插人手,我们是替陛下做事,他总要承我们的情。”
言冰云微微皱眉,依然很难适应范闲敢如此称呼皇帝陛下,也有些不悦,只好保持着恰到好处地沉默。
范闲却懒得看他脸色,自顾自轻声说道:“今夜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一直等着的那家人,却始终没有出手。”
言冰云知道他说的是哪家人,却要装成不知道,一时间脸色有些犹豫,旋即苦笑道:“你还嫌不够热闹?你此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总要注意些安全。”
范闲看了一眼散布在四周的监察院剑手,摇头说道:“我和你不同,你必须把这些人带着,我……带与不带,区别并不大。”
“如果带了人,那些人怎么敢动手?都是一群只会在暗中杀人的懦夫。”范闲讥讽说道:“我在这铺子里单人坐了半个时辰,却是始终无人敢来,倒让我有些小瞧所谓铁血军方了。”
言冰云摇头无语。范闲回头看了一眼黑夜之中的一条小巷,用指头敲敲豆腐碗旁的桌面,说道:“吃掉,冷了味道不好。”
……
……
离范氏豆腐铺有些距离的小巷里,有七名穿着夜行衣地人,正在往马车上搬着尸体,有血水从车上缓缓滴了下来,落在雪上,发出淡淡腥臭。
三具尸体被砍成十几方大肉块儿,明显是长刀所造成的恐怖伤害。七名夜行人中领头的那位坐上了车夫的位置,看了一眼远处豆腐铺子隐约的***,用缰绳磨擦了一下虎口有些发痒的老茧,咧开嘴笑了,轻声说道:“少爷,慢慢吃吧。”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五十四章 大朝会
更新时间:2008-4-11 18:02:09 本章字数:5406
清晨时分,范闲回府换了一身行头,吩咐了几句,便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宫之外。等他到的时候,宫门那处已经是热闹非凡,三两成群的大臣们拢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掀着车帘望了一番,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昨夜的故事已然成了今日的八卦,自己自然就是大臣们议论的中心。
一夜未睡,又折腾了那么多事,他的精神自然难免委顿,从藤子京的手里接过冰水浸过的毛巾在脸上使劲儿擦了擦,面部的皮肤如同被针刺过一样的痛,精神终于醒作了少许。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吐了几口浊气,走下车去。
一路踏着宫前广场的青砖而行,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与议论,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穿着官服的监察院提司大人。
这是范闲出任行江南路钦差后,第一次上朝会,按理讲,宫前这些大臣应该前来寒喧问候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臣们的眼中充满了警惕的意味,只是远远看着,并未过来亲近。
其实原因很简单,昨天夜里监察院杀人逮人,虽然捉的都是些下层的官员,但人数太多,不知道牵涉进了多少朝官,这些上朝会的大臣们虽然惊愕,但马上便被愤怒所包围,今日朝会之上,肯定是要参范闲几本,既然如此,此时自然不好再来打什么招呼。
范闲走的很不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快要变成被朝廷文武百官唾充的孤臣了,虽然这是他自己造成的,可是这种没人理睬的感觉,就像是幼儿圆时被小女生们杯葛一样,满怀委屈。
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静温柔的笑着,似乎没有感受到那些火辣辣的目光。
待走到宫门口,门口守着的侍卫与太监倒是向他请安行礼,范闲看着那两个小黄门讨好的目光,心头一暖,十分安慰,心想这世道,果然还是残障人士本身比较有爱心。
偏过头来,便看见文官班列领头那两位大人物正鼻孔朝天,似乎在端详天象有何异处。
范闲揉了揉鼻子,左边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是熟悉的,右边那个中年人也知道肯定是当年文学改良运动的发起人胡大学士,见这两位门下中书的宰执之辈如此冷待自己,范闲清楚,昨夜自己闹的动静太大,在这些大人们看来,已然有了成为权臣奸臣的十足倾向,加上监察院的畸形动作,对于朝政确实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这两位天下文官之首的人物,当然不会与自己这个密探头子太过亲热。
但他却不吃这一套,强行压下心头的恶气,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站在了舒胡二位大学士的身边,也不说话,反而很古怪地抬起头向着天上看去。
一时间,等候着上朝的诸位大臣便看见了很奇怪的一个景象,两位大学士,加上那位天杀的监察院提司,都把脖子直着,脑袋翘着,对着天上的层层乌云看个不停,偏生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沉默。
……
……
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是性情疏朗的舒大学士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说道:“学范大人在望什么?”
胡大学士也收回了望天的目光,二位大学士虽然都是聪明之人,却不像范闲那般脸皮厚,无法承受太多人异样的眼光,他咳了两声,没有说什么。
范闲笑着说道:“二位大人望什么,下官便望什么。”
舒芜皱着眉头,望着他欲言又止,可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心中愤火,开口训斥道:“你可知道,监察院正因权重,故而行事要稳妥小心,且不论你究竟心欲何为,只是这般如虎狼一般驱于京都,让百官如何自处?朝廷如何行事?这天下士绅的颜面,你不要,可朝廷还要,你说!六部的衙官让你抓了那么多,还怎么办事?不说办事,可官员们的心都寒了,糊涂啊!……”
不说则罢,一说便是停不下嘴来,反而是胡大学士向舒芜做了个眼色,舒芜才停了下来,可依然痛心疾首,愤怒不可自己。
只是如今的范闲,已经不仅仅是太学里的那位教书先生,也不是一个空有驸马之名,只能在鸿胪寺里打滚的权贵,监察院提司的品秩虽然不高,可是对方如今毕竟假假也是个钦差大人。舒大学士虽然是如今的文官之首,可是对着一任钦差这样吹鼻子上脸的骂着,怎么也说不过去。
“别骂了。”范闲好笑说道:“怎么说您也是位长辈,对着我这个侄儿这么凶,让下面那些官们瞧着也不好看。”
舒芜大火,偏又对着范闲那张疲惫里夹着恭敬的脸骂不出来,恨恨冷哼一声,将袖子一拂,说道:“今日朝会之上,你就等着老夫参你。”
范闲苦着脸,一揖为礼,说道:“意料中事,还请长辈疼惜则个。”
舒芜是又气又怒又想笑,恰在此时宫门开了,一声鞭响,礼乐起鸣,他便与胡大学士当先走了进去。
今日是大朝会,上朝的官员比青日里要多许多,但即便如此,以范闲的官员品秩依然不足以上朝列队,只是他如今有个行江南路钦差的身份,今日又要上殿述职,所以不须陛下特?。
可是入宫也需排列,范闲只好拖在最后面,可是他在宫门这里一站,自然而然有一股子阴寒的味道渗了出来,让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大臣们感到不寒而栗。
先前人多时,还可以绑在一起,对范闲不闻不问,可此时一对一对地往宫里走,那些大臣们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地位远远不如舒大学士,计算了一下范闲身上承载着的圣恩,想了一下范闲的手段,再也无法,只好每过他身前时,便轻声问候一声。
对于一年未见的小范大人,这些大臣们哪里敢太过轻慢。
“小范大人别来无恙?”
“见过范提司。”
“……”
范闲一一含笑应过,虽然知道今天朝会上肯定要被这些人物落了脸面,但此时在宫门口被大臣们依次行礼,这种虚荣感着实不错,得抓紧时间捞些面子上的好处。
——————
面子上的好处得了,殿上得的自然只能是酸果子。
范闲站在队列的最后面,斜着眼偷偷打量着龙椅之上的皇帝老子,一股疲倦涌来,看着皇帝安稳精神的面容,便是一肚子气,心想你倒是睡的安稳,老子替你做事,却快要累死,今儿还没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如同众人所料,大朝会一开,还没有等一应事由安排进行正轨,几位站在舒胡二位大学士下手方的三路总督,还未来得及上奏,针对范闲和监察院昨夜行动的参奏大战,便这样突如其来的开始了。
范闲没有听那些上参文官们的具体内容,不外乎还是舒芜曾经讲过的那些老话套话,监察院确实有监察吏治之职,但是像自己这样一夜间逮了三十几位官员的行动,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真真可以称的上是震动朝野。
他看着那三路总督大人,不意外地看见薛清排在首位,庆国如今疆土颇大,还有四路偏远地的总督是两年回京一次,他有些好奇地想着,薛清昨天夜里在抱月楼奉?观战,按理讲应该是连夜进宫向皇帝汇报,不知道皇帝对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范闲真的很疲倦,所以走神走的很彻底,可是有很多话不是他不想听便听不到的,满朝文武的攻击言语依然不断地向他耳朵里涌了进来,渐渐罪状也开始大了起来,比如什么藐视朝廷,不敬德行,国器私用,结党云云……
在庆国的朝廷上,监察院和文官系统本来就是死对头,不论文官内部有什么样的派系,但当面对着监察院时,他们总是显得那样的团结,从以往的林相在时,到如今的大学士为首,只要监察院这个皇帝的特务机构一旦做事过界,文官系统们便会抱成团,进行最有力的反击。
无疑,范闲昨天晚上过了界,所以今天的大朝会上,便成为了他被攻击的战场。
尤其与往年不同的是,一向与监察院关系亲密的军方,如今也不再保持一味的沉默,反而是枢密院两位副使也站了出来,对于监察院的行为隐讳地表达了不满。
文武百官齐攻之,这种压力就算是皇帝本人,只怕也不想承受,更何况是孤伶伶站在队伍之末的范闲。
太极殿里的气氛不再压抑,反而充斥着一种冬日里特有的燥意,以舒芜为首,群臣纷纷上参,要求陛下约束监察院,同时对此事做出最后的圣裁。
纷纷言语,直刺范闲之心,伤范闲之神,脏水横飞,气象万千。
如果换成一般的大臣在范闲这个位置上,只怕早就已经火的神智不清,跳将出去和那些大臣们辩论一番,同时鼓起余勇,将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们胡子拔下来。可范闲依然强横地保持着平静,不言不语不自辩,只是唇角微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注视着大朝会上的戏台。
也许是他唇角的这抹笑意,让某人看着不大舒,让某人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太过孟浪,太过嚣张了些,龙椅之上传来一声怒斥:“范闲!你就没什么说的?”
范闲一直强行驱除着自己的睡意,骤闻此言,打了个激灵,整理了一番身上的官服,出列行礼,禀道:“回陛下,昨夜监察院一处传三十二位官员问话,一应依庆律及旨意而行,并无超出条例部分之所在,故而不解,诸位大人为何如此激动?”
皇帝冷笑说道:“一夜捕了三十二人,你还真是好大的……难道我庆国朝廷,全是贪官污吏不成?”
范闲正色说道:“不敢欺瞒陛下,这朝中……”他眼光望着殿上的大臣们,严肃说道:“蛀虫满地爬,三十二人,只是个小数而已,若陛下许监察院特,微臣定能再抓些贪官出来。”
群臣心头一寒,旋即脸上浮现出鄙夷之意,心想你这话说的光棍却也没用,朝廷是什么?朝廷就是大臣,这天下不贪的官还没有,如果都让你抓光了,谁代陛下去治理天下,牧守万民?陛下怎么可能给你特?。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将范闲披头披脑骂了一通,无非是什么不识大体,胡乱行事,有污圣心……
范闲心里那个不爽,虽然知道是演戏,可是依然不爽,悻悻然退回队列之中。
今日朝会之上,没有人提及二皇子八家将之死,燕大都督独子之死,长公主谋士黄毅中毒吐血于床的事情,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官员,而且属于黑暗中的事情,没有人会这么蠢。
但仅仅是昨天夜的事情,就足以引动文武百官们的警惕与怒火,所以就此攻击,皇帝也必须做出安抚。
然而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却只是冷漠地说道:“关于范闲在京郊遇刺一中,诸卿查的如何了?”
群臣默然,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颤着身子出列,连连请罪。
范闲没奈何,也只得出列请罪,谁叫他监察院也是联合调查司里的一属,只是这事儿很荒唐,自己被人刺杀,自己没有查出来,却要来请罪。
皇帝望着范闲皱眉说道:“听闻最后一位人证,昨天夜里在天牢中死了,可有此事?”
范闲愕然,没有想到皇帝的消息竟然得的如此之快。
而对方的武臣一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快意与笑意,准备看范闲如何解释此事。
……
……
皇帝不需要太多的解释,所有的酝酿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圣心独断,他颁下了已经准备了好几天的旨意。
?意中的第一部分,让满朝文武都生出了不敢相信的感觉,因为……陛下削了监察院的权!
监察院一应品秩不降,然而在权属上却有了大幅度的限制,尤其是驻守京都的一处,虽然依旧保有了抓人的权力,却在抓人之后的时限上做出了详尽的规定,尤其是与大理寺之间的人犯过渡,必须在四十八个时辰之内完成。
也就是说,一处再也没有了暗中问京官的权力。
同时,旨意里对于驻守各州的四处权限也做了一个大旨上的限定,而具体的规章如何,却要范闲回院后自行拟个条陈,再交由朝会讨论。
这两个变化看似极小,但实际上却像是在监察院的身上安了个定时的机器,让他们以后做起事来,有了诸多的不方便。
范闲听着这旨意,心里像吃苍蝇一样的恶心,却依然要出列谢恩。
文武百官惊喜万分,他们顶多是想让陛下下旨贬斥范闲,同时稍微弥束一下监察院,再让那些无辜被捉的下属官员们多些活路,却没有料到陛下竟然对监察院动了真格的,如果按这个趋势走下去,监察院的权力,自然会被逐渐的削掉。
于是乎,太极殿上山呼万岁,群臣暗道陛下果然圣明。
然而皇帝旨意里的第二部分,却让文武百官们觉得,陛下虽然圣明,可是依旧太护短了一些。
旨意中言明,昨夜被捕京官,不在先前条例中所限,全交由监察院问清楚,再交由大理寺定罪问刑。同时,皇帝陛下借由此事大发雷霆,怒斥殿上这些大臣们驭下不严,枉负国恩,只知结党营私,好不无耻。
?意一下,群臣惶恐不知如何自处。
因山谷狙杀调查不力、京都护卫视同虚设及京官贪腐一案,枢密院右副使曲向东被贬,京都守备秦恒被撤,由当年的西征军副将接替,而秦恒调入枢密院。同时刑部侍郎换人,大理寺副卿换人,都察院执笔御史换人。
接替者,全部是前些日子入宫的那些年轻官员。
群臣大惊失色,天子雷霆手腕,实在是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这般大范围的换血,如果不是因为最近这几天京都里的冲突,一定无法进行的如此顺利……众人知道事情肯定还没有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队列最后方的那位年轻人,心里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才明白,原来小范大人昨天夜里的阴狠举措,只是在为今天朝会上的旨意做伏笔。
……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五十五章 澹泊公
更新时间:2008-4-12 22:49:39 本章字数:4757
旨意一下,群臣哗然,虽然各部首长都没有换位置,可是身边却多了些年轻官员,不由让诸大臣感到了一丝惶恐,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就会将那些年轻官员提上来,顶了自己这些老家伙。
舒大学士皱眉出列,与陛下争论了几句,认为如此大范围的官员任命,没有经过廷议,没有让吏部与监察院事先审核,实在是有些太匆忙,不过皇帝今日决心下的大,竟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淡淡驳了回去,这首圣旨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换血,已经成了必然,秦恒被调到了枢密院,品秩看似有增,实际上却是离了京都守备要害之地,他有些愕然,却只好出列谢恩。
另外像前任枢密院副使曲向东之流的大人物们,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此议,陛下是没有深究山谷狙杀一事,不然军方定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只是军方这些将领看着范闲的眼神,显得愈发地愤怒起来。
谁都清楚,文武两系中,陛下调整枢密院和京都守备,是为了替范闲撑腰,为范闲山谷狙杀的事情出气,至于散朝之后还会有些别的什么后续举措,则要静静期待了,只是军方的日子想来不会太好过。
而在文官一系中,被撤换的官员人数最多,基本上都属于亲近二皇子一系的官员,尤其令人惊怖的是,看模样,昨天夜里被范闲逮的那三十二名官员,似乎也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
范闲认真地听着?意。这意明显是皇帝昨天夜里就备好地,听了许久,他有些意外没有听到言冰云的名字,不过转念一想也对。皇帝就算要重用言冰云,也不可能把他调到别的部衙,不说这是违反庆律和监察院规条的事情,至少皇帝想用言冰云,总要给陈萍萍一些面子。
至于让小言公子升官也没有可能性,小言公子如果再升,就只好顶了范闲地提司——范闲摇着头,暗道除非皇帝准备一手把监察院给掀了,不然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范闲很意外地听到了成佳林的名字!
他微微偏头,强忍住去看龙椅上中年男子的冲动。心里涌起大古怪,佳林是自己的门生,如今远在异地为官。怎么却落入了皇帝的眼中?而且是……进吏部?那个自己一直无法插手的部衙……一下升了两级,这种升官速度也太快了吧。
朝廷诸臣听到成佳林的名字时,也不免有些骇异,众所周知,此人乃是范门四子之一。出仕不过两年,怎么就要调回京都重地?众人纷纷向范闲投去目光,目光里有些警惧。
范闲心里却有些不自在。皇帝给的这份人情太大了,按照那厮的习惯,给个甜枣儿后便有一棍子,却不知道这棍子会落在哪处。
……个申冲文已调都察院执笔御史,令左都御史贺宗纬兼看监察院事宜,协范闲行事,向内廷负责。”
……
……
棍子来的真快!
范闲霍然抬首,双眼里闪过两道幽光,看了一眼出列谢恩地那位年轻人。左都御史入府院?监察院虽说一直在名义上受内廷的监管。可是庆国皇族向来严禁太监掌权,加之陈萍萍太过厉害,所以监察院等若是个独立王国。
可是……让左都御史盯着监察院,同时向内廷汇报,这等于是让监察院直接处于了皇宫的注视之下。
范闲后背有些发冷,右手地手指有些颤抖,他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份,皇帝肯定不可能像信任陈萍萍一样信任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下手这么狠,在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之前,就率先给自己套了一个头绳,扎的自己的脑袋痛的不行!
贺宗纬是什么人?是当年与自己门生侯季常齐名地京都才子,妹妹若若的追求者之一,先在太子门下,后投长公主,如今却成了天子门生,不经科举直接简拔入朝任御史,因有功任左都御史,负责清查户部一案……
不算范闲,贺宗纬绝对是这两年里庆国朝廷上最红火的人物。
而就是这样一个范闲极其恶心地人,要成为皇帝注视监察院的眼睛,范闲无来由地愤火起来,异常愤火。
“陛下!”
范闲出列,站在贺宗纬的身边,对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沉声说道:“臣有异议!”
贺宗纬温和地看了身旁的范闲一眼,虽然每每想到在范府上被对方一顿痛打,他便自内心深处感到无比的愤火,可是他依然遮掩的极好,眼神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异色与佩服,似乎是在向殿上诸臣表明自己的情绪——他很佩服小范大人敢当面顶撞圣上。
殿上已经是一片大哗,帝有命,臣受之,除了像舒芜这种老家伙敢当面顶撞皇帝之外,从来没有谁敢在官员任命上直接表达出自己地异议与怨气。
皇帝皱了皱眉,说道:“你有什么异议?”
范闲抬起头来,面无表情说道:“监察院不需要一个御史来指手划脚。”
……
……
“大胆!”皇帝一拍龙椅,大怒说道:“执法在傍,御史在后,国之明律,朕意已决,哪容你这小家伙来多言多舌。”
范闲心头怒火起,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再退,不然这监察院真要在自己手上败了,自己怎么向那个女人和陈圆里的老跛子交待。
他将身子一直,直接说道:“敢问陛下,这监察院负责监察官员吏治,由内廷监察院监察院,这忽然间多了个御史,如果这御史贪赃枉法,院里查,还是不查?要查,怎么查?”
群臣大哗,皇帝反而冷笑了起来,说道:“枉你聪明一世,却在这里强装糊涂,退回去吧。”
贺宗纬在范闲身边也假意劝说了几句,范闲却是正眼都懒得看他一眼,也不退回去,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高声说道:“臣反对!”
这他娘的就有些过界了,皇帝决定什么事情,哪里容得你一个臣子反对,这又不是在公堂之上打官司,范闲你并不是宋世仁,皇帝也不是个小小知府大人。
皇帝气的不善,颌下胡须乱抖,居高临下指着范闲的鼻子骂道:“朕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反对?”
范闲将心一横,说道:“臣自然不敢抗旨,只是臣只是个监察院提司,院长大人还在陈园里呆着,这个?按理来讲,是轮不着臣来议论,只是今日殿上监察院以我为首,我是接了有问题,不接也有问题,看来看去……臣……只好辞了这监察院提司,陛下直接发旨去监察院,如此最佳。”
辞了监察院提司?
辞官?
群臣一片大哗,根本没有弈明白今天的大朝会上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势,原本以为是陛下借监察院的手收拾朝廷,怎么最后又欺负起小范大人来了?不过这小范大人果然不愧是一代诗仙,骨子里的傲气确实不是一般世人能比,竟然……胆敢……在大朝会上以辞官做威胁,不接?意!
如此大的胆子,庆国开国以来,这些大臣们均未见过,一时间殿上议论声起,投向正中站着的范闲目光在原初的警惧之外,不由多了几丝荒谬与佩服。
舒大学士与胡大学士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列,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舒芜当头把范闲骂了一通,说道他不知臣子本分,胡乱说话,胡大学士却是和声在范闲身边安慰着,替陛下详解旨意。
反正范闲就是直挺挺地站着,不肯接旨,也不肯如何。
这景象看着就像是一个中饭餐盘里少了果子吃的幼稚圆大班生,正在接受两名老师的哄骗。
舒胡二位大学士接着又转身替范闲向皇帝请罪,言道小范大人年青如何云云,他们心里猜测,皇帝难得在朝会上碰见这么大颗钉子。只怕已经快要气疯了。
龙椅之上,皇帝气的笑了起来,两眼里寒光大放,冷冷说道:“范闲。你是要用辞官来要胁朕?”
“臣不敢。”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幽幽说道:“你仗着朕疼爱你,便以为朕不敢责罚你……你要辞官,朕便……”
皇帝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感动谢恩:“谢陛下,臣愿回太学教书去。”
皇帝被他这来的极快的应对噎地不善,大怒说道:“朕偏不让你辞!”
……
……
大殿上一时陷入了震惊之后的沉默中,谁也没想到今儿在大朝会上,居然能够看到如此精彩的戏码,众人心里清楚。陛下对范闲的宠信根本没有一丝削减,只怕也不会对范闲有任何实质性地惩罚,只是不知道这个僵局如何打破。
众大臣更不明白。为何范闲会对都察院御史旁问监察院一事如此愤怒与冲动,如果说是为了保持监察院地权力,以他范闲的手段,日后有的是法子,更何况监察院还有位老祖宗一直没有出马。
很明显。皇帝也不清楚范闲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皱着眉头,对范闲说道:“给朕滚过来!”
范闲没有滚。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到了龙椅下面,满脸倔犟与狠劲儿。
皇帝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接不接旨?”
“不接。”
皇帝皱眉说道:“为何?”
范闲很直接说道:“臣,不喜欢贺宗纬。”
皇帝大火说道:“昨天夜里,你已经让朝廷没了颜面,难道今天你还想让朕也没有颜面?给我退回去!”
范闲叹息了一声,退了回去。
姚太监在一旁苦着脸,端着拂尘,忍着笑。十分难受。
……
……
范闲退回殿中,两旁大臣们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了,大朝会上,居然和陛下说起悄悄话来,这份恩宠……实在是……咳咳。
皇帝根本不再给范闲任何说话的机会,也不理会他接不接旨,直接对姚太监点了点头。姚太监马上用有别于戴公公余佻口音的公鸭嗓子喊道:“行江南路全权钦差范闲,上前听旨。”
范闲一愣,一掀前襟,跪了下去。
?意缓缓而道,没有再提御史入监察院一事,而是将范闲这一年在江南所做的事情列了个大概,尤其是将重点放在了内库转运司事上,表扬了范闲为国库做的贡献,兼带着提了一笔范闲协助薛清总督清查江南吏治一事,又扯了些有的没的。
皇帝于中间开口说道:“朕以为,范闲公忠体国,应该重赏。”
群臣默然,虽然众人心里并不喜欢范闲再得赏赐,可是内库运回京都地一千多万两白银是真货,这么一大笔实实在在的功劳,实在是堪敌军功,如果不重赏,朝廷真不知该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薛清此时出列,对范闲在江南的事务做了些补充,满是赞美之辞。胡大学士出列,也认为应该对小范大人进行重赏。
而舒芜这老家伙眼珠子转了几圈,又看了范闲一眼,终于忍不住出列说道:“陛下……半年前,门下中书曾有议,以小范大人地声名学问实绩,实在足以入门下中书议事,只是监察院院官向来不得再任朝官,朝廷陈例在前,不过先前小范大人曾有意辞了监察院提司……”
皇帝咳了两声。
胡大学士也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了舒芜一眼,心想这老头子果然执着,明明知道陛下不可能允许范闲入阁,更不可能让范闲离开监察院,他却依然存着半年前二人想的那个念头。
只是舒芜已经开了口,他也只好表达了同样的愿望,愿保荐范闲入阁。
范闲以往从院报里听说过此事,不过今日亲眼相见,不免有些意外,心想自己不过二十岁的人,却要入阁,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果不其然,皇帝依旧不允,只是让姚太监将旨意颁完。听完旨意,范闲怔在原地,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谢恩,心想自己当大学士确实荒唐,可皇帝给地封赏也足够荒唐。
澹泊公!
大殿之上满是惊呼与赞叹之声,范闲呆立场上,心想自己怎么就忽然被封了公爵?这岂不是比老爷子的爵位还要高了?皇帝的棒子下地狠,这给的甜枣儿个头也不小啊!离王爷只差一步,无比尊贵之爵——他偏头看一眼尴尬的贺宗纬,心想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打着这人玩了?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五十六章 天下有敌
更新时间:2008-4-13 20:38:08 本章字数:5669
范闲原先的爵位是一等男爵,正二品,而公爵却是超品,中间还隔着侯伯二层。以他如今的年龄,直接封了公爵,实在是极难得的荣耀,所以就连他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而等场间的众人反应过来时,当然想明白了是为什么,一方面是朝廷要酬其江南之功,而众人心知肚明,最重要的原因,则是陛下要给自己的私生子一个补偿。
大皇子与二皇子早已封了亲王,范闲只不过是个澹泊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念及此,本打算出列激烈反对此项封赏的大臣们都沉默了下来,这是皇族的家事,不是朝廷的国事,轮不到自己这些做臣子的多嘴。
范闲在一乐之后,马上平静了下来,对于这个殿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公爵确实是个金光闪闪的字眼,可是对于他来说,自己手上的权力早已超出了这个范畴,而且皇帝没有给自己打个招呼,就让御史台挤进监察院的势力范围,这个问题才是范闲真正关心和警惧的。
所以他宁可抛却以往的形容,胡搅蛮缠,也不愿意让皇帝就这么轻松地塞沙子进来。
更何况他心里也隐约清楚,公爵这个位置,便是自己在庆国所能抵达的最后目的地,如今的澹泊公是三等公,还有两级可以爬,再然后……自己年纪轻轻看来就要养老去也。
一念及此,不免有些惘然,觉着有些荒唐,他忍不住站在这大殿上失声笑了起来。
众人瞩目,看着庆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小公爷,看着他那可恶的笑容,心中情绪复杂,更觉着这笑声无比刺耳。
******
大朝会一直折腾到过了午饭才结束,这还是因为三路总督的正式朝论事宜放到了以后的原因,皇帝快刀斩乱麻,圣心独裁定了大部分事情,便让诸大臣散了。
大臣们早已饿的不行,纷纷穿过宫门,各自回府。而还有些人走不得,在门下中书视事的宰执人物,三路久未回京的总督大人,各部尚书,都小心李翼跟着皇帝陛下到了御书房。
范闲也满脸无奈地跟在最后面。
就像一年多前,从北齐回到南庆时一样,御书房里依然给范闲留了个座位,上一次是因为庄墨韩的那马车书,这一次却是因为内库里送来的那无数雪花银。
范闲坐在圆圆的绣墩儿上,有些心神不定,御书房内讨论国事的声音,并不让他如何关心,政务这一块儿,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始终还是只能扮演一个拾遗补缺的角色。
很明显,皇帝一方面是清楚他的能力,二方面也是不愿意范闲对国事方面发表太多的看法,所以今天没有点他的名。
不过他这位新晋小公爷依然有位置坐,而在皇帝软榻之旁,太子等几位皇子还得老老实实站着,像学生一般认真听闻学习,范闲感觉不错,心想自己也算是皇兄弟们的老师了。
皇帝与诸位大人物讨论了一番南方的雪灾,北方的局势,圆子里的祥瑞,便开始放饭。
范闲昨夜忙了一宵,祟肉片,豆腐花早就已经消化的干干净净,此时听着放饭,不由精神一振,心中升腾起一股龙套终于有盒饭吃的幸福感,接过太监递来的食盒,食不语,风卷残云。
……
……
主要的事情在大朝会上已经说定了,御书房会议里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只是薛清偶尔提到杭州会在江南赈灾一事中的优良表现时,京都里的部阁大人们表现出了一丝惊讶,他们听说过杭州会,但没有想到杭州会竟然有如此大的财力与势力,竟然可以在官府赈灾的途径之外,做了这么多事。
皇帝让范闲起身解释了一下。听着范闲的解释,舒芜这些人才明白,原来杭州会的背后是皇宫里的这些娘娘们,名义上领头的是太后,难怪杭州会能有如此实力,只是众人心知肚明,宫里只是个挂个爱惜子民的名头,真正做事,出银子的,只怕还是范闲。
皇帝笑了笑,说道:“真正辛苦的,可不是范闲,是我那晨丫头。”
大臣们笑呵呵地拍了几句马屁,连带着对宫中贵人们高声赞颂,颂圣自然更不可免。皇帝看着范闲有些走神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大皇子在一旁看着这幕,开口说道:“郡主今天回京。”
皇帝喔了一声,再看范闲的眼色就柔和了起来,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让范闲提前回宫,只是马上结束了御书房会议,反而将最想回府的范闲留了下来。
御书房内的宁神香缓缓飘着,颜色不及白烟如乳,香味清淡至极。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范闲稍微有些不自在,因为不知道皇帝马上会说些什么内容。
皇帝喝了一口燕窝,抬头看了范闲一眼,示意他是不是还要来一口?范闲赶紧摇头。
“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皇帝放下碗,缓缓说道:“不烦不忧,澹泊不失……这是两年前你在京都做那个书局时,对众人的解释。”
范闲点点头,澹泊书局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只是若若妹妹却是深知己意,和旁人不同,说出“漂泊在澹州”的解释,一念及此,他忽地有些想念那个黄毛丫头,不知道她在北边究竟过的可还快活。
“朕很喜欢你的这两句话,让你做这个澹泊公,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皇帝静静看着自己最成才的私生子。
范闲低头思忖少许后,认真说道:“要明志,少虑。”
“不错。”皇帝平静说道:“要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要少考虑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纯臣?孤臣?其实意思很简单,做皇帝的臣子,不烦不忧,澹泊度日罢了。
范闲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显得极为诚恳与放松,开口说道:“知道了。”
君臣应对,说知道了这三个字的角色应该是皇帝,但范闲就这样清清楚楚说了出来,却也并不显得如何异样,皇帝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一旁服侍着的姚太监满脸平静,他在这两年里已经见惯了陛下对范闲的与众不同。
皇帝挥挥手,姚太监一佝身,退出御书房。
沉默片刻之后,皇帝冷冷说道:“至于今天御史入监察院一事,你以后会明白。朕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朝政之事,不以人心为转移。”
范闲知道此时人少,不能撒泼撒娇硬抗,只得沉默。
皇帝又缓缓说道:“还是那句话,朕知道你的心,所以昨天夜里的事情,朕很是欢喜……只是朕未曾想着你会如此用力,有些意外。”
范闲喉咙里有些干涩,斟酌少许后,肃然应道:“大河还未决堤,我先把水引走,免得黎民受苦。”
皇帝看着范闲的脸,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只是你想过没有?水全部被你抽干了,可是日后又有活水入,谁知道日后那水会不会再次漫过江堤?所以朕以为,总是要看下去,看到山塌地陷,堤岸崩坏的那天,才知道那河中的水是会顺伏着向下游去,还是会……无耻的冲破朕这道大堤……你这孩子,面上扮个凶恶模样,心中却总有柔软处。”
皇帝的脸冷漠了下来,继续说道:“朕这一生,所图不过二事,天下,传承,朕不将他们的心看的清清楚楚,如何能放手去打这天下?你不要再动了,陪着朕看一看。”
范闲沉默警悚,不敢回话,皇帝最先前的话语警告味道十足,澹泊公,永远只能是个公爷,而要自己陪他看下去,又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再打击二皇子与太子一系,这又算是许了自己这一生的荣华,无上的信任。
“另外,不要和小乙折腾了。”皇帝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刚乙于国有功,乃军中猛将,朕不愿意他折损在这些事情当中。”
范闲微微一凛,心想自己和燕大都督结下不解之仇,这怎么缓和,再说燕小乙就算于国有功,可是毕竟与长公主交往太深,难道皇帝就根本一点不害怕?他此时终于确定,昨夜派洪公公前来破局的,不是太后,正是皇帝本人,所以愈发疑惑。
“武议上,如果大都督向我挑战?”他看了皇帝一眼,担忧问道,庆国尚武,今年武议再开,如果燕小乙殿上向范闲挑战,皇帝总不可能当着百官之面说范闲乃是皇子,不得损伤这种话。
“燕小乙等不到武议便会离开。”皇帝说道。
范闲眉头一皱,说道:“可是大都督将他儿子的死记在我的帐上……”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是你杀的吗?”
范闲诚恳回答道:“此事确实与臣无关,臣不敢阴杀大臣之子。”
皇帝大声笑了起来:“好一个不敢阴杀,昨天夜里杀的那些算是……明杀?”
范闲脸色一红,说道:“昨夜动的,都是些江湖人物,和朝廷无关。”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在元台大营动手的,是东夷城的人,所以朕有些好奇,那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朕想看看,小乙是不是一个聪明人。”
范闲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叫苦,十三郎啊十三郎,你可算是把皇帝陛下也骗着了,皇帝陛下明显因为这个错误的信息来源,而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偏生范闲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提醒他。
“至于小乙的问题,朕还必须提醒你,军队……是不能大乱的。”皇帝的眼神变得幽深了起来,开口叹息道:“西边的胡酋们……又闹起来了。”
……
……
西边胡人闹事?
范闲愕然抬头,看着皇帝那张微有忧色的脸颊,一时间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二十年前皇帝带兵西征,已然将西胡杀的民生凋零,加上前几年大皇子领着大军在西边扫荡,更是让西胡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一些生气全数碎散。
胡人怎么又闹起来了?而且就算闹起来,以庆国的军力之盛,将领之多,皇帝也不至于因为外患而担心军心不稳。
范闲自幼在庆国长大,当然知道庆国建国之初,很是被西胡欺凌了些岁月,胡人始终是庆国的大患,只是这二十年间,在庆国皇帝的强力镇压之下,才变得有些不屑入庆人谈资。
皇帝看着范闲吃惊的表情,嘲弄地笑了笑,说道:“我大庆连年受灾,旱洪相加,雪灾又至,偏生西胡那边这两年风调雨顺,草长马肥……当然,若仅是如此,区区胡蛮,也不至于让朕如此小心,只是……你可知道,我大庆雪灾之前,北齐北边的那些雪地蛮子们也遭受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冻灾?”
范闲皱着眉头,忽然想到大半年前在杭州的湖边,海棠朵朵曾经忧心忡忡向自己提过的那件事情,那些北蛮子们确实遭了雪灾,牛祟马匹冻死无数,只是……北蛮西胡相隔甚远,这和庆国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说道:“难怪北齐的皇家,敢把上杉虎留在上京城中,却不担心北蛮南下,原来有老天爷帮他们……那些北蛮子被冻的活不下去,又碍于上杉虎多年之威,不敢冒险南下,只好从祁连山处绕行,想谋个活路……胡人逐水草而居,那些北蛮经历半年的大迁移,如今终于到了西胡境内,虽说二十万部族里只活下来了四万多人,但能在风雪之中,险途之上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范闲双眼微眯,眼前宛若浮现出无数部族驱赶着瘦弱的祟马,卷着破烂的帐蓬,在风雪之中,沿着那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拼命寻找着西进的道路,一路上冻尸连连,秃鹫怪叫。
这是何等样壮观惨烈的景象,这是何等样伟大的一次迁移。
“西胡怎能容忍有北方部族过来?”范闲担忧说道。
皇帝笑了起来,笑声里挟杂着无穷的自信与骄傲:“西胡早就被咱们打残了,哪里还敢去啃这些外来的雪狼……虽然西胡人数要多许多,可是几场大战下来,双方终究还是结成了联盟。,
范闲叹了一口气,如果胡人们真的结盟,那邻近西胡的庆国,自然会受到最大的威胁,难怪皇帝在军方的处置上会显得如此小心。
看出了范闲的担忧,皇帝平静说道:“你在想什么?”
“臣在想,这些情报只怕还属绝密……只是大战只怕会来临,臣……愿上阵冲锋。”范闲说的不是假假的漂亮话,他是很想去过过纵马草原的瘾,只是……这朝廷内部的问题似乎大家还没有解释。
皇帝嘲讽笑道:“不要以为你是个武道高手,便可以去领兵打仗求军功……大战一起,千万人厮杀,除非你是流云世叔,不然仍然是个被乱刀分尸的命。”
范闲苦笑了一声。
皇帝微顿了顿,平静说道:“胡蛮不足惧,朕从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北蛮既然迁移,北齐那边受的压力顿时小了,朕不得不将眼光往北边看去。”
范闲马上明白了过来,皇帝的目光,果然还是比自己要转移的快些,在这个世上,真正堪做庆国敌人的,还是只有北齐,尤其是如此北蛮既去,北齐没有了后顾之,谁知道那位小皇帝会不会动什么别样心思。
皇帝最后缓缓说道:“刚乙不日内便会北归……因为,北方那位小皇帝终于说服了太后,让上杉虎起复了,大营正冲燕京。”
范闲眼瞳里震惊一现,马上敛了回去。
******
皇宫之外,那辆黑色的马车上,范闲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难受,一方面是疲惫过头,一方面是今日在宫中听到了太多的坏消息。正如皇帝所言,西胡那边没有几年的休养生息,是不可能对庆国造成实质的威胁,可是北齐那边……上杉虎复出!
上杉虎,范闲想到这个人名便头痛,他虽然没有轻眼看见那一场雨夜长街上的刺杀,可是却一直深深明白那位天下名将的厉害。
燕小乙去北方,能够抵挡住上杉虎吗?更何况,小乙兄新近丧子,只怕与朝廷会逐渐离心,皇帝倒是也不怕燕小乙真的一疯投了敌人。
至于范闲为什么如此警惕上杉虎的复出,其实原因很简单。在上京城中,他狠狠地阴了上杉虎一道,让他惨死无数手下,深夜里一声“杀我者范闲”,只怕直至今日还回荡在北齐上京城里,更何况上杉虎的干爹肖恩大人是被自己逮了再逮,杀了又杀……
在这件事情中,范闲才是上杉虎最大的仇人,沈重只是个小角色,可上杉虎为了复仇,在雨夜中一枪挑了沈重,日后若真在疆场上相见,上杉虎会如何对付自己?
范闲在马车中悲哀想着,这天下,敌人何其多也。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五十七章 关卿鸟事
更新时间:2008-4-14 18:12:40 本章字数:4603
皇帝在宫中曾说过一句,他要用燕小乙,敢用小燕乙,当其时,范闲恨不得伸一个话筒过去问他,你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他的心情究竟又是怎样的?侬要看人本心,当心把自己看的七窍流血。
直至今日范闲对皇帝也只有那么一抹似有若无的感情,按理讲,本不需要如此操心庆国的存亡,皇帝的生死,可是为了自己和亲人的将来,他不得不鞠躬尽瘁,这便是无奈了。
马车出了南城门,四个轮子依次被那道硬垄颠了一下,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范闲顿时醒了过来,掀开车帘走了出去,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往南边的官道上望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进城的人们并不多,负责城门的城门司与负责防卫的京都守备的兵士们有些百无聊赖地执行着每日的工作,骤见一辆黑色马车在十几名监察院官员的保护下来到了城门口,众人心头一惊。
再看着马车下那个打着呵欠的年轻官员,众人马上猜到了他的身份,天南城门司的城门领参将得了消息,赶紧跑了过来,给范闲端来长凳,奉上热茶。
范闲也不客气,抱着茶碗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
没有等多久,官道尽头便出现了一个车队的身影,沿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野树,渐行渐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城门前。
范闲迎了上去。
车队停了下来,马车中行下高达等七名虎卫,外加一应六处剑手刷的一声半跪于地,向他行礼。
范闲挥手。让他们起来,自然不免还要温言赞赏几句,脚下却未停,直接登上了中间的那辆马车。
一掀车帘。只见婉儿正抱着一个蓝布包裹在打瞌睡,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伏在白暂地肌肤上,一络刘海儿安详地垂在额下,遮住了姑娘家的倦容。
范闲一怔,不想去喊醒她,只是坐在了她的身边,把她怀里的蓝布包裹取了过来,同时疑惑地看了对面一眼。
坐在对面地思思眨着眼睛,小声说道:“昨夜里弄久了,今儿精神不大好。”
范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示意车队入城,只是小声提醒高达等人。入城门垄的时候仔细些,别颠醒了车厢里的这位。
……
……
马车穿过小半个京都街巷,来到南城那条寂静的长街上,停在了范府的正门口,
马车停了,婉儿也迷迷糊糊醒了。下意识里抱着身边那只并不粗壮却格外有力的胳膊蹭了两下,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回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往那个更温暖的怀里钻了钻。
却马上醒了。
姑娘家吓了一跳。蹦将起来,才发现身旁是已经睡着了的范闲,将那颗心放回肚子里,看着久未见着地熟悉容颜,忍不住天真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
“啪啪啪啪……”
一串极热闹的鞭炮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范闲,他有些恼火地咕哝了几句,一回胳膊却发现抱了一个空。纳闷地睁眼一看,却见妻子正缩在椅角里,看着自己。
先前婉儿怔怔地看着范闲,半晌后才发现思思也在对面,又发现范闲被鞭炮惊醒,一时间觉得好不尴尬,羞地脸蛋儿通红。
范闲望着妻子笑了笑,一手抓着蓝布包裹,一手牵着她行下了马车,没有细说什么,反而是抱怨道:“哪家府上娶新嫁妇?怎么搞的这么热闹?”
婉儿掩嘴一笑,指着范府大门说道:“我也觉着奇怪,是咱们家在放炮,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喜事。”
思思这时抱着贴身小包裹也下来了,看着范府正门口人来人往,红灯高悬,鞭炮齐鸣的热闹景象,也是被吓了一跳,哎哟一声,高声说道:“少爷,少奶奶,这是欢迎咱们从江南回来?”
……
……
车队停在了范府门口,范府便热闹了起来,范闲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抓着出府迎自己的清客郑拓,问道:“郑先生,这搞的是哪一出?”
郑拓哈哈一笑,说道:“少爷,您今日封了澹泊公……这可是天大地喜事,各部阁里来道喜的大人不计其数,此时都在宅子里等着您回来,如此光宗耀祖,当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范闲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已经变成小公爷了,抬头看着范府匾额上挂的那圈红布,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林婉儿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相公封了公?”
范闲点点头。
林婉儿听着这话,眉眼里全是喜色,就连身旁地思思都不能免俗,兴高采烈之极,毕竟在这个世上,总是讲究这些的,一位臣子能在范闲这么大的年纪就封公,放到哪里去说,也是格外光耀门楣的事情。
一路往里走,一路便有前来贺喜的官员行礼,范闲忙不迭的回礼,只好让藤大家媳妇出来,先将婉儿思思和那几个丫环接进了内宅。范府的下人仆妇们更是满脸春风,连不迭地向着范闲下跪磕头。
“打赏,打赏。”
一路都有赏钱派出去,范闲当然不心疼,只是觉着至于这么高兴吗?便连婉儿和思思都乐成那样,如果妹妹在家里,不知道会不会也乐的不行。
终于将一应事由收拾清楚,好生送走来客,范府一家人才齐聚在圆内的花厅里,柳氏端坐范建身旁,眉眼间也尽是笑意,思思甫回范府,便被派了一个很光荣地任务,开始安排饭席。
想当年,以往这任务是没有坐正的柳氏负责的,这也等若说是范府已经承认了思思的地位。
范建和下手的儿子媳妇儿略说了几句,又说了说思思的事情,反正在澹州已经办过了,有老祖宗点头,他这个范府家主也不会再说什么。
饭席弄好后,花厅里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一直被憋在家中的范思辙终于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先行见过嫂子,便坐到了范闲的身边,死皮赖脸地讨好处。
婉儿吃了一惊,心想小叔子不是在北齐,怎么偷偷摸摸地就跑了回来?馋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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