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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55 猫腻(当代)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七十九章 夜泊颍州有贼来
更新时间:2007-11-22 17:10:15 本章字数:4620
颍州地处大江之北,恰在无数山川环抱之中,往东则是江南富庶之地,西北望去,便是庆国中枢的京都要地,这处州治距庆国最繁华的两处所在都不遥远,又恰在渭河与大江的交汇处,虽然河两岸的高山峻岭带来了交通上的许多不便,但河运在侧,交通中枢之地,依理讲,应该是商贾云集,一片繁忙,民生安乐才是。
只是如今的颍州城却显得有些破落,并不是景物如何黯淡,宅屋如何老旧,只是街上行走的行人面色沉闷,浑无生气,街边呦喝的摊贩们也打不起精神来,煎饼,果子……都像是放凉了,搁蔫了。
就连城外的码头上,也不怎么热闹,沿着庆国河道上下来回的船舶,大部分选择了去下游的码头停泊,而舍弃了此处,码头上只是零落停了几艘船,这便显得其中有一艘八成新的大船格外显眼。
之所以颍州会变成今日这等模样,一怪天,去年大江发了洪水,冲垮了上游的堤坝,黄浪直灌原野,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冲坏了多少房屋,幸亏灾后天气冷的快,没有发生大的疫情,但是这般伤筋动骨的折腾,也让整个颍州都显得死气沉沉起来。
二怪官,这任颍州知州乃是当年的天子门生,却没有沾上圣天子的半点福份,整日介就只知道在州城里做威做福,巴结上峰,欺压商贾百姓,莫说修葺河道,就连一般的治安都维持不了,只知苛捐杂税收着。而且一直相传,这位知州大人与河对面丛山之中的山贼有些瓜葛。如此一州之牧,自然民生凋零,商旅潜行,正经商人躲还来不及。谁还敢留城中。
三怪贼,颍州人民风彪悍,自古便有扛起锄头对抗官府的光荣传统,如今摊着这么个鬼官。下河上山的穷苦百姓自然越来越多。
不过今年以来,事态似乎出了许多变化,首先是那位颍州知州被监察院四处驻州城巡查司请去喝茶,正当颍州百姓心中微喜,以为这位知州终于要垮台了。这位知州却被监察院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而正当人们失望地以为颍州依然要这般败落下去时,这位知州却死了!
京都来人查了许久,才确认了知州的死亡和什么阴谋无关,只是病死。
知州死地那天,颍州城的百姓沉默地点燃了无数串鞭炮。自然没有人敢说是为了庆祝瘟神的死去,倒让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颍州人民选择在这一天集体出嫁。
另一个变化就是,河对面大山中的山贼似乎也老实了许多,最大地那个山寨似乎在一天之内被人血洗,山贼们四分五裂。据传如今由江南来了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正在尝试着收伏这批势力。
……
……
颍州的人们没有开心多久,只当自己提前过了个小年。
因为知州死了,明年朝廷又会派一名知州,山贼垮了。马上就又会多出一大批山贼。老百姓的日子还是那么困苦地在过,并不会发生什么质地变化。
码头旁的一间库房里。十几个苦力正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就算码头再清淡,但在大白天里闲聊,终究不是苦力们应该有的职业态度,而且他们脸上那狞狠的神情,似乎也表露了他们另一个身份。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一个女人,年龄约摸二十上下,五官端正,也算不上什么美女,但眉眼间有那么一抹狠劲儿,她一开口,四周地汉子们都乖乖地住了嘴,看来是个首领。
“查清楚了,是收茶的商人,从京都过来的。”
“关姐,他们船上有护卫。”一个苦力提醒道。
被称作关姐的人,乃是颍州附近出了名的山贼头领,她来颍州地时间不长,却已经集合了一大批有力的贼首,都在传说,她的身后有大背景。
关姐冷笑道:“不过是些商人,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你们也去踩过点,那后厢房的箱子究竟有多沉,不用我说吧?”
话语平淡,但一提到箱子,苦力们的眼神便开始变得炽热起来。江湖上行走,正牌山贼看地车轮扬尘,来判断车中货物的重量,从而判断价值。而颍州附近的山贼实际上应该归属于水盗一流,最擅长的就是从船舶吃水深度,判断船上究竟装的是什么。
昨日码头上忽然停了一般大船,船身约摸八成新,看那船横板上青浓淡,常年混迹码头上地人都知道,这船大约许久没有下水了。如今颍州已经很少见着这种大船,对于山贼们来说,这更是一头难得的大肥羊,趁着船上人下船置办吃食青菜清水地时候,早已有人将船上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让这些山贼们纳闷的是,既然是收茶的商人,怎么会在船后方压了那么重的货?以致于这艘船的吃水,明显和平常见到的船大不一样。这个疑问,在一个当眼线的炊妇上船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船后方把守森严的厢房里,有一个箱子,看船板的承力情况,和厢子铁钥上的淡淡刮痕,众贼极其眼尖地发现,箱子里竟是装着满满的银子!
“没人会带这么多银子下江南收茶。”
关姐的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些疑虑,只是公子既然要收伏颖州附近的山贼,总要做几单大买卖,让身边这些浑身汗臭的贼子们嗅些香味,而且开春之后公子要做的事情,也确实需要银子,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匆忙地四处下手劫船。
有名山贼也觉得事有蹊跷,说道:“吃水深,船上又没带货……说不定是底舱压着河石,三嫂子没有看清楚。”
关姐摇头说道:“又不是海船,要压舱石做什么?我只是觉着奇怪,那艘大船上的商人……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现银。”
“现银才好。”一名山贼嘻嘻怪笑说道:“抢了银票还不敢去取去。”这话顿时得到了同伙的响应。齐声笑了起来,笑声中贪意十足。
关姐皱眉道:“问题是……现在还有哪个商家会带现银?难道他们就不担心安全问题?”
山贼们看着关姐,心想这位首领做事泼辣狠厉,挑目标也是极准的,趁着知州无人的机会。带着兄弟们狠做了几件大案,只是……有时候也未免过于小心了些,安全问题,这该去问那个笨茶商。问兄弟们做什么?
关姐挥手喊过来那名负责打探消息的三嫂子。三嫂子面黑精瘦,讨好说道:“您就放心吧,上面统共也就十几个护卫,外带一个丫环,一个小孩儿。那主家是个弱不禁风地年轻小伙子,模样生的漂亮,却一点都不懂得遮掩。想来是京中哪位富家不成材的二世祖,被长辈们赶到江南去磨炼一番。”
带着丫环,想来是年轻商人难耐晚上寂寞。关姐冷笑一声。稍许放下心来,若那茶商真是有心之人,也不至于带着个女人在大江上漂荡,或许真是个没用的二世祖,以为亮晃晃的银子比银票砸起来要舒服些。
至于那十几个护卫,并不在她地眼内。自己手底下这十几名兄弟,都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悍匪,她相信晚上上船,那些护卫只有死亡,或者跳江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她身边的山贼们互视一眼。忽然极为淫邪地笑了起来,说道:“关姐。夜里事成了……把那丫环赏我们吧。”
关姐双眼一眨,露出丝鄙夷之色:“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只要银子到手,别的事情,自然就随你们。”
她顿了顿后,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无比冷邪:“手脚干净些,别留活口,事后将船拉到二虎滩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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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城外地夜,十分的安静,河对面雄岭之上的月儿冷冷地照耀着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似乎将河水的咆哮声也平伏下去许多。船码头上孤伶伶停泊着几条船,此时子时已过,正是人们睡地香甜的时候,船上的***早熄,行商们也早已入睡。
在月光的轻拂下,十几个黑影悄无声音地摸到了岸边,潜入了河中,游到最大的那条船身之后,才从身上取出勾索一类地物事,有的竟只是空手,沿着纤绳就往船上爬了去,就像无数只被淋了水的猿猴一般,身手无比利落。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夜袭的山贼们就已经摸上了大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关姐嘴上叼着寒刀,沉默无语地上了二层,借着船舱阴影地掩护,直接往后方摸去,在仓库里众人商议的清楚,对于船上的布置也了若指掌,知道那一满箱银子就在舱后。
她身后地黑暗里,隐隐传来了一声噗哧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有人摔倒在甲板上,发出一声轻响。她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小兔崽子下手也不知道仔细些,万一同时惊动了所有护卫,虽然不惧,但总是麻烦。
来到厢房之外,有些意外地没有发现护卫,此时夜色中的船舶上又传来了几声闷哼,关姐知道是手下正在逐渐侵入中舱,心头微定,手指头勾住门板,刀尖一用力,便轻声开了厢门,下一刻功夫,便已经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一个箱子。
借着前方窗子透来的淡淡余晖,关姐看清楚了箱子的大小,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嫂子没说清楚,只说看箱子大小重量,估摸着得有上千两……可是关姐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箱子,估摸着大小……天啦,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装满这么大个箱子!
她忽然觉得有些后怕,能够随身携带这么多银两地人,就算是二世祖,只怕也是京都最有钱的二世祖,这件事情一旦败露之后,面对着京都中地怒火,只怕自己身后的公子,也会有些承受不起。
别杀那个二世祖!这是关姐心里涌起的第一个想法,但她马上想到木已成舟,由不得自己犹豫了,而且这么多银子,足以做太多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摸出工具,花了半天功夫,才将箱子打开。
一片银光,顿时洒满了整座船舱!
……
……
关姐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箱子,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纵使她是一个在刀口上混生活的人,见惯了带着血水的银子,今夜依然被箱中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给晃了眼,给迷了心,惯常冷酷的双眼中,开始流露出了贪婪之意。
但她马上警觉了过来,就算月光再明亮,银子再漂亮,也不可能散发出如此诱人的光芒!
她霍然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沉着脸的中年人,一手拿着白光灯,一手提着一把长的出奇的朴刀,正冷冷看着自己。
虎卫高达,已经按照范闲的吩咐,给足了关姐欣赏银子的时间,很迟钝地一刀劈了下去。
关姐举刀。
然而那迟钝的一记长刀,却像是无可阻拦的洪水一般,瞬息间冲垮了这名大江女匪的防守与心防,让她在心胆俱丧的同时,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被斩了下来,鲜血伴着剧痛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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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的中舱点亮了灯,被拖进屋来的关姐头发凌乱,心情也是大乱,随她摸上船来的所有山贼早被轻而易举地缴械击昏,被捆成棕子一般,码的整整齐齐的扔在甲板上,几个穿着黑衣值夜的六处剑手,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各自守在四方。
她抬起头,隔着发丝,看着太师椅上那个满脸倦容,一脸烦燥的英俊年青人,不知怎地,心里打了个寒颤。这船上住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用这么多高手来充当护卫,还有先前使刀的那人,竟俨然乃一代刀法大家——这时候,她自然明白,那个三嫂子口中说的年轻二世祖,一定不是寻常茶商。
“关妩媚?”椅上的年青人看了一眼断了一手,犹自面有狠色的女匪,打了个呵欠,满脸兴趣问道。
年青人自然就是范闲,他停船颍州,本是要处理洪竹那事的一些后手,没料到竟惹了些不长眼的小毛贼,不过他一眼便看出面前这女子便是监察院卷宗里画像追缉的女贼,不由乐了起来,心想自己正好没想好江南之事怎么开口子,这便送上门来了一个。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八十章 庆国最大的一艘贼船
更新时间:2007-11-23 17:11:45 本章字数:6512
听着对方轻轻松松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女匪关姐悚然一惊,一对眼光像刀子似地剜着范闲,左手死死地扼着自己断手处的伤口,狠狠说道:“今天栽阁下手里,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范闲坐在椅子上,掏了掏耳朵,就像没有感受到对方怨毒的目光,笑着说道:“我是主,你是贼,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的来历?”
关妩媚只觉右手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痛,看着断了一茬儿的手腕,她脸色苍白,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到铁板上了,犹自咬牙说道:“还请划出道来。
范闲好笑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荒唐,自己这一行人只是有事耽搁了,没想到这船香成这样,不过一天功夫,便引来了颍州出名的女匪,而自己面前这女匪被自己抓住后,不但不怕,反而让自己划道。
“划什么道?”范闲伸手指蘸了些冷茶,细细地涂抹在自己的眉心,眉尾一挑说道:“阴道阳道,人道鬼道?”
身后船帘微动,披着件大棉祅的思思揉着发涩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咕哝道:“少爷,怎么爬起来了?”她被厅间的灯光晃了眼,过了半刻才看清楚了厅间的场景,等她的眼光落在关姐断手处时,不由被那恐怖的血腥场景骇的尖声叫了起来。
尖叫声只响了一半,范闲已经将手掩在了她的嘴上,嘲笑道:“想把整座颍州城的人都叫醒?”
思思从澹州到京都,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便是范家二少爷思辙兄被施大家法的那次。何曾见过断手断脚,骇地浑身发抖,半晌平静不下来。范闲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唬道:“回去睡去,在办正事儿。”
思思忍不住又看了关妩媚一眼。嗯了一声,转身准备回屋。
“他醒了没?”
“没。”思思接着说道:“史先生好像也没醒。”
“小史一睡便如猪,当初少爷我大闹……那处的时候,他就只知道抱着花姑娘睡觉,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关妩媚此时痛的唇角抽搐,面色发青,耳朵却将上面那年轻人与他丫环的对话听地清楚,越发觉得古怪和骇异,这船上究竟是些什么人?在遭到山贼夜袭之后,竟还是如此镇定自若。居然还有空闲与精神聊天——如果不是对方有极为强大的自信,那么就是对方有些愚笨——她如今当然认为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大,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些人。
将思思赶去了客舱,范闲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轻声说道:“关妩媚,江北路鄂州人。父。关河山,母夏氏,自幼生活窘迫,卖入妓楼,后又辗转成为鄂州一主簿妾室,因不堪主母之辱,愤而杀人,下狱,离奇逃脱。其后为某山寨压寨夫人,再后山寨灭,再后……你便到了颍州一带。”
关妩媚心头震惊无比,竟连断手之痛都忘了一般,对面这个年青人怎么把自己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难道对方是专门设这个局来诱捕自己?她嘶哑着声音,狠狠说道:“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我如此清楚。”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我记性比较好,不过这资料不算很清楚,因为你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关妩媚人生离奇,也算是大江上出名的悍匪,不料今天毫无还手之力被擒,对方言语间还表现的对自己不屑一顾,这个事实让她感到了一丝屈辱,偏生坐在椅中那位年青人的语气与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地气质,不得不得让她承认,对方是真地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猜到,本姑娘身后有人……除非你将我们全杀了,不然你休想善了此事。”关妩媚痛苦之余,开始愚蠢地威胁对方,希望对方在处治自己这些人时,能留些情。
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她的幻想。范闲笑着说道:“姑娘说的,正是我想做的。”
关妩媚愕然,忽觉得后背涌上无穷寒意,霍然转首。
嗤嗤嗤嗤,无数声利刃割破喉咙管的声音响起,十分难听,就像是一石居后面地大厨房正在同时屠杀着无数老母鸡。
跟随关妩媚摸上船来地十几名山贼,被范闲的贴身护卫们一剑割喉,确认毙命之后,就扔入了江中,出手简单而专业,竟是连血都没有流在甲板之上,哗哗江水之声绽起,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将那些尸体与血水尽数纳入宽容的水流之中。
连杀十数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好狠辣的下手!
关妩媚眼神终于变得恐惧了起来,看对方下手的风格,就知道对方一定惯常做这种事情。回头才见那位年轻人收回发布命令的手式,不由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要杀我……格格格格……”
她的牙齿不停击打着,发出奇怪的声音,强咽了一口唾沫,强行镇静下来,对方既然没有同时杀死自己,那说明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请给我家首领一个面子。”关妩媚惊恐地瘫跪在地上,向范闲求着情。
“你家首领?”
关妩媚一想到公子地实力,心中顿时升起了些许希望:“看公子属下行事,大有武风,想必也是同道中人,我家首领乃是江南水寨之主,手下舰船百艘,能人无数。先生若想来江南谋大事,定能与我家首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范闲也不去理会这名女匪言语间用词不当,倒是听出了对方明是求饶,实则是拿那位所谓江南水寨之主来威胁自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趟江南之行还真是有趣。
“首领?”他温和说道:“姑娘说的是明七爷吧?明家的七公子。那位从来没有真正入过家门的明七公子,听说这位公子爷生母很多年前就死了,明老爷子去世之后,接掌家族生意的明大少爷四处派人追杀这位让他们家门蒙羞地私生子,实则是因为明老爷子遗嘱给这位七公子的好处太多。明七公子无处可躲。所以干脆投了黑道,隐姓改名,戒急用忍,暗下杀手,五六年来,终于让他混出了些名堂。”
“堂堂江南水寨首领夏栖飞……当年可怜地私生子明七公子……怎么现在混成这样了?”范闲眉头微皱,似乎觉得那位在江南很有些地位的人物,距离自己的想象差地太远,“居然让自己的属下四处抢银子,手法太过下作。难道他最近差银子用?”
江南向来富庶,后来内库建在那处,更是造就了无数富翁,但除了那些盐商海商之外,最出名的两大家族就是崔氏与明家,这两家世代姻亲。又攀上了长公主这条路子。不知依靠内库发了多大的财。崔氏负责内库往北方的走私线路,而明家据监察院的调查,应该是负责内库往东夷城的走私,以及海外部分的生意。
范闲下江南收内库,如今崔氏已倒,首当其冲的便是要将明家震住,离京前当然做足了功课,与小言公子的彻夜长谈,早已定好了方略。
他在这厢缓缓地说着。地上跪着地关妩媚听着却是真的快吓死了,自家公子爷自从被赶离明家之后,这些年一直试图夺回产业,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最隐秘的事情,江南水寨里的大头目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当家人。竟是豪族之后。而明家那些大富商们也都被瞒在鼓里,甚至暗中与江南水寨还有些见不得光地生意来往。
除了自己因为与明七公子有那么一层外人不知地亲戚关系。从而知道这个秘辛外,关妩媚根本不相信有别人知道如今江南水寨大头领夏栖飞的真正身世,哪里料到对面这个年青公子竟是一口道破!
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情,开心地笑了起来:“想明白了,崔家垮了,明家虽然心痛,但更欢喜于能接过崔家的份额,明七公子想必也不会错过进入商场,与明家唱对台戏的机会。三月份的时候,内库那边就要重新挂标书,江南水寨要洗白,明七公子要报仇,想要抢到内库的行销文书,这都需要钱,难怪他会猴急成这等难看模样。”
关妩媚惊恐万分地看着范闲,心想这个面相柔弱的年青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内库的事情乃是朝廷机密,而对方在片刻间就猜到了公子爷的真实想法——此时再看范闲唇角挂着地和暖笑容,她的身体却是冻僵了般无法动弹。
“明七公子的吃相不大好看,几百两银子也不嫌少。”范闲叹息着,来江南之前,他本来对监察院暗中查出的明七公子有几分好奇,毕竟对方的身世似乎与自己有些相像之处,此时发现对方手法并不怎么高明,不免有些失望。
他自顾自地叹息着,一低头才注意已经低头无语的关妩媚,歉疚一笑说道:“我这人有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姑娘不要担心,我呆会儿就给你止血。”
关妩媚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我不是个喜欢杀人地人,何况我还要与你家公子谈生意,将他表妹杀了,我怕他血性太浓,理智不足,害了我们之间的生意。”
关妩媚今夜已经惊讶地有些麻木了,对方既然能够查到公子的真正身份,当然能够查到自己和公子的关系,只是对方说……生意?她希望重生,艰难说道:“这位公子,我家首领正在下游。”
此时她心中猜测,范闲指不定也是京都中哪个庞大势力的代理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高手护卫,才会知道如此多的秘辛,咬牙说道:“今夜是我方理亏,日后定有赔礼送上。”
听前面的说话。她本以为对方会放了自己,不料那年青公子竟是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没有言语,不由绝望说道:“公子,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您已经杀了我十几名手下,难道还不能平息您的怒气?”
“江湖?这世界上真地有江湖吗?”范闲微笑说道:“而且杀人也不是为了平息怒火,只是处理事务的一种手法,我不会放你离开这艘船,至少在我需要你离开之前,免得姑娘一时口快,漏了本人身份,给江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关妩媚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但至少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强大自信,绝望之余嘶声说道:“江湖事江湖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船舱里一片安静,半晌之后范闲轻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可不是江湖人。”他撑着下颌,颇有兴趣地看着关妩媚苍白地脸:“江湖这种打打闹闹的地方,我可没闲功夫去理会。”
关妩媚愈发觉得对方神秘莫测,忍不住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我?”范闲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是个坐吃等死没用的二世祖。当然,我也有可能是庆国最大的一个二世祖。”
一想到自己这行人在上船之前的猜测,关妩媚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
“你是贼。”范闲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而我是个大贼,你既然上了我的贼船,我这个主人当然要招呼好,当然,你家那位七公子马上也就会上我的贼船,而且他这辈子都别想再下去。”
关妩媚终于听明白对方根本不是想与七公子做生意。而是想收服公子为己用!她恨恨咒骂道:“痴心妄想!就凭你……只配给我家公子……咳……咳……擦靴子!”
范闲也不恼,呵呵笑着离了椅子,取出金针在她的肘间扎了几下,替她止了血,本想说几句什么。忽然又觉着没必要,心想你家那位七公子过几天只怕会诚心诚意想替我擦鞋。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过吃惊就好。
一切处理完后,先前一直在下层的水手们上了甲板,从河里提起大桶河水冲洗着点点血迹,虽然只有关妩媚一人溅血于船,但断手流地血太多,很是费了些功夫。
清洁完毕,夜风再起,众人呵欠连天又去睡了,船上回复了平静,就像先前并没有发生这个小插曲一般。
“去睡吧,后半夜有人轮值。”范闲看了高达一眼,说道。庆国官家规矩,贴身护卫向来是分两班倒,只是范闲硬生生给改成了三班倒,虽说每班的人要少了些,但他相信那个世界里资本家剥削工人分成三班,一定有他的道理,想来效率肯定可以得到更有效地保证。
掀起厚厚的布帘,沿着两边舱房的通道往里走,一直走到了最后,范闲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史阐立的房间,这书生果然睡地踏实,苏文茂却早就已经醒来,满脸倦容地守在门口,此时夜深,二人并没有说什么。
走到自己房间对面,范闲对守在门口地虎卫说了几句什么,轻轻推门而入,直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被窝里的那个小男孩儿,许久无语。
三皇子五官端正,小小年纪颇有些清秀之态,但范闲知道这小子可比他的真实年龄要强多了。船儿轻轻一摇,他将床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对方的肩膀,河上风寒,要是冻坏了可不好。
便在此时,三皇子紧闭的双眼内微微动了下。
范闲无声笑了起来,这孩子只怕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他旋即想到,八九岁年纪的小孩子,竟要比史阐立还要惊醒,只怕心上的负担也不劲,想到此节,他心底不由幽幽叹息了一声,身在帝王家,确实容易被那些污秽与权谋养出些怪胎来,这小男孩儿有时可恨,也未必不是可怜。
他也懒得戳破小孩子家家的小伎俩,只是偶一失神,想着婉儿提醒过地那件事情,心里却有些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只是目前还下不了决心。
庆余堂的掌柜们并不在南行的船舶上。范闲既然是私下江南,往澹州方向地探亲队伍所以做地极为实在,在渭河中段,那个冒牌的提司大人就已经领着车队往东边开拔,沿途有黑骑保护。又领着那些掌柜们,想来朝中所有人都会以为,此时自己是在那个车队之中,而没有人想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渭河与大江地交汇处。
虽然走水路,无法由黑骑提供最快捷有力的支援,但范闲并不担心安全问题,船上有七名虎卫,还有六处地剑手,如此多的高手刺客集于一舟之上,只要不是大宗师亲至。这世上哪里有人能碰触到自己一根手指。
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被中三皇子的后背,脸却望着另一边,似乎走神了。目前船上最金贵的人物,其实就是这位皇子,有这样一个护身符在身边,日后就算自己要动特权调动府军州甲。似乎也能找到极好的理由。
此时的场景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范闲本就是个胆大之人,更不会如何忌惮皇室尊严,此时勉强将三皇子当学生弟弟带,已经是给足了皇帝和宜贵嫔面子。
确认了一切如常,断了一只手的关妩媚被押入了下层的简易牢舍之中,范闲这才完全放松下来,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回到了自己地卧房,一抬眼便瞅着思思正半倚在床边犯困。单手撑颌,整个身子随着船舶的轻轻摇晃而东倒西歪,小妮子有趣,偏生这样却倒不下去。
范闲呵呵一笑,知道对方是一定要等自己先休息才肯睡的。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一只手穿过思思的腋下,一只手抱着她的腿弯,姑娘穿着件绛青半旧大祅,圆圆滚滚地一大堆,他就像抱着一个大毛熊般。
小心翼翼地将思思搬到了床上,不想扰了她的清梦,不料她依然还是睁眼醒来了,眼里地迷糊瞬间即逝,强行挣起来,笑着说道:“我给少爷铺被子。”
范闲轻声笑骂道:“先前就睡了一觉,还铺什么铺?都困糊涂地人,还不赶紧睡去。”
思思掩嘴一笑,说道:“那被褥里又凉了,少爷小时候最不喜欢钻冷铺盖,不都是让我先暖着吗?”
听着这话,范闲微微一怔,看着面前这姑娘,不由想起了前些年二人在州老宅里的日子。一晃两年过去,他忙于争权夺利,成婚出使,有意无意间与思思生份了些,好在思思对自己还是如此贴心,心里不由淡淡温暖涌起,笑道:“今儿要给我暖床吗?”
这话就有些轻薄了,但两处府中都知道,思思终有一天是要开脸入房的大丫环,她自己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骤闻这话,面色微羞一红,却没有如往日般清爽地回几句,只是将外面的祅子一脱,整个人便缩进了被褥里。
缩进了少爷的被褥里,只剩了一头乌黑的青丝露在雪白的被头外,诱人无比。
范闲微愣了愣,片刻后便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其实他二人在州时,自幼一同长大,也没少在一张床上躺,在一张被里厮混,除了最后那关头之外,任何亲腻事都早已做遍。
舱中灯光未熄。范闲从后搂住自己的大丫头,双手环至她的身前握着她微凉地手,胸贴着她的背,听着身前她一阵一阵呼吸,下意识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我二十了,少爷。”
思思轻轻咬着下嘴唇说道,话语里带着几分委屈与幽怨。
范闲没有说什么,嗅着思思头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感受着怀中的弹润身子,非常简单地便让心神回到了当年澹州时地境况之中,整个人觉得无比轻松,无比安逸。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八十一章 有情况
更新时间:2007-11-24 20:03:07 本章字数:4699
半夜睡不着觉,舱外的河风在唱歌。
范闲干脆睁开双眼,在丫头的耳边微笑着说道:“二十怎么了?急了?”
思思被这句话真弄急了,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咬着唇边的一络头发,气的一言不发。
范闲一愣,赶紧将她的身子扳了下来,知道这话是自己说的不对。庆国女子,大凡十五六岁就要嫁人,像思思这样已经二十还是黄花闺女的确实少见,虽然范闲总以为二十岁才是恰恰成熟的美妙时辰,可在一般人的眼中,思思已经成了老姑娘。
尤其是在范府之中,虽然众人看在澹州老祖宗和范闲的面子上,对思思很是客气,可是人前背后总是少了一些闲话,尤其是范闲一直没有将她收进房中,更是助长了这种风气。
细细想来,范闲知道是自己没有处理好这问题,他总觉得不必着急,却没有站在思思这丫头的立场上想想,姑娘二十,这要换算成那个世界里,那就得是三十的老处女,搁谁身上,也无法接受这个悲惨的现实。
思思蜷着身子,不理他伤心地睡着。
范闲想了想后,笑着说道:“说起来,咱们已经两年没在一张床上躺了。”在州的时节,比他大两岁的思思虽然都是睡在一边,但范闲早就养成了起床后去她床上厮混一阵的不良纨绔习气。
“少爷大了,自然不能老和下人一处厮混。”思思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嗡声嗡气回道。
“这要厮混许久的。”范闲也没哄她,只是温温柔柔说着,“像我这种烧糊了的卷子,也只有你才不嫌弃了。”
思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爷若是烧糊了的卷子。这天下间的姑娘家还怎么活?”
主仆二人忽然同时沉默了起来,都想到这段话是石头记上王熙凤地自贬,便悠悠想起在澹州的时候,每个夜晚一人抄书一人侍候着的画面。
那些日子里,范闲每当用极娟秀的小楷“抄”石头记时。思思便在一旁磨墨,拔灯,点香,准备夜宵。二人完美地实践了红袖添香夜抄书这句话,说起来,思思才是这个世界上范闲的第一个读者才是。
范闲将大姑娘地身子转了过来,霸道地揽在怀里,说道:“既然笑了就甭再哭。听少爷给你讲个禽兽不如的笑话听。”
思思好奇地睁着眼睛,等着他开口,等听完那个著名的笑话后,终于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笑了起来,促狭说道:“原来少爷是说自己这些年禽兽不如啊。”
“如今想起来。自然是有这个问题。”范闲很老实地承认了错误,“当然,最关键的是,我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地,当然,我承认这话也有些无耻的虚伪。”
“怎么想的?”思思很迷糊。
范闲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思思忽然间明白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吃惊意外之余,平添了些许感动,虽然少爷的想法确实太过荒唐胡涂,竟似准备看自己地想法。不过……还是有些温暖啊。
“少爷,还记得小时候……你打周管家那次吗?”
“当然记得。”范闲笑了起来。“那家伙,居然敢给你使脸色,看我不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思思鼓足勇气看着他的脸,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自己毕竟是个丫环,怎么能说那些情情爱爱的话呢?那一日,范闲打的周管家满脸桃花开,思思姑娘心里地桃花也在那时节开了。
其时范闲才十二岁,思思不过十四。
范闲不知道大丫环心里在想什么,反自琢磨着当时的场景,下意识里说道:“当时那一巴掌下去的还真狠。”
思思缩在他怀里,吃吃笑道:“少爷手劲儿大。”
“手劲儿大?”范闲嘿嘿一笑,左手在被褥里已是落了下去,恰恰打在思思圆圆的翘臀上,姑娘入睡穿着件单亵裤,薄的狠,手掌与臀面一触,发出一声啪的清脆响声。
回忆总是美好地,调情总是愉悦的,主仆二人就这般拥着,半晌没有言语,只是夜深人静、褥有暖香,空气开始暖昧和温暖起来,范闲也终于开始禽兽起来,两只手早就不老实地开始在修远的道路中上下求索。
“灯,灯还亮着。”思思急羞说道。
范闲此时已晋入灵长类禽兽境界,猴急不已,闻言伸出左臂往后一劈,浑以为自己这一式习自叶灵儿处的大劈棺,能轻易地破风而斩,将桌上那枝烛火吹灭,没料到……掌势一出,那烛上火苗兀自坚挺。
他这才想到,自己的真气全散,哪里还能够隔空灭烛,内心不由大感恼火,头一次发现真气爆体地最大坏处原来是这个,咕哝着骂了几句,伸手到枕头下面摸出袖弩,回头胡乱着急地抠动了扳机。
只听着嗤的一声,弩箭穿烛而过,射入了舱板之中,发出一声闷响,烛火马上灭了,舱内归于黑暗之中。
他犯了大错。
还没来得及享受黑暗之中地甜蜜,便只听得舱外嗖嗖嗖嗖响起数阵风声,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片刻之间汇集到了房外,只听长刀出鞘之声,弩机上簧之音,交织响起。
先前范闲用弩箭灭烛,箭头入木声音虽然轻,但落在那些专业人士的耳朵里,却是分外惊心,尤其是船上有一位皇子,一位提司大人,守夜的人不知道有多警觉。只听得舱外传来一名虎卫警惕的声音。
“大人,有情况。”
范闲大怒起身,又庆幸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没有直接闯进门来,回身看着被褥中偷笑的丫头,痛心疾首。郁卒莫名。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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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清早,范闲就起来了,今天没有让思思帮自己梳头穿衣,姑娘家有些不方便。只好躺在床上继续休息。
端了碗粥和几个玉米馍、咸菜入屋,服侍可怜地姑娘家用早饭,范闲做完了男人该做的事情,便走出了舱门,来到了船头。眼望着浩荡江面,迎着寒冷冬风,觉着浑身上下神清气爽,无一丝不适。
晨晨雾退后,大船便离开了颍州。其时船上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此时范闲回头望去,那个码头早已消失在了群山身后,再也看不到了。
“大人起的早啊。”苏文茂在一旁谦恭说道,眼光却在范闲的身上飘来飘去,昨天夜里的笑话,此时早就在船中传开。没有人敢当面说笑什么,但心里都会觉得有趣。
范闲没有注意到属下地无良眼光,随口说了几句,眼光一偏,便瞧着三皇子与邓子越两人走出了舱门。
范闲很规矩地向三皇子行礼请安。一丝不芶,一点不因为此时身在京都之外。便有所散漫。
三皇子面相稚美,有些窘迫地生生受了这礼,没有挪动身子。
范闲行完礼后,很自觉地马上直起身子,稳稳地站在三皇子的面前,一言不发。
三皇子挠了挠头,委屈无比地抱着小拳头,对着范闲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学生见过司业大人。”
两个长相漂亮,心思复杂,年岁却相差甚远的人,在古怪的仪式之后,便开始了船上地一天生活。如今这艘船上,除了一向跟着范闲的那批下属之外,还多了几位宫廷的教习嬷嬷,两个小太监,那都是宫里调出来专门服侍皇子的,不过范闲这人心狠胆大,硬生生将这些人留在了下层,不允他们上来。
而范闲这边,监察院八大处,除了六处的剑手负责暗杀安全之职外,还调了二处和四处地两位官员随行,二处的官员负责保持情报的通畅,四处的官员则要负责居中联络江南之行,沿岸各地的监察院巡查司官员。
范闲自己师门是三处出身,如今执掌一处,如此一来,等于这艘船上已经有大半个监察院地构置,虽然人数不多,但分工配合起来却是非常顺畅。
船上生活颇多无聊,从京都出来的这些人们,刚开始几天还有兴趣赏赏江景,但渐渐看的厌了,加上河风凛冽,这些天除了有职在身的,其余的人都窝在房里休息。
范闲和三皇子站在船头,看着迎面而来的峡谷风景,不知道在轻声说着些什么。三皇子一味诺诺,范闲面色温和。
苏文茂站在后方,看着提司大人和那位皇子,心里却在想着另一椿事情,为什么船上非要装那么一大箱子银锭?
交待完了事情,让三皇子站在船头学杰克,范闲走了回来。
苏文茂看了一眼船头那位男孩儿,苦脸问道:“大人,把殿下冻病了可不好交待。”
“锻炼心志。”范闲这一路上对三皇子并不温柔,保持着距离,这一点不仅出乎了船中众人地意料,想来也让三皇子自己也觉得格外古怪。
“大人,那箱银子……”苏文茂试探着问道。
范闲摇了摇头:“看好就行,既然那妇人已经看到了,就别让别的人再接触。”
苏文茂应了一声,不再继续发问。
范闲伸了个懒腰,忽然想着自己坐着大船,带着一箱白银,携美下江南,还真有几分二世祖的作派,只可惜天时不是很好,不然晒晒太阳浴,喝点儿冰冻的果汁,就更漂亮了。
“关妩媚被咱们关着。”苏文茂皱眉道:“怎么才能让江南水寨的那位夏当家知道?下午船到阳州,需不需要通知当地院吏,将这消息放出去?”
范闲想了想,摇头说道:“没必要,暂时我还不想让他猜到我是谁,这些混江湖地凶人,一旦发现自己摸不清对方底细,才会变得谨小慎微一些,我要看的就是,他到底愿意为这件事情付出多少代价。”
“那……”
“别让四处地人散消息。”范闲笑着说道:“昨天夜里,不是还有位三嫂子被你们留在颍州吗?她自然会想办法通知夏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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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整个庆国感到最恐慌的人,就是范闲嘴里说的三嫂子。
颍州码头上的那艘民船已经开走了。三嫂子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码头边上,手里提着一袋子没有完全薰好的腊肉,连偶尔来问价的人也顾不得招呼。她是山贼放在颖州城里的眼线,平日里负责打探消息,昨天那艘船上的银箱子就是她第一个摸清楚情况的。
船消失了,不是件大事,因为按照关姐这批山贼的行事风格,杀人劫货之后,就会连夜将船开走,到下游冲滩,然后烧船灭迹。
所以她今天早上看见船没有了,以为关姐等人已经成功,但没想到她在码头上等了半天,竟是没有任何回音!
关姐没有回来,二哥没有回来,所有的人都没有回来!
就和那艘船一样,所有的山贼都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一直让她等到了暮时,码头边上还是同样死一般的平静。
直到这个时候,三嫂子才终于确认,出事了。
她哆嗦着双唇,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就算船上护卫强大,但昨天夜里也应该听到厮杀声,官府也应该有反应才是,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那艘船是鬼船,轻松地攫取了十几条人命?
连夜她就换了装束,将自己的头发包住,将家中的余财藏好,花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连夜沿着难行的山路往下游走去,过阳州而不停,继续往东,一直走到了将要进入江南路的大郡。
这花去了她整整两天的时间,途中只饮了些清水,一点食物都没有吃。
她是下层人员,本来极难见到关姐的那位主人,但也许是她深陷的眼窝,让那位负责接待的师爷相信了她的说话,面色沉重地领着她进了后花园。
州城里最森严的后花园中,江南水寨那位年不过三十的大头目,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夏栖飞,闭着双眼,听着三嫂子的回话,缓缓睁开双眼,寒意逼人。
“只要那船还在水上,就把它拦下来。”
船,自然永远都在水上。
夏栖飞手下统领着江南水道英豪,舰船无数,这句话里透着强大的自信与隐隐的愤怒。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八十二章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更新时间:2007-11-25 19:13:19 本章字数:10161
入冬水枯,两岸多是修葺河堤的民工,正像蚂蚁一样艰苦地搬运着石头与沙土,听说上面的银子一直没有全数拔下来,所以除了代工之外,其余的民夫都显得有些无精打彩,忙碌一天没有铜板入袋,谁也不会下多大的力。磨洋工的民夫们,才有了多余的时间去看一眼早已看腻的江面,学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士官员们。
一看之下,众人却吃惊不小,只见将入江南路的大江之上,骤然间多出了许多条船,正在上好巡弋着,冬季航运不如其余三季,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仿佛像是一夜之间,有谁施了什么魔法,空降了许多条船落在了江面上。
那些船只或大或小,形状各异,速度也不相同,甚至里面还夹着几只被小小改装过的三翼船。三翼船是江南水师官用船只,速度极快,一向不准民间使用。相同的是,这些船上站着的汉子们,腰间都是鼓囊囊的,想来都是藏着兵刃,黯黑脸颊上除了显眼的水锈之外,便是沉默的杀意与警惕。
能够在两天之内,调集了这么多的船舶集中在这块入江南路的水道之上,而且没有惊动官府出来说知,能有这个能力的,只能是威名远扬的江南水寨,单论掌控大江的能力,就连江南著名的那几大家族,都远远不如江南水寨。
江南水寨全名江南及相关水域十二连环坞(这名字可爱),专门在江南密如蛛网的水路上讨生活,不论是运货,客运还是相关产业,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尤其是暗中进行的私盐私茶和贩马的生意。让他们掌握了极为强大的实力,尤其是自从夏栖飞当上了水寨大头目之后,更是着力与官府搞好关系,甚至传说这位夏爷可以与沙湖里地水师提督大人称兄道弟。
流氓加官府,谁也挡不住。所以这些年来。江南水寨虽然明面上削减了黑道上的买卖,但开始逐渐走出了湖泊水草,正大光明地来到了民间,声势更胜从前。
也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势力。才能够在大江之上横行无阻,不惧物议地沿江索船。
发布命令的,就是江南水寨的大头目夏栖飞,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手下们地生死,但是此次忽然失踪的关妩媚和自己母系有些亲戚关系。而且更让他警惕的是,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中咬了自己这么大一块肉!
三月的时候,内库就要重新开门了,依照往年总不是崔家与明家地两碟小菜。但是今年由于崔家已倒,而且天下皆知,内库的管辖权已经由长公主殿下移到了监察院的范提司手里,所以夏栖飞决定试一试,看看在新的时势之中,自己能不能趁虚而入。正大光明地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内库生意太大,标地银子数量以十万起计,三月份就算想入那个财神门去坐着喝茶,要拿出来的银子都会吓死人。
已垮的崔家,犹自红火的明家都有这个实力。夏栖飞却绝对没有,就算他手下掌控了水道上的最大黑帮(你还在看二手书吗?一手手打书城,请支持手打,手机访问http://wap.***.net手打更新最快!)。但是手上地银子,和明家比起来,还像是个叫花子。所以他才会急着四处搜刮银两,甚至暗中命令关妩媚重新做起了河盗的生意。
他连这般小的银钱数目都不肯放过,很显然是已经被逼的快要发疯了。正所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江上混生活的英雄们要学习做生意,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钱。
在此紧要关头,夏栖飞愈发地小心,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在猜测着颍州岸边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针对着自己。
事情发生之时,他正在沙州城里请江南水师的守备许寿山许大人饮酒,江湖传说总有夸大,他如今能接触的水师最高级别将领就是守备一级。这位许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保持了沉默,任由夏栖飞去搜那条船,但依然给了水寨中人一个警告:任何事情,都必须在三月初之前搞定,搞定之后便要洗的干干净净,把身上地血腥味儿洗掉!
因为提司大人,三月份就要由澹州来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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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寨的数十条船只在江面上搜寻了许久,却依然没有找到那艘模样明显地大船,不免有些意外。夏栖飞听着手下的回报,冷冷地眯起了双眼,说道:「看来那些人没有下来……那箱子没那么容易搬下船,应该还在阳州附近,你们去查了没有?」
那名头上裹着白布抵挡江风的汉子一愣,窘迫说道:「属下们算着时辰,两天的时间,船应该到了沙州附近……没想到对方竟然死赖着不走。」
夏栖飞恼火无比,险些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你是猪啊!」略顿了顿,他阴沉喝道:「往上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不济也要把那艘船给我拖回来!」
那汉子领命而去,没有注意到寨主这句话显得信心已经开始不足起来。
夏栖飞坐在桌边,气鼓鼓的许久不能平静,这半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半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干扰自己,不然筹划已久的复仇大业就要再重新谋划了。
一口灌掉碗中的冷茶,激的他反而有些发热起来,眼中露出两抹戾狠的神色,干脆走到了中庭,等着兄弟们传来的好消息,他解开了胸前的襟扣,露出横肉上面的道道疤痕,只是这些疤痕有些奇怪,齐齐整整的并排着,不象是江湖厮杀中落的
刀伤斧痕,反而像是被人捆住后狠狠鞭打一般。
……
……
中午的时候,一艘大船缓缓驶离了阳州繁华热闹的码头,向下游行去。
同一时间,数十条江南水寨的船气势汹汹地逆流而上,冒着夜行的危险。寻找着敌人地踪迹。
上天没有故意安排捉迷藏的时间,在太阳还没有沉下山去之前,双方终于在大江这一段里最平缓的镜泊弯一带遇上了。
数十条船只迅疾而上,水匪们天生的操舟能力在此时得到了最有效地发挥,不过几个变阵。便将那艘大船围在了江心。
江南水寨的船小心翼翼地将京都来船围在正中,为首那艘三翼飞船向大船处靠了过去,大船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三翼飞船上地水寨头领朝着大船上喊道:「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接受检查。」(请原谅我的懒惰)
大船上面依然是一片沉默。
水寨头领面色微凛,比划了一个手势,同时间内一共六艘船靠了过来。伸出长长地绣竿,有些困难地勾住了大船的舷板,取出了身上的短刀,准备强行登船。
便在此时,大船忽然动了起来!
这一动便是全力加速。以令这些水匪们瞠目结舌的速度,向着包围线的外面冲了过去,刹那间,大船巨大地带动力量,将刚刚搭在船舷上的绣质长钩全部撕碎,十几个正在向上攀爬的水匪惨兮兮地堕入水中。激起浪花无数,江面上一片混乱!
而正面堵着的那艘水寨大船,就这般毫无花俏地与京都来船撞上了——然后毫无花俏地一转头,一折腰,袅袅婷婷地就滑了开去。
当然。这个美妙的动作,伴随着甲板破裂。水手惊呼地难听伴奏。
……
……
尾部留下一道白色的水浪,京都来船疾速地向着下游驶去,只在这片镜泊一般的江面上,留下了无数木屑与在水面上沉浮着的水匪们。
水寨首领抓住船只边缘,在大浪之中稳定住自己的身形,瞠目结舌看着那条大船的船尾,心里震惊异常,这艘船……也太结实了吧!而且由完全静止到这么快地速度,这操船的水手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比自己的水准似乎还要高些!
京都来船上的水手,全部是当年被撤泉州水师地校官们,常年研习的便是水战之术,操控大舟水战地水准,自然要比这些江南水寨玩蚂蚁吃象的船工们要强许多。
只是江面行舟,因为害怕水下礁石,不敢妄直横行,所以京都来船上面没有挂满帆,和那些水师用的三翼飞船比起来,在速度上并不占什么优势。京都来船只冲了一道防线,便马上被随之而来的十余艘飞船跟住了。
此时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京都来船在先,江南水寨群舟在后,疾速向下流冲去,在水面上划出无数道淡色的伤痕,挠得黄色江水好生不安,成了个百舸竞流的美妙画面。
「用甩钩!」
眼见着那艘京都来船气势汹汹,而且船身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如此结实,江南水寨的头目大声喊叫着,同时比了几个手势,虽然江风极大,一转眼便将他的话语吹到了天边去,但看着他的手势,围住大船的那些水贼们很有默契地取出了一堆绳索,往大船上抛去。
十几条绳索破空而去,画了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大船甲板上,水匪们的手法极其娴熟,果然是做惯了这等熟练工种。众人接着将手一紧,绳头带着的挂钩便牢牢挂住了船板,此时双方速度相近,绳索又不是竹子这种硬货,众水匪不再担心什么,手脚利落地沿着绳子便开始往大船上爬。
……
……
又是爬到一半,可怜的一半时,大船边舷之上打开十几个隔板窗口,每个窗口里都伸出了一枝长钧或是长斧,恶狠狠地向绳上那些人砍了下去——只听着刀风阵阵,惨呼连连,血花随江风四散,残肢共浊浪而下,一个照面间,水匪们死伤惨重!
还有些人侥幸落入江中。但那些绳钩却被砍断了,然后京都来船的那些窗口之中,伸出十几枝搭弓待发的箭头,冷漠地瞄准着四周的船只,虽未发射。却是震慑之意十足,似乎在说,谁要是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后方的水寨首领看的双眼欲裂。暴露异常,却又心生寒意——他长年混迹于江河之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剿匪,当然知道长弓、矛、斧各四……乃是朝廷水师地标准配制!
「难道有什么阴谋?」
……
……
船只放帆而下,速度奇快。马上就出了镜泊湾,来到了沙洲水域之中。
水贼首领狠狠看着仍被围困着的大船,知道虽然对方出乎意料的准备充分和强大,但是大象也怕蚂蚁,只要仍然在江面上行走。自己这些长年江边长大的人,总会有办法让对方沉到江底下,自己所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似乎是在回应他地要求,前方的江面上陡然出现了四艘大船,横排在江面之中。恰好堵住了下行的河道,这四艘大船共有三层,极为高大,落在江中的阴影都被拉地老长,看上去十分威猛。
水寨首领眯眼望去
,发现是最近几年常与自己这些人暗中配合的水师楼船,不由大喜过望。呼喊道:「有兄弟帮手,大家不要着急!」
京都来船依然沉默而坚定地向着下游冲去,似乎那四艘沙湖水师的兵船并不存在一般,又像是要去自尽般悲壮。
……
……
看着夕阳下的那一幕,江南水寨首领顿时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眼看着京都来船便要被前后夹击而死,陷入重围之中时,下游沙湖水师四艘兵船,竟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偏舵,给那般京都来船让开了一条道路,让那艘船悠哉游哉地顺水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
水寨首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中残留地理智却告诉自己,自己一干人追了很久的那艘船……和这四艘水师巨船……真的很像。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四艘水师船只已经像四头巨兽一般横在了江南水寨众船面前,压迫感十足。
站在水师船头的那位官员,江南水寨头领也认识。正是夏寨主地知交,沙湖水师守备大人——许寿山大人!
许寿山冷漠地站在船头,只是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很匆忙间穿好的,带子都没有扣好,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望着下方的那个「老熟人」,眉头微皱,用眼神向对方示意最好赶紧投降,也顾不得对方究竟看懂没有,便用官威十足的声音说道:
「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手中地武器,接受检查。」
(请再次原谅我的懒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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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州城就在沙湖入江处,水势相冲,万年以降,积下沃土无数,加之百姓们的辛勤耕种,一直是大江边上著名的产粮地之一,而随着十几年前泉州水师撤编,沙湖水师在接受部分人手之后,成为庆国最大的水师基地,成千上万地水师官兵日常生活都依靠这座扼住江南咽喉的州城。
浑身汗味水腥味地水师官兵们,在为沙州人民带来无尽烦恼,沙州姑娘们带来无穷威险,沙州官员带来无数问题的同时,也为沙州城带来了无数的银子与商机,朝廷年年拔给那些光棍汉子们的俸禄,只怕有九成是用在了沙州中的妓院赌坊与酒楼中,所以沙州的娱乐业,准确来说是第三产业相当发达,各式酒楼林立,西边满楼红袖招,东边由晨至昏骰子不停摇……好不热闹。
这日,打从沙州最出名的客栈里走出几个人,这一行人的搭配有些怪异,一位年青公子哥,一位姑娘家,一个书生,一位小孩,身后跟着几个面色肃然的护卫。一行人直接雇了辆大车,直接驶到了南城。
这行人自然就是范闲、思思、三皇子、史阐立和那些看似普通的虎卫们,他们在阳州停了一夜,商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由当地四处的人去调了沙湖水师,至于用的什么手续就不得而知。但想来军方无论如何也要将监察院的大人们保护好,范闲看模样,竟似不准备再掩藏身份,令此时仍然仍留在船上地苏文茂好生不解。
让大船在大江上和那些水匪们周旋,范闲却带着身边的人提前在阳州夜里下了船。坐着马车,舒舒服服地顺着官道来到了沙州城,做的隐秘,竟是没有被人注意到。
沙州南城的气氛有些紧张。这处三教九流混杂,大家都知道道上的霸主——江南水寨地夏寨主正在做一件事情,具体的细节不了解,但从那个小院子里不停进出的水寨统领们就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麻烦。
那个小院子看似不起眼。但大家都知道,那里是江南水寨七十二连坞在沙州的分舵。
所以当范闲乘坐地马车来到小院外数十丈处时,早有人注意到了,尤其是水寨撒在街里的眼线,更是盯的死死的。似乎是想判断出这行人的来意,却没有人注意到,在昏暗地暮色之中,那些看似寻常的六处刺客们,已经占据了这条街上最有利的几个地点。
随着马车离那处分舵越来越近,渐渐有些人靠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瞄着马车,气氛有些紧张。马车中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直驶到了院门口才停住,一位书生掀帘而下,走上石阶。面色镇静地向门口的打手拱手说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打分舵里走出了一位倒吊眉。黄豆眼的师爷模样地人,面带警戒之色看着他,眯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夏爷?」
书生是史阐立,他哪里在所谓江湖里淌过水,看着那师爷阴狠的表情,再看四周围上来的那些打手,明显对方身上都带着凶器,书生心里着实有些慌张,不由暗中腹诽门师大人让自己做这种事情太不人道,却依然强抑紧张说道:「我等来自京都,面见夏寨主,有要事商谈。」
分舵的师爷鄙夷地看了他两眼,对对方的做态(手打来源***书城)相当不满,斜乜着眼瞧着马车,说道:「是你,还是车里的人?如果是车里地人,为何到了门前还不下车,如此鬼鬼樂樂,岂上做客的道理。」
……
……
马车中的三人却没有听外面的说什么,范闲将史阐立扔了出去,也是存着锻炼一下书生同学心神的念头,此时正顾着与老三说话,他温和说道:「殿下,由阳州至沙州,这一路上所见民生,与京都大不相同,还请殿下牢记于心。
连夜行路,一路上范闲刻意让三皇子接触一下沿途寻常百姓,让他看到最真切地民间生活,不论是道旁负薪老汉,还是铺中卖凉茶的二娘,都会专门停留,说上几句闲话。
所谓皇子教育,范闲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方法,只好摸着石头过河,试试看这种法子究竟能不能好使。
对于范闲地这种安排,史阐立似乎嗅到了某种味道,不免有些为门师担心。三皇子却是平静地接受着,以远超年龄的成熟保持着沉默,而没有胡乱说话。
「民生多艰苦。」三皇子恭恭敬敬回答道:「我大庆朝虽赋税不重,但百姓生活依然不易,但看这沿途百姓,面上多有安乐之意,由此可知,百姓们的要求实在不高。朝政之要害,便在于首先要满足百姓们最基本的衣食要求。」
范闲纯粹属于盲人指路,哪里知道如何治理天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百姓很容易安抚,而一应宫廷所需,朝官俸禄,都是自民间索来,殿下日后助太子殿下治理天下,便要注意索取应有度,只要不超界限,便无大碍。」
三皇子看了范闲两眼,忽然天真笑道:「老师,阳州民风远比沙州彪悍,那处的人们面上都有怨戾之意,想来便是朝廷索取过甚了。」
在船上,这位年幼的三皇子便极为亲近地要求叫范闲老师,而不再是司业大人,刻意地想拉近与范闲的关系,范闲阻了几次,没有成效。便由着他去,此时听着这句话,却下意识里想到被自己阴死的阳州知州,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于……江南水寨。殿下有何看法?」
「老师说过,侠以武犯禁,更何况所谓水寨,不过是一群水上的黑道。船中的流氓,谋财害命,以暴邀财,并无老师所说地侠风。」三皇子清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意,「依学生看来。便应调动大军,将其一网打尽,首恶者尽数斩首,从恶者流放北疆。」
范闲一愣,说道:「先前说过。民风由地势环境和生存环境造成,一味清剿,便如同野火过尽,也许一时间能将野草清空,但是如果不从民生出发,百姓活不下去。依然会堕入匪道,便有如春风之后,野草重生,如此循环,何时是个尽头?」
三皇子想了想后。摇头说道:「老师这话不对,朝廷对这等乱民。当然要用重典,您也说过,江南水寨一定与沙湖水师有瓜葛,才能生存至今,如果任由这些乱民暗毁朝纲,将来如何收拾?」
他接着冷狠说道:「安抚民生,让百姓过的好,自然是让天下无贼的必备之事,只是对于那些敢冒出头来的贼人,却是不能手软,该杀地就一定要杀!」
范闲似笑非笑望着三皇子,发现这个小孩子果然比自己要干脆利落的多,只是掩饰功夫还是比自己差的太远,当着自己的面勇于提反对意见,想来是要表现自己地开诚布公,提议用剿之一字对付江南水寨,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决断而不掩饰的一面,让自己感受到他的真诚——自己江南行想刻意地薰陶改变老三,老三何尝不是想影响到自己——小家伙虽然做的不够圆润,但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心机,实在是很厉害了。
「那殿下为什么不反对……臣今日来这江南水寨分舵?」
「老师自有妙算,非学生所能妄自猜测。」三皇子恢复了平静,嘻嘻一笑。
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老三虽不知道细节,但应该能猜到自己的大概方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有些虚伪地家伙。此时马车外的对话也进行到了一半,不知道史阐立说了几句什么,那位师爷的面色终于变得慌张起来,围住马车的那些打手们也靠的更近了一些。
车帘一掀,范闲当头走了下来,环顾四周暮色之中地景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那些逼上来的水匪们。
然后他回身将三皇子与思思牵了下来。
三皇子站在他的身边,将将齐了他的腋下,煞有兴致地看着四周的打手们,轻声问道:「老师,这就是所谓江湖人士?」
范闲应道:「应该就算是了。」
三皇子有些兴奋,却没有什么惧意,他毕竟是位皇子,哪里知道江湖中的险恶,而跟在范提司地身边,更是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自从悬空庙之事后,老三就认准了,有范提司在,没有谁能够害到自己,更何况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范闲的身世……天子家本无情,三皇子却以为范闲是特例的那个。
范闲侧脸看了他一眼,好奇轻声问道:「少爷,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三皇子嘻嘻一笑,说道:「有老师在,怕什么?」
在所有人的心中,范闲依然是那位能够与北齐海棠相提并论地武道奇才,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也敢如此深入虎穴,不顾自身安危。
二人地对话,落在江南水寨众人的耳中,似乎说明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小孩儿大概是某位大族的公子哥,而范闲这个漂亮书生,就是位西席,只是年纪似乎过于年轻了些。
「少爷,咱们进去吧。」
不理会身周众人警惕与紧张的目光,范闲好整以暇,一手牵幼童,一手牵女子,便往院门走去。
史阐立低着头,十分汗颜地跟了
上去,这次考试算是砸了锅,门师让他不要暴露身份,却要正大光明地进门,书生实在是没有办法。
师爷的面色变幻不停。看对方的人员搭配,猜到了对方便是寨主苦苦寻覓的敌人,但是……对方怎么敢找上门来?对方什么时候下了那艘船!
此时,江南水寨手下无数兄弟,正在江面之上辛苦追寻着范闲众人的踪迹。正在与那艘大船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谁能想到他们搜寻地敌人,竟然如此大咧咧地来到了沙州,就这样嚣张地来到分舵门前。直接闯了进去!
「拿下他们!」师爷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嚣张的敌人,内心深处也有些慌张,但凡牛气烘烘者,除了弱智之外。总是有所凭恃才是,但是夏爷此时正在院内,如果自己应对慢了,只怕会出大问题。
随着这声喊,那些打手们抽出短刀。发一声吼,向着范闲众人杀了过来!
……
……
范闲觉得右手微微一紧,转头望去,只见三皇子脸上依然保持着天真的微笑,但手心先前却下意识握了下,想来在伪装之外。还是有些害怕。
「信心。」在此关头,范闲依然不忘解说:「天家中人,一定要拥有压倒一切的信心。」
当当当当,便像是那首歌荒诞的响起,江南水寨沙州分舵地兄弟们也看到了十分荒涎的一幅场景。只见小院门口无数把短刀飞了起来,就像是在下雨一般。神秘莫测的脱离了自己手掌的控制。
紧接着便是无数声闷哼,但凡挡住范闲去路地打手,都被震飞了出去!
……
……
高达领着六名虎卫像阵风似地飘到了范闲四人身周,沉默着抽出身后负着的长刀,生生震飞了那些打手,气势冲天而起,真可谓是挡者辟易!
范闲依然满脸平静地牵着二人,往小院里走,在惨呼与刀光的陪伴下,脚步十分稳定。
「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对身边的三皇子解释道:「朝廷不需要与江湖人打交道,我们只需要安排他们做事,所以在见面之初,不要谈什么。」
三皇子点了点头,双眼乱瞄着身边的厮斗,心想这种感觉还真地是很爽,心里很兴奋,小手掌心开始出汗,微湿。
「为什么这些……江湖人的功夫如此不堪一击?」三皇子对眼前的事实有些疑惑。
此时江南水寨众人有的已经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而还能够站着的人,望着范闲一行人地目光已经变得十分畏惧,尤其是看着那些沉默的长刀手,更是震惊无比。满身流冷汗的师爷,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些稳定握着刀柄的手,在心中嚎叫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忽然多了这么多七八品的高手!居然还是给人当护卫!
……
……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正厅石阶之下,范闲停住脚步,笑着对三皇子说道:「习武是为了什么?和读书一般,都是为了权、利、名三字。江湖能够给予武者的,庙堂上能给予地更多,所以真正出名的读书人都在朝中做官,真正厉害的高手,也都在为朝廷出力。少爷千万不要被那些话本给骗了,江湖是个穷地方,收保护费这种没前途的工作,哪里能够吸引真正的高手……」
正厅地堂前,江南水寨的寨主夏栖飞终于站了出来,他冷冷看着渐行渐近地这行人,开口说道:「都退下去吧,别丢人现眼了,我来会会这些京都来的尊客。」
他此时面色镇静,其实内心深处也是震惊无比,早猜到对方便是那艘京都来船上的人,怎么会料到对方不避自己,反而如此强横地找上门来!
不待他伸手相请,范闲一行人就像回家一般,很自然地进了中堂。
范闲将三皇子请到主位上坐下,然后自己大刀金马地坐在了旁边,思思与史阐立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七名虎卫手按刀柄,分布在中堂的四周。
夏栖飞见对方如此做派,气的险些怒火冲心,这里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地盘!他强压心头怒气,对范闲一拱手道:「栖飞见过大人……只是江湖草莽之中自有豪杰,大人先前话语未免过分了些。」
此时他要是还看不出来范闲是京都来的强力人物,那他就真的是白痴了,所以他才必须压抑下自己的怒火,在庆国国境之内,朝廷是铁板一般牢不可破的恐怖存在,任何妄图与官方对抗的势力,最后便只有落个飞灰烟灭的悲惨下场。
「夏栖飞?」范闲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阴狠的人物,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温和笑着说道:「本官暂时不希望有人知道本官到你府上做客,先前有很多人看见了,你去处理一下,有些难度,算是本官对夏寨主的第一次考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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