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庆余年

_48 猫腻(当代)
看陛下的神情,似乎他并不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许这是身为一代君主所必须表现出来的沉稳与霸气,但范闲却不想因为这个中年人偶有伤损,而造成庆国无数无辜者的死亡,微微皱眉,对陛下身后强自表现着镇定的太子做了个眼色。
太子微微一愣,马上知道范闲在想什么,躬身对皇帝行礼道:“父亲,火因不明,还请暂退。”
谁知道皇帝根本不理会东宫太子所请,缓缓转身,清矍的面容之上透着淡淡自嘲,看着范闲说道:“火熄了没有?”
范闲微微一怔,点头道:“已经熄了。”
“那为什么还要走?”皇帝的左手轻轻抚着栏杆,悠悠说道:“朕这一世,退的时候还很少。”
范闲面色宁静,心里却已经开始骂娘,心想你爱装酷玩刺激,自己可没这种兴趣,沉声说道:“虽没什么异动,但此处高悬峰顶,最难防范……还请陛下以天下为重,马上回宫。”
以天下来劝谏一位皇帝,是前世宫廷戏里最管用地手段,不过很明显,对于庆国的皇帝没有什么用处,他反而转过身去,冷冷说道:“范闲,你是监察院的提司,如果有人胆敢刺杀朕……那是你的失职,难道你要朕因为你的失职,而受到不能赏花的惩罚?”
范闲气苦,心想自己只不过是监察院提司,虽然六处确实掌管着这一部分业务,但今天这赏菊会本来就没有让院里插手,自己怎么可能料敌先机?——不过他旋即想到,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络,最近确实没有探听到什么风声,这天底下敢对庆国皇室下手的势力,不外乎是那么两三家。那两三家最近一直挺安静的,最难让人猜透的东夷城也保持着平静,四顾剑一直是监察院地重点观察对象,可以确认对方还停留在东夷城中。
看着皇帝一片安宁的神情。范闲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这场火……并不是一场刺杀的前奏?难道自己真的太过于紧张了?
看着范闲陷入了沉默,场间有资格说话地三位皇子都以为他是受了陛下的训斥,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太子轻咳一声,准备为范闲分说些什么,但骤然间想到,范闲最近这些时日里将老二打的凄惨,让自己“大感欣慰”,但是这个臣子的实力似乎也已经恐怖到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此时父皇打压对方。说不定另有深思,所以住嘴,只是向范闲投了一注安慰的目光。
大皇子却不会考虑这么多。沉声说道:“父亲,范提司说的有理,虽说这天下,只怕还没有敢行刺父亲的贼子,但是为了安全计。也为了楼下那些老大人安心,您还是先下楼吧。”
皇帝似乎很欣赏大皇子这种有一说一的态度,但对范闲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说道:“范闲,你身为监察院提司,遇事慌张如此,实在深负朕望。”
范闲心里又多骂了几句娘,面色却愈发谦恭,自嘲笑道:“陛下教训的是。”
皇帝略带一丝考问之意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心中是否有些许不服?”
“是。”范闲忽然间心头一动,直接沉声应道:“臣以为,陛下以一身系天下。安危无小事,便更须珍重才是,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不为过,这黄花之景年年重现,庆国地陛下却只有一人,哪怕被人说臣惊慌失措,胆小如鼠,臣也要请陛下下楼回宫。”
楼间一阵尴尬的沉默,谁也没有料到范闲竟然敢当众顶撞圣上,还敢议论圣上的生死,还直接将先前皇帝对他地训斥驳了回去!
……
……
“你的胆子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番话后,皇帝的脸色终于轻松了一些,看着范闲说道:“如果说你胆小如鼠,朕还真不知道,这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大的老鼠。”
这本是一句笑话,但除了皇帝之外,顶楼上的所有人都处于紧张地情绪之中,根本没有人敢应景笑出声来,只有胆大包天的范闲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发苦。
忽然间,皇帝的声音沉下去了三分,便是那双眼也闭了起来,任栏外地山风轻拂着已至中年,皱纹渐生的脸颊。
“朕这一世,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场刺杀,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天下,是何等样的风云激荡?”皇帝轻笑道:“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局,一把根本燃不起来的火,就想逼着朕离开,哪有这么容易。”
范闲看着这一幕,在暗底里鄙视着一国之君也玩小资,一颗心却分了大半在四周的环境上,宫典与洪公公都不在,虎卫不在,有的只是侍卫与三位……或者说四位?皇子,那些近身服侍皇帝的太监虽然忠心无二,往上三代地亲眷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但想靠着这些人保护着皇帝,实在是远远不够,尤其是洪公公随太后离去,让范闲非常担心。
忽然间他心头一震,想到一椿很微妙的事情——如果这时候陛下遇刺,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岂不是要担最大的责任?楼下时,父亲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戴公公大声说道:“陛下一生,遇刺四十三次,从未退后一步。”
范闲一愣之后,马上想到了远在北齐的王启年,在心中骂道,原来所有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位或几位优秀的捧哏。
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宁静之中透着股强大的自信:“北齐,东夷,西胡,南越,还有那些被朕打的国破人亡的可怜虫们,谁不想一剑杀了朕,但这二十年过去,又有谁做到了?”他轻声笑道:“当遇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之后,范闲,你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朕会如此不放在心上。”
那是,您这是熟练工种啊——范闲今天在肚子骂的脏话比哪一天都多。但在其位,谋其政,自己既然当了监察院的提司,就得负责皇帝的安全。最关键地是,他可不想自己背一顶天底下最大的黑锅,于是乎,依然不依不饶,厚着脸皮,壮着胆子劝皇帝下楼回宫。
皇帝终于成功地被他说烦了,大火骂道:“范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窝囊废来!陈萍萍怎么就看中了你!”
范闲满脸笑容堆着,心里继续骂着:有本事您自个儿教啊,这本来就应该是您的业务范围。
此时局势早已平静,估摸着再厉害的刺客也只有趁机遁去。不然呆会儿禁军撒网搜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楼中众人地心绪稍许放松了一些,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在痛斥着范闲。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太子依然无耻地用温柔目光安慰着范闲,大皇子有些不忍的转过头去,倒是最小的老三满脸笑容最欢,许是心里看着这幕。觉得很出气。
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如此生气,对范提司劈头劈脑骂个不停,就像是在训斥自家儿子一般。毕竟范闲如今假假也是一代名人。朝中重臣,在深重文治的庆国朝廷今日,这样大伤臣子脸面的事情还是极为少见。
范闲满脸苦笑听着,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只怕这位陛下也在和自己怀疑同样的事情,所以才格外愤怒——如果说这出戏是老跛子或者是父亲大人暗中安排的,自己只能赞一声他们胆大心狠无耻弱智,居然玩这么一招勇救圣上的戏给圣上看——皇帝不是傻子,至少智商不会比自己低。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看来皇帝相信范闲也是被蒙在鼓里。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大概不会有什么正经刺客了,一场闹剧而已。
但问题是,陈萍萍不是位幼稚圆大班生,范建也不是第一天上学吓地在铁门口哭的小姑娘,陛下更不会相信自己最亲信的两位属下会做出如此荒唐地事来为范闲邀宠——皇帝生气的原因,其实和范闲没多大关系。
……
……
皇帝终于住了嘴,回过身重重地一拍栏杆,惊的楼内中人齐齐一悚,范闲却是个惯能揣摩人的主儿,对身边的戴公公一努嘴,做了个嘴型,示意他那位天口爷骂渴了。
戴公公刚调太极殿不久,正小意着,看范提司这提醒,不由一乐,便准备端茶过去侍候。
“换酒。”皇帝并未回身,但却知道范闲这小子在自己身后做什么,注视着栏外旷景,天上浮云地眼中,终于忍不住涌出一丝谑笑之意,“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既上高楼赏远菊,不饮酒怎么应景?”
每三年一次的赏菊会都会配备菊花酒,早备在旁边,只是悬空庙异起了场小火,闹得众人不安,竟是忘了端出来,此时听着陛下意,一位专司此职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赶紧端着酒案走向了栏边,脚尖落地,分外谨慎小心。
听着那句诗,范闲却是心头微惊,这是石头记三十八回里贾宝玉地一首菊花诗,皇帝此时念了出来,自然是要向自己表明,他实际上什么都知道,只是此事终究瞒不住世人,范闲也没有当一回事。
“石头记这文章,一昧男女情爱,未免落了下乘,不过文字还算尚可……但这些诗词,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楼间三位皇子并随从们,并不清楚陛下为什么忽然在此时说起文学之道,微微一怔。范闲知道再不能退,苦笑着躬身说道:“臣游戏之作,不曾想能入陛下景目,实是幸哉。”
“噢?朕还本以为……你是怕人知道此书是你托名所著,所以刻意在诗词上下些卑劣功夫,怎么幼稚怎么来。”
范闲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回答,而此时场中众人终于知道一向在民间宫中暗自流传的石头记,原来是出自小范大人之手,震惊之余,却又生出理所当然的情绪,这书一向只有澹泊书局出,而且文采清丽,实在俗品。若不是文名惊天下的小范大人所著,还真不知道世上又去找另外一个人去。
皇帝接过酒杯,嗅了嗅杯中微烈的香气,轻轻啜了一口。淡淡笑着,不再理会窘迫的范闲与吃惊地儿子们。
盘上放着两杯酒,本预着陛下与太后一人一杯,此时皇帝自取了一杯饮了,还剩一杯,而此时太后已经下楼,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分配。他看看太子,又看看大皇子,眉头皱了之后又舒开,下意识里便将手指头指向了范闲。忽然间发现有些不妥,在途中极生硬的一转,指向正躲在角落里一面笑一面吃惊的老三。
三皇子年纪还小。苦着脸说道:“父皇,孩儿不喜欢喝酒。”像这种话,也只能是小家伙说出来,才不会被判个逆旨之罪。
皇帝沉着脸,冷冷说道:“比酒更烈地事情。你都敢做,还怕这么一杯酒?”
三皇子脸一苦,被这股冰寒地气势一压。竟是吓的险些哭了出来,赶紧谢恩,迈着小脚走到栏边,伸出小胳膊取下酒杯,便往嘴里送去。
……
……
当的一声脆响,三皇子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滚了远去,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道迎面而来的寒光,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喝杯酒而已,怎么这名侍卫却要砍死自己?
毕竟是位皇子,从小生长在极常复杂极常危险的境况下,小家伙马上反应了过来——有人行刺!
他的身后就是皇帝陛下,如果他抱头鼠窜,那么这雪光似的一刀,便会直接斩在陛下的身上。当然,三皇子并没有苦荷大宗师那种踏雪无痕的身法,也没有叶流云那种棺材架子一样坚强地一双散手,就算他再如何强悍地挡在皇帝面前,估摸着这惊天一刀,也会把他直接劈成两半,顺带着取了皇帝的首级。
躲与不躲都一样,所以三皇子选择了最正确的做法,他死死地站在原地,盯着那片刀光里刺客模糊地脸,双腿发抖,裤裆全湿,不顾一切地尖声叫了起来!
啊!
尖锐的叫声响彻顶楼之前,场中所有人都已经发现了行刺的事实,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庆国皇宫的大内侍卫里居然会有刺客,所以当那把刀挟着惊天的气势,砍向栏边捉着小酒杯地陛下时,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从而让那把刀突破了侍卫们的防守圈。
只有范闲例外,他一吐气,一转腕,一拳头便打了过去,这名刺客隐藏的太深,出手太突然,刀芒太盛,以致于他根本不敢保留丝毫,身后腰处地雪山骤现光明,融化而涌出的真气就像一条大河一般沿着他的右臂,运到他的拳头上,然后隔着几步的空气,向那片刀光里砸了下去。
这一拳相当的不简单,拳风已经割裂开了空气,推着微微的嗡嗡声,就像是一记闷雷般,在刀光里炸响,将那片泼雪似的刀光炸成了粉碎!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范闲胸中一闷,极为震惊地发现使刀之人居然也是位九品的强手,不过也对,敢来行刺天下权力最大君主地刺客,没有九品的身手,怎么有脸出手。此时他已经飘到了三皇子的身边,左手一翻,黑色的匕首出腿,极为阴险地扎向刺客的小腹。
刺客手中的刀只断了一半,刀势却愈发地凄厉,速度更快,竟似同生共死一般。侍卫们终于醒了过来,大叫着往这边过来,与范闲前后夹进,这名刺客就算是九品强者,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就在这个时候,悬空庙正前方天上的那朵云飘开了,露出了太阳,那轮炽烈的太阳。
光芒一闪,楼宇间泛起了一片惨惨的白色,然后出现了一名全身白衣,手持一柄素色古剑的刺客——没有人知道这个刺客是怎么出现在了顶楼,也没有人发现他借着阳光的掩饰已经欺近了皇帝的身前。
嗤嗤两点破风声起,两名皇帝身边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将陛下往后拉了一把,付出的代价是这两个人喉头一破,鲜血疾出,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摔倒在地。
一个白衣人。拿着一把古意盎然的剑,直刺皇帝面门!
……
……
先前豪言一生未退的皇帝陛下,在这宛若天外来地一剑面前,终于被悍不畏死的贴身侍卫拖后了几步。
此时那把夺人心魄的剑尖其实离他还有一尺远。但所有人似乎都觉得那一截剑尖。似乎已经刺中了皇帝的咽喉。
所有地人都知道庆国皇帝不会武功,又有几个侍卫狂吼着堵在了陛下的面前,事起突然,又心忧圣上安危,这些侍卫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用人肉挡住对方的剑势。
无数鲜血飞溅着,皇帝的双眼却依然是一片宁静,死死盯着那个一无往前、剑人合人的白衣刺客。
……
……
侍卫们的实力足够,悬空庙下面还有洪公公,还有叶秦两家唯一的两名九品强者。此时只要能阻止那名白衣剑客一刹那,就可以保住陛下的性命。
但谁来阻止?侍卫们已经做足了他们应做的本份,他们明知道自己地同僚当中出了刺客。自己只怕也很难再活下去了,为了给家人留些活路,他们拼命的本领都已经拿了出来,剩下替陛下挡剑的事情,应该是留给陛下这几个儿子来做吧……
连环地几击。都只是发生在极短暂的时间之内。当时,三皇子受惊脱手的酒杯还在地上骨碌骨碌转着,满脸震惊的大皇子正准备冲到父皇的身前。替他挡下那柄杀气十足地古剑,却只来得及踏出了两步,脚后跟都还没有着地。
此时,范闲阴险递出去的黑色细长匕首,距离侍卫刺客的小腹还有几寸距离,却已经感觉到了身后那股惊天地剑势。
满天的血飞着,就像满山的菊花一样绽开,侍卫们死不瞑目的尸首在空中横飞,他们死都没有想明白。那名白衣剑客怎么可能躲在悬空庙的上方,那里明明已经检查过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十分细致而又惊心地展现在范闲的眼前。
他甚至还能用余光看清楚,太子满脸凄怆地向陛下赶去,那副忠勇的模样,实在令人感动无比,但很可惜,太子殿下很凑巧地踩中了弟弟失手落下的酒杯,滑不着力,整个人快要呈现一种滑稽地姿式摔倒在地上。
上天注定,机缘巧合,此时只有离陛下最近,反应最快的范闲,来做这位忠臣孝子……范闲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身后那柄剑上的杀意,比身前这位九品刺客更加纯粹,更加狂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激起了他深埋内心深处的戾气,他有信心在这一瞬间之内,同时救下陛下和身旁的老三,只是肯定要被后面那个白衣剑客重伤。
——但他决定搏了,这么好的机会,吝啬的范闲不肯错过,这么强的敌人,好胜的范闲,不肯错过!
但就在这个时候,令范闲有些心寒的是,刺客们的最后一招终于出手。
这一次对方使出了埋在庆国宫廷侍卫里已经十年的钉子,又不知花了多大的代价,请动了那名白衣剑客,拼着要折损自己在庆国十余年的苦力经营,诱走了洪公公,适时而动,才造就了当前这个极美妙的局面——但是,那名九品刺客不是杀招,甚至连那名剑出凄厉的白衣剑客也不是杀招。
真正的杀招,来自庆国皇帝的身后!
那名先前奉上菊花酒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当皇帝被白衣剑客一剑逼退数步后,便正好挡在了他的身前,只见他一翻酒案,伸手在廊柱里一摸,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把灰蒙蒙的匕首,狠狠地向着皇帝的后背扎了下去!
匕首是藏在悬空庙的木柱里,柄端被漆成了与木柱一模一样的颜色,而且经年日久,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那里藏着一把凶器。没有人知道这把匕首放在这里已经放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对方针对庆国皇帝的这个暗杀计划谋划了多久。
只看这翻耐性与周密的安排,就知道对方志在必得——谋杀一国之君,最需要的不是实力,而是决心和勇气。
此时庆国皇帝的身前。是一柄古意盎然,却剑势惊天地长剑,他的身后,是一柄古旧至极。却极其阴滑的匕首,根本毫无转还之机!
范闲知道自己面临着重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考验,比草甸上与海棠地争斗更加恐怖,但他来不及嗟叹什么,便已经下意识里做了他所以为正确的选择,黑色匕首脱手而出,刺向了对方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仙,就算是五竹叔或者是四位大宗师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在击退面前刺客。保住老三性命的情况下,再与那名白衣欺雪的剑客硬拼一记,还有足够的时间与力量。去帮助陛下对付身后的那名小太监。
宫中那位小太监没有什么功夫,但是他手中的那把陈旧至极的短剑,却是最要人命地东西。
所以他选择了先救三皇子,再救陛下,虽然这种选择在事后看来是大逆不道。但在范闲眼中看来,三皇子只有八岁,还是个小孩子。
救人。自然是先救小的。
……
……
黑色匕首像道黑蛇一般,刺向了第一位刺客的眉宇间,对方此次筹划地极详细,当然知道范闲最恐怖的手段,就是这把黑色的细长匕首,传说中是费介老怪物亲自开光的不祥之物,那名九品刺客不敢怠慢,半截直刀一闪,直接将这把匕首狠狠地击向了楼下。
他想看看。被世人誉为文武双全的范提司,在失去了武器地情况下,还怎么能面对自己的一刀。
匕首刚刚飞出栏杆的时候,范闲已是急速转身,将自己地后背晾给了刺客,而在转身的过程当中,以根本没人能看清的极快速度,在自己的头发里拈了一拈,借势向后轻轻一挥。
一只细细的绣花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名刺客的尾指外缘,只扎进去了一丝,连血似乎都不可能冒一滴出来。
而那名刺客却是闷哼一声,顿觉气血不畅,一刀挥出,斩去了自己的尾指。
抬头,已然不见范闲。
范闲此时已经来到了那名不可一世的白衣剑客身前,拦在了他与皇帝之间,随他而至的,自然还有那三枝勾魂夺魄地黑色弩箭与几大蓬已经分不清效用,但浑在一起一定是十分淫荡,足以烂肠破肚的毒烟!
一大片黄的青的白的烟,在悬空庙最顶层的木楼里散开,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是京都偶尔能见的烟火一般。
但那白衣剑客竟似对范闲阴险的作战方式十分了解,早已避开了那三枝弩箭,也闭住了呼吸,依然是直直地一剑,穿千山,越万水,破烟而至,杀向范闲的面门。
此时所有手段都使出来了的范闲,正挡在皇帝的身前,就算这一剑刺了过来,也只会首先刺中范闲的身体,就算他大仁大义到肯替皇帝老子送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至于陛下身后那个行刺的小太监……嗯,请陛下自求多福吧。
一剑临面!
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无比狂虐起来,此时不知道是心神在指挥真气,还是真气已经控制住了心神,只听他尖啸一声,双掌疾出,体内的真气竟似被压缩成了极坚固地两截山石,透臂而出,迎向那柄寒剑。
白衣剑客微微皱眉,知道自己如果依然持剑直进,就算刺透了范闲的胸口,只怕也会被这恐怖的两掌将胸骨尽数拍碎。
嗤的一声,那柄古剑就像是仙人拔弄了一下人间青枝般,微微一荡,刺进了范闲的肩头!
在这一瞬间,白衣剑客舍剑,与范闲对掌。
轰的一声巨响,劲力直震四际,灰尘大作,毒烟尽散,白衣剑客就算再如何天才,也及不上范闲打婴幼儿时期打下的真气基础,左手稍弱,腕骨喀喇一声,便是折了。
但令范闲心惊胆颤的是,白衣剑客被自己震退之时,居然还能随手拔去了插在自己肩头的那柄古剑!这得是多快的速度,多妙的手法!
一击不中,马上退去,正是一流刺客的行事风格,白衣剑客脚尖在栏边一点,再也不看范闲一眼,便往庙下跃去,衣衫被山风一吹散开,就像是一朵不沾尘埃的白鹤一般。
……
……
便在白衣剑客与范闲交手的那一瞬间,场间响起两声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响声。
那名让范闲都有些狼狈的九品刺客,此时满脸血红,双肩肩骨尽碎,鲜血横流,眼中带着一丝不甘与绝望,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同时,嘴角流出一丝黑血,等身体触到楼板之时,已经死的十分透彻。
在这名刺客的身后,一直佝偻着身子的洪公公,依然袖着双手,就像是没有出手一般。
范闲忽然想到刺客最绝的那一招,霍然转身,然后看见了一个令他震惊,令他许多年之后,都还记得的画面。
拿着匕首意图行刺的小太监昏倒在楼板上,头边尽是一片木屑。
而他行刺的目标,庆国的皇帝陛下,手中拿着半边盛放酒杯的木盘,这是先前皇帝陛下在混乱中唯一能抓到的一件武器,他望着脚下小太监寒声说道:“朕虽然不是叶流云,但也不是你这种角色能杀的!”
确实,庆国皇帝虽然不修所谓武道,但毕竟也是马上打天下的勇者,寻常打架,那还是有几把刷子。
惊魂未定的范闲,看着皇帝拿着半片木盘的形像,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前世看的古惑仔电影……好一招板砖!
悬空庙下响起一阵惊叫狂嚎与痛骂,想必是那位白衣剑客已经逃了下去,看来庆国的权贵们果然胆量足,性情辣,知道对方是行刺圣上的刺客,竟是纷纷围了上去。
又是一声惊呼与闷哼,远远传上楼来。
此时不是表功论罚的时候,范闲伸头往栏边一看,只见地面上,京都守备叶重正掩唇而立,以他的眼力,能看清楚对方正在吐血,想必是先前与那名白衣剑客交手时,下了狠劲儿。
叶重是庆国京都少有的九品强者,既然他偷袭之下都吐了血,那名白衣剑客,自然伤的更重,果不其然,远处满山的菊花之中,可以瞧见那名白衣剑客略显迟滞的身影。
“传说中,四顾剑有个弟弟,自幼就离家远走,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皇帝陛下站在范闲的身后冷冷说道:“范闲,替朕捉住他,看看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样都是白痴!”
连遇惊险,一向沉稳至极的庆国皇帝终于动了怒。
范闲知道此时轮不到自己说什么,既然洪公公已经上了楼,皇帝接下来的安危就轮不到自己关心了,虽然肩头还在流着血,但他的人已经跃出了栏杆,像头黑鸟般,疾速地往楼下冲去。
楼下又是一片惊呼。
“看戏啊!”范闲面色一片冰寒,皇帝既然发了话,自己没什么办法。
在他掠过之后片刻,自身也是猝不及防的京都守备叶重也终于调息完毕,黑着一张脸,往那名白衣剑客逃遁的方向掠了过去,宫典是他的师弟,如果今天捉不住那名刺客,只怕整个叶家都要倒霉,跳进大江也洗不清,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他也要亲手捉住那名刺客,而且是活捉!
紧接着,侍卫之中的轻功高手,也化作无数个箭头,扑向了山野之间。
山下有禁军层层包围,山上,有范闲、叶重这两名九品强者领着一群红了眼的大内侍卫追杀,不知那名白衣刺客还能不能逃将出去。
(作者自认为这章写的好,得意中。)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五十三章 匕首,又见匕首!
更新时间:2007-10-28 8:54:24 本章字数:9172
悬空庙里,皇帝已经褪去了先前的怒容,满面平静,就像脚下的木屑、楼中的鲜血、待卫与刺客的尸首、受伤和昏迷的人们、四周空气里的微甜味道并不存在,就像是自己没有遇到一场敌人筹谋数年之久的谋杀,只是在进行三年一例的赏菊之会。
有人开始收拾庙宇内的残局,许多的宫中高手挤在了顶楼,似乎是想把这楼压垮。起先负责陛下安全的侍卫面色惨白,那些太监们包括戴公公在内都瑟瑟发抖,不知道圣上遇刺,会给自己的命运带来些什么改变,还是说会直接中止了自己的命运旅程。
太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泪珠,与大皇兄二人齐排跪在皇帝面前,请罪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受惊了。”
大皇子说得沉重5Ccc无比,他在西方杀敌无数,却没有想到,当刺客来袭之时,自己竟是连作出反应的能力都没有,而那位他本来有些瞧不起的范闲……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见机如此之快。
“一入九品,便非凡俗……你们虽是朕的儿子,碰见这些亡命徒,反应不及,也是自然之事。”皇帝似乎没有怪罪儿子们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死在洪公公手下的九品刺客,又看了一眼被太子踩破了的酒杯,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轻轻揽着怀中还在害怕不已的三皇子5ccc.NET,眼睛却看着楼下那片5ccc.NeT漫山遍野的菊花,山坡之上,隐隐能看见偶有动静,枝叶轻飞而碎。
5Ccc“老奴去吧。”洪公公在皇帝身后谦卑说着。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在一场刺杀之后,应该牢牢地守护在陛下的身边,“小范大人最近在生病。老奴有些担心。”
地板上范闲临去前扔下的药囊十分显眼,毒烟漫楼。总会有些人吸了进去,所以他留下了解毒丸。看着地上的药囊,想到那孩子的细心,皇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微欠疚,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范闲这个孩子,最近身体一直有问题,而且洪公公上次去范府看后。也证5ccc。net明了他身上的病,确实有些麻烦。
他的手指轻轻在悬空庙的栏杆上点了几下。笃笃作响,下方一直缩在众权贵后方的范建似乎心有感应,向着楼上看了一眼。
“你不要去了。”皇帝对洪公公冷冷说道:“朕派人。”
话音落处,悬空庙下方的山坳里又传来数声异动,数名身影从隐伏处站起身来,身负长刀,沿着陡峭的山石缝隙,冲入了花海之中,不一时便超过了提前几刻出发的大内侍卫,追寻着5Ccc最头前三个人的踪迹而去。
正是虎卫。
山里有座庙,庙前自然就是山沟沟,只是这山沟沟有些陡。
范闲就在山沟沟里的田野里疾行着,间或伸手拔去迎面冲来的枝丫,嗅着山野间金线菊瓣碎后的淡淡香气,像是吃了鸦片一样,体内的真气依循着那两个通道快速流转,极我看快地补充了他精神与力量的消耗,双脚就像是长了眼睛般,奇准无比地踏上下方的岩石,身如黑龙,以一种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向着山下冲去。
说起跳崖,这个世界上除了五竹叔外,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比他更快。更何况,今天与白衣剑客一战后,体内修为受了大震撼后自然有所提升,真气的充沛程度与精神状态,都处于颠峰之中,左肩的伤势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身前数十丈处那个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5ccc.NeT身法也算是极其5ccc。net精妙,像朵云一般聚拢散开,便柔媚无比地御了下冲之力,速度没有减慢,但终究比不上范闲借着地心5T引力加速。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至于后面那些还我看书斋在寻觅下山道路的大内侍卫,已经不知道被甩了多远,而那位声名赫赫的叶重大人,明显一身修为是放在那个重字上面,也被拉下了好一长段距离。
茶还未冷,两人5ccc.NeT就已经一先一后地冲到了山脚下,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禁军兵马旗帜,范闲心头稍松了口气,却意外地发现前方的白衣剑客身形一斜,强行扭转了前进的方向,擦着山脚疏林的边缘,往西方掠去。
已经踏上了平地,范闲的速度本来应该不及那位白衣剑客,但白衣剑客受了叶重一掌,明显吃了大亏,速度始终提不起来,所以被他死死缀着。
不过看着对方选择的方位书斋,范闲依然止不住心头微凛。山上山下联系不便,圣上遇刺的消息就算已经传了下来,这些山下的5ccc.NeT禁军,只怕也难以马上做出反应,更何况白衣剑客选择的方向,正是禁军最难照顾到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原始的密林,林子的面积虽并不宽大,却足以掩护白衣剑客轻身而出。
他沉默地追赶着,我看书斋企盼禁军统领不会因为宫典的失职,而忘记了那个方向。
令他欣慰的是,那片密林外面明显也有防备,那名白衣剑客在高速奔行的过程中,又是强行一转,往两点钟的方向穿插了过去。
范闲紧紧跟着。
白衣剑客再转。
范闲再跟。
数次突刺一般的转变方向,白衣剑客却极漂亮地保持着与远处禁军的距离,而范闲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喊兄弟们帮忙。
嗖的一声,白衣剑客陡然加速。往正前方的一处湖面掠去!
等范闲也咬牙跟着冲了过去之后,才有些恐惧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自己已经跟着那位刺客穿过了山脚下禁我看书斋军的包围!
前方一片空旷,无人防守。范闲心中5Ccc剧震,完全不能了解那名白衣剑客是怎样摆脱了层层禁军的注视,除了二人身法确实够快之外,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白衣剑客对于禁军的布置,对于庆国朝廷的应急反应都已经熟悉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联想到宫典今天一直没有出现在悬空庙中,范闲感到一丝凉5ccc.NeT意沿着自已的后背爬了上来,但此时5Ccc不是思考阴谋诡计的时候。叶重太重,侍卫太慢,身旁无人。如果让这名刺客从自己的眼都就此消失,范闲知道自己会惹上多大的腥膻。
不能回头。只能飞,只能追,一迫再追。
对于自己的追踪技能,范闲有足够的信心,尤其是在北海之畔的衣里,自己领着几名虎卫,硬生生将当年纵横天下的肖恩追得凄惨不堪后,他根本不相信,除了四大宗师之外,还有谁能逃得出自己的跟踪。
但今天,连番的意外接踵而来,让他有些心寒,先是对方能够轻易穿透禁军的封锁,紧接着对方又表现出来了十分强悍的摆脱能力,由山脚直至湖边,穿湖而过,在农舍与田野间穿梭,那名白衣剑客有好几次都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如果不是范闲眼力惊人,运气过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对方摆脱了。
我看书斋
而且白衣刺客在这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我看书斋沉稳……甚至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地躲避,实在是让范闲十分佩服,他自幼接触监察院的东西,当然知道这得需要多少年的浸淫才能达到。
尤其是注意到对方在掩灭痕迹时的手法,十分的老练,而且透着一股子阴沉的味道,总让范闲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他已经非常熟悉的那片黑暗一5ccc.NeT般,与这名剑客的一身白衣,透着股格格不入。
想必这才是白衣剑客的真实一面,冷静且不必提,阴狠,决断,无一不是人间极致。
悬空庙上那一剑,虽然煌煌然,壮烈至极,但在范闲看来,却没有此时对方散发出的黑暗气息来的惊人我看,此人所表现出来的真正实力,只怕早已经超越了年老的肖恩,还在自己的真实实力之上。
范闲越来越心惊,悬空庙上,自己确实太冲动了些,太热血了些,此时冷静下来,才能正确地评估对方那一剑的威势,若不是叶重伤了对方,或许范闲此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马上住脚,离前面那个白衣人越远才会越安心。
……
二人身前,京都在望,城廓高耸,气势逼人5ccc。net。
虎的一声,白衣剑客去势不顿,单手脱去身上的雪白长衫,露出里面一件朴素简单的衣服,就如同京中居民常见的穿着。
白衫落在泥地中,片刻之后,一只脚尖在衣上轻轻一点,一个身影疾速掠了过去。
范闲看着已经远方已经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剑客,对于对方的佩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对方不像一般的刺客一样往郊外逃去,反而却要自投罗网,杀入京都,这京都不知有多少万人,对方混5ccc.NET入人海之中,想必也有可靠的身份做掩饰,就算监察院全力发动,只怕也再难找到他了。
今日皇室集会于悬空庙,京都防卫自然松懈,城门处的小兵只觉得眼前一花,揉了揉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范闲看得清楚,那人已经混入了京都的人群之中,也不忌惮惊世骇俗,直接从城门处冲了过去。
入城之时并未受阻,他依然能够勉强缀着那个刺客。在京5Ccc都这样复杂的地况之中,才是真正考究黑暗刺客们能力的时候。范闲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没有跟丢前面那个影子一样的人物,好在今日精神状态奇佳,速度没有一丝减退!
5ccc。net沉默地追杀与反跟踪,在京都的民宅间,小巷间进行着,凶险处或许不及上次北海畔,但紧张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楼角身影一飘,足下布鞋一点,穿过热闹的旧市街,撞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是这一撞,让范闲判断清楚。刺客受的伤重,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5T
……
一条死巷子,骤然出现,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之后。范闲终于成功地将那个人堵在了巷口的尽头。
连番跋涉,用心用力用神,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颊上却是两朵亢奋的红晕,双眼里晶亮一片。正是体内真气充沛到我看了极点的显示。
而巷口里的那个刺客情况比较糟糕,白衣已去。一身普通的衣服下面,已经能看见隐隐沁出的血水。
刺客转过身来,是一张范闲完全陌生我看书斋的脸,也是苍白无比,想来平日里极少见阳光,也不知道易容过没有,他嘶哑着声音,看着离自己只有十步远的范闲,说道:
“小范大人,你不累吗?”
范闲微微一怔,轻声说道:“本官没想到你能跑这么远。”
刺客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伸进外面的衣衫,缓缓取出了那柄寒若秋水的古剑,一剑在手,他全身上下的气质为之变,马上由一位逃亡的黑暗刺客,变成了了位高傲的剑客,浑身充满了自信与我看骄傲,
“我本不想杀你。”
范闲默然,知道对方如果没有受伤的话,确实有足够的实力说出这样看似我看书斋狂妄的一句话。感受着巷子尽头那股拂面生寒的剑意5ccc.NET,他下意识里准备抠住暗弩的板机,取出藏在靴中的黑色匕首,抛出最拿手的毒烟……不料……匕首没摸到,毒烟用完了,暗弩不在了。“你是赤棵的。”无名刺客冷漠说着:“你只有三枝努箭,一把匕首,十四粒爆烟丸,而现在……你是赤裸的。”
范闲微微低头5ccc。net,面色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确实书斋是裸奔入京。一向能够帮助自己的三大法宝已经不在身边——有这三大法宝在手,他敢和海棠正面打上一架。而此时,面对着一位综合实力绝对不在海棠之下的绝顶高手,范闲能怎么办?他只有祝福对方的伤势发作的更快一些……五竹叔能来得更快一些。
他体内如今已至顶峰之境的充沛真气,让他的心神坚毅自信起来,在经络里快速流转的真气,就5T像是无数调皮的孩子,在劝说着他,凭借自身的实力,与对方狠狠地战一场。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战意,用没有夹杂一丝情绪的目光看着对方,微笑说道:“说出你一个能让我书斋满意的身份……我就不追。”
这是交易,这是他冒着奇险,一直追踪这位绝顶高手到京中…5T…也要做成的一笔交易。悬空庙的刺杀太古怪了,宫典的离奇失职,刺杀时机关迭出的绝妙安排,面前这位刺客的出现与离开,对庆国我看内部事务的熟悉,都揭示了一下可怕的真相,这次刺杀,肯定不止一方势力参与其中,而且一定有庆国内部的人员参与!
范闲只是需要知道此事的真正起源,而不是像个勇士一样地为陛下洗去耻辱。他不是一位单纯的忠臣,更在乎的是,这次刺杀与自己,与父亲,与监察院之间的关系。
“不要说气节这书斋类的话。”范闲依然低着头,笑着说道:“你我都是一路人,知道承诺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给出我所需要的信息,我放你离开。”
刺客沉默着,默认了他的说话,但就在范闲以为对方会接受这个看似对双方都很公平,绝对双赢的交易时,对方忽然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杀了你。我不一样也可以离开?”
这个世界真的很妙,范闲强悍地拒绝了二皇子那个和解共生,在所有人看来都很美满的提5ccc.NeT议,而此时,也有人很强悍地拒绝了他。
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实力。
……
剑光似乎在一瞬间之内,照亮了整条小茬,深秋里的落叶,也被这剑风刮拂了起来,纷乱的飞舞在二人身间。那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就我看这样在凄美落叶的陪伴下,突兀而决然地来到了范闲的面前。
就如同在悬空庙顶楼一样。范闲体内真气疾出,运至双掌之上。开天辟地一般,挟着雄浑至极的掌风,拍向对方的面门。对于迎面而来的长剑根5T本看都不看一眼。
掌风凛烈,将那名剑客的头发震得向后散去,就像是道道钢刺一般。
武技之道,他不如对方,于是只好搏命。而且他很清楚,越是杀人无算的绝顶刺客,越是珍5Ccc惜自己的生命,越是骄傲,怎么可能换命。
如他所愿,对方果然横剑一挥,向着他的手掌上斩去。范闲奇快无比地收手,化为两道黑影,直击对方的太阳穴,这双拳出的是干净利落,简单至极,却是异常凶悍。
5ccc。net
便在这时,与他对战的剑客,却做了一件让范闲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剑客不再像大画师一样潇洒挥剑,不再妙到毫巅地运剑……他直接弃剑。
长剑脱手,急射而出,直袭范闲的咽喉,他的身体却异常古怪地缩了起来,避过了范闲的凌厉拳风,将手放到自己的左腿靴口处。
取出一把暗哑无光的匕首!……
范闲闷叫一声,收书斋拳而回,交错一击,仗着自己的霸道真气,生生将那夺命一剑击飞,古剑化作一道直线飞了出去,嗤的一声插在巷墙之中,不停颤抖着,嗡嗡作响。
更令他大惊的是,对方居然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向自己刺了过来,这一招范闲实在是太熟悉了!
剑客古剑在手之时,便是光明正大,大开大合,堂堂正正的绝代剑我看书斋手,所以范闲用霸道真气相应,但是这名剑客弃剑之后,整个人的光采便似乎荡然无存,化作了秋风之中的一道魅影,手里提着一把尖锐的匕首,突刺而出。
这种强烈的气质变5T换,只是在骤然之间发生,范闲险些应对不及,左臂处被划了一道细小的血口!
霎时间,两个黑灰色的身影就这样在巷中缠斗了起来,贴身的搏击,全以奇诡之道而行,锋出无声,指出阴险,在租小的范围之内,进行着极凶险的刺杀,两个人的5ccc。net动作越来越快,弯肘捉膝,撩腹剁脚,由墙角站至墙上,再摔到地面……一连串肉体格击之声连串响起,惊心动魄。
如果范闲不是从小被五竹锤练长大、如果不是深受监察院风格的浸淫,一直走的就是这个路子,只怕平已经被那把匕首戮出了无数个血洞,但饶是他躲得再快,终究还是被那把似乎染上了噬魂之气的匕首,在身上割了无数道血口子。
对方肯定对监察院官服的构造十5Ccc分清楚,刀尖所割,全是没有重5ccc.NET点保护的地方。
5ccc.NeT对方肯定对监察院官服的构造十分清楚,刀尖所割,全是没有重点保护的地方。
而最5Ccc令范闲心惊胆跳的是,对方竟对我看书斋自己研究的十分透彻,将自己的出手5ccc.NeT路线算的死死的,自己赖以保命的小手段,竟每每在发动之前,就被对方猜得先机,躲了过去,不论是拧尾指,还是插眼珠,捏阴囊,还是想倒肘击……什么样无耻下流阴险的招数,都失去了效用!
我看书斋一抹浅灰色的光芒,闪过范闲的眼帘,匕首的尖端很直很直地扎了下来,这让他想起了五竹叔的那根棍子,让他想起五竹叔说的那句话——直、狠、准。
之所以范闲在快要嗝5Ccc屁的时候还有情调回忆往事,是因为他还有一招大劈棺,脚下的靴尖里还藏着个刀片。
一甩手,体内暴戾的真气一下子迸了出去5T,手臂上的监察院官服都被震得丝丝碎裂,右手5ccc。net被真气所激,不停地颤抖,隐隐然有了几丝澹州海崖下叶流云散手的风韵。啪的一声击出。
像个幽灵一样附在他5T左臂处的刺客,只觉一股强大而锥心的真气扑面而来,对方这一拍的手指根根散开,宛若枯枝一颤!
刺客胸口一闷,被震了出去,脚尖也往下一踩,不偏不倚踩在范闲阴险踢过来的靴刀尖上,飘然退开三尺!
范闲一声闷哼,捂着受了刀伤的左臂。看着面前这个可怕的敌人。发现对方也在掩唇流血,稍觉安心。
只是。五竹叔还没来。
……
刺客5ccc。net横肘,将灰暗的匕首横举在眼前。嘶哑着声音说道:“这是学的你的。”
范闲阴沉着脸,感受着自己的精力随着伤口处鲜血的外满而不断流失着,冷声道:“不用客气。”
没有时间留给他治伤调息。而对方明显在对伤势地耐受力方面,比自己还要更加强悍,所以范闲没有第二句话,脚尖在巷墙上一点,踹落几块我看书斋灰砖。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去势若虎。一往无前!
刺客退一步,跃起,反手撩刀,刺向他的太阳穴。书斋
范闲身形一滞,气势由极暴戾而转至极阴柔,整个人的身躯极冒险地绕着那柄匕首转了小半圈,右手两根手指间寒芒一闪,从自己的颈后鬼魅伸了出去……刹那辰光里,便要轻拈毒针,扎中那把稳定异常握着匕首的手……的虎口!
可他没有料到,刺客反手撩的那刀,我看竟是个假像。当针尖探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从从容容地拉回匕首三寸,让毒针扎在了匕首的横面之上,针尖寸短,显得脆弱无比!
紧接着,刺客便是一膝顶在了范闲的后腰窝里。一股剧痛让他横过身去,然后便看见了那柄恐怖的匕首距离自己的胸口只有极短的距离。
书斋
——看着这把匕首,范闲绝望了,对方竟然准备的如此充分,连自己最后保命的三根发针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五竹还没来。
……
腰间着了重重的一记,范闲的一声闷哼,却变作了极其狂暴的一声呼喊!
“啊!”
生死之际终于激发5Ccc出了他体内最大的潜力,将那股强悍的杀伤力全数吸入了雪山之中,催发着霸道真气运至自己的双臂,夹住了匕首!
双掌与匕首一夹,发出了极难听的嘶哑声,就像是烫红了的烙铁正在粗糙的脚掌上慢慢划过。
两个人距离的如此之近,以致于范闲能看到对右眼神里的那丝微笑。
倒霉这种事情,总是联袂而至,此时范闲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身体里最大的那个隐患,也终于爆发了出书斋来,发出了致命的怒吼。
暴戾的真气,就像是不听话的孩子,又像是难以驯服的野兽,异常不稳定地在他的经络中开始跳动,而雪山处的真气蕴积,似乎也已经随着这一场耗费心神的缠斗,终于突破了极限。
爆了。
……
就在那么极短的瞬间内,范闲便已经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苦楚,身上每一处能够有感觉的神经,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楚无比,而体内的真气就这样狂肆地冲破了管壁,杀进了他的身体,片刻间消湮在腑脏之中,再也无法调动出来。
真气全无,双掌自然无力。
嗤的一声书斋轻响,那柄始终无法真正刺中范闲的灰暗匕首,就这样简简单单,甚至有些荒谬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范闲松开双掌,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上突然多出来了一把匕首,而且只能看见后面那一裁。
就连对方那名绝顶刺客,似乎都惊呆了,傻傻地看着范闲胸前的匕昔,而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不书斋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痛楚才传到了范闲的脑中,他才明白自己中了很深的一刺,只怕这条小命就要这么糊里糊涂地交待在异世界的一条小巷之中。
不甘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没生孩子,红楼梦还没有抄到七十八回,还没有去内库看叶轻眉做的家什,还没有去神庙偷窥,还没有站在皇宫的大殿上向天下人宣告自已的身份。
最不甘的是……瞎子,你怎么还没来呢?
……5Ccc
“意外。”
5ccc。net
很意外地是,说出这两个字的,除了临死不忘前世周星星的范闲外,还有对面那位剑容,只不过范闲说的极为不甘,对方说的极为无辜。
o
刺客终于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我看书斋范闲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当庆国皇帝最精锐的虎卫,终于干辛万苦地赶到小巷时,没有来得及参加这场激斗,只来得及看着一个普通百姓模样的人、松开了小范大人胸口的那柄匕5Ccc首,然后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直接掠过了巷尾那堵墙。
而小范大人,这些虎卫们暗中传诵,无比强大的大人物,就像一位酒后的醉鬼般,直挺挺地摔倒在巷中的土地上。
“快追!”有虎卫低声吼道。
“分二,首救人!”
这一行虎卫的头领高达、沉着一张杀气腾腾又阴郁至极的脸、蹲在范闲旁边,看着面前地上这个带着自己出使北齐的年轻官员,心里无比紧张和担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在巷子里响了起来。
“死不了。”范闲气喘吁吁靠在高达的怀里,望着胸前的一大片殷红,“插得不够深……不过,快请御医……去府上找我妹妹拿解毒丸子……另外请陛下急召费介回京……小命要紧。”说完这句话,范闲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只是昏迷之前还用有些模糊书斋的眼光,看了一眼那名刺客逃遁的那锗土墙。意外重伤后的古怪情形,已经让他隐隐猜到了那名可怕刺容的身份,只是这事儿太复杂,太可怕,可怕到他宁肯下意识里让自己昏迷不醒,也不愿意就这个事情再继续思考下去。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五十四章 伤者在宫中
更新时间:2007-10-28 17:01:07 本章字数:7021
车帘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了起来,露出一角车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长长石板路,就像是无数幅的画面,正在不停地倒带。
画面的一角,是片黑色的布巾正在飘动着,化作流溢黑光,渐渐占据了整个画面。
画面转而一亮,斑驳的亮片化作了很眼熟的小花,在澹州的山崖间开放着,有一只略显粗糙但格外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摘了一朵。
花儿在民宅顶的露台上被阳光与海风晒干,混入茶中。开水冲入杯中,荡起茶叶与干花,泛起金黄润泽的琥珀色,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端起,放在了面前。
“少爷,喝杯思思泡的新茶吧,今天是她入门头一天。”许久不见的冬儿姐姐满脸温和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没有在澹州当豆腐西施。
自己摇了摇头,接过茶来,送到了另一边,看着坐在自己旁边正不停啃着鸡腿的婉儿,嗔怪说道:“油乎乎的,你也吃的下去,喝杯茶清清嗓子。”
婉儿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在自己右手的妹妹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淡淡忧色全数无踪,让自己看着很是欣慰。
“该走了。”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冷声说道。
“去哪儿呢?”自己下意识里问了一句。
“去看小姐。”
“好。”自己没有一丝异议,无比兴奋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去提行李,还有那一个……黑黑的箱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箱子格外的重,怎么提也提不起来,把自己搞的满头大汗。
……
……
一滴汗顺着昏迷中范闲地额角,滑落了下来。滴在了枕头上面,他有些迷糊地将眼帘撑开一条小缝隙,无神地看着上方的流檐彩绘,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之中,不由浑身一寒,想着:
“难道……又穿了?”
如果死一次就要穿一次,范闲或许情愿自己上一次就死的透彻些,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看了那么些人,遇了那么些事。动了那么些情,生出不舍来,却又离开。偏还记得。
范闲有些散离地目光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开始像婴儿一样地学习聚焦,终于瞧清楚了在自己身边,婉儿的一双眼睛已经哭成了红肿的小桃子,死死攥着床单的一角。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看来自己还活着,还是在庆国这个世界里。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躺在哪里。
低头有些困难,但他从胸口处传来的疼痛里,知道自己的伤并没有治好。此时房间四周里,全是那些低眉顺眼的阉人,正满脸惶恐地四处找寻着什么,冒充着忙碌与悲哀,门口处,一群穿着御医服饰的老头儿们正哀哀戚戚地对着一位中年人说话。
“陛下,臣等实在无法。”
中年人大怒道:“如果救不回来。你们就陪葬去!”
半昏迷状态中的范闲,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只是唇角并不听他地大脑指挥翘起一角。
他在心里想着,这倒确实是挺耳熟的台词,只是你这皇帝,到我要死的时候才来发狠,似乎做人不怎么厚道——与眼前情况相比,范闲下意识里更希望是父亲大人范尚书在对着太医大吼大叫。
想伸手拍拍婉儿地手背,却没有力气动弹一丝,体内无一处不痛楚,无一处不空虚,他强行提摄心神,却是脑中嗡的一响,又昏了过去。
当范提司大人还有余暇腹诽皇帝,安慰老婆的时候,整个京都已经乱翻了天。
皇帝遇刺!
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天下所有人,所以很多人在黄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令百姓们心安的是,陛下并没有在这次事件之事受伤。但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监察院提司小范大人,忠心护君,英勇出手,亲手消弥了这一件天大地祸事,然后不顾病后伤后虚弱之身,自悬空庙追缉刺客入京,终于不支倒地,身受重伤,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范闲在庆国民间的名声一向不错,一闻这消息,京都居民们大多端着饭碗表示了真切的担心与衷心地祝福,夜里提着灯笼去庆庙替他祈福的人们竟是排起了长队。
城南大街的范府没亮几盏灯,一片黯淡,下人们手足无措地等着消息。范闲受伤之后,被虎卫们直接送入了宫中,陛下返京之后,便将重伤之后的范闲留在了宫中,令御医们寸步不离看着,对于陛下的这个表示,范府上上下下都觉得理所当然——少奶奶与小姐已经入了宫,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不过传闻中大少爷被刺了一刀,伤势极重,太医一时间没有很好的法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户部尚书范建没有入宫,只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陈萍萍也不可能还在郊外地陈圆里看美女歌舞,他坐着轮椅,返回了监察院,第一时间内开始展开对于行刺一事的调查,同时接手了悬空庙上被擒的那位小太监和那位九品高手的尸体。
靖王已经赶进了宫中,柔嘉郡主留在闺房里哭。
不知道京中还有多少小姑娘们在伤心。
……
……
二皇子紧闭着王府的大门,严禁属下任何人,去打听任何消息,做出任何反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值此多事之秋,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大皇子守在抢救范闲地广信宫外面,不停地踱着步。
宜贵嫔也领着三皇子站在广信宫外面。今天三皇子这条小命等于是范闲救下来的,先不说宜贵嫔与范府的亲戚关系,身为宫中女子的她,也知道在陛下震火地背后,所体现的是什么,而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皇后没有来,东宫太子也只是在广信宫处假意关心了几句,安慰了婉儿和若若几句,又请陛下以圣体为重,便回了东宫。
据另外传来的消息。皇太后虽然只是派洪公公来看了看,但老人家此时正在含光殿后方的小念堂燃香祈福。
范闲重伤将死的消息,让庆国所有的势力做出了他们最接近真实的反应。不免感觉有些荒谬的可爱。
……
……
广信宫以往是长公主在宫中的居所,也正是范闲第一次夜探皇宫时便来过地地方,但他没有在寝宫里呆过,所以先前醒来的那一刹那里,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躺在皇宫里。虽然范闲是为了陛下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但一位臣子被留在宫里治伤,终究是件很不合体统地事情,好在他还有个身份是长公主的女婿。
吱呀一声。广信宫的门被推开了,皇帝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身旁泫然欲泣的范若若,眉间略现疲态。姚公公颤着声音说道:“陛下,您先去歇歇吧,小范大人这里有御医们治着,应该无妨。”
皇帝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那些没用地家伙……”
“陛下,我想进去看看。”范若若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可是……太医正不让我进去。”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注意到范家小姐脚边放着一个很寻常的提盒。
范若若咬着嘴唇说道:“哥哥一直没醒来,但虎卫说过,让我拿他青日里常用地解毒药丸来,想必是他昏迷前心中有数,只是御医不……相信我的话。”
皇帝默然站在阶上,御医治病自然有自己的程序,拒绝范若若的药也是正常。但此时的皇帝,与以往许多年里都不一样……似乎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里面那个才是最出息的,也只有里面那个,才不是为了自己的位置而思考问题……
悬空庙上,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如果范闲第一选择是不顾生死的去救皇帝,只怕多疑成习地皇帝依然会对范闲有所提防,因为那样的举动,也许正是他身为一位权臣——想表现自己的忠诚给一位君主看——而做皇帝这种职业的人,向来不会相信可以看得见的忠诚。
可问题是……范闲选择了先救老三!
如果深究起来,都察院甚至可以就着这个细节,弹劾范闲大逆不道。只是皇帝本非寻常人物,他却从这个细节里面,自以为看清了范闲城府极深的表面下,依然有一颗温良仁顺的心……就像当年那个女子一般。
很好笑的是,范闲在那一瞬间根本不是这般想的,问题是,皇帝并不知道。
所以,皇帝很欣慰。
在知道范闲被重伤将死之后,他许多年不曾动摇丝毫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颤动,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范闲是不是压榨的过于极端,自我怀疑之后,他更是对范建感到了一丝毫无道理的嫉妒,一丝不能宣诸于天的愤怒——这么优秀的一个年轻人,凭什么……就只能是你的儿子?
自己的几个儿子?老大太直,老二太假,老三……太小,至于太子?皇帝在心底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小王八蛋莫非以为朕没有看见你故意踩中那个酒杯?
所以他将范闲留在了宫中,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将范闲救活,另一方面也是一位中年男人骨子里的某种负面情绪在作祟。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范建,或许对于陛下的心理过程十分清楚,所以在儿子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入宫。只是很黯然地留在了范府地书房中。
陛下传召,太医正领着一位正在稍事休息的御医走出宫门,满脸苦色回道:“陛下,外面的血止住了。可是那把刀子伤着了范大人的内腑。”
皇帝微抬下颌,示意了一下范若若地存在:“为何不让范家小姐进宫?”
太医正就算在此时,也不忘维护自己的专业精神,皱眉道:“那些药丸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刺客的刀上浸着毒,但毒素也没有分析清楚,所以不敢乱吃,怕……”
“怕个屁!”此时一直在阶下坐在椅子上的靖王爷冲了上来,啪的一声,一耳光就甩在了太医正的脸颊上,骂道:“老子给了你两个时辰!你不说把人救活。你至少也要把范闲救醒!只要他醒了,以他的医术,要比你这糟老头子可靠的多!”
太医正挨了一记耳光。昏头昏脑之余大感恚怒,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皇帝正想训斥靖王举止不当,但听着这几句话,心头一动,觉得实在是很有道理。如今费介不在京中,要说到解毒疗伤,只怕还没有人比范闲更厉害。皱眉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想法子,把范闲弄醒过来!”
话一出口,皇帝才发现,范闲果然是一个全才,而且如果他不是担心自己和皇子们中了烟毒,将药囊扔在了楼板上,只怕他就算被刺客剑毒所侵,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又想到范闲的一椿好处。他心里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暗道,如果这孩子的母亲……不是她,那该有多好。
他摇了摇头,在太监们地带领下回了御书房。
得了陛下的圣旨,靖王领着范若若,一把推门宫门口的侍卫,根本不管那些御医们地苦苦进谏,直接闯到了床边。
婉儿双眼红肿,一言不发,只是握着范闲有些冰冷的手,呆呆地望着范闲昏迷后苍白的脸,似乎连自己身后来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范若若看着这一幕,心头微恸,却旋即化作一片坚定,她相信自己这个了不起的哥哥,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去。
“弄醒他。”靖王爷今日再不像一位花农,却像是一位杀伐决断地大将,眯眼说道:“如果吃药没用,我就斩他一根手指。”
范若若似没有听到这句话,直接从提盒里取出几个大小不等的木头盒子。
靖王爷道:“你知道……应该吃哪个?”由不得他不谨慎,毕竟御医们不是全然的蠢货,说地话也有些道理,如果药丸吃错了,鬼知道会有什么效果,说不定此时奄奄一息的范闲,就会直接嗝屁!
范若若点点头,很镇定地从木盒中取出一个淡黄色的药丸,药丸发着一股极辛辣的味道。
她望将药丸递到嫂子的手中,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之人,林婉儿手掌一颤之后,问也不用多问一句,直接送到嘴里开始快速咀嚼了起来,又接过太监递来的温清水,饮了一口,让嘴里的药化的更稀一些。
在一旁好奇紧张围观着的御医们,知道这两位胆大地姑娘家是准备灌药了,反正自己也无法阻止,便有一位赶紧上前,用专用的木制工具撬开范闲的牙齿。
林婉儿低头,喂了过去。
一直默然看着的靖王,忽然伸了一只手掌过去,在范闲的胸口拍了一下,然后往下一顺。
然后,众人开始紧张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睁了开来,只是眼神有些无力。
……
……
“范大人醒啦!”
早有知趣的太监高喊着,出宫去给皇帝陛下报信,殿内殿外顿时热闹了起来。
范闲受伤之后真正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一定有很多人会失望吧。”
然后他看着身边紧张、兴奋、余悲犹存的那几张熟悉的脸庞,轻轻说道:“枕头。”
婉儿握着拳头,双唇紧闭,似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拿了个枕头垫在了他地后颈处,知道相公是要看自己胸口的伤势,所以又去垫了一个,让他的头能更高一些。
若若已经移了支亮亮的烛台过来。将他受伤后凄惨地胸膛照的极亮。
范闲闭着双眼,先让那股辛辣的药力在体内渐渐散开,提升了一下自己已经枯萎到了极点的精力,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朝着自己的胸口望去。
伤口不深,而且位置有些偏下,看着是胸口,实际上应该是在胃部的上端,御医们对外部伤势的处置极好,范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他知道胃上应该也被刺破了个口子。还在缓缓地流着血,自己的真气已经完全散体,根本不可能靠真气来自疗……如果任由体内出血继续。自己估计熬不过今天晚上,以这个世界的医学水青,对于内脏的受伤,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这怪不得御医。
“抹了。”他地精力让他只能很简短的发布命令。
范若若想都不想。直接取过煮过的粗布,将哥哥胸膛上地那些药粉全部抹掉,惹得旁观的御医们一阵惊呼。
毫不意外。胸口处的那个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针。”范闲轻轻吐出一个字,勉强能动的手,反手握住了正浑身发抖的妻子冰冷地手。
若若取出几枚长针。范闲的眼珠子向旁微转,看着一旁的靖王爷说道:“天突,期门,俞府,关元,入针两分。”
下针是需要真气加持地。而此时身旁……似乎只有靖王爷有这个本事,范闲醒来之后猜的清清楚楚,先前送药入腹的那一掌,不知道夹着练了多少年的雄浑真气。靖王爷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也要当大夫,依言接过细细的长针,有些紧张地依次扎在范闲所指的穴道上。
针入体肤,血势顿止,四周的御医满脸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
……
“三处。”范闲委顿无力地对靖王爷说了句。
靖王马上明白了,监察院三处最擅长制毒,自己与陛下关心则乱,竟是忘了让他们入宫替范闲解毒,于是赶紧出殿而去,让人去传监察院三处主办及一应人员入宫,救病治人。
没料到三处的人早就已经在皇宫之外等着了,三处头目更是请了好几次旨,要入宫去救范闲,只是今晚宫中乱成一团,禁军统领有几人被监察院传去问话,竟是没有人敢去请示陛下,自然也就没有谁敢让他们入宫。
此时靖王代陛下传旨,监察院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直接入了宫门,赶到了广信宫里。三处地人带了一大堆东西,钉钉当当的好像是金属物,躺在床上的范闲听着这声音,却像是听着玉?纶音一般动听。
三处头目是费介师兄的弟子,就是范闲的师兄,在监察院里与范闲向来相处的极为相得,此时看着师弟凄惨无比地躺在床上,脸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他走到范闲身边,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三处头目点点头,望着范闲说道:“师弟的药丸已经极好……不过,这毒是东夷城一脉的,试试院里备着的这枚。”
范闲心头微动,依言服下药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精神顿时好了些。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