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斩乱麻。只有这样，才能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也才能顺利地解决掉自己不小心遇到的麻烦。”张力随意地答道。
“解决我们？哼，解决我们容易，可你……”
“我当然是最安全的！”张力截断了石礼洪的话，面含微笑：“因为我给那些洋鬼子说了，我有一次偷听到你跟某个人聊天，内容涉及日本人留下的一批价值上亿的古董珠宝以及一张一亿五千万美金的瑞士银行汇票！当然了，你们还隐隐约约的聊起了某个囚犯，这个囚犯呢，又想用这笔宝藏来换取自由。只是我偷听被你发现了，之后，你又逼我入了伙，还威胁我的生命。只是忌惮我身后的詹姆斯帮办，怕我死了不好办，所以才又改成了收买。我呢，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虚于委蛇，假装收钱。另外，我还探听到你们在外面还有联络人、眼线之类……整件事到此为止，除了那笔两千块钱的小钱，其他都跟我无关。说的好听点儿，我只是一个幸运的偷听者！”
“你他M混蛋！”
“不许动粗！不然洋人就进来了，到时候吃亏的只是你自己。”看着石礼洪突然跳起来，双拳紧握，一副想要动手的样子，张力急忙小声警告道。
“害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石礼洪的鼻息粗重已极，“你不想要那批日本人的宝藏了？那可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哼，那些话你也信？”张力撇了撇嘴：“我当时只是编了个瞎话，光是那个什么麻生太郎我就觉得处处破绽，你们这些老油子会当真？真要当真，到现在为止你们干嘛总是把那什么越狱的事情放在前面，却对宝藏一个字也不提？你们不爱财？我听说余皇发是赌鬼财迷一个，他老婆以前是个妓女，孩子也是拖油瓶，他会在意有人在外面盯着？拿到宝藏，找艘船就跑，用得着管他什么外面的人？”
“你懂什么？那些人要是没办法，我们能这么老实？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可现在全被你这混蛋搞糟了。”石礼洪咬牙切齿。
“这不能怪我。我父母生我不容易，我也得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张力说道。
“哼，负责？我看你还是等死吧！”
“那可不一定。”张力笑了笑，又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假话，还敢拿出来骗洋人？而且还把当初的三千万美元一下子变成了一亿五千万美金。花旗银行也变成了瑞士银行？”
“谁知道你有什么病？我看你是生怕到时候自己死得不透，所以才把英国人也加上！”
“错了错了，其实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这些话都是你说的。知道什么意思吗？我只说我偶尔偷听到的。所以，就算是露了馅儿，也是你们在撒谎！……对了，
我就是那回去黄麻角的时候，在蕉林边儿上听到你跟某个人的谈话！”张力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栽赃！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栽赃！石礼洪感觉自己就快爆炸了，胸中一股气憋得难受已极，直恨不得一口咬断张力的喉咙。
“别老是我我我的，也别想着动武！”张力伸手在石礼洪愤怒的面孔前摆了摆：“咱们还没串供呢！现在就动手的话，万一惹出来洋人，想再告诉你我的计划可就没
机会了。到时候吃了亏，甚至是害了自己的亲人，可怨不得我！”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努力抑制着自己，石礼洪又咬牙问道。
“自救，顺便看能不能把你们也救了，免得真结下什么生死大仇！因为按照香港的法律，你们的罪根本就死不了，就算入了狱，到时候放出来也是一个麻烦。而且我
根本不清楚你们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先把你们摘出来，再让你们把那些人供出来，我的生命得不到保障。所以我才给洋人那么说，变相的给你们保留了机
会……只是，这个机会能变到多大，还需要我接下来的计划。所以，”张力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摆正了脸色：“做为交换，你得先告诉我，在监狱外面威胁你们的人
到底是谁，凭什么能让你们这么老老实实地听话！”
“你管不着！”石礼洪冷哼道。
“事关性命。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那个洋警司随时都有可能进来，你的时间不多！”张力沉声说道。
“……”
“还有四分钟！”张力看了看手上的表，这是他花十块钱从石硖尾附近的一个当铺弄来的，大概一分钟要慢个七八秒，相当不错的货色了。为了这个，胡家义当
时差点儿跟他翻脸。
“……”
“三分钟！”张力抬了抬眼皮：“你再考虑的话，我恐怕连想计划的时间都没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吃亏的不是我，到时候你们……”
“你真想帮我们？”
“至少我会关心自己的小命！”
“你要是反悔……”
“抓紧点儿！只有两分钟了！”
“九龙城寨！”
“九龙城寨？！”张力猛得眯起了眼。
正文 第三十章 真实情况
九龙城寨！
九龙旺角以北有一条界限街，它将九龙半岛横向一分为二，街南部分称九龙，街北为新界。界限街东街口通往启德机场，启德机场北面就是著名的中港英三不管的九龙城寨。
九龙城寨正式的名称是九龙寨城，又或称九龙砦城，是香港殖民地时代位于今九龙城区的一座围城。张力在深圳工作期间虽然也到过香港多次，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以前没听过，并不代表现在没有听说。
九龙寨城历史最早可追溯至中国的宋朝时代，原是防卫外敌的据点。香港后来成为英国殖民地，1898年《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却让九龙寨城仍然归满清派兵管辖，成为位处英国殖民地的中国外飞地。城寨更是清朝官员办公的地方，地位约等于现代的领事馆。英国曾一度于1899年入侵城寨，却发现城内空寂无人，并放弃占领、管理寨城和驻兵。其后1941至45年，日本侵华，日军占领香港期间，为了扩建启德机场的明渠，拆毁了全部城墙。日本投降后，露宿者开始在九龙寨城聚居，并于1948年成功抵抗英国政府进入整顿。
由于香港警察、殖民地政府无权进入，中国的政权又拒绝管理，九龙寨城顿成罪恶温床、贫民区，更有以“三不管”（即中国不管，英国不管，香港不管）来形容当地的管辖权问题。国共大战，大陆又有大批难民从华南地区涌入香港，并聚居于九龙寨城，港英政府如今已经完全放弃管理，寨城沦为帮会活跃地带，成为贩毒、**、赌博等非法行为的温床，最“著名”的色*情场所、赌场、鸦片烟馆、海洛英馆、犬肉食堂等四处林立。
虽然九龙城寨的地域面积并不大，只有区区六英亩，也就是不到三公顷，但已经有居民数万人，里面秩序混乱，却又自成一统，抗拒外来力量。而且因为其城寨中的居民对港英政府向来极为敌视，再加上主权问题，香港警察在那里的势力只有一个鸭蛋。（九龙城寨直到1993年才拆除）
所以，如果那里的某个势力盯上了什么人，那么，在一般情况下，被盯上的这位就要倒霉了！
……
“是谁？”
张力再次头疼！他现在终于知道并不是王国兴、石礼洪这帮人没能力，没胆量，关键是他们的对手太不好惹。九龙城寨，那是港英政府也感到头疼，曾经意图整顿而不得入的地方。如今又是这种局面，如果香港警察进入九龙城寨，谁知道解放军的将士们会不会将之理解为帝国主义对新中国的挑衅？可以说，如果香港警察真的进去了，那肯定是严重的政治事件。保不准那些正热血沸腾的解放军将士们会直接杀进来。现在可不是以后，新生的人民解放军那是无所畏惧的。要不然以后也不会打得美国佬叫苦不迭。
“陈细佬！”
“什么人？”张力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域多利那边调过来犯人之前，高脚七对面住过一个人，叫陈阿旺。陈细佬就他的弟弟！”石礼洪颓然地叹了口气：“他们兄弟以前就是混九龙城寨的。陈阿旺那回在油麻地砍伤了人，没能逃掉，被抓了。他弟弟陈细佬后来成了九龙城寨里面的帮会头目，很有势力。前几个月我们联系上他，本想弄点钱，没想到把自己陷了进去。”
“我不想知道起因，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威胁你们的？”
“我儿子女儿在他们手里，还有兴哥的弟弟，阿仁的老婆、女儿……”石礼洪黯然答道。
“还有人质？”完蛋！张力先是愕然，继而无奈摇头。他本以为是某个港英政府辖区的黑势力在威胁王国兴这帮人，可现在人家却是混九龙城寨的，尤其是还有人质在手……昨夜苦思了一夜的计划根本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先摘出来了，虽然不是摘得很干净，但也是他唯一可以获得安慰的地方。
“我早知道你帮不了我们！”石礼洪自嘲地笑了一下，很苦涩的那种。
“别拿这种表情出来，这又不能怪我。搞出这事儿来的是你们自己，我只是自保而已。而且就算我不出面，你们早晚也会惹来大麻烦！说不定还会把命送上！我现在的做法也只不过是把事情提前了一点儿罢了。”张力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穿越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占优势啊。
“你给洋人都说了些什么？把我们全都漏出来了？”石礼洪突然抬头问道。
“没有。我只说了你。”
“那就好！”石礼洪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想全担下来？……还挺义气。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就算你把所有的事儿都承担下来，洋人为了以防万一，也会加强赤柱的防范，你们所有的越狱计划都只能作废。那个陈细佬到时候恐怕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家人！”张力叹道。
“……”石礼洪沉默。
“不过，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张力突然又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笔宝藏对一个政府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吗？尤其是二战之后！”
“你是说……”
“时间快到了。听着，你先咬紧牙什么也别说，撑上几天。我先去跟他们串……”
“笃笃！”
敲门声响起，时间到！福尔德推门走了进来，面色严肃！
“警目，石警官想通了吗？”
“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些问题。”张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截，使之达到了正常的音量：“他们有麻烦！所以想要警务处帮他们把这些麻烦解决，然后再谈合作的问题！”
“麻烦？”福尔德推开张力走到了石礼洪的面前，“你们有什么麻烦？别告诉我，你们把事情泄露出去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们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麻烦？石礼洪眨眨眼睛，正好看到了站在福尔德身后的张力，那家伙的嘴巴一张一合，口形非常明显地显示了两个字：“儿子！”
“我家人被人抓了，如果我协助警方，他就会有生命危险。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否则，我不会合作！”石礼洪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从张力把他“出卖”之后，他的儿子就已经处于了生命危险之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寄希望于警方。就像张力刚才没说完的那样，希望那笔“宝藏”对港英政府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我最讨厌敲诈勒索！”福尔德死死地盯着石礼洪，可惜石礼洪的眼皮根本就连都都没动。
“长官，监狱里面知道这件事的绝对不只一个。如果您在石警官身上耗费太多的时间，恐怕消息会泄露的更多更快！到时候事情也只会更麻烦！”张力在后面淡淡说道。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你现在可以离开了！”福尔德不悦地瞥了一眼张力，“记着，不该说的不要说，闭紧你的嘴巴！”
“是，长官！”
死洋鬼子，过河拆桥！张力暗骂了一声。福尔德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是想要把他一脚踢出了调查队伍。不过，虽然明知道对方的目的，张力还是飞快地敬礼，然后转身离开。现在的情形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反正宝藏本来就是假的，谁管他们到底能调查出什么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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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赶紧跑路，那样就算是洋鬼子以后知道老子是撒谎，也拿老子没辙。不过这一条有个麻烦。那就是老子对现在的香港人生地不熟，想跑路的话，除了回大陆去接受毛太爷他们的思想再教育比较简单方便，想去其他地方都得跟人联系，这样就会很耗时间，也很容易让人发现。如果让洋鬼子知道了的话，他们肯定会意识到不对，那样的话，谎言不揭自穿，我恐怕会更倒霉。……另一条就是冷眼旁观事态发展。虽然这样可以暂时让洋鬼子不起疑，但也需要王国兴他们适当的配合！如果某个环节出现了错漏，洋鬼子发现自己被耍，吃亏的还是我！”
张力走在回詹姆斯办公室的路上，仔细地琢磨着自己这一次计划的得失。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弄险。虽然这个危险要比跟王国兴他们这帮人一起帮人越狱要安全一些，至少不会有多少生命危险，可欺骗港英政府，戏耍警务处的罪名也不小，如果洋鬼子发觉了，他进赤柱监狱当“寓公”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九十，另外百分之十则是去域多利监狱。
“王国兴他们受人威胁，又因为各种原因不敢报警，我这样做等于是帮他们做了决定。可他们也肯定会怨我。毕竟我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送到了危险之中。所以，想要他们合作，就必须先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他们的要求肯定就是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
“这样的话，可以用宝藏引诱港英政府先去对付那些黑帮，解决掉那些人，救出人质之后，再用宝藏为质，让港英政府对王国兴他们意图助人越狱还有收受贿赂的行为进行赦免。现在可是二战刚结束没多久，古董珠宝只是其次，一亿五千万的美金放到后世可就是不得了，别说港英政府，就是英国政府恐怕也会心动。到时候不顾解放军的压力，出警对付九龙城寨的一些黑帮应该问题不大。而且现在香港收受贿赂的警察也多，王国兴他们又没有真的帮人越狱成功过，达成目的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张力觉得自己的计划虽然还有些粗糙，但也越来越丰满，现在只要能够先行说服王国兴等人，实施的可能性就会很高。而现在这种局面，洋人又不会关心什么中国籍警察的生死，王国兴等人除了跟他合作，基本上已经无路可走。
“只是，那个宝藏到底该上哪儿弄呢？”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奉命不开门？
赤柱监狱里突然驻进了一帮警务人员的事情并没有隐藏多少时间。这本就是个小地方，虽然麦士维和福尔德等人也很小心，可生面孔就是生面孔，根本就瞒不住人。你要只是串串门也就罢了，可住下来不走，谁都知道有问题了。不过，随着监狱长史提夫严禁监狱人员外出的命令，麦士维等人倒也不用担心事情泄露到外面去，至少短时间不会。
而这么一来，赤柱里面的狱警们就紧张了。
虽说赤柱监狱管理严格，狱警们的收入普遍不高，远不及外面那些警察有油水可捞。可活人总不可能被尿憋死，大家明里暗里也都有那么一两招捞钱的办法。虽然收入不丰，但也能聊补囊中羞涩。就像王国兴一帮人，要不是遇到了九龙城寨的陈细佬这么一个凶人，早就拿着钱逍遥去了，哪还管你什么越不越狱？就算是越狱，也是假的居多。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蒙蔽相关人等，然后通过这种方式继续补充瘪瘪的口袋。
所以，在外面有关系的囚犯，在一般情况下也只是狱警们额外收入的来源，而根本成不了什么威胁。他们一般也都有自知之明，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在外面的关系。因为那样只会给自己在外面的朋友亲戚带来麻烦。而如果外面的亲戚朋友没有麻烦，那就说明这名囚犯没有任何油水可榨，反倒有可能成为那些脾气不好的狱警们的出气筒。
当然，狱警们也深知世事无绝对。如果囚犯在外面的势力太强，他们也不敢过于招惹。就像是高脚七，虽然入狱几年了，但依然还有一股潜势力，这样的人对狱警而言，可以欺负，但绝不可以随便欺负，基本属于可以和狱警平等对话的存在。当然了，就算能够对话，一般情况下高脚七也是比较弱势的。因为他如果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过于狂妄的话，狱警们绝对能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送他上西天。而王国兴这帮人之所以会遇到麻烦，就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九龙城寨里的情况，更加不知道原本只是一个混混的陈阿旺居然有陈细佬那么一个弟弟，而且还那么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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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星期三。石礼洪已经被福尔德一帮人软禁了两天半，警务处的第二批人马也已经在某个黑夜，乘着海事童军会的车秘密地赶了过来……几十名警察，小一半都是洋鬼子，跟曾经马马虎虎还能算得上是一家人的狱警们开始了一种莫名的对峙。而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举报人的张力，却意外地获得了他一个好处。
“三柴了……”老子升官可真他妈的快！张力看着笑咪咪的詹姆斯，又瞄了一眼袖子上的三条V字型的杠杠，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按理说，像他这样没有什么关系的警校学员毕业不到一个月就能够升到警长的位子上也应该算是天大的运气了，虽然三柴只是丙级警长，警长里最低的一级，但也是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升到职位了。只是，他怎么就感觉不到一点儿喜悦呢？
“王国兴那帮人还没串通好，宝藏的事情也还没处对付……当然没什么地方好喜悦了。”张力自己想道。
“张，恭喜你！”詹姆斯说道。
“谢谢长官！”张力敬了一个礼，同样回以一个微笑：“长官，您的升职令什么时候到？”
“我的升职令？”詹姆斯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摇头：“这一次主要是因为你的机警与忠诚才会让我们获知这件事，我只不过是将之转述给了监狱长，就算有一点儿功劳，也还用不着升职这么麻烦的。”
“这样不公平。”张力皱眉，一脸义愤：“您不升职，那警务处的那批人又凭什么在赤柱横行霸道？三天了，他们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弄得整个监狱人心惶惶。这样下去，我看查出结果的可能性不高，惹出乱子来的可能性倒是不低。”
“呵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张，上级有他们自己的意思。而且，查案确实是警务处更加在行一些，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詹姆斯笑得很开朗，很有一种心胸开阔，不以物喜，不能己悲的意思。不过，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长官，那这件事现在有什么进展没有？”张力又接着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你知道的，整件事，目前只有监狱长，还有麦士维助理处长，以及那位福尔德警官知道的比较详细。当然，警务处长，还有律政司，以及港督阁下也可能会比较清楚。只是他们知道的绝对没有监狱长他们快。”詹姆斯说道。张力是举报人，他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港督也知道了？”张力佯装惊讶。
“当然。这笔宝藏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太重要了。”到时候功劳巨大，大家自然都有得分。唯独你这个报信儿的中国籍警员，也就只能稍稍的提升一级，当个三柴。而如果这笔宝藏不是真的，那我就只有老老实实的继续做这个总督察，至于你……詹姆斯轻轻转过了眼睛，暗暗摇头。如果宝藏不是真的，警务处和惩教署却为此而劳心劳力，还浪费了那么多的资源，恐怕就要有人为此而承担些责任了。而这个替罪羊，很显然不会是洋人。想到这里，詹姆斯又看了一眼张力，然后又迅速地转过了头去：
“虽然你只是一个三柴，可上面又不是希望你能把责任都承担下来，他们只是要一个人替他们去死！地位高低无所谓的。”
“这家伙什么眼神儿？”
总督察小小怜悯了一下自己的秘书，他还以为张力正处于升职的喜悦之中，察觉不到。可他却并不知道某个心虚的家伙现在其实非常敏感，对任何细微的情况都极为用心，更对他有些飘忽的眼神看得无比真切。
“不就是想着万一不好，就拿老子当替罪羊吗？先扬后抑，还装得这么清高……虚伪！”
……
监狱大门儿。
依然是陈风林当班。看到张力顶着新鲜的三条杠走过来的时候，这位和他一起到来的原将军澳资深普通警员的眼中闪过了深深的嫉妒和羡慕。不过，想到这两天监狱内部的一些传闻，陈风林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心情，又换上了平时跟张力你来我往的那副笑脸：
“我说阿力，你可是好几天都没进去了。”
“没办法。事儿太多、太麻烦。”张力叹了口气，掏出了自己新买的一包香烟，刚撕开个口子，就看到陈风林伸到面前的手，急忙向后跑了两步，一脸戒备：“抢劫啊？今天就只有一包。全给你了，我怎么办？”
“少来，你升职了！不得请客？”陈风林白了他一眼，说道。
“升职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想升！”张力抽出两根烟扔了过去，又接着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就升官？这种好事儿我怎么没遇到过？”又扫了一眼张力肩膀上的三条杠杠，陈风又白了他一眼。
“放心吧，总有你升职的时候！”张力安慰了一句，又朝大门扬了扬下巴：“帮忙开个口儿吧！”
“不行！”陈风林摇头。
“为什么？”张力问道。
“上面有命令，不能随意放人进出！”
“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什么德性？”张力瞪了这家伙一眼，愤愤然地又拿出那包香烟抽了两根儿扔了过去：“今天就这么多了。再过份我可上报你索取贿赂了！”
“上报？”陈风林的眼睛不自觉的眨了眨，低头收起了两根烟，又干笑了两声：“嘿嘿，阿力，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这回真的不能放你进去！”
“凭什么？监狱长只说不许出监狱，你这只是二门儿，有什么好较真儿的？难道还怕我从里面跑了不成？”张力微微恼火道。
“报歉长官，这是福尔德高级警司的命令，监狱内部从现在开始，任何非公务进出都将受到严格的检查。如非必要，不许出入！”另一名看门儿的警员冒了出来。
“不许出入？……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看到这个家伙，张力皱了皱眉。跟陈风林一起的狱警他都认识，可惜今天这个人却是个生面孔，他刚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放在心上。可看现在这架势，这个新冒出来的小子好像还有替陈风林做主的意思。这可就不对了。要知道，陈风林虽然只是普通警员，可他才是这个班儿的头。
“我是警务处的！奉命来此执行公务，请长官你配合！”对方答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张力问道。
“知道，你是新晋升的张力警长！”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口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去？”张力指了指大门儿，问道。
“不知道。不过福尔德高级警司……”
“少他妈的给老子扯什么福尔德，洋警司了不起？老子就是进去找他的！”张力突然大声起来：“马上给老子开门。不然耽误了事情，你负责？”
“张警长，我奉命……”
“奉命不开门是不是？好啊，那我走！不过，你最好给我记住今天的事情。免得到时候你长官问你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力伸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而他这一做作，那个冒牌狱警就有些站不住了。没错，大家都知道张力这只是装样子，可万一他真的有事儿呢？福尔德这两天脾气可是很坏的。
“警长……”
“……”张力继续闷头走路，停也没停一下。看到他这个样子，那冒牌狱警恨恨地咬了咬牙，却还是不得不快跑两步追了上去，拦在他的面前：“警长，对不起，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您，您别见怪！”
“开不开门？”
“开，这就开！”
“那还不快点儿？老子有急事！”
……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慢慢享受
过了小鬼把的门儿，张力终于重又走进了赤柱监狱的囚犯关押场所。自从星期天晚上跟王国兴他们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走进过这里。他在星期一早上就把石礼洪“卖”给了詹姆斯，而詹姆斯又将之报告给了史提夫，继而警务处又知道了此事……虽然现在这件事还没有波及到王国兴一帮人，可数十名警务人员的进驻，尤其是其中还包括不少洋人警官，已经足以让王国兴一帮人察觉不妙。谁知道这帮人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没有必要，他根本就不想再走进来。
可惜，现在偏偏就到了必要的时候，使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进来一趟。不过也幸好，警务处大张旗鼓进了监狱，各个地方都有人监视着，这时候进来也比较安全。
……
“那家伙就是张力？”
“就是他。”
“就是他把石SIR给告了？”
“当然了。要不然还能有谁？你没看他又升官了？刚才警校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就升到警长，肯定是拿着兄弟们当的垫脚石。”
“他过来了！”
“二五仔！……别理他。咱们走！”
张力穿着新加了一条杠的军装警服，沿途也碰到了不少认识的狱警。可是，这些原本关系还算不错，也都能说上几句话的同僚今天好像都犯了病，远远地看着他走过来就拐弯儿，就算是对面走过的，看到他打招呼，要么只是随意的干笑两声，回上一句，然后匆匆就跑开，要么就是干脆不理，顺便还留下一个重重地“哼”字！
“一群混蛋，你们懂个屁。我出卖石礼洪？那你们怎么不说是他们先想宰了老子？我要是可恨，他们就更该下地狱！”
张力理解这些狱警们的心态。虽说大家都知道石礼洪被抓有可能是因为犯了大错，要不然英国人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没事找事儿，可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会有些兔死狐悲。而且，石礼洪还不是被那些警察查到的，而是被他这个“自己人”给出卖的，这就让那些人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了。因为，在这些人眼，张力和石礼洪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正义与邪恶，大家都是吃监狱这碗饭的，就算有什么恩怨也应该在监狱内部解决，如今石礼洪被抓，他自然也就成了吃里扒外的二五仔！这种身份向来就是不受人待见。不管他的做法有多么正义，多么对！
“韩坤那混蛋说的对。扒逆水，装清高，果然不受人待见。”
孤立的感觉很无助。张力一路走过来，总觉得那些狱警，还有那些刚从外面调进来的警察们的目光十分异样。这让他想起了当初韩坤给他上过的那堂课。当时听着韩坤“同流合污”的建议虽然不错，却没有今天这样身临其境的深刻体会。
***********************
“长官！”
“嗯！你有什么事情？”
环境变得有些陌生，张力既然知道此时自己属于不受欢迎的人物，自然也没敢在外面多走，很快就来找到了福尔德。本来那个拦在外面的洋督察还觉得他不够资格面见福尔德这样的高级警司，可又考虑到张力举报人的身份，终于还是帮忙通报了一声。
“长官！我只是想询问一下案情的进展！”张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洋人。两天多不见，福尔德的精神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萎靡了许多，显然是为这个案子耗费了不少的精力。不过，精神再萎顿，听到张力的话后，福尔德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立时暴跳如雷：
“询问案情？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长官，这次的事情可不同寻常。那么大的一笔钱，按照规矩，我身为举报人，理应得到相应比例的奖金。”张力不卑不亢地答道。
“混蛋。什么奖金？你不是已经升了职了吗？”福尔德大怒，手险些都指到了张力的鼻子上。
“据我新近查到的一些资料，马歇尔计划中，去年和今年两年，美国向英国也不过才是援助了十几亿美金。相比起这一笔钱，光是日本人留下那张汇款单据的价值就已经非同小可。虽然我只是一个举报人，可是，区区一个丙级警长的位子似乎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您说呢？”
“你只够当一个丙级警长！我警告你，不要贪心不足。不然的话，你连普通警员也没的做！”福尔德大怒说道。
“您脾气这么差，看来案情的进展不是很顺利喽？”张力微微蹙眉，又平静地问道。
“你管不着！”福尔德满面煞气，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口：“现在我命令你，马上滚出去！”
“长官，办案子不是只凭暴力就可以的，得动脑子！”高警警司了不起么？没错，香港现在这种情况，高级警司都已经是可以主管一个分区或者一个部门的高级警官，更是数万华人警察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位。可是，如果放到日后的内地，这个位子也就是个派出所所长，顶多就是分局局长！这种人，张力还真见过不少。虽说不至于瞧不上，倒也不会感到多么遥不可及。何况，他这回本就打算刺激一下福尔德，说话当然就不留情面。
“你……滚出去！”
“长官，火大伤肝！虽然任务第一，但您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张力敬了一个礼，“我这就出去。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声，那就是我也受过高等教育，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权利。所以，我保留获得自己应得利益的权力！”
“滚——”
……
走出福尔德的临时办公室，在一干洋警官好奇兼带着些恼怒的目光之中离开了这片防备森严的地区，张力微微舒了一口气。人不能老是撒谎，既然他已经在门口那么说了，就得按照那个说法去做。而且，他这回刺激了福尔德，虽然表面上是得罪了一名警队高官，却等于再次将自己跟那个天大的谎言隔离了开来。短时间内，福尔德等人应该不会想到他所说的那个宝藏压根儿就是谎言。毕竟，如果是他撒的谎，又怎么会老是追着要？
“接着就该是下一步了。”
张力抽出了一根儿烟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之后，又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拿脚碾了又碾，举步朝着自己的另一个目的地走去。
……
八号监舍。
王国兴也正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闷头吸着烟。这几天他的日子也相当不好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力居然真的敢把事情揭开。难道他真的不怕那些人下狠手？还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个陈细佬的厉害？早知道这家伙这么愣的话，就应该给他说清楚的。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陈细佬可是九龙城寨有名的杀人王，手上至少有几十条人命。这还只是一个人，那家伙手下也还有着几百帮众，好几十的亡命徒。虽然这人的地盘儿只在九龙城寨，可是，港岛九龙的那些帮会大头目也没几个人愿意招惹。按照道上的说法，陈细佬命贱！这种人做事不顾后果，本身又是不怕死的横货，谁招上谁倒霉。
“笃笃！”
“谁？”
“我！”
张力推开门走了进来。不过，出乎他的意料，王国兴看到他之后，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或者意外的表情，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终于轮到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王国兴又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蒂弹到了角落，拿起警帽戴在头上，继而又伸出了双手：“要不要上手铐？”
“你以为我来抓你的？”张力把门关上，小声问道。
“你要不是来抓我的，难道还是来救我的不成？”听到张力的话，王国兴冷笑道。
“你说对了。我还真是来救你的。不过，能不能救得成，还得看你们自己。”张力沉声说道。
“这种便宜话我也会说！”王国兴再次冷笑。
“我是说真的！”张力叹了口气。
“对，你是说真的。不过如果我是你，以后还是少出监狱为妙。”虽然已经看出张力并没有抓人的意思，但王国兴依然保持着伸出胳膊，束手就擒的姿式，“‘丧狗’这人睚眦必报，你这回把我们陷了进去，也让他哥哥没了机会，他饶不了你。”
“丧狗？”
“就是陈细佬。九龙城寨有名的亡命徒！”王国兴答道。
“原来是他。”
张力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陈细佬，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机会细查，可既然对方已经威胁到了他，他的计划自然也不会给那家伙留什么好路走。反正按照王国兴这帮人的说法，那陈细佬也不是什么好人，早死早超生。而且，如果没有个够点儿份量的家伙垫上来，他又怎么能从整件事里推脱出去呢？当然了，他所有的计划都需要王国兴这帮人来配合。
“兴哥！”
张力正想继续说话，以便劝解王国兴，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思做，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吱哑”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一个狱警走了走了进来。只是，这名刚刚走进来的狱警看到张力和王国兴那明显不怎么对劲的局面后，愣住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两只手接烟的？”张力也认得这名狱警，是王国兴的手下。不过，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之前，他当然不能把刚才的话继续下去。所以，佯做瞪了这家伙一眼之后，他又拿出那盒香烟从中抽出了两根儿，一根儿直接扔到了这名狱警的怀里，另一根儿递到了王国兴手里。
“我还有事，先走了！”迈步走出这间早已经烟雾缭绕的小办公室，张力又突然转过头来看了王国兴一眼，又指了指满屋子的烟气儿：“我这可是‘好’烟。现在你这屋里到处都是劣质烟的味儿，还是先别抽，回去找个清净地方，再慢慢享受吧！”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我要赦免令
10月28日，星期五。
警务处直属高级警司菲利普·M·福尔德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起床刷牙，然后穿上他那身气派的警服出去享受某些人的景仰。直到早上九点，他都还一直躲在自己临时宿舍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昨天他和麦士维刚刚接到了警务处长DuncanMcIntosh，也就是中文名字叫做麦景陶的那位先生的电话。电话里面，这位警务处长对他和麦士维的办事能力提出了高度的质疑，认为他们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没能取得任何的进展实际上是对整个港英政府的犯罪。要知道，这件案子涉及的可不仅仅只是区区一个内外勾结的越狱案，还事关一笔高达一亿五千万美元的巨额款项。
身为一名警察，一亿五千万美元能做成多少事情福尔德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这笔钱比起欧美许多知名大富豪的全部家产还要多的多的多！另外他还从麦士维那里知道，这笔钱如果用到刺激经济上，其所起到的作用还要远远超过一亿五千万美元本身。如果这些钱能够用到英国本土，甚至能够让一些大城市的经济加速恢复，进而辐射到周边以及其他城市。而这笔钱如果能够留在香港……那么，只需要其中的一小部分，香港如今的局面就可以完全改变。只要中共的解放军不打过来，香港的经济就可以得到迅速的恢复与发展。
原本，福尔德并不相信这笔钱的存在。是的，他确实不相信。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华人都是很穷的。这笔据说还是在七八年前就已经汇出的巨额款项，怎么可能是出自这些华人之手？可是，根据不久前的调查，这笔钱存在的可能性又并不小。……抗日战争期间，海外华人为了支援中国抗战，许多人甚至拿出了全部家产。而华人向来都习惯于省吃俭用，又擅于做生意，在国破家亡的危急时刻，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吝啬？根据总督府那边得到的确切消息，整个抗日战争期间，海外华人提供给国民党政府的抗战汇款，仅仅头三年就有20亿中国币，相当于数亿美金，这还不算那些被美国报纸所披露的，被蒋介石、孔祥熙等人贪墨掉的部分。
而且，目前他唯一一个掌握住的嫌疑犯石礼洪的表现也在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这个宝藏的真实性。虽然那个家伙到现在依然什么也没说，但这种强硬的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证据？至少，福尔德相信，如果自己有一亿五千万美金宝藏的消息，就算是被人打断了全身的骨头，只要死不了，他也绝不会说出去。
“可恶的中国人！”
福尔德又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骂那个冥顽不灵的石礼洪，还是在骂那个贪心不足的举报人张力！石礼洪的嘴硬让他变得极为被动，而张力的职位明明已经得到了提升，却还死皮赖脸的要求在宝藏之中分出一份儿。他以为他是谁？这笔钱只可能属于英国，就是港英政府恐怕也只能分得其中的一小部分，小小的一个新晋三柴，连个正式警官也算不上，居然也想分一杯羹？
“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把那个石礼洪的嘴巴撬开！要不然，处长阁下恐怕会对我极为失望，我也将失去这个无比难得的晋升机会！”一亿五千万美元啊！福尔德忍不住再次感叹了一声。这件事如今恐怕已经传到了伦敦，如果办得好，他菲利普·M·福尔德高级警司的名字恐怕会直接传到首相和女王陛下的耳朵里，到时候，别说晋升，就是直接调回伦敦，成为超越警务处长的高级警务官员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办不好，那么，他绝对会在一众官员的眼里被冠以“无能”的名号，从此沉沦。
“可惜，如果其他人都不知道的话，我就有可能把这笔钱……可恶！”
是前途远大，还是就此沉寂，甚至被提前退休，都在这一次了！福尔德猛得掀开被子跳了起来，刷牙洗脸，换上衣服，又仔细地在镜子面前把刮了刮脸，然后，精神抖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直趋关押着石礼洪的那间问讯室。
……
“长官你好！”
福尔德心里虽然很着急完成上面交予的任务，甚至于还有些火急火燎，但出于一个纯种英国人的性格，他还是表现的不急不躁。而当他在问讯室附近看到被两名洋督察挡在外面的那名狱警的时候，也同样没有显现出任何的不满。要知道，这些天，这是问讯室附近就禁止许多人随意靠近的，哪怕就是监狱长史提夫，也在禁止之列。所以，中国籍警员就更加不许靠近。尤其是前天张力过来一趟之后，这项规定更加受到了他的重视，被命令必须更加严格的执行。
“他是谁？”
福尔德并没有理会那名狱警，看到跟自己一起来的总督察拉斯洛就站在一边，便走过去问道。
“这位先生叫王国兴，是赤柱负责看守八号监舍的警长。”拉斯洛答道。
“他有什么事？”
“他只说有要紧的事要找你，我问他，他说我的级别不够！”指了指自己的肩章，拉斯洛不无自嘲地说道。不过很显然，王国兴刚刚说过的这句话也大大地得罪了他这位总督察：“所以我决定了。如果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来烦我们的话，我会上报史提夫监狱长，让他永远离开这里！”
“你可真够坏的！不怕被他听见？”福尔德笑了一下。
“他不懂英语！我刚才试过了！”拉斯洛笑道：“而且，我可是一名绅士。我只是打算向史提夫监狱长建议，把这位警长先生调出赤柱，然后调入警队，再派去最危险的地方去对付那些凶恶的匪徒罢了。身为一名警务人员，跟罪恶进行战斗，这是他的天职！”
“但愿你死后不会下地狱！”福尔德调侃了一下拉斯洛，然后转身看向了一直站在那里的王国兴，这回他用的是中文：“你叫王国兴？赤柱警长？”
“是的，长官！”王国兴立正敬礼，严肃地答道。
“你找我？”
“是的，长官！”
“那你有什么事？”
“我想自首！”
“……”
福尔德怔住！
……
“或许我的中文不太好！”拉斯洛在一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急忙走了过来：“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知道石礼洪是不是已经把事情向您坦白了一部分或者全部，可我想知道我这次的行动能否算作是自首！”王国兴正色问道。
“自首？”福尔德念叨了一下，“警长，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你必须先把事情向我坦白，然后我才能告诉你我能不能把你的行动当作是自首。”
“那就是说不行了？”王国兴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福尔德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看来我还是去找监狱长，让他向上反映一下的好！”
王国兴绷着脸又给福尔德敬了一个礼，转身就走。不过，来的容易去的难，拉斯洛带着两名洋督察拦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还掏出了手枪：
“站住！警长，你现在被捕了！举起手来！”
“我有什么罪？逮捕我？长官，知法犯法，就算你是英国人，也要付出代价。另外，请你记住，这里是赤柱监狱，不是你们警队，我去找监狱长，你却故意阻拦……你想干什么？想制造冲突吗？”王国兴看着眼前的枪一动不动，嘴上却无比严厉。
“我们奉命调查一件非常重大的案件。你有重大的嫌疑！所以，我有权立刻拘捕你！”拉斯洛厉声说道。
“这里是赤柱监狱！我的嫌疑是什么？就算我是嫌疑犯，你们有拘捕令吗？擅自拘捕一名在职警员？你没这个资格，总督察先生！”王国兴冷冷说道。
“警长，这里是香港！”拉斯洛嘲讽的看了一眼王国兴，冷笑道。
“香港又怎么样？你是英国人又怎么样？”回了拉斯洛一句，王国兴冷冷一笑，眼睛瞪向了福尔德：“警司先生，你别以为只有我一个。你应该想得到我只是个探路的。可惜你的表现让我们很失望。石礼洪能撑到现在都没有说出什么来，你以为我就那么软骨头？拘捕我？你就算能把我们全都抓起来又怎么样？政府真正想要的东西，你能给他们吗？”
“你知道什么？”
“有些东西我们根本就不清楚。但我们知道线索。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这个线索就在赤柱监狱这三千多名囚犯之中。”王国兴突然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只是可惜，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去一一讯问。”
“你到底知道什么？”福尔德猛得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王国兴的前襟：“给我说清楚！”
“我知道什么，长官你很清楚。可惜，我现在不想说了！”王国兴冷笑道。
“我们会让你说的！”拉斯洛阴阴地说道。
“五天了，石礼洪说了吗？”王国兴不屑地冷笑了两声：“那我就告诉你他为什么不说：他的孩子在一伙亡命徒的手里做着人质，就跟我弟弟一样！”
“这个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正准备去解救他的孩子。当然，这个解救的范围里面也可以包括你的弟弟！”福尔德接口说道。
“……真的？”
“我以我的信誉保证！”福尔德举起手掌说道。
“可我不信！”
“你这家伙……”
拉斯洛大怒，上前就要给王国兴点儿颜色瞧瞧，但却被福尔德伸手拦住了。
“你要怎么才会信？”
“我要见监狱长！还要得到由总督葛量洪亲笔签发的赦免令！”（港督确实有权对一些罪犯进行特赦）
“……你这个疯子！”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转机到了
11月2日，星期三。
案件依旧在高度的保密中进行着,狱警们虽然也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简单，却根本探听不到一点儿情况。就算是张力，除了知道福尔德带着王国兴去见了史提夫，也一点儿不清楚其中的进度，虽然他也很想打听一二，但詹姆斯的地位依旧稍低，而且史提夫早早地就下令不许泄漏任何消息，所以基本打听不到什么。事实上，就算是那些从警务处调过来的警员们，包括其中的好多洋警官也只知道他们是在帮助惩教署加强监狱控制，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再顺便调查一下监狱内部有人跟外人勾结的问题，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但即便如此，张力却并不太担心。
两天前他听到王国兴也被捕之后，他就知道对方开始按照他给的剧本行动了。想想那家伙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宁可老老实实的受陈细佬的摆布，也不愿意通知警察，这就说明了这家伙对现在的香港警察并不信任。而现在，事情因为他撒的那个关于宝藏的谎言已经变得更趋复杂，如果王国兴敢于暴露他的谎言，那么，警务处又有什么理由去帮他搭救家里人？就算迫于道义帮忙，还能尽心尽力吗？恐怕到时候反而还会因为巨大的失落感而恼羞成怒，反过来先清算他们内外勾结，收受贿赂的罪名。
“大不了进监狱呆上几年。我还就不信了，他们真能因为一个谎话把老子杀了。”
张力站在詹姆斯办公室外面的走廓上看着外面，同时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好莱坞经典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努力的想象着如果自己某一天真的也进了监狱，会不会像那位主角一样，二十年如一日地用一柄小锤去挖一个地道，然后逃出生天。
“按照剧情，我只是在黄麻角的那片蕉林里听到石礼洪跟别人说话而已……现在王国兴他们应该都是在按我写的剧本在表演，也就必须承担下整件事情，想改口都难。到时候，就算知道是我撒谎，那些洋鬼子恐怕也还不能认定是我导演的这一切，那么，他们又凭什么把老子打进监狱？香港再怎么说，马马虎虎应该也还算是一个讲法律的地方！”
张力摇了摇头。二十年如一日地去挖什么地道，这件工作太具有挑战性了。非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接受。相比之下，同样是在监狱里面，他还是希望能高高兴兴的在赤柱当他的狱警，至少这样安全有保障。
“张！”
詹姆斯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面传了出来。正在胡思乱想的张力急忙甩掉手里的烟头，走了进去。
“长官，有什么事？”
“这份文件又出错了！”詹姆斯把一份英文版的文件直接扔到了张力的身上，语气很是不善：“你最近都怎么了？工作效率下降了那么多，而且还经常出错。难道你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名警长，不想再继续做我的秘书了吗？”
“不是的，长官，我……”
“不要找理由，我根本就不想听。现在你马上去把这份该死的文件弄好，因为我马上就要用它！”詹姆斯叫道。
“是，长官！”
张力拿起文件落荒而逃！
“等等！”
“长官，您还有什么事？”
刚刚跑到办公室的门口，听到詹姆斯的声音，张力又急忙转过了身来。
“你……”詹姆斯伸手指着张力，似恼火，又似无奈，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张，我希望你能记住，你虽然成为了一名警长，可依然只是一名员佐级的警察，连真正的警官都算不上！所以，不要老是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好好的把你的工作做好，这才是你需要注意的。”
“是，长官！”
“嗯！”
詹姆斯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张力看他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确实没什么再说几句的意思，这才放轻脚步，快速地走了出去。
“在没有正式结果之前，连我也没有机会获得什么好处，而你不过只是提供了一个并不怎么准确的消息，就想凭空获得更大的好处？难道以你受教育的水平，还不知道警务处绝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立案吗？竟然还为此得罪了一个高级警司……真是个贪婪的家伙！”
听到轻微的关门声，詹姆斯又抬起了头，看了看张力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金钱的诱惑力果然是无比的强大！”
……
“做不切实际的事？我做的事真要是告诉了你，你这家伙恐怕能吓得再跳起来！”
张力抱着文件走到外间自己的办公桌前，也不知道该不该嘲笑一下詹姆斯的无知。这几天他一直患得患失，难免有些疏漏的地方……对此，他通过对詹姆斯的种种暗示，将原因归结到了自己对未能获得更多奖赏的原因上，詹姆斯也立刻就接受了这种暗示，并且多次劝说他不要再进行幻想。可是，他哪是在意什么额外的奖励？他在意的是自己的这个谎言到底能不能按照预想的那样一步步的走到同样已经预想到的结果。
“老天爷……呃，香港是上帝的殖民地，还是上帝保佑吧！阿们！”
张力非常不虔诚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叹了口气，把目光瞄向了一边的英文打字机。
“笛笛！”
汽车喇叭响。
张力刚刚放到按键上的手又收了回来，透过窗户，他看到了一辆警车慢慢地驶到了他所在的办公楼前停下，接着，一名中籍警员飞快地从前排打开门跳了下来，绕过车头，打开了车厢的后门儿。再接着，他看到了一顶礼帽从车厢里伸了出来。
“好家伙！”
张力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被那位戴着礼帽，同时还搭配着一身极为不相配的西装的老兄震撼住了。因为这位兄台真是……好大一胖子！
“最起码也得三四百斤！”
目测了一下，张力做出了如此的结论。以前在电视上倒是见过据说有千多斤重的胖人，可如此近距离的，他还真没有见过能比得过这位老兄的。
“一没法院那边儿的通知，二没戴手铐脚镣，应该不是新来的囚犯！难道……这胖子还是警察？”赤柱监狱现在是非常时期，张力也非常敏感，对于任何一名在监狱出入的人都会思虑再三。而这个坐着警车前来的大胖子，很显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物。虽然是没穿什么警服，可香港警察也有便衣的CID不是？
“中国籍便衣！”张力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个在楼下四处打量的胖子和警车里钻出来的另一名洋警官，还有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来，远远地就朝那个大胖子伸了手，一副热情相的总督察拉斯洛先生，心思飞快地转动：“死洋鬼子，终于忍不住要找帮手了？白种人在香港属于少数民族，找便衣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付同样中国人身份的罪犯或者黑帮。而现在这个时候，自然只有……”
转机到了！王国兴、石礼洪，你们的命还真他M的好！张力的心里突然莫名的轻松了起来，他微笑着转过头，轻快地敲击起了面前的键盘！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打死你
张力的轻松果然不是错觉。因为事实证明，真的是转机到了。
11月4号，也就是张力看到那个大胖子来转悠了一圈儿之后两天，几辆警车带着一名垂头丧气的中年男子来到了赤柱，张力打听到这家伙的名字就叫陈细佬。不久，王国兴、石礼洪重新出现在了许多狱警们的视线里，虽然还没有完全获得自由，却也比连屋门儿都不许出好的多。当然，王国兴和石礼洪两人的身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些受伤的痕迹，摆明了是被洋鬼子用了刑。对此，狱警们都有一些戚戚然。而除了这两个倒霉蛋儿之外，张永仁、余皇发，据说也都收到了暂时停职的通知，另外还有几名警员。这些人都被分别关押了起来，并接受了洋警官的讯问。不过，面对这种并不算多好的境遇，王国兴和石礼洪等人却似乎并不怎么抗拒，因为在陈细佬被押进来的同时，赤柱监狱还迎来了另一批客人，男女老少幼都有。
这些迹象都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只用了仅仅两天，香港警察就抓到了九龙城寨里面有名的亡命徒，号称“丧狗”的陈细佬。不仅如此，张力还听说，陈细佬手下的帮众也已经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烟消云散，王国兴等人的家人据说还是某些陈细佬的手下主动交给警察的。
……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张力很好奇。“丧狗”陈细佬不是很厉害吗？王国兴一帮人也算精明，却被对方支使的老老实实，不敢稍有反抗。可现在看起来，这家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几个黑帮份子而已。那些人除了拿着几把刀跟人对砍，不怕死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詹姆斯对张力口中的“你们”感到很满意，“你要知道，黑帮永远都不可能跟政府对抗的。因为在一般情况下，黑社会所代表的势力只是一小撮，虽然这帮人拥有着超越普通平民的杀伤力，但是，相比起政府暴力机关，他们的力量却根本不足为道。两者之间，根本就是大象跟老鼠的区别。”
“我还以为现在的香港有些混乱，政府的掌控力会有所减弱，却没有想到还是这么厉害！”张力摇头说道。他当然知道黑帮无法跟政府对抗，当年他就曾经听过这样一个传闻，2000年的时候，香港某个黑帮大哥在街上对一名罚他款的警察叫嚣，说什么夜里12点以后整条街都属于他管，警察算个屁。结果，此话传出，香港警务处大怒，立即展开了大规模的扫黑行动，短短的时间内，黑帮份子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整个香港治安为之一清。可是那毕竟是50年后了，黑社会在香港的势力已经势微，远不如先前那么厉害。而现在却是1949年，正是香港黑社会蓬勃发展的时期。后来鼎鼎大名的14K、新义安等组织都是这个时候开始组建的。
“政府只是不愿意认真罢了。认真起来，就算那些黑帮势力再强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能跟数万警察，还有拥有强大火力的英国驻军相提并论吗？”詹姆斯得意地说道。
“这话倒是不错。只是这回是解救人质，不是火并，这么轻快地解决，我总有那么一点儿不太真实的感觉。”张力笑了笑。以前见多了挟持人质跟警察对质，甚至撕了票之后依然可以逍遥法外的事情，他倒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解决。
“这要感谢那位刘福探长。听说是他出面设计，结果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抓到了陈细佬，然后又瓦解了对方的帮会！”詹姆斯说道。监狱长虽然下达了封口令，但张力也算是案件的知情人，他就算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
“刘福？”
原来是他？这位在香港可是大名鼎鼎啊！张力不由地想到了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听到的这位华探长的传闻。只是没想到，这位传说中贪婪、小心眼儿的老兄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两天，九龙城寨这个连港英政府也不敢轻易触碰的地方，里面的一个势力并不算弱的黑帮就在这位老兄的设计下烟消云散了？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就是演电影也没那么轻松吧？
“厉害！”
警察就是要混到这个地步才叫牛逼。只是不知道这位老兄跟日后的雷洛相比，到底哪一个更加强势一些。或许，自己有一天也能达到这个地步？
……
怀揣着一丝疑惑、一点敬佩，以及一缕不安，张力继续关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王国兴等人内外勾结越狱的事情早已曝光，如今外部压力也已经解除，那么，剩下的事情他们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出卖自己？
“王国兴啊王国兴，希望你见到了石礼洪，也串好了供。不然的话，那家伙要是漏了点儿什么，我可就惨了！……老子可是变相的救了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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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6号，又是星期天。张力这一回并没有再留守在监狱，因为监狱长史提夫禁止出入的命令已经取消，而且现在的情形也已经只能听天由命，所以他向詹姆斯请了一个假，离开了香港岛，然后坐船过海回到了九龙，来到了他曾经的“故居”：石硖尾，大陆难民们的聚居地之一。
虽然距离上次来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有小半年，可是，张力发现这里依然没有什么改变。而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就是这里变得更加拥挤了。
木板钉成的棚户把原本还能看得见的几条小路彻底淹没，人行走在其中，没两步就要拐个弯儿，身体胖一点儿的甚至还有可能被两侧的房子挤住，当然，这里的胖子极少极少。路上到处都是垃圾、粪便，恶臭隐隐飘浮在空气之中，让人几欲作呕，而在这种环境下，端着大木盆洗衣服的妇女、光着屁股玩耍的孩子、躲在房根儿晒阴凉的老人却又随处可见……
不过，上面所说的那些还只是其次，最让张力感到麻烦的是：他迷路了！
张力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窘迫过。大半年前初来乍到的时候，他也没迷过路；在警校的时候，中间回过来一趟，也没迷路；怎么这回就迷路了呢？苍天他个芭辣，怎么就不知道让人顺心点儿？
……
“大婶儿，您知道这附近有个叫胡家义的吗？他是一个记者！”找不着路，自然就只有多打听打听，人虽然只长着一张嘴，但也不能只留着吃饭用。于是，张力就先找到了一个旁边正在洗衣服的大婶儿，语气亲切地问了起来。不过可惜的是，那位大婶儿根本就不搭理他，瞅了他一眼之后，居然抱着盆儿就跑回了屋里，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干瞪眼。
“有毛病啊？问个路都吓成这样？”
张力忍不住牢骚了两句。他自然不可能把原因归罪于自己长得比较帅这一点上，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帅哥。他的前任女友就曾经说过，把他扒光了扔到澡堂子里，一般人绝对找不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在一段时间内狂炼身体，练得身强体壮，以至于在失业之后被新任老板看中，击败了另几位应聘者，当上了物业经理。
“小朋友……”
大人不行，咱就问小孩儿。张力从手提袋里拿出了自己路上买的水果，向旁边的一个正在踢毽子的小女孩儿露出了诱惑的笑脸。可是……
“哇！”
小女孩儿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小朋友，别哭啊！”
我又不是什么怪叔叔！回过神儿来，张力赶紧上前安抚，忍不住有点儿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可是，还没等他郁闷完，旁边一间木屋的门突地打开了，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警察打人啦——”
……
“我没打人！”张力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声呼喊，居然在一瞬间就召集了上百人。看到自己身边里三圈、外三圈儿的人墙，还有那一束束不善的眼神，他的额头忍不住流下了缕缕冷汗，急忙把手提袋举了起来：“我就是想问个路。我是来找人的！没打人！”
“……”人群依然冷冷地凝视着他，有个肩膀上缠着绷带的甚至又向前逼进了两步。
“我真的没打人。要是来找麻烦，我干嘛还带水果？你们说是不是？”张力又赶紧叫道。
“臭条子，滚！”那个肩上有伤的家伙突然吼了起来。
“嗯？”
“滚——”
百多人突然齐声怒吼，声浪滚滚！震得张力的耳朵居然都有些“嗡嗡”作响！不过总算还好，这些人虽然群情激愤，语气不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却暂时还没有动粗的意思，只是让他滚蛋！面对这样的情形，张力自然也不会讲究什么威武不能屈，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滚蛋就滚蛋，咱以后再算帐！
“好好好，我走！不过麻烦诸位先让个路！”
缓了口气，很绅士地朝众人笑了笑，自我感觉不卑不亢，与刚才的示弱之举应该可以完全判若两人。
“以后再敢来，打死你！”
“扒了你的皮……”
“捶死你！”
……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沿着这条道，张力慢慢走了出来。可是，后面那一句又一句的狠话还是让他一阵阵不爽。赶人走还不算，还要打死扒皮？石硖尾的人什么时候变得都这么横了？他有些恼了，自己没招人没惹人，现在又都让步了，这些人至于再追上几句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还想打死警察？这些人难道不知道有个拿了警察家属进行勒索的黑帮老大刚刚被抓？而且，陈细佬刚进赤柱监狱就被里面的人打断了二十七根骨头，现在还在医院呆着，据传闻说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了，甚至以后连开口说话都难……
“打死警察？恐怕你们到时候都不知道会怎么死的。”张力暗暗发狠，他回头看了一眼，记住了其中一个口出狂言，长得黑瘦黑瘦，大约二十岁出头的臭小子。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美女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耗尽艰辛，加上一点点运气，遇到了以前的邻居，张力总算找到了胡家义兄妹住的地方。不过让他感到气愤难平的是，这两兄妹居然搬家了！虽然搬的不是很远，也就只有不到一里，可这么大的一片区域，最起码有几百个棚屋。难怪他找不到地方……一想到自己因为这个而被上百人围堵，甚至险些被臭揍一顿，张力就无比怨念，看向胡家义的眼神都有些不爽。
“上个月，有几个警察到这附近乱逛，还调戏女人，结果就跟一些居民起了冲突。两伙人都有人受了伤，那些警察觉得吃了亏，又找了不少同伙回来算帐，老百姓不敢跟警察硬碰硬，结果被抓走了几十个！虽然几天后都放回来了，可一个个都伤得不轻，最重的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你在这时候穿着警服来，不是自己找不自己在吗？”胡家义完全无视张力眼中的幽怨，反倒还显得有些不满：“你说你们这些警察。平时不好好抓贼也就罢了，反倒还自己亲自上阵祸害老百姓。算什么东西！”
“你说谁呢？”张力大为不满：“有不满就直说，别玩什么指桑骂槐的把戏！我可没祸害过老百姓！”
“真的？那你怎么升职这么快？”胡家义瞥了一眼他袖子上的三条杠，“我听说你们这一期毕业的警校学员可才刚刚加入警队不到一个月，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立了什么大功？”
“是啊，最近祸害了几个警察，所以就升官了！”张力答道。
“胡说八道。”胡家义翻了翻白眼儿。警察祸害警察？只听说过狼狈为奸，官官相护的，还没听说过乌鸦啄乌鸦玩儿的呢！当他白痴？
“说真话你又不信……”张力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所以我说你们这些记者都是天生的疑心病重！”
“嘻嘻，阿力哥，我哥现在可是副总编！”小萱从旁边的小屋里冒出了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张力回来看望他们兄妹，她是感到最高兴的。来香港这些日子，胡家义生怕她受欺负，平时基本上都把她关在家里，尤其是不许她出门太远，算起来，除了胡家义这个亲哥，也就张力跟她最熟了。
“切，他一个小报总编有什么了不起？还比不上一个大报社打杂的呢！”张力对小萱支持胡家义的行动表示了由衷的不屑，结果只换回了小萱的一个鬼脸。
“那也总比只会祸害老百姓的臭警察强！”胡家义冷哼道。
“别老拿警察说事儿成不成？告诉你，别瞧不起我们。警务处真要认真起来，香港这些黑帮没有能撑过几天的！”张力说道。
“这么厉害？那怎么不认真起来看一下？”胡家义反驳道。
“老兄，政治，懂不懂？所有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缘于政治！”张力点了点面前的桌子：“警务处是不想动么？就算是想动也得能动得起来啊！别忘了，他们处长要听律政司的！可律政司呢，又要听港督的！港督呢？得听伦敦的！可为什么伦敦不让香港整顿治安？因为他们不能确定解放军到底会不会打过来。要是打过来，香港就变成中国的了，他们干什么还要吃力不讨好的做这些麻烦事？英国政府敌视中国，敌视中共，自然不会想把一个安安稳稳，治安良好的香港留给对头了。邱吉尔说了，‘铁幕’已经降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告诉你：这就是冷战！”
“冷战？”
“是啊。冷战！”张力点了点头，看到胡家义迷糊的眼神，忍不住也有些诧异：“怎么，你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没听说过！什么意思？”胡家义问道。
“身为记者，这个词儿你都不懂？我记得邱吉尔的铁幕演说就被称作是冷战的开端的呀！这都过了好几年了吧？（美国政论家李普曼于1947年第一次使用冷战一词）”张力反问道。
“我知道铁幕演说，至于冷战……”胡家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几年国共大战，我只顾着逃难，有空也只是看什么时候国家能够和平。哪还会关注什么世界冷战？”
“这个……倒也是！”张力想了想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邱吉尔的铁幕演说是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就发表的，可那个时候的中国人都忙着关注国共两党的战事，关注着自己国家的命运之争，哪有几个人会去理会什么冷战？又不是真的暴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谁管你们那些洋毛子到底是冷还是热？
“阿力哥，你现在在哪里当警察啊？”小萱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了胡家义旁边，又开口向张力问道。
“我？”看着小萱期待的眼神，张力微微有些羞赧：“我现在赤柱，当的是狱警！”
“狱警？”
“是啊。你又有什么建议？”白了胡家义一眼，张力问道。
“我是想说狱警好。”胡家义冷哼了一声；“虽然现在警察里面都没几个好人，也不管什么便衣、军装，还是狱警，不过你躲在监狱里，就算是想祸害人也祸害不了多少，能少造点儿孽，我也能放心不少！”
“我说你这张嘴巴还真够臭的！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成不了什么好鸟儿？”张力恼火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做个好人，不管在哪里！”胡家义正色说道。
“记者就都是好人了？我以前就见过一些记者，为了几条新闻，眼看着什么诱拐妇女、绑架勒索、逼良为娼的事情也不报案，只想着为自己的新闻弄些素材。要么，就是为了一点儿钱或者上面的压力，把一大把反映社会现实的材料、甚至是一些举报信丢到垃圾堆里，任由坏人逍遥法外，鱼肉百姓！……你可别有一天也成了这样！”张力反唇相讥。
“这个你放心，我胡家义向来行得正，做得明！”
“一般像你这么说话的人，都没几个好东西！”张力也翻了个白眼。
“你……”
“行啦行啦，你们两个见了面就吵，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较真儿的。我看你们压根儿就是八字犯冲！”小萱急忙插嘴拦在了两人面前，忍不住有些抱怨。在她眼里，胡家义和张力都是好人，只是好归好，偏偏又相互看不顺眼，一见面就要吵上几嘴，让她头疼不已。
“看小萱的面子，不跟你计较！”张力伸手虚点了一下胡家义，“你有空也好好学学你妹妹。你说也是，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人品咋就差距这么大捏？”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唉……”小萱捂着脑门儿，无奈叹气：“我去盛饭！”
……
在石硖尾吃完小萱做的浆糊粥，顺便又尝了几块猪油糕，张力借口还要回去上班，便告辞出来。在离开之前，他背着胡家义偷偷地给小萱留下了五百块钱的家用。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在香港就只有胡家义兄妹这两个人算得上是他的朋友。虽说胡家义现在已经成了小报的副总编加股东，可这种小报就算再赚钱也只是勉强糊口，要不然这两兄妹也不会现在还住在石硖尾的棚屋。另外，胡家义这人有点儿“假清高”，或许真的就像是小萱说的，这家伙跟他八字不合，见因就容易犯冲，如果当面给钱，肯定要矫情，就算最后能收下来，恐怕也要费他好大一番唇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愿意做。
只是张力也没有想到，原本在他的印象里温婉可人又听话的小萱在一开始竟然也不愿意收这些钱，直到他赌咒发誓的说这些不是黑钱，那丫头才犹犹豫豫的拿了，还说以后宽裕了要还……结果两人争执的功夫，被胡家义发现了，这钱自然也就被塞了回来。
“你说你怎么那么倔？”
“这不叫倔，叫原则。我们兄妹两个都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用得着你施舍？”
张力要回赤柱，胡家义也要去尖沙咀去看看有什么新闻没有，实在没有就只有买几张报纸，拿回去根据上面的新闻写几篇社评……所以两人就同路而行，也就当是胡家义给张力送行了。只是，一直到了港口，渡轮都靠了岸的时候，两人也依然没停住斗嘴。
“施舍？我看你是自己的心里觉得自己像是乞丐，所以才觉得别人送你东西就是施舍！心理上的贫穷，是人现实中贫穷的根子所在。我看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是心理上的乞丐？那也比你收黑钱强！”
“我给你说了，这不是黑钱！”张力没好气儿地掏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五百块钱在胡家义面前扬了扬：“这是韩坤派人送给我的，说是买那块玉的钱。明白吗？再说了，小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就让她天天吃稀饭？有你这么当哥的？等你哪一天下地狱的时候，见了你父母，我看你怎么交待！”
“你才下地狱呢！”胡家义瞪眼道。
“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当然会下地狱。难道你胡某人就能上得去天堂？天堂真要那么容易就进去，恐怕早就人口爆炸了。说不定，上帝都要移民凡间了呢！”张力反讽了一句。
“……”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跟你吵！赶紧给我滚蛋！”
一句话憋住了胡家义，看到渡轮即将起锚，张力把钱往胡家义手里一塞，撒开步子就跑了上去。胡家义想追，但张力动作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捏牢，钱都掉到了地上，只能赶紧弯腰去捡，结果就这一耽误，再起来看的时候，渡轮已经离岸了。
“回去先买两斤肉尝尝吧！看你那可怜相儿，脸儿都成菜色儿了！”张力站在渡轮上朝胡家义挥了挥手，依然不忘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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