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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

_31 树下野狐(当代)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锐响,上方火焰卷舞,一支火矢朝她凌空激射而来!
"小心!"拖把野下意识地将她一把抱住,冲天掠起。几在同时,四周破风激响,无数火矢纵横飞舞,流星雨似的密集攒射,被他天元逆刃银光怒卷,登时交相迸炸,火光飞舞。纤纤惊魂甫定,突然醒觉正与他肌肤相贴,呼吸互闻,两颊登时滚烫如烧,怒道:“放开我!”想要奋力踢打,却被他紧紧揽在怀中,周身酥软,挣扎不得,想起从前在东海之上,也常常是这般光景,泪水登时夺眶涌出。
雪山上呼声迭起,人影闪烁,四面八方地围冲而来。星骐嘶鸣高跃,掠至两人身下,拓拔野抱着她冲落其背,叫道:“走罢!”疾飞如电,从神帝苑上空X(看不清)掠而过,朝西边的冰川峡谷飞去。
漫天火矢,接连不绝,被他定海神珠逆向反弹,纷纷反向激射。当先数十人被当胸贯入,但怪吼几声,竟重又凌空冲起,继续朝两人掠来。
“鬼国尸兵!”拓拔野心下一沉,这些妖孽果然还是追来了!眼见左侧几个僵鬼来势极快,六道刀光汹涌怒斩而来,避也不避,一记“星河北堕”,银光回旋飚舞,“轰轰”连声,气浪叠爆,那六柄长刀冲天飞起,迎风炸散,那六人亦
被刀芒拦腰劈断,腥血激射,擦着四周倒飞而过。
乘黄疾冲逾电,他刀光怒旋,大开大合,宛如无数圈涟漪凌空荡漾,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鬼哭凄切,转眼间又有百余尸柄被炸为碎末。
雪峰倒掠,冰川在望。忽听上方哈哈笑道:“天界有路你不走,冥间无门闯进来!拓跋小子,你一而在、再而三地自寻死路,此次若再放你离开,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绚光滚滚,气势万钧,朝着两人当头压下!
纤纤只觉后背一紧,仿佛被巨力所推,脸颊登时撞上拓拔野的唇角,“啊”的一声,周身瘫软,心中突突狂跳,耳根如烧,也不知是惊骇、喜悦,还是羞怒。
广成子!拓拔野大凛,这厮当真如随形之影!若只己一人,还可拼死与他一战,但此刻当务之急是保护纤纤周全,当下纵声长笑道:“蚍蜉撼大树,可笑自不量!公孙婴侯已被我碎尸万段,弇兹老贼也被我兄弟斩杀,剩你一个形只影单,迫不及待便想与他们团圆么?”奋力斜劈反撩,绚光剧荡,借着那反震之力,驭兽朝山崖下螺旋疾冲。
“轰!”翻天印绚光斜撞,山崖崩塌,那冰川登时应声断裂,隆隆剧震,变作滚滚冰瀑,朝下猛烈喷泻。
被那气浪所撞,星骐仍不免踉跄变向,贴着那汹汹冰瀑疾冲而过,拓拔野刀光怒卷,将飞撞而来的冰棱晶石一一震碎,几块冰屑“咻咻”激响,堪堪从纤纤耳边擦过,她心下大凛,下意识地抱紧拓拔野,埋头入其怀中。
广成子衣裳鼓舞,大鸟似的从雪岭上俯冲而下,笑道:“既想杀我,又何必逃之夭夭?来来来,我们一起大战八百回合!”
指诀变幻,翻天印凌空飞转,流星陨石似的怒啸而来,绚光四射,霎时间竟涨鼓了数百倍,变成一个长、宽近百丈的五色巨石,既而“砰砰”连震,冰川倒涌,巨石纷飞,接二连三地吸附在那神印四周,刹那间便形成了一个数百丈方圆的七彩小山,朝着两人疾速飞撞。
这“移石成山”之法脱胎自“移山填海”,乃金族至上法术,当日在雷霆峡中,拓拔野便曾饱受其苦,险死还生,此刻见他故伎重施,哪敢怠慢?当下立时掏出两仪钟,念诀变大、飞旋着罩在头顶。只听嗡嗡狂震,神钟剧颤,那狂猛压力虽然转小,却仍破得他们气血翻涌,难受已极。
广成子哈哈笑道:“怎么,又想做缩头乌龟了么?好,且让我瞧瞧你的龟壳究底有多硬。”凌空凝立,十指疾速变幻,念念有词,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左上方那座雪岭剧烈摇动起来,峭壁上裂缝迸舞,突然山石飞炸,冰川崩泻,整座雪峰生生断裂,徐徐腾空挪移,一点一点地朝他们飞来。
纤纤从未见过这等恐怖景象,脸色煞白,又惊又怒,秋波转处,瞧见右下方雪岭半山、冰川涌动处,有一个幽深的黑洞,心下大喜,指着彼处脱口道:“拓跋大哥,那里可藏……”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早已和他断了兄妹之谊,话一出口,登时醒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烧烫。
所幸此刻局势危急,拓拔野未曾注意,纵声长啸,借着那定海珠反旋神力,奋起真气,将那神印往上一顶,顺势骑着星骐疾冲而下,朝那山洞掠去。
右侧冰川澎湃,巨大的冰块彼此冲泻挤压,撞击迸炸,掀起一重重数十丈高的滔天冰浪,震耳欲聋,气势恢宏地朝着他们冲涌而来,被上方滚滚飞旋的翻天
印一卷,更是冰岩乱飞,雪浪狂舞,霎时间将他们吞溺其间。
两人眼前一黑,“轰轰”连声,层叠汹涌的冰浪发狂似的猛撞在两仪钟上,被宏声巨响所震,纤纤头昏眼花,几欲晕厥。乘黄惊嘶,所有神钟罩护,仍被那汹汹冰浪推得生生横移,险些朝下翻滚跌落。
拓拔野迅速撕下布幅,塞住纤纤双耳,将她紧紧抱住,右手真气狂涌,刀光绚丽怒扫,嘭嘭迭震,顿时将冰川雪瀑撞得朝上层叠翻涌,推起百余丈高的冲天巨浪,前方卷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定海珠在他腹内螺旋飞转,带动周身真气,如气轮漩涡,推动着星骐狂飙疾驰,长嘶声中,乘黄四足飞舞,闪电似的冲入那山洞之中。
“轰隆隆!”身后雪浪崩塌,冰川狂泻,数之不尽的冰凌晶石尾随着他们,滚滚涌入洞口,地动山摇。过了许久,那巨震声渐渐转小,四周漆黑一片,洞口已被冰川重重封埋。
拓拔野松了口长气,纤纤的气息急促地轻吐在他颈上,温热而又芬芳,他心中一荡,这才想起仍搂她在怀,急忙松开手,将她耳塞抽出,歉然道:“公主,得罪了。”
纤纤脸上烧烫,心中却是酸楚如割,定了定神,冷冷道:“多谢龙神陛下救命之恩。”转眸四望,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阴冷的微风吹来,像是有人对着她的脖子吹起,寒毛直乍。
“赫”的一声轻响,拓拔野高举手指,燃气为光四周冰壁光滑如镜。前方竟是一条幽深不见底的甬洞不似天然洞穴像是人精心凿磨而成。
拓拔野心下大奇,暗想:“天帝山是神帝禁苑又有谁敢在此挖洞取道?难道此洞竟是神帝所凿?洞口已被冰川封住。广成子洞外守候。不如顺着甬洞前走一探究竟。
当下高举指光,骑乘星骐,朝里驰骋。甬道宽阔平整,踢声得得,清脆回荡,坡为悦耳,奔行了片刻前方隐隐可见微绿色的灯光,鬼火似的闪烁不定!
乘黄长嘶,拖把野心道:”莫非这里竟是洞坟墓室?见纤纤不自觉的望自己身边靠来,知她害怕,微微一笑,右手紧握天元逆刃,横在她身前朗声道:“在下东海拓拔野,路经宝地,无意惊扰神灵。若有冒犯万请恕罪。”声音嗡嗡回响,缭绕不绝仿佛有人在悠悠回应!
过了片刻,那几团鬼火越来越?竟是数以万计的萤冰虫被笼在一团团的蚕丝球内,悬空飘浮,瞧见有人奔来纷纷浮沉跌宕,围绕周?随着他们一起朝前飞舞!
纤纤又奇又喜,想要伸手触摸,那团萤冰虫又立时上冲。深翠浅绿,变幻不定,被两侧冰壁反弹,更是碧光流离。映得她肌肤皆绿。凝神再看,“啊”得失声低呼,惊异不已,但见那萤冰虫绿光投映处,冰壁上现出一行淡淡的青字,赫然竟是:“天地裂,江河决,神帝死,龙神囚,洞中三百年,世上几春秋?”
拓拔野大凛,这前三句说的当是数年来大荒发生之事,而后三句竟似在昭示自己将困囚此洞,三百年不得而出。难道是冥冥之中果有神明,让萤冰虫排成这种奇景?有或是那广成子奸计,早算准自己将讨入这山洞躲避翻天印,早早在此设下陷阱?
正惊疑不定星骐纵声长嘶,前方陡然一亮,霞光耀眼,是个幽深宽阔的洞窟。但见四周石柱?然,依着洞势,凿成几位雄伟壮丽的宫宇大殿,飞檐流瓦,勾心斗角,石炉冰灯,星罗棋布,幻光交织纵横,瑰丽如梦。咋一望去,竟与水晶宫龙神殿极为相似!
拓拔野又惊又怒,更无怀疑,想不到这些鬼国妖孽为了对付自己,竟如此处心积虑!热血上涌,哈哈笑道:“拓拔爷爷已经来了,尔等又何必再躲躲藏藏?”笑声四下回荡,却杳无回应。
萤冰虫嗡嗡飞舞,沉浮聚散,在他们头顶盘旋了片刻,超殿中飞去。拓拔野凝神聚气,骑着乘黄徐徐尾随其后,四下扫探,未见任何异状。
沿着石阶穿入大殿,炉火熊熊,***闪耀,四周空荡荡一片,唯有中央圆形高台上横着这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棺,棺中躺着一人,幻光流离,瞧不分明。
走的近了,乘黄忽然昂首悲嘶,立身踢蹄,拓拔野胸口如撞,又惊又骇,失声道:“雨师姐姐……”话音未落,纤纤惊叫道:“爹!”不顾一切的向那石棺飞身冲去。
他心下一沉,棺中那人红发雪肤,妖娆绝世,分明是雨师妾,纤纤又怎么会认作科汗淮?立知不妙,喝道:“那是障眼法,妹子小心!”翻身飞掠左手冲出一道碧光气带,将她腰间缠住,朝后飞夺。
几在同时,石棺盖“砰”地飞旋虫漆,狂飙似的超他迎面撞来“当”天元逆刃雷霆急劈,光浪炸舞竟震得他右臂酥麻身不由己地踉跄跌退。左手气带登时迸断,纤纤失声惊呼,已被凌空抢去。
拓拔野大凛,此人真气霸厉雄浑,不像是五族之属,但其修为之高,竟似不在大荒十神之下!不及多想,左臂绚光炸舞,激光电火刀轰然出鞘;右手天元逆刃银光如电,回旋怒斩,齐齐朝那人攻去。
那人咯咯笑道:“给你”也不闪避,随手拿起纤纤往前一挡,拓拔野投鼠忌器,只得硬生生收势回刀,身形方转,那人顺势急冲而上,九道金光怒舞飞旋,
气浪狂暴,刹那间便攻了三十余招,将他迫得接连后退,险象环生。
拓拔野越斗越惊,凝神细望,那人银发曳地,黑衣鼓舞,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双耳玉环摇曳,倍添风情,唇角一颗红色的每人痣,灼灼夺目,更显妖媚,赫然是个三十来许的绝色女子。身形娇小,却动如鬼魅,九片淡金色的月牙弯刀随其指诀飞旋变幻,一刀、一式无不妖鬼莫测,见所未见。饶是他读遍《五行谱》,历数大荒各族高手,怎么也想不出来有这等人物、这等神兵。瞧其服饰,路数,也不像鬼国妖孽,倒有些像是荒外蛮族,疑窦丛生,当下一边周旋闪避,一边高声道:“敢问阁下是谁?我又与你何怨何愁,为何下此杀手?”
那银发美人“呸”了一声,娇笑道“小坏蛋明知故问!你又是谁?五行真气运转如意,神农那老坏蛋的本事,你可学得不少呀。”声音清脆甜腻,酥媚入骨,倒像是在和他调情撒娇一般。拓拔野心中莫名一荡,暗想:“原来她竟是神帝旧交,难怪会住在这天帝山的崖洞之中。”既知她不是鬼国之流,心下大定,道:“
在下东海神龙拓拔野,虽非神帝门生,却有幸承其指点……”“东海神龙?”银发美人稍微一震,飘然后掠,挟着纤纤,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俏脸上满是惊讶,狐疑之色,突然仰头咯咯娇笑,花枝乱颤:“小坏蛋,你是东海神龙,那我又是谁?”不等他说话,脸色突然一寒,斜睨着他,一字字地冷冷道:“祖奶奶我是九翼天龙缚南仙,小子,你若真是我龙族子孙,还不快快跪下迎驾!”
第四卷 天元 第十七章 九翼天龙
“九翼天龙!”拓拔野心中大震,纤纤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雪白。不甘相信眼前这妖媚女子竟然就是三百年前威震四海的第一凶兽!
大荒300年,十打凶兽中的裂天兕,赤炎马、九翼天龙同时肆虐大荒,其中最为凶狂的就是这东海九翼天龙。一时间山洪爆发,黄河泛滥,各族灾祸横行,神帝拓思成之大战三大凶兽,却寡不敌众,力竭而死,天下由此大乱。
直到八年后,少年神农崛起南海,以一人之力,一把木剑,击杀裂天兕,生擒赤炎马、又在黄河狂涛中与九翼天龙大战三天三夜,七入黄河,终于将其斩杀,平息洪水,四海方才渐转安定。
对于这大荒中耳熟能详的传说,拓拔野与纤纤自然了然在心,但他们却不知道九翼天龙竟然就是东海龙神所变之兽身,更不知道她竟然未死,而被神农囚禁在了天帝山中。
见二人兀自将信将疑,缚南仙眉梢一挑,忽又咯咯娇笑道:“洞中三百年,世上几春秋?想不到短短三百年,天下人竟然已经不认得我是谁了!”
黑衣轰然鼓舞,光芒大作,银铃似的笑声陡然化作雷鸣龙哮,刹那之间,那娇小玲珑的身躯竟然变作一条巨大的黑龙,蜿蜒飞绕,张牙舞爪,将洞窟上方填得满满当当,九只淡金色的鳞翅交迭震动,狂风凛冽。
炉火纷摇,灯光明灭,拓拔野呼吸窒堵,被那气浪所扫,竟有些战立不稳,心下凛然,再无半点怀疑。
神农降伏三大凶兽时,意气风发,正值少年,尚未被无族尊封为神帝,那“天地裂,山河决,神帝死,龙神囚”中的“神帝”指的不是神农,当是思拓成之;“龙神”指的不是他,乃是这九翼天龙。这句话所描绘的,更不是当前大荒战乱,而是三百年前的那段悠遥往事。
天意冥冥,让他遇见神农,又尽得绝学,又阴错阳差登位龙神,而后又在这神帝山上,撞见龙族有史以来最为凶暴狂猛、被龙神所制的天子……命运的轮回,与天元何其相似,划过一个奇诡莫测的弧圈,却注定要回到最初的原点。
九翼天龙飞旋怒吼,爽然又化为咯咯的清脆笑声,黑光狂袭,霎时间又变回那银发黑衣的角色美女,翩然飘落,傲然道:“小坏蛋,瞧仔细了没,祖奶奶在此,还不跪下磕头?”
拓拔野略一迟疑,上前拜倒,恭恭敬敬地道:“完备拓拔野,拜见缚龙神!”此女虽然凶暴残虐,为神农所困,但毕竟是龙族天子,说不定还是其义母之嫡祖,辈分悬殊,礼数断不可少。
缚南仙咯咯娇笑道:“这才是祖***好孩子。”咪起双眼凝视着他,敌意稍消,笑道:“小坏蛋,你模样长得倒是俊俏,龙戴胜可生不出这等孙子,想来定是我们敖家的骨肉了,你爹是谁,你娘叫什么?说来听听。”
拓拔野心中一酸,原想说自己父母双亡,非敖家子孙,但转念一想,这女魔鬼=头偏私狭隘,若知道自己并非龙族血脉,只怕立即翻脸不认人。她曾与神农大战七昼夜,真气之强猛自不消说,眼下纤纤命悬其手,要想将之安然救回,唯有顺其性子敷衍周旋,当下报出龙神名讳,道:“晚辈乃敖语真之子。”
缚南仙秋波流转,喃喃道:“敖语真,敖语真?”反复念了几遍,似是想不起后辈中有这么个女子,脸上忽然又是一变,掐住纤纤咽喉,森然喝道:“胡说!若是敖家子孙,为何复姓拓拔?瞧你五行毕全,定是老贼弟子,被他遣来杀我的,是也不是?”
拓拔野道:“祖奶奶如若不信,有青龙封印为证!”腹中龙珠急转,绿光四射,脏腑俱现。
“呼”的一声,头顶碧光冲涌,长出两只尖锐龙角,衣裳哧哧迸裂,龙鳞晃动,周身随之急剧裂变,很快便解开封印,化作了一条巨大的凶暴青龙。在她头顶冲舞盘旋,咆哮腾卷。
岂料缚南仙见了青龙,不喜反悲,仰头喝道:“臭小子,你既然是我敖家子孙,身为龙神,为何又拜神农老贼为师?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祖奶奶岂能饶了你!”
金光飞舞,气浪跌爆,那九把月牙弯刀怒旋交错,接连猛劈在他的护体气罩上,她修为已逾神级,盛怒之下,真气更是把列难当,杀得拓拔野青光四射,重又话作人形,冲落在地。
激斗间,她左手微微一松,纤纤登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高声道:“老婆娘不……不识好歹,他……他拜神农为师,便是……便是想打探你的消息,教你回东海……”
缚南仙一怔,九刀攻势大为减缓,喝道:“臭小子,这丫头说的是真的么?”
拓拔野对神农极为敬重,原不想拿他当幌子,但此刻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思绪飞转,随口敷衍道:“自三百年前黄河大战后,族人无不念着为祖奶奶报仇,那年我初登龙神之位,千里迢迢赶到这天帝山上,原想与神农决一死战,不料却无意中听到祖奶奶未死,被他囚禁在山上某处,于是灵机一动,改换身份,拜他为师,以便套出祖***下落……”
缚南仙“呸”了一声,道:“小坏蛋,你会有这等孝心?”嘴角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又道:“神农老贼自大狂妄,如何偏肯收你作弟子?”
拓拔野继续胡邹,说自己五德之身,神农见了如何大
大加赏识,破格收纳为门生,而他为了解救祖上,又是如何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最后又如何在天帝山上沉潜数年,搜遍了每一草一木,才找到此地。
缚南县仙虽然凶残暴戾,本性却极为单纯,听他这般言之凿凿,满脸恳切,心下不由相信了大半,恨恨道:“那老贼故作仁慈宽厚,惜士爱才,最是虚伪。当年在黄河中战了七昼夜,几次均可杀我,却都假惺惺地说什么我天资极高修炼这么多年大是不易,要我放下屠刀,改邪归正。呸,我生下来就这性子,老天也管不着,要他多什么事?我瞧他多半是见我年轻貌美,下不得手,故意拿大义来逼我就范,你祖奶奶可不是那些傻丫头,要杀就杀,绝不投降。”
拓拔野含糊应诺,心中却有些啼笑皆非,这妖女如此偏执自我,神农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礼,真可谓对牛弹琴,夏虫语冰了。
缚南仙神色稍笈,哼道::小坏蛋,先前洞外追斗你的那人是谁?五行真气不在你之下,也是身婶农老贼的弟子么?:拓拔野还未回答,纤纤已冷冷地道:“不错!他叫广成子,是神农的大弟子,神农死后,他生怕你脱身寻仇,就移山填海,封住洞口。”
缚南仙陡然一震颤声道:“你说什么神农……神农死了?”俏脸煞白,像被雷电所霹,过了半晌,才仿佛回过神来,脸色渐转晕红,咯咯娇笑,道:“他死了,他死了”笑了一阵,忽然又泪水盈盈,一掌将身边石炉击得粉碎,咬牙切齿得道:“他死了,他死了。”
拔野见他反反复复地念着同一句话,周身颤抖,悲喜狂乱,生怕他误伤纤纤,当下徐徐走近,道:“祖奶奶,神农已经死了,什么恩仇也都已散了啦,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回东海与族人团聚。
缚南仙脸色忽白忽红,厉声大笑道:我若想离开这里,又何需等到今日!当年神农老贼将我囚禁此地时,我早已立下重誓,今生若不击败他,绝不踏出洞口一步,现在他死了。他死了。你又叫我找谁报仇去!说到最后,笑声忽变哽咽,眼神竟是凄楚欲绝。
纤纤心中一震,爱极生恨,恨极生爱,以这妖女偏执极端的性格,最容易跌宕在感情的两极,被神农几番降伏后,在其心底,是不是产生了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感情呢?看者数丈开外的拓拔野,忽然间或戚戚相感,悲从中来,强忍泪水,咯咯娇笑道:“他死了,你这般伤心,不是因为你恨他入骨,而是因为你喜欢他不能自拔,是也不是。”
住口!“缚南仙大怒,右手一卷,将她凌空撞飞到石壁上,五指收拢,遥遥掐住她的喉咙,喝道:“臭丫头,你乳臭未干懂得什么!”双颊飞红,羞怒交并,显是被她触动了逆鳞,杀机大作。拓拔野叫道:“祖奶奶手下留情!”天元逆刃银光电斩,轰!气带炸断,纤纤登时往下滑落。他正欲抄掠上前,眼前金光晃动,被那九柄月牙弯刀呼啸劈舞,只得朝后翻身飞退。
乘黄怒嘶,俯身朝纤纤疾冲,缚南仙,随手一掌将它凌空撞飞,一把提起纤纤,右手指决变幻,驱使九刀,狂风暴雨似的朝他猛攻,怒笑道:“臭小子,这丫头是你什么人?为了她,竟敢一再对租奶奶这般无礼”拓拔野道:“她是我……”妹子“二字还未脱口,纤纤已大声抢道:“老婆娘,我是金族公主,土族黄帝的未来正妃,你若不想惹怒两族,引来杀身之祸,就乖乖的将我放了!”
缚南仙森然大笑道:“小丫头,别说金土两族,就算与天下为敌,祖奶奶又有何惧?我偏要杀了你,看看白帝,黄帝,能奈我何?”手指陡然收紧。
片刻之间,纤纤的咽喉已被她掐住了三次,前两次还不过是虚张声势,这次却是当真下以重手,俏脸涨红,双脚乱蹬。
“放开她!”拓拔野又惊又怒,再顾不得辈分礼数,极光电火刀,天元逆刃交相猛攻,击得那九柄弯刀缤纷乱撞,气浪叠爆缚南仙咯咯笑道:“小坏蛋,她是黄帝正妃,非亲非故,你这般担心做什么?莫不是喜欢人家,想要横刀夺爱么?”绕着洞殿翩然飞舞,所到之处,石炉,冰鼎炸裂横飞,两根巨柱应声断折,前殿顿时轰然坍塌,尘土蒙蒙。
纤纤呼吸窒堵头涨欲爆,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拓拔野的身影左右晃动,仿佛不过咫尺,却又如相隔天涯,隐隐约约地听见缚南仙的戏谑,心中更加如万刀齐绞,泪水直涌,恐惧瞬时化为撕裂的剧痛,和一丝丝难以名状的酸楚快意。
见他惊惧之意一闪即逝,嘴角竟泛起一丝微笑,缚南仙“哼”了一声,松开手,冷笑道,:“臭丫头,敢情你一心寻死,故意激你祖奶奶。万古艰难唯一死,想死哪有这般容易!”这三百年来,她受困洞中,日思夜想的便是打败神农,报仇雪恨,此刻知他已死,宿怨难消,失望悲愤,伤心,苦楚交涌心头,再被纤纤这般一说,更将怒火全牵引到了两人身上,凶性大发。
当下翻身冲掠,高高地伏在石梁上,收起那九柄弯刀,道:“横竖祖奶奶也不想离开这里了,你们就乖乖地留在这里了,你们就乖乖地在这里陪这我吧!手掌在顶上轻轻一拍,”轰轰“狂震,甬洞中央巨石接连崩塌,刹那间便被堵的严严实实,四壁浑然,再无出路。
拓拔野大凛,天元逆刃朝者甬洞轰然猛刺,碎石迸飞、洞窟连
震,甬洞那坍塌的巨石想被什么紧紧黏住了,人他如何分力砍斫,始终重重叠叠,巍然不动。
缚南仙咯咯笑道:“小坏蛋,你就别白费力气啦,这山洞深达千丈,坚如钢铁,甬道乱世又被‘赤菊藻’胶住,就算神农老贼,想要破洞而出,也要花个三年五载。只可惜洞内储存的雪水、花果只够吃上两个月,也不知你们能否吸风饮露,撑到三年之后?”
拓拔野念力扫探,知她所言非虚,骇怒无已,他殚心竭智设下这机关、陷阱,必是诱等神农闯入,囚困其中,偏偏自己误打误撞,做了瓮中之鳖。
见缚南仙笑吟吟地全无半点惧色,心中忽然又是一动,是了!以这女魔头争强好胜、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怎甘心和神农同归于尽?多半早已留下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出路,留在此处,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着他受尽屈辱,等到解气消恨之后,自会乘隙逃之夭夭。想明此节,登时心平气定。
目光四扫,又想,她花了三百年时间,在这洞窟内雕筑龙神殿,思乡之心必自渴切,不如投其所好,减其戾气。当下哈哈一笑,道:“祖奶奶,听说你尚在人世,东海欢腾如沸,族人无不翘首盼归,我留下数百万父老乡亲可就要伤心失望了……”
缚南仙笑道:“小坏蛋油嘴滑舌,祖奶奶才不上你的当。你为了这小丫头,不惜叛族欺祖,还会管族人伤不伤心、失不失望么?这洞殿完全照着水晶宫所建,一应俱全,够你们过上几年神仙日子啦。即便死了,也是一现成的陵墓,同棺合葬,岂不美哉!”
纤纤此时已缓过气来,脸上晕红如霞,啐了一口,冷笑道:“老婆娘,要杀便杀,可别胡说八道,污人清白。我是黄帝正妃,与你们这些荒外蛮酋有何干系!”
缚南仙生平最恨的便是人喊她蛮夷,闻言登时大怒,眉梢一挑,笑道:“臭小子,我还道你们两情相悦,原来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你胆大包天,竟敢抢黄帝之妻,知不知罪?”
不等他回答,忽然又话锋一转,咯咯大笑道:“不过谁叫我们龙族天生便是海盗呢?瞧见喜欢的,就要占为已有,这才有些东海男儿的气概!乖孙儿,择时不如撞日,今日你们既已到此,可见天意冥冥,不如祖奶奶为你作主,就在这里和她拜了天地,洞房花烛!”挟着纤纤从梁上疾冲而下,指尖轻弹,殿内红烛顿时“哧哧”着火,春意融融。
她喜怒不顶。随心所欲,行使反复无常,前一刻还想着如何戏耍拓拔野,惩戒这犯上逆孙,下一刻竟又为他做主锄头,强娶金族公主,变化之快,竟比春天的晴雨还要莫测。
若是从前有人这般促狭戏弄,纤纤多半早已心花怒放,假戏真作了,但经历了这许多变故,物是人非,听在耳中,却倍觉羞愤气苦,颤声喊道:“疯婆子,神农的石身在南际山上,要成亲你快找那石像成亲去!”
拓拔野知她性情刚烈,生怕她说出什么激愤之语,惹恼那妖女,当下传音道:“公主,得罪了!”气箭凌空怒射,封住纤纤经脉,大步上前,高声笑道:“多谢祖奶奶成全!”只等缚南仙手指离开纤纤,立即全力夺抢。
缚南仙紧紧抓住纤纤身上要穴,笑道:“怪孙儿,此处是大殿正心,正好祭拜天地,你们这就行过大礼吧。”撮起一团碎冰,化为冰水,洒落在地,道:“一拜天地!”
被她气浪横扫,纤纤双膝一软,顿时屈跪在地,头上又是一沉,身不由己地朝下叩拜。又羞又恨,想要大骂,却什么声也出不来。眼见五丈开外,拓拔野与她遥遥并肩跪倒,心中更是刺痛如刀扎,泪珠倏然涌出。
金鼎香炉红烛烧,与君偕共天地老。这个情景在她梦中,早已出现了千次,百次,却从未想过有如今日!
缚南仙咯咯娇笑道:“果然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松开手,飘然站到二人前方,道:“二拜高堂!”
拓拔野等得便是此刻,低头佯拜,忽然转向急冲,不顾一切地拦腰抱住纤纤,朝斜前方窜去。
缚南仙扬眉笑道:“臭小子,还没拜堂,就想洞房,成何体统!”九刀闪电似的与天元逆刃接连撞击,金光暴舞,气浪狂震,迫得他步履踉跄,俯身穿掠。
两人真气相若,若全力激战,拓拔野未必落于下风,但此刻先机尽失,回身不得,再加上生怕伤及纤纤,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只能单手抵抗,威力自然大减,被她连攻了百余合,护体气罩急剧鼓荡,险象环生。
缚南仙又急攻了二十余刀,“哧哧”连响,拓拔野背上一凉,衣裳竞相迸裂,露出一片脊背来,心下大凛,蓦地翻身飞旋,一记“回风舞石”,刀浪狂卷,将九刀生生震飞。
缚南仙笑道:“小坏蛋细皮嫩肉……”瞥见他肩胛上一块形如七星的淡紫痕印,脸色陡然大变,收住弯刀,跃开颤声道:“小子,你说你娘是谁?肩上的这紫印到底是伤疤还是胎记?”
拓拔野一怔,忍不住与纤纤对望一眼,四目交接,纤纤脸上忽然酡红如醉,转过头去,肩上的那奇特紫印幼年时从未发觉,倒是到了古浪屿后,某夜冲浪戏水之时,纤纤第一个瞧见,她还兴致勃勃地与天上北斗对照印证,笑称今后找不到着北极星时,便看他的肩膀寻找方位。
此时听这女魔头说得这般古怪,心中莫名地怦怦大跳
起来,暗想,难道她竟认得自己父母么?但双亲不过是乡野村夫,她这三百年前便被困于天帝山的荒外妖龙,又怎会见过?
正欲相问,只见缚南仙怔怔地盯着他,满脸红霞,又是惊异,又是悲喜,喃喃道:“叶分七星,花开并蒂,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支七星日月锁,错不了,决计错不了……”双手一松,“叮当”连声,弯刀纷纷落地,泪珠汹涌夺眶,低声道:“天儿,我的乖天儿,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七月,黄昏,东海。
惊涛汹涌,黑云滚滚,风帆猎猎鼓舞。一阵大浪扑来,战舰剧晃,甲板上众人东摇西摆,踉跄奔跌,班照大声吼道:“转舵正坎位,平衡船身!”众舵手奋力绞动舵盘,长桨齐挥,船身倾斜,徐徐转向。
后方的百余艘龙族战舰纷纷随之转向,仿佛一条长龙,在狂涛骇浪中疾速蜿蜒行进。
旗舰船楼上,科汗淮倚着船舷,手握千里镜朝西北眺望,跌宕起伏的海面上,隐隐可见一座乌黑的礁岛,那是五年前他曾浴血奋战的地方。八月十六,弯刀之夜,大荒最美丽的城池化作了一片焦土,当时情景,历历如在昨日,思潮汹涌,百感交集。
忽听远处号角长吹,激越破云。循声望去,西南二十余里外,三十余艘汤谷战舰下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朝蜃楼城驶去。
wangyang中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战鼓咚咚,如惊雷滚滚回荡。过不片刻,西边、南边陆续出现了百余艘战舰,旗帆招展,分别绣着烈火、巨蛇等诸多图案。
归鹿山大喜,笑道:“陛下,火族、蛇族水师果然如期赶来啦!”话音未落,桅杆上的侦兵又叫道:“君子国、司幽国、三首国、结匈国……东海、南海三十八国的蛮兵也都来啦!”甲板上龙族众将士纵声欢呼,士气高涨。
龙神咯咯笑道:“潮退螃蟹散,墙倒众人推。水妖祸乱天下,众叛亲离,活该有今日!”眼圈忽然一红,恨恨道:“拓拔这臭小子,日夜念着要打败水妖,重建蜃楼城,可惜时机终于到了,他自己却躲得不见踪影。哼,今日若敢出现,瞧我不老大耳刮子抽他!”
六侯爷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坐在海狸皮椅上,手指滴溜溜地转着一杯酒,笑道:“冰壶装热酒——小心烫口。若陛下今日当真出现,姑姑别说抽他耳刮子,别眉开眼笑地喊心肝宝贝便成啦!”
见她脸色一沉,忙又打个哈哈。笑道:“姑姑放心,陛下是冥王爷的债主,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牛头马面见了他,也要逃之夭夭。”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侯爷说的不错,拓拔兄弟机变百出,福泽深厚,每每都能逢凶化吉,妹子不必担心了。今日之战,四海风传,他一定会赶来相助。

龙神脸上晕红,”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是担心他,臭小子常常一走便是数月,没声没息,早就习以为常啦。最好让他吃些苦头才好呢。”嘴上这般说,心中却仍不免一阵阵莫名的忐忑。不知此时此刻,那小子究竟身在何地?
自当日黄沙岭下,拓拔野孤身追击李衍后,便渺无音信,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三个月来,蚩尤、龙神、炎帝、蛇族侦骑四出,搜遍了南荒恶水穷山,却始终找不着半点儿踪迹。
大峡谷一战,赤帝军伤亡惨重,精锐尽没,烈碧光晟、吴回等贼酋亦被鬼国尸兵虏走,不知下落。炎帝军趁势大举扫荡南荒,七日内连下九城,所向披靡。蚩尤更率领苗军炮轰桂林八树,将最为凶暴难缠的菌人几乎斩杀殆尽,火势熊熊冲天,绵延万里,至今未绝。
赤帝军群龙无首,斗志全无,纷纷献城投降,南荒各蛮族中,除了豹人、鸾凤等誓死效忠烈碧光晟的夷族外,其余亦挣相转戈,投诚炎帝。短短两月间,南荒大部平定,惟有八郡主之死,让欢腾的百姓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与此同时,姬远玄护送纤纤返回昆仑,金族举国欢庆,土族,金族联军誓师伐水,接连大败八大天王等水族精锐,势如破竹,迅速攻占了水族十六城,逼迫天吴调兵谴将,转为全线防守。
此外,蛇族各部在晨潇、各长老率领下。唯蚩尤马首是瞻,与九黎苗军组成至为凶暴剽悍的十万联军,横扫南荒,转戈北向,从水陆双路并进,遥遥剑指蜃楼城。
龙族亦反守为攻,全面出击,接连大破东海水妖,连夺黑齿、毛名、玄股各国,水妖三面受敌,被迫一再收缩防线,水师全部都退回蜃楼城,又从北海调来百余艘战舰,死守这海上重镇。
百日之内,大荒局势徒变,南荒渐转平定,中土、东海烽火四起,胜利的天平已逐渐向金、土、炎、龙四族联盟倾斜,再加上新进崛起的苗、蛇两族,水族虽然地大物博,兵多将广,亦捉襟见肘,倍感吃力。
一旦蜃楼城再被蚩尤夺回,盟军便可绕过中立的木族疆界,水陆遥相呼应,连成一片。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影响全盘胜负的关键,因此都不得投入了最大的兵力,务求毕全功于一役。
“砰!”船身剧晃,像是撞到了什么极为坚硬之物,众人心中一凛,蚩尤却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到了!上浮待命。”潜水船东摇西摆,磕磕碰碰地朝上升浮,穿过几块巨大的暗礁,陡然浮出水面。
“哗!”狂风鼓舞,海涛汹涌,
众人打开舱盖,浑身登时被大浪浇透,精神大振,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湿咸的空气,一边凝神四望,凛然戒备。
海波荡漾,西天残余的霞光透过光明漫天黑云,照射在幽暗的海面上,粼光闪烁。这片暗礁环立在岛东近港口处,黑黝黝地极不起眼,每日退潮时才露出峥嵘棱角,此刻已有些许礁石凸出海面,仿佛巨兽蹲伏,鲨群露鳍。
四周“乒乓”连声,一艘艘光滑坚固的柚木潜水船工陆续浮出水面,蚩尤扫望默数,见总共浮上九十七艘,心中悬着的大石又落下了大半,经过这数十海里的潜流辗转、暗礁穿行,仅沉毁了三艘潜艇,已算是极之圆满了,当下低声传命道:“原地待命,放出浮油桶,等侯退潮。”
这百艘潜游而入的小舟,承载着六百名九黎勇士、七十二尊铁木火炮。以及关系此次大战胜负的隐秘任务。
水妖数月来虽然连受重创,但赖以安身立命的水师却并未有太大伤亡,此番大战,天吴更尽遣北海精锐,兵力之强猛,更在龙、苗各族联军之上。妻想取胜,必须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众将士整齐划一地挥动木桨,将小船停系在礁石上,解下船身上捆绑的成串油桶,迎着风浪,小心翼翼地朝西边溯游而去。
晏紫苏秋波流转,好奇地四下扫望,西边五百丈外,就是耸立的岛岸岩石和一片蜿蜒的沙滩。水妖在是高处的崖岩上筑了几座石堡,炮台岿然,大旗猎猎。
西南边不远处,越过一片参差兀立的岛礁,就是水妖的港口,风帆鼓舞,布满了即将出海迎战的船舰,最大的几艘形如小山,竟比龙族的旗舰还要大上数倍,狂风吹来,号鼓、呐喊声震耳欲聋。
想不到就在距离敌陈如此近的海面上,竟有如此隐秘的所在。晏紫苏凑到蚩尤耳边,吹了口气,笑吟吟地低声道:“呆子,方才那暗礁水洞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从前专门用以勾引两家妇女,秘密约会的地方?”
蚩尤哑然失笑,心中忽地又是一阵惆怅难过,摇了摇头,低声道:“那是我和乌贼一起剜蜃珠、斗群鲨的所在。也是我们当年躲避追兵、逃出蜃楼城的潜流暗道,”无载光阴,倏然而逝,此刻想起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更觉天翻地覆,宛如隔世。
那年夏天,在那蜃洞之内,他和拓拔初成好友,肝胆相照,一起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梦想。对于他来说,这片暗礁遍布的海域,不仅代表着国破家亡的切齿之恨,更象征着此生中最值得珍贵的生死友谊。
晏紫苏见他眉头微皱,知他必又在挂念拓拔野的安危,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放心吧,此战关系到蜃楼城成败,拓拔一定会赶来。”
大潮渐退,礁石纷纷露了出来。远处号角激越,此起彼伏,各族水师已相距越来越近了。阿皮等人业已布好浮油桶,飞速地游了回来。
蚩尤收敛心神,起身跃上礁石,凝望西南那片艨艟战舰,杀机毕现,冷冷传音道:“沉船,架炮,准备开战!”
大浪滔天,战舰摇晃,龙族舰队距离蜃楼城已不过二十里之遥了,远远的已能望见海岛四周艨艟跌宕,旗帆鼓舞,两百余艘大小战舰在港口内外布成了各式战阵。海岛城楼上,旌旗林立,到处都是闪烁的兵甲与箭镞,隐隐还能听见彼处传来的呐喊与号角。
“咻!”一道赤红色的火箭从海岛上破空冲起,穿透滚滚阴云,突然炸散开来,瑰光四射,如霞光普照。既而轰隆连震,海上红光四涌,冲起熊熊火光。
龙族群雄大喜欢呼,这是蚩尤的信号,火箭一出,表示他已率领精锐潜入蜃楼城中,亦是龙、苗各军发动进攻,内外交击的绝好时机。
六侯爷昂然起身,将美酒一饮而尽,摔碎金杯,高声叫道:“龙族的儿郎们,准备好践踏水妖的尸骨,割下他们的头颅,当作盛酒的瓢,当作狂歌的鼓了吗?”众将士热血如沸,振臂哄然呼应,士气高颤。
龙神咯咯笑道:“臭小子,敲颅骨敲上瘾了吗?”仰头“呜呜”吹响号角,黑云迸飞,天海回荡,归鹿山站在旗舰桅杆上,衣裳鼓舞,徐徐转动大旗,龙族舰队交相穿插变阵,列为三排弧圈,朝着蜃楼城疾速挺进。
远处的汤谷、蛇族等盟军战舰亦纷纷扬帆破浪,包抄围拢。号鼓激奏,杀声震天,第二次蜃楼城之战终于在渺渺东海上爆发。
第四卷 天元 第十八章 蜃楼海誓
“轰!轰!轰!”
炮火轰鸣。从环立的岛礁兀石上缤纷冲起,如赤龙纵横破空,接连猛撞入港口的水族船舰中,大浪倾摇,火光怒舞,倾刻间便有六七艘巨舰被轰断舵足。甲板纷飞,帆旗熊熊,水族将士们惨叫着抛飞而起,络绎不绝地摔人汹汹!怒海,乱作一团。
众将士已将数十门铁木炮牢牢地向定在礁石上,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有的搬运炮弹火药,有的调整准星,有的点燃火引,有的则弯弓持刀,守护在火炮两侧。经过这兰个月的连番血战,九黎各族早已磨合成了纪律严明、攻守默契的元敌之师。雷霆营更已将近百尊火炮操练得随心所欲、炉火纯青,威力之猛,就连赤帝军的神炮军亦难匹敌。
蚩尤对这片海域熟悉己极,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说出每一块礁石、每一片暗流的方位,在其指挥下,如此近距离地狂轰猛炸,可谓摧枯拉朽,弹无虚发。炮火击中海面上悬浮的油桶,火光登时冲天暴舞,天海一片通红。
港口中的众战船靠得甚近,被狂风呼卷,火势原就蔓延极快,再加上这不断碎炸、泼洒的数千只油桶,整个海而更像沸腾了一般,火焰如赤潮狂浪般滔天席卷,周围的船舰纷纷着火,惨叫不绝。
岛库石壁上的水妖似是发觉了环礁内的苗军,号角长吹,轰隆狂震,七八道炮火怒撞而下,礁石迸裂,小舟横飞,十几名将士登时被炸得血肉横舞,惊涛染得血红一片。
群雄抬高炮身,猛烈还击,但毕竟高度悬殊,炮火冲到百丈来高便巳势竭,只能接连轰撞在半山崖壁上,乱石崩塌,簇簇滚落。
蚩尤喝道“加农,你来指挥雷霆营,我来对付这些水妖舰队。”解印十日鸟,和晏紫苏翻身跃上,驮乘着数十名鹰族勇士朝崖顶冲去。炮火怒舞,热浪扑面,太阳乌欢鸣着交错飞舞,争相吞食火闭,霎时间便冲到了石堡上方,巨翼横扫,狂飘怒卷,炮台上的众水妖登时惨叫着掀飞而起,撞落城楼,直坠岸底。
几个水族将领颇为勇悍,踉跄翻跌,左手死死地扒住城垛,稳住身形,蓦地怒吼高跃,拔刀冲来,只可惜还不等虽尤动手,乱箭琳琳密舞,已被众鹰族勇士射成了刺猎,生生贯钉在地。
石堡依着山势而建,巍峨险峻,站在炮楼上,狂风鼓舞,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东面崖F狂涛叠诵,雪沫纷扬,可以清晰地俯瞰海港内的数百船舰。西面则连着山坡,直通岛内的城楼,火光漫漫,数以千计的水妖正高举火炬,沿着山坡栈道,朝石堡上冲来。晏紫苏道“掉转炮口,炸断栈道。”
鹰族将士哄然应诺,纷纷将炮台上的火炮抬到西侧城楼,对着山坡一阵猛轰,炮火纷飞,人潮如炸,惨叫声不绝于耳。楼道登时被炸断开来,山坡拥塌,土石滑坡,无数水妖翻身滚落。
对面城楼上号角四起,纷纷叫道“蛮贼杀进来啦!”霎时间飞骑冲天交错,黑压压地拥了过来,火矢如雨“,哧哧”地射入城石墙垛,两名鹰族勇士避之不及,登时中箭着火,翻身摔落。
余下的鹰族群雄大怒,蓦地抬高炮口,凌空怒放,冲在最前的数十名水族飞骑应声飞炸,残肢断体血淋淋地四下抛舞,撞落在城楼上。后方的飞骑正欲俯冲,被众太阳乌横翼狂扫,登时轰然着火,纷纷惨叫摔落。
蚩尤与晏紫苏相视而笑,颇感快意。有十日乌和这群剿悍将士镇守,炮楼自是固若金汤。只要再坚守小半时辰,港口内停泊的船舰必将被铁木炮炸沉、焚毁大半,没了这些舰队,朝阳谷水妖再凶狂,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无壳的龟。
念头未已,海港内号角激越,一艘巨舰火焰熊熊,率先冲离而出,接着又是两艘较小的船舰齐头并驶,冲出火海,而后是第四艘、第五艘…短短半盏热茶的时间,便有九艘战舰成功驶离港口,转向朝苗军潜水船所在的环礁冲去。
风帆猎猎,来势极快,当先那巨舰红光吞吐,炮火轰鸣,击撞在环礁四周,惊涛四涌,顿时将苗军的火力压了下去。两人心中大凛,港口内众舰撞沉焚毁,为了逃生,原当争相拥堵才是,这等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如此井然有序,其纪律之严明实在让人敬畏,难怪数百年来,水族舰队能横行四海,天下无敌。
晏紫苏秋波四扫,忽地眯起妙目,冷笑道“在那儿!”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南面岛崖上,赫然立着一座石塔,塔顶上***闪烁,摇曳变幻,显是指挥船舰出人港口的灯塔。
蚩尤心道“欲乱其行,先盲其目。只要毁了那灯塔,水妖舰队便无所依傍,溃乱难免。”精神大振,和她一齐骑乘太阳乌,朝那灯光闪烁处急飞而去。
天色越暗,狂风怒舞,号角、战鼓、海浪、呐喊……交相并奏,震耳欲聋。
站在船头,大浪汹涌,遥遥看着海港内的冲天火光,龙族众将更是热血澎湃,欢呼如沸,恨不能让风帆鼓动得更快一些,尽早杀到岛上,荡灭水妖。
龙神咯咯笑道“都说北海水师天下无敌,想不到此番无需交战,就已经被我乖儿子造的铁术神炮烧成焦炭啦。”当日东海一战,被水妖炮舰围袭,青龙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此刻以牙还牙,雪耻洗恨,自是畅快无已。
科汗淮心中却隐隐觉得似有不妥,摇了摇头,沉吟
吟道“天吴隐忍狡诈,果决狠辣,智计犹在烛龙之上,此次既然尽遣精锐,生死以战,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只怕还有后着
话音未落,船身微微一震,速度陡然减缓,众人收势不住,纷纷朝前踉跄跌冲,靠在船舷的十余名将士被后面拥来的人潮推撞,顿时惊叫着翻身摔落,人影缤纷,浪花喷涌。龙神一凛,道”出什么事了?“班照奇道”赔下,舵槽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怎么也转不动。“几在同时,底舱内惊哗四起,又奔出数名将领,俯身拜倒道”禀睦下,长、短桨似乎全被海草缠住了,进退不得……“
龙神怒道”胡说八道!这里又非浅海岸边,什么海草会长得如此之高?“秋波四扫,周围船舰亦纷纷停顿,任那风帆猎猎鼓卷,却始终不,如能前移半寸。
风声呼啸,波涛汹涌,科汗淮凝神细看,这才发觉那翻腾跌者的海面上闪耀着一丝丝极淡的白光,纵横交错,形如巨大蛛网,绵延出四五里远,心中陡然一沉,低声道”北海冰蛛!“
一百六十多年前,北海出现一只极为罕见的巨型毒蛛,生于冰洋底,身长达数里,所吐蛛丝遇水凝结,坚韧剧毒,结成的巨网漂浮海,就算最为凶暴的狂鲸、巨龙误陷网中,也挣脱不出。
此蛛横行北海,兴风作浪,吞食人畜,危害极大,水族数十名高手围以追堵截,历时四年,不但未能将之降伏,反被其吞噬了三十八条性命,由此凶名大着,被排为当时”大荒十大凶兽“之首。直到那年神农路经北海,激战一日一夜,方才将其封印制服。
龙神、归鹿山等人脸色齐变,其余将士虽不知何为冰蛛,但见素来从容淡定的龙牙侯亦露出一丝惊异之色,立知不妙,先前的欢呼呐喊声顿时沉寂下来。
只听”哧哧“连声,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晃动,甲板上忽然银光闪耀,那丝丝白光竟沿着船舷两侧疾速蔓延,从众人脚下穿插而过2科汗淮喝道”大家快闪开,别碰蛛丝!“
几个将士避之不及,脚躁被冰丝缠住”,咯啦啦“一阵脆响,剧痛彻骨,嘶声惨呼,霎时间如春蚕织茧,周身被蛛丝紧紧蜷缚一团,乌黑的血水疾速渗出。
众人大骇,纷纷随着科汗淮跳跃闪避,几个胆大的怒吼着挥舞刀剑,奋力劈研,想将银丝劈断,却反被蛛丝瞬间缠住兵器,只得慌不迭地抛丢开来。
狂涛炸涌,海面如沸,惨呼四起,惊叫连连,顷刻间,龙族、苗族盟军两百余艘战舰竟全被那蛛丝密集缠缚,猛烈地晃动起来。放眼望去,大浪跌岩,众舟浮沉,到处都是闪烁的银光。
忽听”呼“的一声,前方大浪喷涌,一只毛茸茸、黑黝黝的巨大蛛脚破空冲出,重重地劈人海中,游涡急转。不远处的一艘较小的龙族船舰银光闪动,突然往下一沉,竟似被那冰蛛硬生生地往海底拖去。众人惊哗声中,科汗淮冲天飞起,青衣猎猎,断浪气旋斩光芒暴舞”,轰!“碧光怒旋,腥血飞溅,那蛛脚陡然一曲,缩入海中,船舰登时朝上浮起,海底传来一声闷雷似的怪吼,惊涛掀涌。右面那艘战舰陡然一阵剧晃,海面上竟又冲起一只近两百丈长的赤红蛛脚,勾住那船舰,拖曳着朝下沉落。科汗淮停也不停,凌空疾转而下,青光纵横,气旋飞舞,瞬间又劈中那只蛛脚,海下悲吼连连,半截脚尖重重地撞落甲板上”,砰“的一声巨响,如小山倾倒,震得裂缝迸飞。那截蛛脚尖长约十丈,刚硬锐利,大小、颜色和先前那只颇为不同,归鹿山众将又惊又怒,均想,那孽物一百六十年前既已被神帝封印在北海深处,天吴又怎解印得出?即使解印而出,又怎会多出一只来?念头未已”,轰轰“连声,大浪叠爆,四周海面上竟又齐齐冲出十余只蛛脚,气势汹汹。众人大骇,也不知在这海底究竟还藏了多少冰蛛。还不等回过神来,蛛脚纷纷凌空横扫”,咔嚓“连声,梳杆断折,船舷边的将士不及闪避,立时被翻身撞飞,鲜血狂喷。有些眼疾手快的人奋力挥刀抵挡,却被那巨刀似的蛛脚尖霍然劈断,身首异处。梳断帆裂,舱板横飞,四下一片大乱,群雄惊呼飞奔。慌乱中,不少士兵下意识地跃入海中,方冲入波涛,立时被蛛。丝紧紧缠缚,嘶声惨叫,转瞬间便被大浪吞没,乌血泪散。
龙神气运丹田,纵声娇喝道:“全都别慌张,收帆闭舱,藏人底舱,从箭窗射击冰蛛!”声音滚滚如雷,远远地在天海间回荡。群雄如梦初醒,纷纷往底舱奔去。
波涛狂涌,一艘战舰突然冲天掀起,下方冲起一块巨大的黑丘,四周八道乌光破空飞舞,竟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浮出水面。银丝飞舞,“n休琳”激响,霎时间便将上空那艘战舰缠缚如茧,陡然往下坠去。科汗淮青衣鼓舞,踏波急飞,蓦地在那蛛脚上一踩,破空冲起,断浪气刀顺势飞旋怒斩,碧光滚滚,猛然劈人巨蛛体内。气浪狂爆,冰蛛怪吼,八脚蓦然收缩,徐徐沉人海中。众人欢呼方起,两旁惊涛急喷,竟又齐齐浮起兰只巨蛛“,哧哧”激响,冰丝纵横怒舞,刹那间便将科汗淮缠得密不透风,动弹不得,重重地砸入波涛之中!群雄大骇,纷纷顿住脚步,龙神花容变色,喝道“小六,你来指挥!”凌空冲起,双手一翻,赤光闪耀,两柄六尺来长的角刀交错劈舞,闪电似的将左侧两只巨蛛的冰丝斩断。
科汗淮登时抛弹飞舞,被右
面那只雪白的银蛛拖着冲入海中。龙神红衣怒卷,犹如一团熊熊烈火,随之直破碧浪,雪沫炸涌。
“陛下!陛下!科大侠!”龙族群雄惊呼怒吼,哥澜椎等三十余名勇士奋不顾身地挥舞弯刀,纵身跃人,大浪纷摇,蛛丝银光闪耀,八九名勇士惨叫着被瞬间卷没,其余二十余人避过冰丝,衔刀破浪,往下疾速溯游。
各船号角长吹,众将士纷纷回身急奔,也想追随龙神冲人海中,与冰蛛拼死一战。六侯爷纵声大喝道:“都给我站住!我们的敌人是水妖,不是这些蜘蛛!降下有命,收帆闭舱,在底舱内周旋迎战,再有妄自离船者,杀无赦!”
自东海一战,敖越云率四千残军,断搅沉舟,击颅吹骨,大破水妖十倍强兵,六侯爷之名已威震天下,龙族众将更对他俯首帖耳,心悦诚服,听他传令,元不凛然遵照,鸣钟击鼓,催促众兵士返回舱中。
忽听呀呀怪叫,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夹杂着一阵阵凄寒尖厉的号角,听来格外诡异。众人抬头望去,漫天阴霍下,又有一团团黑云滚滚冲来,赫然竟是数以万计的凶鸟飞兽。
龙族群雄纵横海上,出生入死,与恶鸟飞禽斗了也不知有多少次,眼见此景,倒也不以为异,继续往舱内奔去。
鸟群来势极快,当先几只尸鹫忽然尖声怪啼,张翅疾冲而下,班照正没好气,喝道“滚你***紫菜鱼皮!”随手抓起一把铁箭,奋力猛掷。他神力惊人,手箭竟直冲出二十余丈高,闪电似的贯人三只尸鹫的胸腹。
那三只尸莺悲啼冲坠,不偏不倚撞落在前方一艘战舰上“,轰!”火焰狂舞,竟猛烈地爆炸开来,舱板四裂,血肉横飞。
归鹿山又惊又怒,叫道“水妖在鸟腹中藏了火药……”话音未落,鸟群呼啸着俯冲而至,接二连三地撞人附近的船上、海中,轰隆狂震,整个海面红光冲涌,像是突然沸腾了一般。
六侯爷心下大凛,这才知道天吴的诡计。这厮连日来故意示弱不战,便是引诱己方舰队进入冰蛛的巨网,等到船舰被蛛丝缠缚,动弹不得时,再由百里春秋之流以苍龙角御使填满了火弹的飞禽,轮番冲炸船舰,如此不损一兵一卒,便可大破盟军舰队。
被那火焰焚烧,船上的冰丝“哧哧”冒起淡淡白雾,似乎逐渐开始融化,那些冰蛛似乎畏惧火焰,也徐徐沉落海中。但海上的蛛丝终究太过坚韧密集,烈火也一时难以烧化,大网连绵,银光交错,仍将舰队困在其间。
波涛汹涌,船舰跌窑,众舰进退不得,徒然作了鸟群的靶子,群雄骇怒交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纷纷弯弓怒射。
鸟尸簇簇摔坠,所落之处,烈焰叠爆,巨浪滔天掀卷,顷刻间便有兰艘战舰被炸得狼藉一片,徐徐下沉。
狂风鼓舞,炮火呼啸,海港内烈火如荼,到处都是沉舟断槽。
蚩尤二人骑着太阳乌越过山崖,疾速飞掠,将近灯塔时,东南方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轰鸣,转头望去,心下大凛,海上火光冲舞,赤红一片,龙、苗、蛇三军水师竟似被炮火猛击,停滞不前。
蜃楼城的南炮台距离彼处海面至少还有十五六里,水族舰队更被困在港口内不得而出,水妖哪来的火炮,射程竟能如此遥远、威力又如此强猛?晏紫苏凝神远眺,隐隐瞧见鸟群盘旋,络绎俯冲,心中一震,隐隐猜到大概。
忽听一人拍掌笑道“听闻苗帝得九黎神兵,横扫南荒,所向披靡,天吴虽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轻敌左心,不想还是中了赔下之计,被你雷霆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岛礁,偷袭了港口。果然是少年英杰,无所畏惧,佩服,佩服。”
灯塔顶楼昂然站着一人,乌袍鼓舞,黑木面具后,一双眸子灿然生光,也不知是喜是怒,赫然正是当今水族第一人天吴。仇人相见,虽尤脑中嗡的一响,怒火冲涌,二话不说,便欲上前邀战,晏紫苏将他紧紧拽住,咯咯笑道“听闻水伯得八极大法,弑主夺位,顺昌逆亡,天下英雄虽鄙薄厌恨,无不想着将你千刀万刷,岂料还是中神上之计,被你飞鸟雷火阵偷袭暗算,果然是老奸巨猾,阴毒隐忍,厉害,厉害。”
天吴哈哈大笑道“晏国主冰雪聪明,口齿伶俐,苗帝得此贤助,难怪无往而不利。”右手火炬纵横挥舞,笑道“晏国主既已看出飞鸟雷火阵,想必也当知道其威力如何了?”
话音未落,上方“呀呀”连声,突然冲过黑压压的鸟群,狂飘似的朝着那环礁飞泻而去,霎时间轰隆狂震,火光炸涌,那片礁岛登时化作熊熊火海。
苗军火炮纷纷转向还击,轰鸣大作,鸟群当空爆炸,血肉横飞,羽毛簇簇。火浪纵横飞舞,你来我往,漫空姥紫婿红。
天吴微笑道“苗帝隆下的七十二门铁木火炮虽然威力惊人,但比之两百艘朦幢巨舰、三万两千只雷火飞鸟,不知谁胜谁负?龙、苗、蛇三族水师纵然挠勇无畏,但比之四十八只北海冰蛛、六万四千只雷火飞鸟,又不知几生几死?”
晏紫苏花容微变,这才明白为什么盟军舰队被困在怒海惊涛中,进退不得。火光映照在蚩尤的瞳孔里,怒焰熊熊,手握苗刀,骨节咯咯作响,凌空虚踏一步,纵声大笑道“天吴老贼,你我之间最大的差别,便是你只相信你自己,而我却相信公义、民心和
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你即使算能赢得一时,也赢不了一世,最终注定只能是众叛亲离的独夫而已!
笑声如雷,周身碧光鼓舞,直冲苗刀,喷涌起三丈余长的冲天光焰,人刀合一,锋芒毕露,傲然道”此战孰胜孰败尚未可知。但你我之间势不两立,大丈夫快意恩仇,不必逞口舌之勇,是生是死,有胆一试便知!“
大浪滔滔,气泡滚滚,龙神衣抉翩然,追着那只银蛛朝海底游去。秋波四扫,心下大凛,四周灰绿色的海水中,黑影交叠,长脚纵横,赫然悬浮着数十只大小各异的冰蛛。
最大的约有二里来长,通体通红,毛茸茸的绒毛如烈火摇曳。最小的也有二十丈长,黝黑光亮,游速极快,刹那间便从前方横冲而过。
那只银蛛长约一里,冰莹透明,八脚雪亮,自丝不断地喷吐而出,拖曳着那大如小丘的银茧疾速冲落,科汗淮被重重缠缚,早已看不出半点身影。
龙神双脚一旋,人如陀螺急转,箭也似的急射而出,迅速逼近银蛛。被她气浪呼卷,周遭的那些冰蛛纷纷转向,朝她悠悠地围了过来,银丝乍吐,缤纷乱舞,宛如一张张大网兜头扑来。
龙神东冲西突,穿花舞蝶,每每从蛛丝夹缝间有惊无险地冲过,角刀飞旋,赤光滚滚,偶有冰丝缠身,立即被劈炸迸断。
如此溯游片刻,冲出冰蛛重围,渐近海底。前方绿茸茸一片,银蛛速度转缓,飘忽悬浮,她正待疾冲而下,水浪忽然一鼓,整个海底仿佛突然掀了起来,急流乱涌,鱼群冲逃。
她凝神细看,心下大骇,下方那片急剧隆起的”绿地“,竟是一只见所未见的碧绿巨蛛!
巨蛛周身长近九里,背部布满虎纹,脸如人形,狰狞可怖,两根毒牙长约百丈,八只长足拱起时,宛如海底迸裂,沟整纵横。
它飞速上浮,水流浑浊,长藻飘摇,四周的冰蛛全都吐着白丝,悠悠荡荡地浮游而至,放眼望去,上下四方全都是蒙蒙白网,已将她遥遥笼在了中央。
凝神四扫,周围密织的蛛网厚达一寸,网外有网,至少有三重之多,她若全力破网,决计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豁开裂洞逃生,一旦被群蛛围攻、毒牙垫中,势必危矣。
龙神冷汗涔涔,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那碧绿巨蛛想必才是传说中的北海冰蛛,历经一百六十年,体型又增大了一倍有余,周围这四十余只冰蛛多半便是它所生”子女“。被它们蛛网缠中,即便自己化作青龙,也再难挣脱。
龙神眉梢一扬,暗想”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能救出科汗淮,是生是死,由它去了。“一念及此,惧念全消,翻身飞舞,姿势曼妙地冲向银蛛。
她身形方动,下方激流狂涌,那只蛛母突然弹冲而起,庞躯如山,速度却快逾闪电,腹下银光闪动,直如天河倒涌,喷吐出滚滚蛛丝。
龙神翻身冲天弹射,角刀光芒暴涨,光球似的护罩周身,银丝方一靠近,立时被劈断开来。
东海一战,重伤初愈,真气只恢复了不到七成,龙珠又授予了拓拔野,无法施展青龙封印,威力大减,只能以少女时所使的角刀迎战。而那蛛母冰丝又极为密集坚韧,稍有不慎,不能一刀劈断,便极可能反为之所夺。
因此她每一刀挥出,都毕集全力,雷霆万钧。在这海底激流中与这巨蛛如此相搏,极耗体力,劈了数百刀后,真气渐渐难以为继,每次想要冲近银蛛,又立时被蛛母逼退开来,心中急怒如焚。
眼见四周巨蛛越游越近,大网层层叠叠,徐徐收拢,龙神心中凛然,再这般下去,迟早退无可退,被那蛛母一步步地驱入必死之境。
秋波扫处,见那蛛母巨腹下方飘飘荡荡,拖曳着一个直径适百丈的圆丝球,那是冰蛛装盛绵卵的丝袋,亦是它至为宝贝之物。心念一动,蓦地转身疾冲而下,左手角刀飞甩而出,朝那卵袋急射而去。
蛛母大怒,在水中发出一声闷雷似的低吼,银丝冲舞,齐齐朝那辆角刀卷去。龙神捏指念诀,御使着角刀飞旋急转,跌者盘旋。蛛母巨身往下疾速沉落,冰丝喷吐,连绵不绝,过不片刻,终于将角刀死死缠夺。
如此一来,蛛母巨背与周围冻蛛的丝网间登时出现了一道四支来长的空隙,龙神再不迟疑,翻身朝下急掠,擦着蛛母的巨背向外冲去,到了外沿,右手紧握角刀,奋起神力。顺势猛插而下。
赤光暴舞,角刀直没蛛背,她右臂剧震,虎口瞬时迸裂。
蛛母吃痛,巨身猛然朝上一拱。气浪狂涌,龙神胸口如撞,登时如断线风筝般冲天翻飞,被激流怒卷,堪堪撞在飘曳的蛛网上,待要挣脱。眼前白光乱舞,双臂、双腿一麻,已被紧紧缠住。乱流激荡,混沌一片,蛛母抬头狂吼,势如海啸怒潮,虽听不见声响,耳膜鼓荡,五脏六腑更震得难受已极,四周冰蛛悬游,疾速围拢,一只黑色臣蛛当先冲到,巨大的毒牙朝她横扫而至。
龙神无法挣脱,蓦地念诀变身,红光闪耀,倏然化作一条巨大的赤鳞蜗龙,张口咆哮,火浪破舞,在墨绿的海水中划过一道紫红色的光柱,怒撞在那巨蛛毒牙上,黑蛛陡然蜷缩,朝后飞退。
其余冰蛛争相围冲而上,她转头接连大吼,紫火赤炎滚滚喷吐,将四只冰蛛灼伤惊退,但这”三昧真火
“最耗元气,过不片刻,真气已竭,吐出的火焰也转为波青色,四周巨蛛前仆后继,眼看便要冲至眼前。
“嘭!”远处海水中费然爆开一团翠绿色的刺目光浪。丝茧飞炸,那只缠缚着科汗淮的银蛛突然弓身抛飞开去,庞大浑圆的身躯冲天喷射出一道蓝紫的浆汁,弥漫洒散。
那道碧光又是一亮。滚滚飞旋,远远地怒卷扫来,絮然仰人离龙神最近的巨蛛体内,冰蛛八脚一曲,登时蜷缩着朝下悠悠沉稿。气浪余势未衰,她呼吸一室,身上的蛛丝嗡嗡鼓震,接连迸裂。
“科大哥!”她义惊又喜,除了科汗淮,普天之下义有谁能在如许深的海底,使白这等惊天动地的气刀来?霎时间也不知哪里的力气,龙身飞腾,陡然朝外一张,硬生生将剩余的蛛丝尽数震断。
被那断浪气旋斩所扫,旁侧众冰蛛似是大怒,纷纷转身悬浮,悠悠荡荡地朝那碧光闪耀处冲去。但见人影闪掠,那道碧光滚滚怒卷,气势如虹,竟冲出二十余丈远。所到之处,银丝迸舞,蛛网碎荡,蛛脚碎裂断折。
这些巨蛛身躯之大,每一只都有如小丘,但被科汗淮气刀扫中,竟轻如纸莺,纷纷蜷曲着飞撞开来,腥血喷涌。
科汗淮水德之身,水属真气原本便极为强猛,气刀又是在海啸惊涛中练成,水势越猛,压力越大,越能汲取四周水灵,激发出他体内的无尽潜能。此时正值东海潮沙,身处近千丈深的海底,断浪气刀一经出鞘,威力之猛,几近寻常十倍。这些冰蛛虽然凶狂,亦只能闻风逃散。
那蛛母见状嗡嗡怒吼,从海底疾速冲起,两只前足轰然交剪,重重地撞击在那道碧光气旋上,光浪鼓舞,狂流爆涌,科汗淮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朝左飘飞。
两只冰蛛趁势疾冲而至,蛛丝飞舞,将他左右双臂各自缠住,几在同时,蛛母腹部忽然喷出万千绚丽如霓霞的彩丝,如织锦飞卷,天女穿梭,霎时间将他腰身以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北海极光茧!”龙神心中大凛,这种蛛丝绚烂如极光,却剧毒无比,一旦被其缠住,蚀骨摄魄,生不如死!蓦地龙身飞卷,不顾一切地朝蛛母腹下潜冲而去,张口咆哮,三昧紫火如火云滚滚,轰然猛撞在那团摇曳的卵袋上。
“嘭!”丝球陡然朝外一鼓,丝缕炸散,烈焰熊熊,数千颗浑圆剔透、大如龙蛋的蛛卵蓬然冲散水中,被急流一卷,跌岩西东,四周鱼群顿时争相冲来,掠食一空。
蛛母周身一震,那双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瞪视着龙神,人形巨脸忽然急剧扭曲,张口纵声狂吼,说不出的狰狞凶怖。腹部白丝爆吐,将其龙身团团缚住,两只毒牙张舞疾冲,宛如冰山倒垂,凌空压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双双茧刺而下。
当是时,水波狂涌,科汗淮身上的蛛丝瞬间炸散,断浪气旋斩破茧而出,碧光怒舞,狂飘倒卷,闪电似的从她眼前劈过。
“扑!扑!”那两根巨大如天柱的毒牙倏然断裂,鲜绿色的汁液怒喷而出,龙神双眼一麻,仿佛被烈火烧灼,剧痛攻心,突然什么都瞧不见了。
狂乱中,只觉得惊波剧荡,闷吼如雷,身上一阵刺痛,蛛丝尽断,似乎有谁紧紧抱住她的龙身,朝上疾冲而去
鸟群尖啸,俯冲不绝。烈焰冲天喷舞,此起彼伏,轰鸣声震耳欲聋。
六侯爷金枪怒卷,将冲扑而F的禽鸟远远地挑飞开来,思绪飞转,见海上断板悬浮,火焰熊熊,几只莺鸟尖啸着朝彼处冲落,心中一动“是了,我怎么如此之笨!正所谓飞峨扑火,禽鸟不过是元知蠢物,只是听随号角,朝着光亮处冲落!”当下举起号角,高声叫道“熄灭船上所有***,扑灭火势,藏到底舱中,用风火箭射击海上蛛网!”
众人吹角相传,过不片刻,各船舰***陆续熄灭,甲板上的火焰也渐渐被扑灭,黑漆漆一片。唯有那些沉船、片板跌宕海上,火光熊熊,甚是耀眼。
鸟群越来越多,漫天盘旋,果然纷纷尖啼着向火光明亮处冲落,波涛炸涌,赤焰吞吐,那些冰蛛丝被这般狂,轰猛炸,渐渐断裂开来,几艘船舰已能微微前移。
群雄大喜,当下抖擞精神,透过底舱的桨孔,争相朝海上弯弓射箭,涂了碧火油的青铁矢纵横飞舞,破风起火。接连不断地穿射在浮板残片上,火光四起,引得上方鸟群尖啸更甚,前仆后继。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天上鸟群已减少大半,海上烈火熊熊,那些冰蛛丝网也被烧得七零八落,众船将领各自指挥水手,将船舰悄然划到更安全处。
这时海面突然急剧地起伏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船舰跌右。摇荡欲倾,晃得群雄头晕目眩,烦闷欲岖。六侯爷心下大凛,伏在舱板凝神聆听,隐隐昕见闷雷似的滚滚展动,从海底极深处传来
话音未落,“轰!”大浪喷涌‘一道人影冲天掠起,青衣鼓舞,怀中抱了个红衣女子,正是科汗淮与龙神。
见二人无恙,群雄无不大喜,正欲高声呼喊,又昕一声奇异的震天狂吼,群鸟惊飞,不远处海波如沸,巨浪高掀,十几艘战舰竟被高高地抛了起来。
所幸船上将士大多己藏入底舱,虽然随着船身在舱内翻滚乱撞,头破血流,却并无大碍。只有几个留守桅杆的侦兵惊呼惨叫,手舞足蹈地急坠而落。
海面上涡旋
倒喷,大浪朝外层层围涌,中央急剧隆起一个碧绿光滑的巨物,宛如岛屿高凸,那雷鸣似的狂吼声便是由其发出。
科汗淮喝道“大家让开!”凌空疾冲而下,断浪刀飞旋怒舞,蓦地重又冲天跃起,浪涛喷涌,碧光炸舞,冲起一道十余丈高的猩红血柱。
那怪物陡然高拱,昂头破浪冲起,露出一张巨大的人形怪脸,凶怖狰狞,八只数千丈长的巨足破空乱舞,怒吼着朝他扫去,空中鸟群被其劈中,顿时轰然连爆,火光如霞。
“北海冰蛛!”群雄大骇,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巨大的蜘蛛!相形之下,先前所见的几只巨蛛竟无足道哉了。
科汗淮怀抱龙神,高冲低伏,时而冲人海中,时而破空飞掠,断浪气旋斩如青龙出入,夭矫飞舞。那碧绿的北海冰蛛被其接连重创,鲜血狂喷,暴怒难遏,咆哮声如惊雷滚滚,八足飞扬,兴风作浪,想要将他吐丝缠住,却每每被他飘摇逃脱。
四周狂涛怒涌,突然又浮升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屿”,巨足曲舞,高高拱出海面,赫然全是冰蛛。怪吼震云,银丝冲天怒舞,四面八方地朝科汗淮二人兜去。霎时间,空中白蒙蒙一片,如云腾雾绕,什么也看不分明了,偶尔亮起一道刺目的碧光,纵横如电。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忽听六侯爷纵声大喝“还不放火箭!”这才陡然一晨,回过神来,当下呐喊怒吼,弯弓射箭,万千风火矢火焰狂舞,呼啸破空,密集地攒射在巨蛛身上。
这些冰蛛虽然皮肉竖厚如钢铁,却极畏火,被火箭射中,火焰高蹄,纷纷怪吼蜷缩,徐徐朝海下沉去。
遍海红光,灼灼醒目,漫天鸟群盘旋缭绕,尖啸俯冲,前仆后继地朝巨蛛冲去“,轰隆”连声,火浪狂爆,这些冰蛛不啻于被无数个炮弹接连击中,登时血肉横飞,烈焰席卷,不等完全沉人海中,便已被炸得奄奄一息,难以动弹。
群雄大喜,纵声欢呼,火矢接连不绝。
那北海蛛母浑身火焰,凄厉狂吼,蓦地立起八足,高高拱出海面,大踏步地朝东飞逃。
科汗淮喝道“孽畜,哪里走!”抄手抓住一只飞鸟的脖梗儿,将火弹从其腹内小心翼翼地挤了出来,踏浪飞掠,冲人蛛母巨腹之底。蓦地对准它的丝孔怒掷而去。
“轰!”火弹没人其腹,红光喷吐,陡然爆炸开来,那蛛母嘶声悲吼,民大如山的身躯软绵绵地掷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海面上,击撞起滔天巨浪。
它被断浪气旋斩接连劈中之二十余刀,早已重创难支,再被这雷火连番猛击。终于一命鸣呼。
惊涛如沸,巨蛛轰然崩塌,科汗淮抱着龙神从其腹底疾冲而出,飘然跃上旗舰,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双腿蓦地,一软,重重坐倒在地。腿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被那极光蛛丝灼伤的细洞,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疼得椎心刮骨。
炮火轰鸣,天海尽赤。天吴昂立石塔之上,紫黑长袍猎猎鼓舞,直欲乘风飞起,凝视着虽尤,瞠孔渐渐收缩,也不知是愤怒、恐惧,还是讥诮。
过了许久,才徐徐摇了摇头,目光灼灼,一字字地道“天吴今日在此相候,不是邀战,而是请和。再过六天,便是五帝会盟之日。神帝化羽,天下大乱,百姓水深火热,无一宁臼,各族之间与其兵戎相争,斗得你死我活,不如以剑会盟,推选大荒天子,和平共治。”
顿了顿,淡淡道“你我虽势不两立,又何必因私损公,平白牺牲双方将士的性命?何不趁此良机,在五帝会盟时决一生死?只要你能在天帝山上打败我,屡楼城完璧奉还,项上头颅随时候取……”
左手掌心摊开,露出一颗紫金丹丸,异香扑鼻,道“除此之外’我还愿将本真丹尽数奉上,当作送给阁下与晏国主的大婚贺礼。”
晏紫苏娇躯一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颗丹丸,心中怦怦狂跳,双颊如烧,连呼吸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是她自小以来梦寐以求的神药,只要一颗,她就能恢复人身,从此拥有不死的灵魂和来世!虽尤眉毛一扬,哈哈笑道“如果我败了呢?”
天吴目中精光闪耀,淡泼道:“我要你交出三天子心法,永世为奴。”
船身剧荡,大浪如倾,众人欢呼不绝,纷纷从底舱奔出。
科汗淮视若不见,只顾紧紧抱着龙神,将真气绵绵输入,低声叫道“语真!话真!”见她双日紧闭,脉息全无,心中森冷空淌。底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难过。
突然之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缤纷凌乱的画面,无缘无由想起了和她的初次相识,想起那时晚霞满天,她坐在船尾,红衣如火,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夕阳朝在她的脸上,眼波中似乎也燃烧着两团火焰。
那时她是那么美丽啊,美得那么炽烈而狂野,像晚霞,像怒海,像焚灭一切的烈火,而他却为什么一直未曾察觉?
他紧紧地握着她冰怜的手,心乱如麻,又想起了初次握着她手的情景。
那一夜,他中了海王盾甲蝎的剧毒,为了将自己留在龙宫,她故意在解药中掺了毒药,他明明看出了她的狡计,却为什么不加点破?
当她握着他的手,众目睽睽地并肩走过宫殿,他又为什么不轻轻地甩脱?
那温软滑腻、柔若无骨的手,和她刚烈泼辣的性格又
是多么不同啊,像春风,像沼泽,像芬芳照暖的秋日,让他一点一点地沉陷而不自知……
他心中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从前那些琐碎而平凡的片段,那些久远而模糊的往事,全都像春江怒潮似的席卷心头,将他淹溺得透不过气。
“陛下!陛下!”“姑姑!”旁边的人越围越多,声浪汹汹,一时分不清他们是谁,又在呼唤着谁。然而对于自己,她又究竟是谁呢?是曾经的敌人,很久的朋友,还是永远也分不清界限的红颜知己?
夜风日子啸,她的手越来越冰冷,漫天飞鸟盘旋,依旧络绎不绝地冲落海面,激撞起赤艳的火光。
他忽然想起了某年某月,春日黄昏。他和她并坐在东海的礁石上,看着一只海鸟环绕着另一只海鸟的尸体飞翔,啼鸣得那么悲怆,她转过头,婿然一笑,说,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他那时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底里却在想着昆仑山上的那个姑娘。
而此刻,想到这些,他却像被什么紧紧掐住了咽喉,胸膺若堵,热泪涌眩,多么想能回到那年那月的那个黄昏,对她说,是的,我会一直想起你,到老到死,永志不忘。
第四卷 天元 第十九章 天帝山盟(1、2)
天蓝如海,雪岭巍峨连绵,在夕阳照耀下,如金山璀璨,那最为高峻雄伟的主峰上,云雾茫茫遮顶,偶尔狂风鼓卷,云开雾散,露出一自尖矗的冰峰,旋即又被云海滚滚淹没。
雪山脚下,大河滔滔,两岸碧野连绵,花海如锦,一群白色的牛羊在汹汹起伏的草浪中徐徐穿行。
湍急的河水激撞着石岸,回涌怒吼,轰鸣阵阵。那歧兽从河中抬起头来,笨拙滴甩动着身子,水珠纷扬,抛洒在流沙仙子飞扬的裙摆与赤足上。
洛姬雅骑乘其上,恍然不觉,妙目痴痴地凝望着那云横雾绕的雪峰,泪水盈盈,悲喜填膺。狂风吹来,细辫飞舞,黄裳起伏,绚丽的落花缤纷地卷过她的四周,方甫沾落衣襟,又被汹涌的怒河冲卷其中,跌宕不知所踪。
“西岭千秋雪,东风一日花,春光无限好,何故傍晚霞?”
那年春天灵山别后,她回到这天帝峰,上上下下寻了七日,却找不见神农,只看见他这冰壁上所刻的这四句话,她冰雪聪明,又岂会读不出这歌中的以为?知他故意避开自己,伤心凄婉之余,又在那四句诗前各添两字,变作了“云随西岭千秋雪,蝶舞东风一日花,既知春光无限好,管他何故傍晚霞?”
如今冰川依旧,故人已非,纵有春色无限好,更与何人销!想到这里,更是心如刀绞,说不出的苍凉落寞。
忽听北岸传来一声清寒的号角。转眸望去,长草连天摇曳,一片清澈澄静地湖水倒映着那蓝天白云,灿灿金山,宛如明镜。四周星罗棋布地环绕着百余座金黄色的木屋,炊烟袅袅赤、黄、青、黑、白五色旗帜猎猎招展,隐约可以瞧见穿行不绝的人影。
几名土族卫士骑着雪鹫低略而至,眼见是这妖女。纷纷抱拳行礼,道:“不知仙子芳架,有失远迎。万请恕罪。”
流沙仙子俏脸蓦地一阵晕红,格格大笑道:“什么时候连天帝山也变成黄帝疆土了?我来不来得这里,还需你们批准么?”那歧兽嘶鸣冲起,吓得众雪鹫惊啼飞散。
土族众卫兵原只想敷衍客套,不想却莫名触了她的逆鳞。见她眼中杀机骤起,脸色微变,纷纷驾鸟朝后退去,独有一个年轻气盛的卫士忍不住怒到:“妖女,莫说天帝山。你连息壤也敢偷,天下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
洛姬雅以炎火流沙助蚩尤、烈炎大破十万赤帝军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天下尽知,各族对这蛊毒无双、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原就十分顾忌。见她竟能造出如此让三军辟易的凶器,无不耸然震动。更添厌畏之意。
却不知那息壤乃是当年封镇公孙婴候母子时,黄帝献与神农之物。残余地三两息壤存于神帝苑中,被流沙仙子无意中瞧见,收为己用,又混以紫火冰晶、西海流砂,这才得以制造出无坚不摧的火沙来。
流沙仙子自是懒得与他们辩解,笑吟吟地道:“既知我胆大妄为,还不快快滚开?”话音未落,那年轻卫士嘴唇、舌头突然黑紫肿胀,奇痒攻心,嘶声惨叫,双手狂乱地抓挠着,从雪鹫上翻身摔落,遍地打滚。
流沙仙子格格脆笑,悲怒少消,骑着那歧兽不急不缓地朝着那片木屋走去。众人大骇,竞相避退开来。
自大荒元年以来,每隔六载,七月初七,五族帝、女、神、候齐聚天帝山下,由神帝调停解决各族纠纷、战事。与昆仑蟠桃会不同,五帝会盟极为肃严简练,没有歌舞酒宴,更无***调笑,通常当日黄昏,各族帝侯毕集山下,到了翌日凌晨,便退散一空。
神农化羽后,天下无主,各族暗流涌动,这两年中更是烽火遍地,生灵涂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六日前,黑地水龙琳发出玉帛函,恳请与金族、土族、龙族、蛇足、苗族休战,在此次五帝会盟推选新任神帝,仲裁是非,和平共处,白帝率先响应,太子黄帝、炎帝也纷纷止戈罢战。
残阳西斜,角声吹奏,兽马迎风长嘶,遥遥望去,起伏如海的草浪中,人头耸动,铠甲金光闪耀,蔚为壮观。
流沙仙子所经之处,各族豪雄纷纷退避,唯有炎帝将士喜笑颜开,围涌上前,向她行礼问好。
若非炎火流沙卷溺了十万贼军,南荒还不知要经理多久地烽火战乱。火族男儿最重恩义,经此一役,对这妖女印象自是大为改观,倍感亲切。
流沙仙子心不在焉,秋波流转,见镜湖东畔的木屋前,龙、苗、蛇大旗鼓卷飘扬,或坐或立围了百余人,除了流侯爷、柳浪等人识得外,其他大多都是生面孔,想来便是苗、蛇二族的长老与将领了。一个青衣疤脸的英伟少年昂然倚坐在木屋前的长梯上,旁边站着个俏丽绝伦地紫衣女子,正是蚩尤与晏紫苏,周围不见拓拔野的身影。
心中一紧,失望中又带了几分忐忑,转念又想,凭他现在的修为,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微感释然。
火族众将见她四下眺望,料想多半在寻找拓拔野,忙道:“拓拔龙神那日追讨郡主棺木,至今仍没消息,不过仙子放心,那李衎既约定今日现身,龙神也必会随之赶来。”
“不错!即便李衎老贼不来,今夜苗帝将与水伯生死决战,龙神陛下听得风声,也必会赶来助威。”
生怕她不明白,又七嘴八舌地说起近日东海战事。六天前,蚩尤所引领的苗、龙、蛇三族盟军包围蜃楼城,与水妖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奇特海战。双方大军甚至尚未直接交锋,便各自付出了极为惨重地代价。
蚩尤的百艘潜水船载着铁木炮,通过海底潜流悄然进入蜃楼城下,炮轰月牙港,击沉大小二十余艘水妖战舰,被烈火焚毁的船舰更近七十艘,重创了水族最为精锐的北海舰队。
而盟军水师亦陷入水族陷阱,被数十只北海巨蛛的冰丝网所制。又遭到数以万计地雷火飞鸟接连猛袭,船舰沉毁五十余艘,若非六候爷急中应变,只怕早已全军覆没。更让龙族士气大挫的是,龙神为了救科汗淮,竟被冰蛛母的毒液所伤,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双方伤亡惨烈。对峙不下,蚩尤遂应天吴邀战,在此五帝会盟时,与他一决生死。
两人一个是新近崛起的苗族大帝,窥悟三天子心法,真气霸烈无双;一个是隐忍深狡的新任水神,修得八极之身,威力通天彻地,鹿死谁手,实难预料。更关系到蜃楼城归属存亡,乃至大荒各族未来之局势,自是分外惹人注目。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拓拔小子来不来,和我可不相干。本仙子是来瞧热闹的。”骑着那歧兽不紧不慢地沿湖绕走,穿过人群,在一个破旧的木屋边停下歇息。
当是时,忽听号角高越,有人纵声长呼道:“黑帝陛下、朝阳水神驾到!”九辆紫金铜飞车在二十八条虬龙的拖拽下,玄旗飘飘凌空急冲而至。镜湖北岸呼声大作,势如狂澜。
数月来,水族虽然连折烛龙、西海老祖等神级高手,败绩不断,但终究幅员辽阔,兵多将广,单只今日抵达天帝山下的真人级以上的将领、城主便有两百余人,声势极为浩大。
苗、龙各族群雄嘘声大作,阿皮、加农等人更是忍不住用古语哇哇喝骂。蚩尤徐徐站起身来,双眼怒火灼灼,嘴角冷笑。
晏紫苏下意识地仅仅握住他的手,心中突突急跳。那日东海灯塔之上,天吴以蜃楼城、本真丹为饵,与蚩尤邀战天帝山时,她心中之激动自是难以言喻,但过了几日,兴奋与期盼又渐渐被恐惧、担忧所代替。越是临近五帝会盟,越是坐立不安,昨夜更是胡思乱想,辗转难眠。
此刻,瞧见天吴从飞车中昂然步出,她的心又不由陡然扳紧,在水族待了这么对年,最为惧怕的便是烛龙,但连那老妖都被水伯算计,而无半点翻身之机,如果……如果鱿鱼也……突然有些害怕地喘不过气来。有一刹那,她甚至想抛开本真丹,抛开蜃楼城,抛开所有家仇国恨,拉着蚩尤逃得越远越好。
又听有人高声叫道:“白帝、黄帝、西王母驾到!”鼓乐激奏,金族、土族将士纷纷起身,昂首啸歌。火族、龙族群雄也纷纷站起身来。
车轮辘辘,十八辆龙兽飞车从西边冲来,贴地急驰,在湖畔停住。
陆吾、蓐收、江疑、英招等人次第飘然而下,夹道引领。伯地、西王母并肩徐行,衣袂飘飞。其后是满脸笑容、醉意醺然的少昊,旁边随行的众人中,一个凤眼少女低着头,脸色雪白,木无表情,赫然正式三个月前被天吴亲自许配与少昊的若草花。
纤纤高冠雪衣,在辛九姑诸女簇拥下,翩然走在最后,秋波流转,瞥见蚩尤二人,晕生双颊,蓦地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蚩尤正欲朝压挥手招呼,见她的妙目只在自己脸上逗留了刹那,便移转到了别处,微微一怔,想不到当年情同兄妹,今日却形如陌路,心中一阵酸苦难过。
晏紫苏却是陡然一震,隐隐觉得似有不妙,正待凝神细看,姬远玄已领着应龙、武罗仙子、王亥、风后等人赶到纤纤身边,与她并肩而行,谈笑风声。
不等金、土贵侯在各自木屋中坐定,东边又传来一阵凌云号角,有人长声道:“青帝灵威仰、圣女花信现在到。”湖东欢呼雷动。
蚩尤大奇,木族圣女何时竟由姑射仙子变成了花信》族中圣女变更,是极为重大之事。非万不得已不可为之,难道木族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数?众人亦转头东眺,议论纷纷。
此时,除了炎帝、战神、火神祝融尚未现身,各族帝候大多已来齐,按照五行方向,各就各位。
夕阳西沉,晚霞满天。被那余辉斜照,湖面一半波光粼粼金灿似火;一半雪山倒映,寒碧如冰。一大群雪鹭呀呀叫着,络绎不绝地从天帝峰顶遥遥飞来,在镜湖上空盘旋高飞。
众人心下微凛,这些亲手最喜夺食尸骨,所到之处必有死讯。孤儿被视为不祥之鸟。眼下它们成群结队地集结于此,莫非已预感到今日的五帝会盟,将会有极为惨烈的伤亡么?
忽听铿然龙吟一道刺目白光冲天而起,九块巨石飞旋炸舞。急旋盘旋,蓦地契合成巨大地石刺,破空怒舞,如银狼横空,星河喷泻。众鸟登时冲天惊飞,远远避散开来。
“陨星流光破!”金族群凶欢呼迭起。其余各族亦喝彩不已。白帝大九流光剑威震天下,见之者却甚少,今日观之,果然势可迸天裂地,名不虚传。
白帝长袖轻卷将那九块陨石修然收入,淡淡道:“天子山下,五帝会盟,岂容趋凶食腐之辈搅局?惟恐天下不乱者,还是退避十里为好。”声音虽然和缓疏淡,却远远地遍野回荡,历历分明。
五帝之中,单论真气修为,他并非最高,但为人清雅刚正,超然出尘,最具长者风范,是大荒出神农之外,最为德高望重之人,各族对他极为敬服。此刻听他弦外有音,敲山震虎,无不凛然。
忽听掌声如雷,天污昂然站在木屋前地平台上,击掌笑道:“白帝陛下所言甚是。‘万钧干戈,沉不过半匹玉帛’,这也是黑帝比何以请书天下,会盟天帝山的原由,人无头则死,家无首则乱。神帝化羽,四海无主,我等与其各执其是,兵戎相见,倒不如尽弃前嫌,以剑会盟,推选新天子,安邦定国,造福苍生……”
姬远玄朗声道:“水伯既知此理,又为何勾结奸佞,分裂友邦,烽火各地,涂炭生灵》从当年的血洗蜃楼城,到后来雷泽变乱,再到我族手足相残,火族的两年内战,乃至嫁祸少昊太子,策划寒荒叛乱,劫掠西陵公主……阁下之罪,可谓如滔滔江水,罄竹难书!你若真有半分悔过之意,就当自戕以谢天下冤灵!”声音雄浑悦耳,慷慨激昂,听得各族群雄怒火填膺,纷纷呐喊附和。
天吴摇头笑道:“都说太子黄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岂料也不过是个不辨是非地糊涂蛋。杀人之罪,在于持刀之人,岂在刀耳?你说的这些,全是烛龙老贼在位时所做之事,人神公愤,又何独尔等?”
顿了顿,环顾众人,又道:“天吴为烛龙所迫,作了些违背良心之事,悲愤郁结,寝食难安,所以才舍身忘死,诛讨老贼,立誓化干戈为玉帛,还天下以太平。否则,我又何以力排众议,主张和亲,将最为钟爱的女儿嫁于少昊太子?”
姬远玄脸色一沉,拍案而起,高声道:“究竟是我混淆是非,还是阁下颠倒黑白?你若有心和亲,又何必借机夺掠西陵公主为人质?”他素来温文尔雅,气定神闲,少有这般勃然大怒地时候,这一声厉喝,直如雷霆霹雳,震得众人心弦俱颤。
土族众人纷纷怒吼道:“蟠桃会上,白帝赐陛下为金刀驸马,天吴老贼你挟持公主,不仅是与金族对抗,更是摆明了与我土族为敌!”
“稀泥***,当日陛下若迟到半步,公主只怕已被弇兹老妖玷辱了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挥剑拔刀,群情激愤,只等姬远玄一声令下,便冲上前与他誓死血战。
天吴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注:我感觉是”何患无辞“)既是和亲,自当有来有往,我将女儿嫁于少昊太子,顺便将娶西陵公主为儿媳,又有什么过错?弇兹逆贼为替烛龙报仇,勾结贵国,强掳公主,又与我何干?”声如洪雷,登时将四周喧哗呐喊之声全都压了下去。
若草花颤声道:“爹,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终究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想要当众羞辱我到几时?只因娘亲是烛真神许配给你地姬妾,你便恨她入骨。让她终日以泪洗面,生不如死。如今她死了,便想要继续这般折磨我么?”
声音哽咽,泪水汹汹夺眶,摇头道:“从前我还存了些许幻想。盼望着终有一日,你能疼我如疼爱十四郎……不,哪怕有其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便快乐无憾。为你死了也心甘。‘妾命贱如草,随风飘且摇’。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你心底,我连草芥也不如,可以随意地给木神,给金族太子,给天下认一个人践踏折辱!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作蝼蚁虫豸,也再不作你地女儿!”
深吸了一口气,强敛悲苦痛楚,转过身,仰着头,对着少昊一字字地道:“太子殿下,你是金枝玉叶之身,若草花薄贱之躯,岂敢高攀?这太子妃之位,还是留待他人吧。”素手一翻,突然反握匕首,猛地扎入自己心窝。
众人大哗,她身子一晃,软绵绵地坐倒在地,鲜血洇得白衣一片艳红。少昊面色骤变,抛飞酒樽,一把将她抱起,封住经脉,叫道:“太医!太医!”
蚩尤有惊又奇,想不到这当日从鬼国妖孽手中所救的娇弱少女竟如此刚烈勇决,与其父兄迥然相异。各族群雄亦惊哗骇然,都没料到今年的五帝会盟,竟会以如此惨烈悲壮的局面开始!
几个巫医慌不迭地从人群中奔了出来,将若草花抬了下去。白帝容色微动,徐徐道:“如此贞烈孝女,少昊得之,是他的福分。我们必尽全力,将她救转,水伯放心吧。”
天吴巍然昂立,怔怔不语,面具后,双眼精光闪烁,也不知是惊是怒是悲是喜。
青帝冷冷道:“今日五帝会盟,是为了比剑推选神帝,可不是来诉儿女衷肠、情仇恩怨地。太阳即将落山,敢问炎帝何时才来,比剑何时开始?”
群雄纷纷朝火族望去。赤霞仙子翩然起身,道:“陛下来时忽接线报,称李衎挟持八郡主棺木,藏身与天帝峰斩龙岩下,故率领火神、战神前往查看,再过片刻,必有消息……”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天摇地动,漫天雪鹫惊飞,众人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天帝峰上白雾蒙蒙,雪崩滚滚。
第四卷 天元 第十九章 天帝山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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