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师妾摇了摇头,眼圈莫名地一红,低声道:“我早已经不恨你啦。我只恨他,只恨我自己。恨他为什么不能早生二十年,恨他为什么不能早二十年让我遇见。恨我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么傻,稀里糊涂就将自己交给一个根本就不值得喜欢的人,还为此自暴自弃,如此轻贱自己……”
泪水忽然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又是凄然又是甜蜜,柔声道:“虽然我知道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我却总是说不出的难过后悔。每天夜里抱着他的时候,想到这些,心里常常象刀割一样,恨不能立刻死了。多么想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他,多么想在自己单纯如水的时候和他相遇。只可惜天地裂,尚可补,时光却永远不能倒流……”
公孙婴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突然森然大喝道:“住口!”右手一张,真气霍然怒舞冲出。
雨师妾呼吸一窒,还不及有任何反应,咽喉已被气旋隔空扼住,横空倒飞,“嘭”地撞在墙壁上,俏脸涨红,雪白的颈子隐隐现出一道紫痕,越陷越深,周身经脉震痹,动弹不得。
公孙婴侯双眸灼灼,杀气凌厉,一点点地收拢手指,见她秋波中惊骇恐惧之色稍纵即逝,嘴角竟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无畏,他的心中更是妒恨如狂,怒火熊熊,恨不能立时将其轧成粉碎,转念又想:“你为了这小子竟连死都不怕了么?嘿嘿,若是现在让你死了,那也太便宜你们了!”
蓦地松回手,哈哈大笑起来,道:“尘土慕青云,可笑不自量!拓拔小子现在贵为龙族太子,年少英俊,风头无两,哪个少女不对他青睐有加?再看看你自己,最为下贱的水族媸奴,脸上疤痕犹在,还是一介残花败柳……你真觉得自己配得上他?配得上龙妃之位么?”
雨师妾跌坐椅中,扶着颈子,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也不知是呼吸太急,还是被他尖针似的笑声所刺,心中隐隐作痛,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公孙婴侯负手徘徊,嘿然冷笑道:“我出来不过一日,却已听说你这位未来夫君红颜知己遍天下,和木族圣女更是金童玉女,心心相印……嘿嘿,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么?他不过是瞧你可怜,一时冲动,才在蟠桃会上当众宣布将你收为嫔妃,现在只怕连肠子都悔青了!”
雨师妾知他故意激自己生气,当下深吸一口气,强忍心中的酸楚与刺痛,嫣然一笑,柔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配不上他,所以只要能作他妻子,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个时辰,甚至只有一刻,我就心满意足啦。倘若他有朝一日当真厌弃我了,只要能作他的奴婢,天天伺候他,端茶倒水,那也快活得紧。”
公孙婴侯笑容登时凝结,冷冷地盯了她片刻,森然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很好,那我们便让天下人看看,到底拓拔小子是喜欢你这丑贱淫荡的媸奴呢,还是喜欢那冰清玉洁的木族圣女。”
第一卷 鲲鹏 第三章 阳极真神(5)
狂风鼓舞,乌云密布,时而亮起一道闪电,雷声隐隐。
汤湖淼淼,水汽蒸腾,如薄雾弥漫,方圆十里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惟有湖心的扶桑树如檠天巨柱,若隐若现。
虹虹仙子翩然飞掠,在湖边站定,指着那看不见的扶桑树顶,大声道:“拓拔太子,阳极真神说,扶桑木原是我木族圣树,所以便将姑射仙子寄托树顶。你若有本事,就去拿这份贺礼吧。”
众人哄然,仰头眺望,扶桑树笔直地破入黑压压的滚滚云层,也不知究竟有几百丈高,宽大的桑叶在狂风中沙沙作响,分不清哪些是乌云,哪些是枝叶。
拓拔野和蚩尤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凛。这扶桑树上,他们每隔十丈便布了一个哨兵,观察岛内外动静,稍有异常,当即刻来报。这些哨兵察觉不到公孙婴侯倒也罢了,此刻瞧见这么多人前来,又怎会殊无反应,连信灯也不见一盏?
赤铜石举起号角,呜呜吹奏了几声,杳无反应,拓拔野更觉不妙,当下吩咐盘谷众将各就各位,严阵戒备,自己则与蚩尤、流沙仙子、空桑仙子各骑乘一只太阳乌,朝扶桑树顶冲去。余下的六只太阳乌亦嗷嗷怪叫,展翅尾随。
狂风扑面,乌云飞散,四人骑鸟急速绕树盘旋,凝神扫探。
巨叶乱舞,光影闪耀,忽然瞥见枝桠之间蜷缩了一人,动也不动。拓拔野心中一凛,翻身跃入,定睛一看,心中陡然大松,但立时又被悲怒充盈。
那人红衣赤帽,满脸虬髯,正是汤谷火族的赤如浩,因其火眼出众,可以目视百里之遥,所以今日被安排到扶桑树上作侦哨。岂料只两个时辰不见,此刻竟已无声无息地惨死于此。
只见他双眼圆睁,满脸惊怖,胸腹间破了巨大的焦洞,五脏俱无,只剩下乌黑的脊骨。
流沙仙子“哼”了一声,道:“地火阳极刀!果然是那狗贼!”恨怒难禁,一贯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竟也变调颤抖起来。
蚩尤与赤如浩颇为熟稔,目睹惨状,怒火填膺,忍不住重重一掌击在树干上,震得枝桠乱摇,喝道:“不杀此獠,誓不为人!”驱鸟朝上冲去。
四人驾鸟急速飞冲,转眼便飞到了百丈高空,一路扫探,竟已发现了六具汤谷哨兵的尸体,死状全都和赤如浩一般,惨烈无比。
拓拔野越看越是悲怒难平,心中也更担忧起姑射仙子来,当下驱策太阳乌,全速上冲。风声霍霍,刮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震响,似雷非雷,黑暗中突然冲起一道艳丽的火光,横空怒啸,急电似的朝他们撞来,竟是一个直径达丈余的火球。
蚩尤一凛,只道是那厮前来偷袭,下意识地反手拔出苗刀,青光爆舞,轰然击中那道光球,火光奔窜,冲天炸散,扶桑巨叶顿时“劈啪”着火。
太阳乌欢鸣飞翔,将火焰一一吞入。
还不等拓拔野等人回过神来,又是一声震天炸响,轰鸣声接二连三,震耳欲聋,无数火光从海上交错飞起,如漫天赤蛇,迤俪乱舞,朝着汤谷岛密集爆射!
“水妖!”拓拔野凝神俯眺,心中大凛,这才发现四周那黑漆漆的海面缓缓浮起数百艘潜水战舰,那万千火弹竟是从这些战舰上发射出来。
“咻咻”之声大作,火球纵横破空,流丽乱舞,呼啸着撞入岛上的石堡、木屋、草木、汤湖……激起冲天火焰,摧枯拉朽,天摇地动。
火光处处喷涌吞吐,照得夜空一片通红。岛上惊呼四起,人潮纷涌,朝石堡城内退去。岛外礁石后暗藏的战舰也纷纷起火,不断有人浑身着火,仓皇跳入海中。
在这无数火弹的突然猛攻之下,汤谷军原先的部署全被打乱,局面混乱不堪。
拓拔野四人面面相觑,都是说不出的惊异骇怒。惟有太阳乌见猎心喜,欢鸣益甚。
其时大荒,两军交战多以箭石互攻,小神级以上的高手、法师虽能聚气为兵,燃气为火,使出威力极之强猛的“紫火神兵”等气刀,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对于整个战况更无决定力。
大荒568年,火族征伐南荒蛮族时,烈碧光晟首创火炮,威震天下。但因炮弹材料珍稀,造价太大,火力也不过百步来远,所以一直未能普及。但即便是当时最猛烈的“紫火神炮”,比起眼下这动辄破空百丈之高的火炮来,威力也悬殊如天地!
流沙仙子从树枝上撮起一些火灰,放在鼻前闻了片刻,皱眉道:“这气味倒象是火山灰……”
“是了!赤炎火山!”拓拔野灵光霍闪,登时了然,脱口道,“烈碧光晟这老贼深谋远虑,当日引爆赤炎火山,除了想害死赤帝,独揽大权之外,必定还想借火山炎灰,制造这威力惊人的火炮雷弹!”
众人闻言幡然醒悟,心中寒意大作。
蚩尤怒道:“他***紫菜鱼皮!水妖定是从烈老贼那里讨来这些火炮,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乌贼,你去救仙子,我下去稳住军心,和水妖决一死战!”
不等他回答,呼啸一声,带着众太阳乌风驰电掣地朝下猛冲而去。
拓拔野驾鸟盘旋,心潮起伏,与流沙仙子、空桑仙子对望一眼,终于还是继续向上冲去。
太阳鸟嗷嗷声中,展翅急电高飞。俄顷,穿过滚滚黑云,眼前陡然一亮,上方夜空如洗,明月如钩;下方云海茫茫,奔腾翻滚,极是壮观。那些轰鸣、呼喊……全都听不见了。
风声凛冽,扶桑树顶尚有数十丈高,枝叶纷摇,在月光下闪烁着银亮的光芒。
拓拔野驾鸟直冲到顶,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端坐在树桠之间,周身被黑藤缠绕,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焕发出清亮柔和的光芒,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拓拔野又惊又喜,叫道:“仙子!”正想跃上树去,“呼!”地一声,狂风呼卷,腥臭逼人,那条黑藤突然幻化为狰狞巨蟒,朝他当头咬下!
第一卷 鲲鹏 第四章 新仇旧恨(1)
闪电一道接一道地亮起,大海一片蓝紫,漫天乌云也成了妖艳的紫黑色。雷声滚滚,和隆隆战鼓交织并奏,暴雨倾盆。巨浪狂涛中,水妖舰队正缓缓逼近。
那诡异的号角声渐转急促凶厉,汹汹逼迫,妖禽猛兽竟似越来越多,逐渐抛下其他青龙战舰,纷纷盘旋聚集到旗舰上空,呼号俯冲,朝龙神、科汗淮发动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龙神微凛,这些凶兽为号角所驱使,前赴后继,杀之不尽,自己虽然能自保周全,在这般疯狂猛攻之下,也无暇指挥舰队迎战,一旦与水妖舰队短兵相接,群龙无首,势必大败。
即便她能抽身指挥,被群兽这般狂攻恶斗,只怕不等与水妖舰队相逢,己方实力便已大受削减,寡众更为悬殊。
龙神一时无计,听着那苍龙角,心中恼恨益甚,格格笑道:“百里老妖吹得鬼哭狼嚎的,难听死啦。可惜我的乖儿媳妇儿眼下不在船上,否则就能羞臊羞臊他了。科大哥,不如咱们去将那号角抢过来,送给我的儿媳妇儿,凑成一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科汗淮灵光一闪,想起当日在东荒平原上率领五族游侠,奔突于水族大军与惊狂万兽之间的情形。要想化被动为主动,惟有以牙还牙,借力打力,让这些凶禽猛兽为己所用。
霎时间已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苍龙角原本便是一对,若能被龙妃得全,自是威力倍增。不过听这号角,这次来的,只怕不是百里春秋……”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巨响,船舰仿佛撞到了暗礁一般,倾摇震荡,冲起耀眼火光。
目光扫处,狂涛喷涌,一个通红巨物破浪冲起,呜鸣怪吼,几只巨大的触角轰然横扫,竟将坚硬逾铁的主舱木壁硬生生打断,朝里一勾,卷起一个清丽娇弱的人鱼,向外悠然抛舞。
“真珠姑娘!”科汗淮一凛,断浪气旋斩碧光狂扫,直冲出十余丈,朝那怪兽触角怒斩而下。
几在同一瞬间,六侯爷业已大喝掠出,赤光迸爆,不顾一切地挺枪电冲。
“嘭”的一声闷响,光芒鼓舞,那怪兽触角被断浪刀硬生生斩断一截,吃痛怪吼,触角陡然一缩,将真珠朝半空抛去,另外几只触爪则荡开六侯爷的黄金长枪,朝他雷霆万钧地拦腰横扫。
六侯爷原已受伤,避转不及,奋力聚气格挡,背上仍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嘭!”护体真气陡然瘪裂,登时鲜血狂喷,翻身高高抛起。
众人惊呼声中,他顺势抄足腾身,堪堪抱住落下的真珠,“啪”地重重摔落在甲板上,眼前昏黑,百骸欲散,疼得几欲晕厥,口中却兀自龇牙咧嘴地道:“真珠姑娘,你……你没事吧?”
真珠被他抱在怀中,安然无恙,又是后怕又是惊急,想到片刻之间,他竟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两次,喉咙象是被什么堵住了,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泪水不断地滴落在他身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漫天的凶禽呀呀怪叫,似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怪兽与科汗淮这惊天一刀所慑,盘旋不敢下。
龙族群雄急忙围奔而去,将两人扶起,输送真气,团团守护。转头望去,又惊又怒,纷纷喝骂道:“他***紫菜鱼皮,我道是谁,原来是这水鬼!”
只见惊涛骇浪中,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昂然踏波而立,高约七丈,通体鲜红,身形如巨大章鱼,九只硕大的触角如巨蟒般伸缩游走,蓝幽幽的巨眼灼灼如鬼火,万千触须迎风张舞,口中发出低沉呜鸣,火焰喷吐。
那九爪章鱼兽上坐着一个蓝衣人,眉清目秀,脸色惨白得接近透明,青筋可见,身形瘦长,右臂长袖空空荡荡,扎在腰间。坐在章鱼兽上摇曳不定,被那风浪一卷,仿佛随时都会刮飞吹倒。一双斜吊细眼,精光暴射,淡淡道:“四年弹指一挥间,龙牙侯别来无恙?”
赫然正是四年之前,在东荒驿站被科汗淮削去一臂的北海白水宫主海少爷。
第一卷 鲲鹏 第四章 新仇旧恨(2)
拓拔野头顶一凉,那黑蟒红舌飞舞,森森巨口已霍然咬下,霎时间转身飞旋,从鸟背上冲天拔起,堪堪避过,反手倒拔天元逆刃,银光爆舞,如天河奔泻。
“吃”地一声,黑蟒登时断为两截,曲弹飞散。
拓拔野刚松一口气,却听流沙仙子叫道:“傻小子,这是‘玄蚓蟒’,切切不可将它斩断……”话音未落,脑后寒风凛冽,那两截抛落的蟒尸竟陡然复活,变成两条黑蟒,交夹冲来!
拓拔野大凛,突然想起《大荒经》中记载有这种“玄蚓蟒”,生长在地壑极渊之中,凶毒无匹,犹如蚯蚓一般,一断为二,越断越多,极难杀死。唯一的致命处,在于其两眼之间的那条红线。
当下翻身坐落鸟背,天元逆刃银芒如电,“吃吃”两声,不偏不倚,直贯入脑,两条黑蟒陡一收缩,立时毙命,软绵绵地从高空坠落。
这一切如电光石火,不过瞬间之事,流沙仙子呼声未毕,拓拔野已刺杀双蟒,御鸟冲上树顶,叫道:“仙子,你没事吧?”
四目相交,姑射仙子妙目中闪过欢喜、羞赧、焦虑诸多神色,娇靥一阵晕红,不敢久视,急忙转过眼去,蹙眉凝视着空桑仙子,樱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显是已被封住了奇经八脉。
久别重逢,想不到竟会如此相见。拓拔野心中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正待上前将她经脉解开,流沙仙子又叫道:“慢着!你的心上人被地火蚕丝缠住,体内木属真气一旦运行,蚕丝立刻化成烈火,纵然不死,也要毁容啦。”
拓拔野大凛,凝神查探,果见她周身上下闪耀着淡淡的桃红光泽,如丝缕纵横,蛛丝密布,暗呼好险,定了定神,道:“除了这地火蚕丝,还有其他玄机么?”
流沙仙子从百香囊中取出一个铜锈斑斓的小圆镜,往姑射仙子身上仔细照探,碧气流离,光波闪耀,映得三人脸上阴晴不定,越看越是心惊。
从那“照蛊镜”中所看,姑射仙子体内竟被附了不下百种五色斑斓的蛊虫。拓拔野虽然遍阅《大荒经》、《百草注》,却也只能识得十之一二,但就他知道的每一种而言,无一不是大荒罕见的至毒之物!
拓拔野又惊又怒,对那尚未谋面的阳极真神更添了几分恨恼之意,沉声道:“仙子,你的斑斓玉兕角能将这些蛊虫都驱出来么?”
流沙仙子苹果脸蛋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也不知是悲是怒,格格一笑,道:“拓拔小子,你放心,若是十六年前,仙子只怕没这本事,但今时今日,就算是鬼王肚里的蛔虫,我也能让它爬出来!”
拓拔野心中大定,当下从怀中取出一颗紫红的珠子,轻轻放入姑射仙子口中,低声道:“仙子,这是蟠桃会时厌火国进献的辟火珠,含在口中,即便是三昧真火也烧你不着。”
指尖碰到她那柔软湿润的唇瓣,两人都是微微一震,如遭电击,忽然又想起嶂莪山的那夜来。姑射仙子双颊酡红如醉,长睫低垂,不敢看他,心中却象是被什么刺中了,疼得难以呼吸。
忽听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哈哈笑道:“妙极妙极!看来拓拔太子对我所送的贺礼甚为满意,不枉了我千里相送的一番苦心!”
众人大凛,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滚滚云海之上,一个黑袍高冠的俊美男子骑着一条黑鳞赤目的独角龙,张牙舞爪,夭矫飞来。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得接近透明,嘴角微笑,神色倨傲冷漠,一双星眸却炯炯闪光,如烈火燃烧,灼灼逼人。
流沙仙子娇躯一震,悲怒狂喜,格格大笑道:“果然是你!十六年来我朝思慕想,天天盼着能有今日,老天开眼,终于让我等着啦。”
那黑袍男子瞧见她,微微一怔,似是颇为惊讶,双目中精光爆射,亦哈哈大笑道:“我道是哪个弃妇怨女,原来是你这长不大的侏儒妖精!敢情你也知道再过几日,便是我兄弟的忌日,所以自己送上门来么?”
听到“侏儒妖精”四字,流沙仙子俏脸陡然惨白,又立刻涌起潮红之色,犹自笑得花枝乱颤,欢畅已极,眼中却是泪光滢滢,说不出的怨毒愤恨。
拓拔野心下再无怀疑,怒火上冲,朗声道:“阁下想必就是公孙婴侯了?姑射仙子单纯淡泊,与世无争,更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公孙婴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嘿然道:“木族圣女与我固然毫无瓜葛,但谁让她是你意中之人呢?你我虽只初次相见,却是新仇旧恨,不共戴天!”
说到最后一句时,双眸杀机大作,黑袍鼓舞,凌空一掌拍出,真气轰然,直如滔天巨浪,汹涌迫面,压得拓拔野呼吸窒堵,气血不畅,不由自主地朝后踉跄飞跌!
狂风扑面,一道道流丽火光从眼前纵横穿过,轰鸣声震耳欲聋。
蚩尤骑乘太阳乌,急电俯冲,六只巨鸟欢鸣怪叫,护随左右,偶有流光火弹怒啸射来,还不等蚩尤拔刀格挡,已被它们争相啄碎,吞下肚去。
凝神俯瞰,岛上火焰四起,红光冲舞,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已变成了一片火海。不断有木屋被火炮击中,木屑纷飞,黑烟滚滚;山崖边的石堡亦被炸得迸裂坍塌,一片狼籍。
到处都是惊惶奔散的人流,有的被密集的炮火轰中,摔飞翻滚,浑身着火;有的被炸飞的石头、坍塌的横梁砸中,鲜血淋漓,踉跄倒地;但更多的是彼此推搡,互相践踏。惊呼呐喊、哭号惨叫声此起彼伏,惨烈如地狱。
刹那之间,蚩尤又想起四年之前的那个月圆之夜,想起了那冲天火光,满城屠戮……心中悲怒难禁,忍不住纵声长啸,御鸟直冲而下。
听到他那雷霆似的怒吼,下方四散奔窜的人群顿时一震,纷纷抬起头来,叫道:“是乔城主!乔城主来了!”
太阳乌冲落地面,驮着蚩尤大步飞奔,另外六只则盘旋上空,纵横飞舞,将暴雨般怒射而来的火弹扫荡震开,吞下肚去。
众人欢声雷动,慌乱少止。
蚩尤昂立鸟背,沿途高声喝道:“水妖的船舰尚在三里之外,远没靠岸,大家莫要慌乱!传我号令,各司其职,各归其位,按照之前的部署,内外夹击,和水妖决一死战!擅离职守者、临阵脱逃者,斩无赦!”
他气运丹田,声音雄浑高亮,压过所有轰鸣,远远地传了出去,满岛回荡。
汤谷群雄原都是骁勇剽悍之辈,适才被这见所未见的天雷火炮狂轰滥炸,群龙无首,难免阵脚大乱,有所动摇。此刻听到蚩尤的声音,顿时如吃了定心丸,又重新激发起悍勇之气,纷纷呐喊呼应,在各自将佐的率领下,冒着炮火重新往回奔去。
黑云滚滚,低低地压在头顶,在漫岛火光映照下,变幻着紫金橙红的光彩,诡异而又妖丽。
蚩尤骑鸟飞翔,朝着东南方的贝阗屿急速冲去。轰鸣声越来越响,火光乱舞,从他头上、耳边呼啸冲过。
穿过岛边那高峭险峻的石崖,眼前一亮,大海茫茫,数百艘战舰正扬帆破浪,全线逼近,炮火如烟花,姹紫嫣红地闪耀着。
太阳乌欢鸣交错,护送着蚩尤笔直下冲,往那犬牙林立的暗礁群飞去。
这片暗礁群绵延近十里,将汤谷东南海岸层层包围,到处布满了黝黑尖利的礁石,错落如迷宫。涨潮之时什么也瞧不见,外来船舰一旦驶入,必定撞得片板不存,因此又称“群狼礁”。
此刻礁石群中星罗棋布,停泊了近百艘小型柚木潜船,每艘船上都坐了五名大汉,全副武装,神色凝重,一边紧张地眺望急速逼近的水族舰队,一边焦急地苦苦等待着。瞧见从天而降的蚩尤,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
蚩尤骑鸟冲落礁石,高声道:“全军圆舱下潜,等水妖舰队距离贝阗屿不到二里时,再发动进攻。”
群雄轰然应诺,纷纷圆舱下潜,有条不紊地在礁石群中摇桨穿行,朝着敌舰驶去。海上波涛汹涌,隐隐可见百根气管高出水面,越去越远。
这些小型潜水战船是蚩尤根据蜃楼城的规制所建,虽然单一而论,远不能和艨艟巨舰的战斗力相比,但胜在灵活小巧,隐匿无形。藏在海底,可以用诸多办法破坏敌舰;亦可聚可散,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敌船,出奇制胜。即便被敌舰识破,也能迅疾逃回这片群狼礁,遇到涨潮,还能诱敌深入,让它们自行撞个七零八落。
尤其眼下水妖战舰的火炮威力强猛,原有的汤谷舰队难以正面抗衡,就只能冀望于这些幽灵般的小型潜水船了。
蚩尤心潮澎湃,骑鸟冲天飞起,正想赶往岛西港口看看究竟,闪电一亮,突然瞧见贝阗屿的石崖顶上站了一个人,昂然负手而立,紫黑长袍猎猎鼓舞。黑木面具后,一双眸子湛湛生光。
“轰隆!”雷声滚滚,仿佛激奏于心。
蚩尤脑中轰然,热血如惊涛骇浪般地急卷翻腾,手上青筋暴起。霎时间,悲怒、仇恨、狂喜、杀机……如烈火般地在心底熊熊焚烧,大喝一声,苗刀碧光冲天绽爆,驾鸟向着那人电冲而去。
第一卷 鲲鹏 第四章 新仇旧恨(3)
波涛汹涌,暴雨如密箭攒射。
那九爪章鱼兽碧眼幽然,怪异低吼,触角飞卷伸缩,随时欲扑。龙族与白水宫仇隙颇深,眼见是他,无不惊怒喝骂。
海少爷孤傲乖僻,即便在水族之中亦不合群。盖因此故,未被列入“水族十仙”,但其修为之高,实不下于十仙中任何一人。四年前被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杀得大败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音信全无。以他偏狭阴冷、睚眦必报的个性,这些年必是藏在某处苦行修炼,今夜突然出现在这东海之上,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科汗淮却似殊无惊讶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气浩然内敛,‘水鬼灵仆’不复随身,看来这四年之中已经悟道正修,练就‘白水真诀’,可喜可贺。”
海少爷冷冰冰地道:“白水宫数百年所传的春水剑,尚不敌龙牙侯随心所创的断浪刀,即便练成了‘白水真诀’,又有何喜可贺?‘心不正则气不纯,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练就浩然正气。’多谢龙牙侯明言指点,海某才能斩断心魔,脱胎换骨。”
龙神对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极是厌憎,大战在即,更无心与他罗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这么说来,你今日来此,倒是知恩图报了?”凝神聚气,只待他稍有异动,便立时发难。
海少爷苍白的脸上涌起奇异的桃红之色,一字字道:“龙牙侯再造之恩、断臂之仇,没齿难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顿了顿,冷冷地盯着科汗淮,道:“今日之战,我水师倾巢尽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远非龙族所能抵挡。一旦两军相距五里以内,雷火齐鸣,纵然是铜铁也必成齑粉。阁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后撤,退回龙宫。”
龙族众将纷纷抓起千里镜凝神远眺,闪电飞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见水妖当先的三十余艘巨舰舷侧安有几门铜炮。略一数去,至少有两百尊之多。
群雄大凛,将信将疑,哥澜椎“呸”了一声,大声道:“陛下,这水鬼会有那么好心,给咱们来报信么?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遥,别听他胡吹唬人!”
龙族群雄轰然应是,纷纷叫道:“龟他孙子的,等咱们和水妖相距一里时,先下手为强,看看究竟是他们的火炮打得远,还是咱们的‘火龙弩’威力强猛!”
海少爷听若罔闻,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尽于此,听或不听悉从尊便。大恩已谢,大仇未报,阁下项上人头,只能由我海某来取,望自珍重!”
话音方落,九爪章鱼兽呜鸣怒吼,触角飞扬,重重砸落海面,掀起惊天巨浪,转瞬消失在汹涌波涛之中。
龙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专门来给你这位恩人报信的,听不听、怎么办,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爷此人虽然偏狭好斗,但生性自负傲慢,不耻于阴谋算计。我相信他说的当是实情。这几个月来,水族大军在东海隐忍不发,想必就是等待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胜把握,今夜他们也不至倾巢而出,毕全功于一役。”
龙族群雄对他颇为信服,听他这般说,登时安静了下来。
当是时,号角激越,鼓声汹汹,水族舰队四面八方越迫越近,眼看已不过七八里之距。小小插曲之后,那漫天凶禽、万千海兽又随着苍龙角节奏,再度发起疯狂猛攻。
群雄大凛,归鹿山沉声道:“科大侠对水妖行军战略了如指掌,不知眼下当进当退?有何良策?”
科汗淮稍一沉吟,将适才所谋定的计划一一道来:“当务之急,是反客为主,打乱他们的全盘部署。既然水族御使群兽围攻龙神,想令我们群龙无首,不战自溃,我们便出其不意,抢在他们开炮之前,将兽群引往敌舰,然后再乘乱将水族吹角御兽之人拿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搅他个天翻地覆……”
归鹿山面色微变,道:“科大侠言下之意,是想让陛下孤身涉险,将众兽引回敌阵?此事万万不可!”
众将纷纷附应,都觉太过危险。
龙神格格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卿放心,我只身前往,反倒无所顾虑。莫说这些水妖,就算烛老妖亲临,又能奈我何?”
“科某怎会让龙神陛下孤身涉险?自会寸步不离左右。”科汗淮微微一笑,淡然道,“只要列位各司其职,沉舟潜行,避开炮火,到了敌舰下方,龙神便可解开青龙封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龙神登时心花怒放,容光焕发,转身嫣然笑道:“各位儿郎,你们全都听见啦?收帆,闭舱。列阵下潜,向前进发!”
圣旨既出,众将虽然兀自揣揣不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下号角长吹,传令官次第呼应,各舰群雄一边奋力与凶兽激斗,一边各就其位,拉紧绳索,将众帆布徐徐收起。
接着,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打开数十个圆洞,排列有序的巨木从洞中缓缓升出,两侧船舷也徐徐伸出侧板,准备合舱闭拢,下潜水中。
电闪雷鸣,风狂浪猛,龙神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喜悦,纵声长啸,翩然冲天飞舞,和科汗淮一齐朝水妖舰队掠去。
苍龙角声陡然折转,凄狞高越,万千凶禽海兽果然咆哮着追随二人而去,仿佛滚滚乌云,压着滔滔海浪,越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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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四章 新仇旧恨(4)
波涛汹涌,暴雨如密箭攒射。
那九爪章鱼兽碧眼幽然,怪异低吼,触角飞卷伸缩,随时欲扑。龙族与白水宫仇隙颇深,眼见是他,无不惊怒喝骂。
海少爷孤傲乖僻,即便在水族之中亦不合群。盖因此故,未被列入“水族十仙”,但其修为之高,实不下于十仙中任何一人。四年前被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杀得大败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音信全无。以他偏狭阴冷、睚眦必报的个性,这些年必是藏在某处苦行修炼,今夜突然出现在这东海之上,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科汗淮却似殊无惊讶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气浩然内敛,‘水鬼灵仆’不复随身,看来这四年之中已经悟道正修,练就‘白水真诀’,可喜可贺。”
海少爷冷冰冰地道:“白水宫数百年所传的春水剑,尚不敌龙牙侯随心所创的断浪刀,即便练成了‘白水真诀’,又有何喜可贺?‘心不正则气不纯,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练就浩然正气。’多谢龙牙侯明言指点,海某才能斩断心魔,脱胎换骨。”
龙神对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极是厌憎,大战在即,更无心与他罗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这么说来,你今日来此,倒是知恩图报了?”凝神聚气,只待他稍有异动,便立时发难。
海少爷苍白的脸上涌起奇异的桃红之色,一字字道:“龙牙侯再造之恩、断臂之仇,没齿难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顿了顿,冷冷地盯着科汗淮,道:“今日之战,我水师倾巢尽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远非龙族所能抵挡。一旦两军相距五里以内,雷火齐鸣,纵然是铜铁也必成齑粉。阁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后撤,退回龙宫。”
龙族众将纷纷抓起千里镜凝神远眺,闪电飞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见水妖当先的三十余艘巨舰舷侧安有几门铜炮。略一数去,至少有两百尊之多。
群雄大凛,将信将疑,哥澜椎“呸”了一声,大声道:“陛下,这水鬼会有那么好心,给咱们来报信么?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遥,别听他胡吹唬人!”
龙族群雄轰然应是,纷纷叫道:“龟他孙子的,等咱们和水妖相距一里时,先下手为强,看看究竟是他们的火炮打得远,还是咱们的‘火龙弩’威力强猛!”
海少爷听若罔闻,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尽于此,听或不听悉从尊便。大恩已谢,大仇未报,阁下项上人头,只能由我海某来取,望自珍重!”
话音方落,九爪章鱼兽呜鸣怒吼,触角飞扬,重重砸落海面,掀起惊天巨浪,转瞬消失在汹涌波涛之中。
龙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专门来给你这位恩人报信的,听不听、怎么办,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爷此人虽然偏狭好斗,但生性自负傲慢,不耻于阴谋算计。我相信他说的当是实情。这几个月来,水族大军在东海隐忍不发,想必就是等待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胜把握,今夜他们也不至倾巢而出,毕全功于一役。”
龙族群雄对他颇为信服,听他这般说,登时安静了下来。
当是时,号角激越,鼓声汹汹,水族舰队四面八方越迫越近,眼看已不过七八里之距。小小插曲之后,那漫天凶禽、万千海兽又随着苍龙角节奏,再度发起疯狂猛攻。
群雄大凛,归鹿山沉声道:“科大侠对水妖行军战略了如指掌,不知眼下当进当退?有何良策?”
科汗淮稍一沉吟,将适才所谋定的计划一一道来:“当务之急,是反客为主,打乱他们的全盘部署。既然水族御使群兽围攻龙神,想令我们群龙无首,不战自溃,我们便出其不意,抢在他们开炮之前,将兽群引往敌舰,然后再乘乱将水族吹角御兽之人拿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搅他个天翻地覆……”
归鹿山面色微变,道:“科大侠言下之意,是想让陛下孤身涉险,将众兽引回敌阵?此事万万不可!”
众将纷纷附应,都觉太过危险。
龙神格格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卿放心,我只身前往,反倒无所顾虑。莫说这些水妖,就算烛老妖亲临,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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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龙神登时心花怒放,容光焕发,转身嫣然笑道:“各位儿郎,你们全都听见啦?收帆,闭舱。列阵下潜,向前进发!”
圣旨既出,众将虽然兀自揣揣不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下号角长吹,传令官次第呼应,各舰群雄一边奋力与凶兽激斗,一边各就其位,拉紧绳索,将众帆布徐徐收起。
接着,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打开数十个圆洞,排列有序的巨木从洞中缓缓升出,两侧船舷也徐徐伸出侧板,准备合舱闭拢,下潜水中。
电闪雷鸣,风狂浪猛,龙神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喜悦,纵声长啸,翩然冲天飞舞,和科汗淮一齐朝水妖舰队掠去。
苍龙角声陡然折转,凄狞高越,万千凶禽海兽果然咆哮着追随二人而去,仿佛滚滚乌云,压着滔滔海浪,越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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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四章 新仇旧恨(5)
百里之遥,万丈高空之上,云海翻腾,狂风怒号,扶桑巨叶沙沙怒舞,被公孙婴侯这般轻飘飘地隔空一掌,拓拔野竟踉跄飞出十余步,方才勉强凌空稳住身形,心中大凛,方知此人真气之强猛,竟犹在双头老祖之上!难怪姑射仙子竟会受其所制了。
却不知公孙婴侯心中的惊异更胜于他。
这一掌“覆雨翻云”结合水、土、火三属真气,看似飘然无力,实则力势万钧,纵是寻常仙级高手,捱上一记,即便不经脉俱断,也要脏腑迸裂,重伤喷血。岂料这小子竟只跌退了十余步,连气也不带多喘!
他心中虽惊怒骇异,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驭龙盘旋,嘿然笑道:“听说拓拔太子五德之身,神帝亲传,蟠桃会上震死双头老祖,独战五大鬼王,就连复出的黑帝也被阁下杀得大败……我还以为有如何神通,原来不过尔尔。嘿嘿,真不知我的雨师妹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听他说那“雨师妹子”四字,拓拔野心中登时酸溜溜地一阵刺疼,怒火高窜,纵声大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雨师姐姐来的。我原以为公孙婴侯位列大荒十神,算得上一个人物,想不到不过是个卑劣无耻、阴毒猥琐的小人。嘿嘿,也难怪雨师姐姐丝毫不将你放在心上了。”
公孙婴侯嚣狂偏狭,自命风流,当年勾引雨师妾,一则是为了借此羞辱水族,二则不过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一旦得手,立即弃之若履,谈不上半点爱意。但方才见她对拓拔野忠贞不渝,死犹不惧,立即又激起了虚荣好胜之心,想方设法也要将她从仇敌手中重新夺回来,才解心头之恨。
被拓拔野这般一激,更是妒怒如狂,哈哈大笑道:“拓拔太子此言差矣。雨师妾不过是我玩儿剩的残花败柳,有人要拣若至宝,原也由得他去,可惜那人偏偏不能是你!”
右手抓起一个乾坤袋,轻轻一抖,一个霞衣红裳的美艳女子顿时从中滚落,软绵绵地横在那黑龙脊背上,动弹不得。红发如火,肌肤胜雪,秋水双眸痴痴地凝视着拓拔野,嘴角微笑,说不出的温柔娇媚。
拓拔野脑中“嗡”的一响,全身的血液似已凝结,又惊又怒,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喝道:“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便叫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洛姬雅与空桑仙子亦陡然大凛,姑射仙子尚未脱困,龙女又为其所制,投鼠忌器,要想对付这狂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眼见他们脸色齐变,公孙婴侯心下大快,故意将雨师妾拉入怀里,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脖颈,哈哈笑道:“你放心,我向来怜香惜玉,最是念旧,又怎舍得伤她分毫?”
太阳乌嗷嗷怒鸣,振翅欲冲,拓拔野强忍怒火,驾鸟盘旋,冷冷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公孙婴侯嘿嘿一笑,道:“十六年来,我被神农老贼困在地底,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谁想那老贼竟早已化成了一尊石头。正当我以为此生难报大仇、悲痛欲绝之时,却听说老贼临死之前,竟收了一个弟子。好巧不巧,他的这位弟子居然在蟠桃会上打败了我的舅舅汁光纪,害得他老人家功败垂成,魂飞魄散。更巧的是,他的弟子竟然要娶我十六年前的女人为妻了,还和杀了我兄弟的小妖女成了莫逆至交……”
脸色一沉,灼灼地凝注着拓拔野,森然道:“拓拔小子,若换了你是我,你说我到底想要怎样?”
空桑仙子嫣然一笑,淡淡道:“怨有头,债有主。公孙婴侯,你与神农的恩仇,又何必牵扯到拓拔太子这些后辈的头上?若想报仇,便来找我好啦。”
公孙婴侯微微一怔,对这白发美人殊无印象,皱眉道:“你是谁?”
拓拔野一凛,道:“前辈……”正待阻止,空桑仙子业已摇头道:“你既对神农恨之入骨,竟不知道他当年曾经为了木族圣女,险些连神帝也作不成了么?放了这两个孩子,你和神农的仇怨,就由你我来了断罢。”
“空桑仙子?”公孙婴侯眼中闪过惊异狂喜之色,仰头哈哈大笑道:“苍天有眼,竟将这些人全都送到我面前来啦!新仇旧恨,今夜终可一并了断!”
突然顿住笑声,冰冷的目光地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杀气凌烈,微笑道:“拓拔小子,你究竟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人舍命陪你?不过瞧在空桑仙子甘愿一命换一命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一个选择……”
顿了顿,一字字地道:“姑射仙子与雨师妾,你究竟想救哪一个?”手指一收,紧紧地扣在雨师妾的脖子上。几在同一瞬间,姑射仙子低吟一声,身上的地火蚕丝齐齐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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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五章 取舍决断(1)
海上黑云滚滚,惊滔如巨墙层层翻叠,呼啸着崩塌炸散,雪沫喷舞。
科汗淮二人踏浪疾行,高跃低伏,刹那之间便冲出数百丈远。狂风夹带着暴雨,猎猎扑面,撞击在护体气罩上,“仆仆”连声,幻光闪烁,水花四射乱舞,视野都有些模糊了。
空中“呀呀”怪叫声密集不绝,万千凶禽如乌云追随,汹汹俯冲。四周波涛纷涌,无数海兽咆哮冲出,随着苍龙角的节奏,从四面八方狙击二人。
科汗淮脚下丝毫不停,右臂碧光轰然怒卷,纵横扫舞,迎面巨浪当头拍来,被气旋所击,登时冲天炸散,凶兽猛禽触其光芒,更是无不断羽纷纷,血肉飞溅,不断悲鸣摔落。
龙神并肩飞掠,无需动手,在这狂风骇浪的暗夜,伴其左右,竟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仿佛柔藤攀树,小鸟依人,心中安宁,甜蜜,而又喜悦。
这一瞬间,她忘记了周遭所有的一切,不再是君临天下的东海至尊,而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柔弱女子。闪电亮起的时候,他的侧脸一如十八年前,俊秀得让她心疼。她温柔地凝视着,嘴角漾开一丝悲欣交织的笑容。
十八年的漫长光阴,山河易色,***无情,仿佛都只是为了这一刹那……
“轰!”突然响起一声比惊雷还要猛烈的轰鸣,她微微一震,只见一道彤光从远处水妖舰队中冲天飞起,如彗星流火,天海尽红。
几在同一瞬间,轰雷并奏,火光乱舞,无数道赤丽的光芒纵横交错,穿透滚滚黑云,呼啸着朝他们怒射而来!
“紫火神炮!”科汗淮大凛,当年他只身独闯火族四大世家,大战刑天等十六高手时,便曾见识过火族神炮的威力。但比之今夜所见,竟有如云泥!
龙神又惊又怒,格格笑道:“那水鬼果真没有骗人。想不到烈碧光晟那老贼为了讨好烛老妖,连压箱货都送给他啦。”
话音未落,风雷激吼,赤炎扑面,那千百道火光化过绚丽红线,已如流星雨似的漫天爆射而下,凶禽猛兽纷纷惊吼避散,稍有不及,立被轰然撞中,骨肉俱焚。
科汗淮纵声长啸,青裳鼓舞,体内真气如潮汐奔涌,直冲右臂,“呼!”碧光气旋陡然倍增,光芒刺目。周围波涛顿时冲天狂卷,环绕着断浪气刀团团围涌,陡然形成了巨大的水墙,直冲起十余丈高。
“嘭嘭”连声巨响,那汹涌水墙被火炮接连撞中,气浪狂震,水花喷涌。
科汗淮身躯一震,断浪气旋微微收缩,支持了片刻,脸色渐渐转白,嘴角沁出一道血丝,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轰!”水墙瞬时崩塌,光焰刺目。
龙神大凛,抓起他的左手,叫道:“科大哥,走吧!”拉着他翻身跃起,姿态曼妙地冲入汹涌狂涛。
“咻咻”之声大作,无数火弹拖曳着赤焰,轰然撞入海面,大浪冲天,白汽弥漫,仿佛瞬间沸腾了一般。
冲入海中,四周绿蒙蒙一片,紫红色的火弹从两人身旁纵横穿过,气泡串涌,去势如电,吓得鱼群惊惶逃散。几只巨虎鲨兀自发狂地撕咬着浮沉的兽尸,被火弹击中,登时血肉翻飞,顷刻间被其他鲨鱼争相撕扯吞噬,只剩下森森白骨。
龙神金发飘摇,红衣跌宕,拉着科汗淮翩然直冲海底。到了水下十余丈深处,那些火炮威力大减,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惟有那鬼哭狼嚎似的苍龙角声,依旧历历可闻,在这寂静幽深的海里听来,更觉凄迷可怖。
龙神忽然想起某年某日,带着他去东海深处寻找泪螺时,也是这般光景。心中一跳,转头望去,科汗淮也正凝视着她,白发如银,双眸如星,嘴角尽是淡淡的温暖笑意,似乎心有灵犀。
她双颊如烧,竟忽然觉得一阵少女似的羞赧,急忙转过头去,芳心突如鹿撞,酸楚、甜蜜,夹杂着眩晕似的幸福,以及一种如梦般浮沉不定的虚幻。
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多么希望这一夜、这数里风暴如狂的海程,永远没有穷尽……
“哧哧”连声,地火蚕丝陡然收紧,紫光闪耀,姑射仙子娇靥嫣红,眉尖紧蹙,显是痛楚已极,偏偏丝毫动弹不得。
而十丈开外,雨师妾的脖子被公孙婴侯的手指死死掐住,俏脸涨红,舌尖一点点地吐了出来,泪水迷蒙的妙目痴痴地凝视着拓拔野,悲喜交织,却无丝毫恐惧之意。
“住手!”拓拔野惊怒交迸,饶是他智计百出,在这等关头也不免方寸大乱,厉声道,“公孙婴侯!你枉为大荒十神,只会对后辈使这等卑劣无耻的伎俩,羞也不羞?难怪雨师姐姐瞧你不上!若有本事,就光明磊落地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否则就快快滚回你的地缝里藏起来吧!”
公孙婴侯哈哈笑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对待仇人还讲什么光明磊落?小子,瞧在空桑仙子甘愿以命抵命的份儿上,我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到底要救哪一个,千万想清楚了!”
嘴唇急速翕动,指诀变幻,蓦地凌空一弹,“呼!”地火蚕丝光芒乍吐,扶桑巨树登时冲起青紫色的烈火狂焰,熊熊高窜,将姑射仙子困在其间。
众人惊呼声中,公孙婴侯嘿然笑道:“五行木生火,扶桑树是木族神树,这小妮子又是木族圣女,再加上我的极阳地火……嘿嘿,小子,不知道你的辟火珠能撑得多久?”
姑射仙子“嘤咛”一声,被他凌空气箭解开了哑穴,颤声道:“姑姑,拓拔太子,小心他的地火阳极刀……”周身突然剧痛如裂,如万蚁咬噬,话音未落,登时化作了痛楚的呻吟。当是体内蛊虫开始发作。
流沙仙子觉知不妙,立时抓起斑斓玉兕角,呜呜地吹将起来,凄迷诡异。
姑射仙子神智微微一醒,剧痛少减,低头望去,只见火光映照下,桃红的肌肤如波浪起伏,仿佛有万千虫蚁在皮下蠕动爬行,心中一紧,又是恶心又是恐惧,闭上眼,不敢再看。
公孙婴侯得意已极,哈哈大笑道:“洛丫头,她体内的三百六十五种蛊虫,都是这十六年来、我在地壑调配出的新蛊,八荒六合,独一无二。你若能将它们全都驱将出来,我便磕头拜你为师!”
手上陡然一松,雨师妾“啊”地一声,剧烈咳嗽起来,一时却说不出话,后心被他另一只手掌抵住,只要稍一吐力,立时心脉尽断,玉殒香消。
公孙婴侯伸出舌尖,故意在雨师妾的耳垂上轻轻舔舐,双目灼灼地盯着拓拔野,精芒闪烁,笑嘻嘻地道:“雨师妹子,我数到三,你的小情郎若是不亲手杀了空桑仙子,换取你们中的一个,我就只好忍痛挥泪,辣手摧花了。”
拓拔野惊怒焦虑,看看闭目端坐于烈火之中,清丽脱俗的姑射仙子;再看看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美艳如花的雨师妾,心中直如针刺刀绞,痛不可抑。思绪急转,却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姑射仙子闭着眼睛,强忍剧痛,动弹不得,仿佛梦魇一般。原想大声告诉拓拔野,让他不要犹豫,快快救下龙女,和姑姑、流沙仙子一齐收伏这魔头,但又觉得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与拓拔野有着如何的关系,脸上登时一阵热辣辣的烧烫。
突然之间,心底又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倘若眼下自己这般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再也不要受那古怪心魔的折磨了,再不会那么空空落落,茫茫然然,仿佛终日漂浮在梦里云端……又或者,在他的心里,会不会因此永远记得自己呢?
一念及此,心中登时象被万千蛊虫齐齐咬噬,麻痒酸疼,痛不可忍,低吟一声,周身陡然弓起,烈火遍烧,双颊酡红如醉。
流沙仙子只觉得脑中嗡然一响,玉兕角登时变调,娇躯轻颤,花容煞白,险些从太阳乌上朝下翻落。
公孙婴侯苍白的脸容在火光的映照下阴晴不定,哈哈大笑道:“花木逢春,蜂舞蝶来。小妖精,忘了告诉你,小妮子体内的三百六十五种蛊虫都是情蛊春虫,一旦情思萌动,则血流加速,蛊虫倍增,势不可挡!拓拔小子,木族圣女若有三长两短,那可全是因你而起。如何取舍,快快决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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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五章 取舍决断(2)
闪电亮起,暴雨如银箭纵横。巨浪滔滔,撞击在乌黑陡峭的贝阗屿石崖上,冲起白狮素龙般的冲天雪沫,映衬着漫天赤焰火光,更觉壮丽奇诡。
蚩尤骑乘太阳乌,贴着惊涛骇浪闪电冲掠,苗刀碧光怒舞,照得前方海浪惨绿一片。看着石崖上的人影越来越近,他心中怒火熊熊,热血几已沸腾,就连那冰冷的暴雨海浪,拍卷在身,仿佛也燃烧成了汹汹烈焰。
一千五百个日夜的宿恨,十几万条人命的深仇,就在今夜作一个了断!
当是时,后方香风鼓卷,忽听一个清脆娇媚的声音在耳畔传音道:“鱿鱼,你要去哪里?”
如清泉淙淙,醍醐灌顶。蚩尤一震,怒火少消,回眸望处,只见一个紫衣美人御风追来,杏眼清澈,顾盼神飞,笑吟吟地极是明艳动人,正是晏紫苏。
几只太阳乌瞧见是她,欢声鸣啼,纷纷回旋绕舞,接乘着她,急速飞来。
蚩尤皱眉传音道:“你不是说明日大典之前绝不露脸么?眼下炮火猛烈,你也出来作什么?”
话音未落,晏紫苏已翻身跃到他身后,拦腰抱住,抿嘴笑道:“呆子,就猜到你会在这里。我担心你一个人傻乎乎地冒失行事,所以就赶来陪你啦。那些潜水船都派出去了么……”
见他神色不对,心下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远处贝阗屿上屹立着的木面人,花容登时大变,知道他想作什么了,失声道:“你疯了么!以你现在的真气,至多不过小神级,单枪匹马地和天吴对战,那不是白白送死么?”
蚩尤傲气上冲,怒笑道:“打还没打,你又怎知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与天吴老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今日既然狭路相逢,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蜃楼城十几万的冤魂报仇雪恨!”
晏紫苏大凛,只怕被天吴听见,急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所幸四周轰鸣之声震天彻地,天吴又站在崖上怔怔出神,未曾察觉。
当下微松了一口气,恨恨道,“臭鱿鱼,你是成心让我作寡妇,是不是?天吴此人坚忍阴沉,韬光养晦,真正有多少能耐,水族上下也未必清楚。就算你要报仇,也当叫上拓拔。你们二人联手,才有六七成胜算……”
蚩尤摇头沉声道:“拓拔眼下正忙着解救姑射仙子,等他赶来,这老妖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要能杀了天吴,朝阳水妖群龙无首,就算有再猛烈的炮火,也不足为患!”说着驾御神鸟,继续朝前冲去。
“我不许你去!”晏紫苏猛地将他紧紧抱住,眼圈一红,颤声道,“就是怕你作傻事,所以才赶来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心中害怕焦急,泪水竟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她娇嗔软语,吐气如兰,说不出的低婉哀切,蚩尤心中一软,便欲答应,但想到当日蜃楼城的惨状,怒火登时又腾地窜了上来,猛地鼓舞真气,朝外一振,将她甩脱开来,扬眉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遇事畏缩不前,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晏紫苏知他性情桀骜刚烈,再这般劝他多半无济于事,眼见着距离天吴越来越近,又是着急又是气恼,心中恨恨道:“天吴老妖好端端不在旗舰里指挥,却跑到这贝阗屿来作什么?瞧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知在等谁?”
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个主意,脱口道:“好,你要报仇逞英雄,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身为汤谷城主,岂能因小失大,将个人恩怨置于全局战事之上?紧要关头,白白耽误了眼前这上好的战机,连累满岛的将士为你而死,也不知你将来会不会心安?”
蚩尤一怔,道:“什么上好的战机?”
晏紫苏嫣然一笑,从背后抱紧他,贴着他的耳朵,吹气似的柔声说道:“正如你所说,龙不可一刻无首,军不能半日无将。倘若你现在突然变成了天吴老妖,回到了水妖舰队……你说说,你会怎么办?”
“轰!轰!”甲板、舱板被炮火接连击中,登时应声迸裂,木屑纷飞。船身剧震,大浪倾摇,众人惊呼大叫,乱作一团。
六侯爷抬头望去,心中大骇,直到此刻才完全相信海少爷所言。
彤云翻滚,万千道赤艳火光怒啸破空,雷霆似的击撞在青龙舰队四周,狂涛掀卷,烈火冲天。顷刻之间,已有六艘战舰被这天雷怒火击断桅杆、龙骨,陷入熊熊火海,徐徐下沉。
他遍历大荒四海十余年,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威力如此霸道狂猛的火炮,相隔数里,却势可开山裂地!
龙族众将虽然身经百战,亦被震慑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一时竟不知何以应对。倒是归鹿山第一个醒过神来,纵声大喝道:“大家莫要慌乱,各就各位,继续圆舱,下潜……”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巨响,一道炮火在他身后炸散开来,炎浪蓬然鼓舞,归鹿山登时如被重锤猛击,“哇”地鲜血狂喷,踉跄前跌,后背火焰冲舞,转瞬间已形如火人。
众将士大惊,纷纷冲上前去扑火,还未及将他扶起,“轰隆”连声,又有几道炮火冲撞在旗舰上,桅杆“咯啦啦”地裂开一条长缝,未及收起的帆布登时窜起青红色的火焰。
旗手避之不及,周身着火,惨叫着跃入汹涌狂涛之中。
炮如惊雷,轰鸣不绝,与风浪声、暴雨声、惊叫狂呼声、撞击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什么都听不清了。
六侯爷抓起龙兕号,纵声高呼:“圆舱,下潜!”反复叫喊了十余次,都被那轰隆声彻底盖过,心中惊急骇怒,不及多想,拉过真珠,交与哥澜椎,大声道:“哥将,快将真珠姑娘送回底舱,她若少根寒毛,我便唯你是问!”不等哥澜椎回话,已纵身飞起,踏着桅杆朝顶上掠去。
眼见着姹紫嫣红的炮火从他四周呼啸冲过,真珠一颗心仿佛揪到了一起,想要大声呼喊,叫他小心,喉咙却象是被什么堵住了,连气也透不过来,泪水不争气地迷蒙了眼睛。
闪电骤起,天海俱紫。
六侯爷冲上桅顶,高高地举起大旗,昂然站在狂风暴雨、缤纷炮火之中,猎猎挥舞,左三下,右三下,反复了十余次。
各舰旗手瞧见,纷纷挥旗回应。
霎时间,号角并吹,鼓声密奏。群雄从慌乱之中缓过神来,渐渐恢复镇定。在旗舰的指挥下,青龙各舰一边迅速变回长蛇阵形,一边加速收帆、圆舱,次第下潜。
六侯爷心中稍定,正想握旗跃下,忽听“轰隆”连声,眼前一红,炎风如浪,下意识挥旗格挡,背上却已轰然捱了一击!眼前又是一黑,喉中腥甜狂涌,整个身子仿佛突然烧起来了,猛地一头朝下栽去……
第一卷 鲲鹏 第五章 取舍决断(3)
黑云如海,翻腾不息。扶桑树如檠天巨柱,破云直探明月,树顶烈火熊熊,在月华清辉的照耀下,焕发出碧紫橙红的幻丽焰光。
六人悬空对峙,短短片刻,拓拔野却象是熬了千百年。
他越是惊怒痛苦,公孙婴侯越是畅快得意,嘴角狞笑,大声数道:“二!”手掌又往雨师妾的后心贴紧了一分。
热辣辣的真气烧得雨师妾五脏如沸,难受已极,但她却恍然不觉,秋波温柔地凝视着拓拔野,心中闪过了万千个念头,悲喜交叠。奋力凝集真气,传音叹道:“傻瓜,公孙婴侯偏狭寡义,为了报仇更是不折手段,毫无信义可言,你怎能这般任他摆布,无所作为?”
此刻她周身经络之中,惟有阴维脉尚未被封,这般强聚真气,传音入密,极是吃力,顿了顿,才又勉力继续说道:“公孙婴侯素来喜欢折辱仇人,就象是猫耍耗子,不到最后誓不罢休。此番到来,就是为了在五族贵使的面前羞辱你,让你颜面扫地。眼下大敌合围,你身为龙神太子,不想着法儿领袖群雄,血战退敌,却儿女情长,瞻前顾后,传到天下人耳中,情何以堪?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么?”
这道理拓拔野何尝不知?但关心则乱,受制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他铭心刻骨、生死与共的爱人,一个是他倾心敬慕、藕断丝连的初恋,若要他舍弃二女,断然与来犯的水妖激战,实是万万不能。
正自心乱如麻,又听她传音道:“小野,公孙婴侯狂妄好胜,只要我不答应嫁给他,他必定不会伤我分毫。然而姑射仙子是空桑仙子的侄女,也算是他的仇敌,他断然不会留情。一旦她有什么意外,句芒定然趁机以此为借口,联合水、火两族,大举进犯。所以无论你选什么,公孙婴侯出手对付的,必定是她。”
拓拔野一凛,颇以为然,忍不住瞟了姑射仙子一眼,但仍难以决断。
雨师妾凝视着他嫣然一笑,光彩照人,柔声传音道:“好弟弟,你若当真将我当作妻子,便听姐姐的话,救下姑射仙子,打败我大哥,然后再设法前来救我。我们既已决定成亲,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不等他回话,忽然格格大笑道:“拓拔野呀拓拔野,想不到你不过是一个三心两意、优柔寡断的懦夫!我的心上人,是顶天立地、雷厉风行的盖世英雄,象你这样婆婆妈妈,不要也罢!”
拓拔野脸上一烫,虽知她故意以此来激自己,心中却仍是一阵刺痛。热血如沸,蓦地咬牙传音空桑仙子等人,朗声道:“雨师姐姐,拓拔野敬你爱你,胜于自己,但姑射仙子却是木族圣女,拓拔野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损害天下之利?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和空桑仙子驾鸟电冲,一齐抢身朝扶桑树顶飞去,天元逆刃银光如雪练,凌空纵横,将地火蚕丝尽数斩断。
几在同一瞬间,流沙仙子急吹玉兕角,“吃吃”激响,姑射仙子身子一颤,数百只蚂蚁大小的七彩蛊虫破肤冲出,被烈火烧成焦末;空桑仙子碧光气带凌空飞卷,将她紧紧缠住,横空翩然拔起。
三人一气呵成,快捷如闪电,霎时间已将姑射仙子从鬼门关前救回。
雨师妾妙目中闪过喜悦、悲戚交织的古怪神色,仰起头,冷冷地道:“公孙婴侯,你说得不错,在他心底,我终究比不上冰清玉洁的木族圣女。你带我回皮母地丘吧,我再也不想见他啦。”
公孙婴侯苍白的脸上焕发出奇异的红光,哈哈狂笑道:“拓拔小子,瞧在我雨师爱妃的面子上,今日便饶你一条性命!”
脸色忽地一沉,目中杀机毕现,喝道:“但是手足之仇,幽闭之恨,今日却不能不报!”转身疾冲,右臂真气轰然鼓舞,幻化成一道长达十余丈的紫红光刀,风雷激吼,朝着流沙仙子与空桑仙子拦腰怒斩!
炎风狂卷,汗毛尽乍。
拓拔野大凛,抄手抱住落下的姑射仙子,转身回旋,天元逆刃银光怒泻,和空桑仙子的碧光气带一齐迎锋格挡。
“轰!”光浪迸爆,气焰横飞,坚硬逾铁的扶桑树枝竟被震得漫天碎断!
拓拔野手臂酥麻,虎口迸裂,几乎连神刀也拿捏不住,心中大骇,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姑射仙子,旋身冲天飞起,借助腹内定海珠之力,将那凶霸狂烈的气浪生生卸去。
空桑仙子碧光气带、护体气罩轰然炸散,重重回撞在自己胸口,登时闷哼一声,鲜血狂喷,连人带鸟猛撞在扶桑树上,胸腹处的衣裳陡然着火。
流沙仙子虽已冲天飞掠,堪堪闪避开来,但被那火飙气浪扫中,仍是眼前一黑,气血乱涌,直冲出十余丈才勉力稳住身形。
刹那之间,当世三大顶尖高手竟被他一刀生生击退!
公孙婴侯志得意满,纵声狂笑道:“三日之后,我要在皮母地丘迎娶雨师妾,宴请天下英雄。拓拔小子,你若有胆子,就来喝杯喜酒吧。”
“雨师姐姐!”拓拔野惊怒欲追,却已迟了一步。
黑龙咆哮,夭矫飞舞,公孙婴侯挟抱着雨师妾朝下闪电似的冲落,瞬间便消失在那茫茫云海之中。
波涛汹涌,炮火轰鸣,天海红彤彤一片。
蚩尤踏浪冲掠,挟持着晏紫苏,飞身冲上朝阳谷旗舰,昂然立定。乌金长衫猎猎飞卷,狰狞的黑木面具后,双眸怒火闪耀。
他体格雄健,原本就与天吴有些相似,再经晏紫苏妙手乔饰,更是惟妙惟肖,只怕连十四郎见了,也看不出分毫破绽。
甲板上水族众兵大喜,纷纷行礼高呼:“神上回来啦!”瞧见他臂下所挟的、乔化成蚩尤的晏紫苏,以及那柄弯弯曲曲的青铜苗刀,更是欢声雷动,叫道:“神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小子嚣狂不可一世,还不是让神上手到擒来?”
蚩尤强忍住挥刀横扫这群水妖的冲动,冷冷道:“传我命令,各舰将领速速到主舱候命。”
他舌下含了变声虫,就连说话声音也和天吴浑然一致,水妖众将丝毫不疑,轰然应诺,纷纷传令去了。
蚩尤挟着晏紫苏大喇喇地走进主舱,心中嘭嘭直跳,兴奋、愤怒、喜悦,又带着微微的紧张。这一招“偷梁换柱,直捣黄龙”极是凶险,一旦天吴突然折返,或是水妖众将瞧出端倪,自己倒还罢了,若连累了晏紫苏不得逃脱,那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第一卷 鲲鹏 第五章 取舍决断(4)
晏紫苏知他所思,嫣然一笑,悲喜交参,心想:“呆子,你若是不能离开这里,我又岂能独活于世?”柔声传音道:“记住,事关大局,万万不可冲动。只需等上半刻钟,‘魂语虫’附心入脑,咱们就大功告成了。”
说着,取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掌浅绿的粉末,往舱内四角轻轻弹舞,空气中登时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瞬息即散。
蚩尤微微一凛,虽已服了“辟蛊丹”,但还是下意识地屏息敛气。
这一瓶的绿粉看似寻常碎末,却是大荒至为霸道的毒蛊虫卵,随风附体,一旦进入心脑,立即孵化成虫,在蛊母的遥控下,操控寄体神识,与九冥尸蛊异曲同工。
过不片刻,朝阳谷众将匆匆赶来,为首之人瘦如槁木,碧眼深凹,背上斜斜插了一具桐木琴,正是科汗淮的三叔科沙度。
蚩尤瞧见他,怒火汹涌,恨不得一刀将其砍为两段,握紧拳头,青筋直暴,忍气朝他们点了点头,淡淡道:“眼下战况如何?”
众将瞥见软绵绵躺在地上的“蚩尤”,无不大喜,纷纷笑道:“神上既已拿住这小子,半个汤谷城便算拿下啦!”
惟有科沙度碧眼光芒一闪,木无表情,淡淡道:“龙姑未至,这姓乔的小子反倒来了,也算是意外之喜。”顿了顿,道:“现在汤谷的南、北、西三面已被我军神炮轰得狼籍一片。汤谷军十八暗堡炸掉了十二个;三十艘战舰只剩十一艘未沉,全都龟缩在‘藏日湾’里;群狼礁的百艘潜水船正自行撞入我军布好的‘北海龙筋网’,再过一刻,就能一网打尽……”
蚩尤越听越是惊怒,原以为水妖火炮威力虽然狂猛,但只要诱其深入,以百艘潜水船作为奇兵,再以隐藏湾中的十一艘艨艟为主力,辅以岛上十八处暗堡的火弩石弹,便能重创水妖,扭转战局。想不到水妖竟对岛上部署了如指掌,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