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蛮荒记

_24 树下野狐(当代)
晏紫苏大奇,道:“老蛇囚,你到底说了什么?”
延维两头摇晃,脸上尽是欣然得意之色,道:“安用说耳!吾乃延维大神也,拜我而飨者,可得天下也。彼等虽乃罪民,吾之大名,亦如雷贯耳也……”
见她俏脸一沉,体内陡然如被万虫噬咬,剧痛难忍,连忙苦着脸改口道:“彼……彼问汝乃何人,焉敢骑乘延维?吾曰,汝乃女娲转世也,吾驮汝至此,为免九族数千年之罪也。彼等安能不感恩戴德乎。噫嘻!苍梧之野山水险恶,有九族罪民引路,不出三日,当可觅得苍梧崖也!”
晏紫苏这才恍然,想到短短几个月间,天下便出了若干女娲转世,大觉滑稽,咯咯笑道:“老蛇囚,你冒充神灵,假传圣旨,好大的胆子!也不怕女帝神明有知,祈天降雷,将汝打成肉酱么?”转念又想,只要能找到蚩尤,就算真的冒犯天威,又有何妨?
狼族群雄簇拥着两人,浩浩荡荡地朝西边山脉走去,一路欢呼高歌,极是喜悦。碧天黄沙,雄岭连绵,赭红色的山崖石峰在阳光的掩映下,赤艳如火,想必就是那炎狼之球了。
将近山脚,远远地传来瀑布轰鸣之声,晏紫苏大喜,很不能立时掬饮甘泉,洗净尘土;又听延维转述狼族长老的话语,才知道狼族村寨便筑在山下的水帘洞中、
当是时,太阳乌忽然嗷嗷大叫,众人一凛,空中尖啸如浪,黑压压的一大片鸟禽从北面疾冲而来,“咻咻”之声大作,青光闪耀,无数碧铁剑如暴雨攒射,几十个狼族战士躲挡不及,登时被贯穿在地。
那白发长老惊怒交集,纵声大叫,晏紫苏这回终于听懂他叫的乃是“鹰族”二字。狼族群雄训练有素,很快便高举石盾,围城一圈,将她和延维团团护在中央。
狂风呼啸,数千鹰鹫尖啸俯冲,每只凶禽上都骑着一个矮小精瘦的蛮人,头插鹰羽,身穿羽衣,满脸彪悍凶狠的神色,手中长弓尖利如刀,箭如连珠;冲到众人上空时,又怒吼着挥舞长弓,当头劈斩。
其势迅疾如雷,猛烈如狂飙。
狼族群雄纷纷举盾抵挡,挥刀刺矛,奋力反击。
“叮叮当当”之声大作,惨叫不绝,百余名狼族战士被弓刀砍中,头飞臂断,鲜血激射;鹰族亦有数十人被长矛挑中,翻身摔落人群,登时被乱刀斩死。
尖啼如潮,狂风过耳,刹那之间,便有两百余人横死当场。数千名鹰骑冲天而起,稍一盘旋,又呼啸着奔泻冲落,箭矢如瀑。
晏紫苏心下骇然,五族的飞兽军她都曾见过,其中以水,火两族的龙骑兵最为骁勇,但无论速度,准度,还是搏杀时的冲击力,比起这鹰族飞骑都相去甚远。若非众人拼死相护,以她的御风术只怕也未必能逃脱。
延维忽然仰起身子,纵声激啸,声浪如金石裂震,刺耳轰鸣。
众人脑中翁然一响,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刀矛叮当掉地;数千鹰骑亦随之尖啼炸散,插着两旁俯冲席卷,冲天而起,*得最近的六七人身形剧晃,径直从鸟背上翻身栽落。
延维双头满是得意之色,雷鸣似的铿锵大喝,又将先前所说的话语重复了一遍。狼族战士纷纷捶击胸膛,纵声狂呼,以壮声势。
鹰族战士初见这双头人蛇时,便隐隐觉得似曾相识,此刻听他自称延维,神色陡然大变。
延维乃伏羲,女娲当朝时的第一神巫,权势极大,将九族罪民封镇于苍梧之渊便是他的主意,九黎囚民对他无不又恨又畏。这些鹰裔蛮人虽在此繁衍生存了数千年,却对上古之事了如指掌,听说是他,无不惊怒恐惧,盘旋不敢下。
再听说他背上的绝色女子竟是女娲转世,来此赦免九族罪民,鹰族众人更是哗声四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
这数千年来,他们世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荒凉贫瘠的罪囚之地,返回富饶美丽的大荒,即便在睡梦之中,也常常梦见伏羲、女娲前来赦免族罪。但此刻当真面临此境,却犹如做梦一般。
领军的四名鹰族长老,骇然相顾,惊疑不定,听着延维慷慨激昂,朗朗陈词,心中均想:“都说那延维自大狂妄,除了伏羲、女娲二帝,谁也不服,倘若这女子不是女帝转世,他又怎会容她骑坐背上?又怎敢假传天命,赦我九黎千年之罪?”
当下再无怀疑,心潮汹涌,激动莫名,纷纷收起弓箭,率领众飞骑冲落在地,伏身叩拜,山呼万岁。
晏紫苏想不到这些桀骜阴鸷的鹰蛮竟也如此好骗,心下大喜,狼族群雄却愤怒难平,大呼小叫着朝她拜倒,七嘴八舌,说鹰族无故来犯,欺人太甚,要女娲转世降罪责罚云云。
鹰族众人闻言大怒,如潮喝骂,数十个性情暴烈的莽夫更忍不住跃起身来,操舞弓刀,便欲上前理论,被四长老大声叱呵,这才想起女娲转世在侧,忙又重新伏身拜倒,脸上却仍是恨恨之色。
四名鹰族长老朝着晏紫苏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几里哇啦”地说了一通,她凝神分辨,只隐约猜懂“神兽”、“天祸”等寥寥数词,低头奇道:“老蛇囚,他们在说什么?”
延维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摇头叹道:“九黎族分居九山,各有神兽,以庇族民;苍梧之野山水险恶贫瘠,为夺水源、猎物,九族时有纷争。鹰、狼二族毗邻而居,更是相争不绝。前日狼族越境衅斗,为鹰族所败,恨怒之下,言称当袭杀鹰族神鸟以泄愤。而今日鹰族神鸟果亡而不知所踪,仅余碧翎一根,故鹰族率军前来征讨也。”
晏紫苏道:“原来如此。”正想说:“或许那鸟儿只是飞去觅食了,过上几天,自己便会飞回来啦。”心中忽地一动:“是了!那八斋树妖铜头铁臂,难对付得很。与其让这些蛮人引路,倒不如鼓动九族一齐前往解救,胜算必可大增。”
当下嫣然笑道:“你告诉他们,神鸟不是为狼族所杀,而是二八神人掳走了。我与蚩……我与伏羲转世来此赦免九族,不想那二八神人对九族仇恨极深,不但不从,反倒设计陷害了伏羲转世,囚禁于苍梧崖下;还想将九族神兽尽数杀尽,让九族横遭天祸。九黎囚民若想将功折罪,便带我们前往苍梧崖,打败树妖,求出伏羲转世。”
延维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丝诡秘而森冷的笑意,当下依照她所说,用上古语言复述了一遍。
鹰族、狼族群雄果然大怒,挥舞弓刀,斥骂不绝,恨不能即刻便与二八神人决一死战。
一时间,群情激愤,同仇敌忾,狼族长老更自动请缨,原将此消息传遍苍梧之野,让九黎各族尽来朝拜女娲转世,共谋讨伐二八神人大计。
晏紫苏喜悦不已,饥渴困顿全都烟消云散,但想到蚩尤被虏已近两日,死生未卜,心中陡然又是一紧,刺痛如扎。
不知此时此刻,他究竟身在何地?
*****************************
夕晖穿过西、北两逼的四个洞口,斜斜地照在石柱上,金光灿烂。蚩尤扬头盘坐,皱眉凝望石柱上的图形,依旧如石人似的动也不动。
烈烟石坐在丈余外的暗影里,淡绿色的双眼眸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心下颇为担忧,不知他究竟在冥想什么,想要出言相询,却又羞与启齿。
蚩尤已苦苦沉思了一夜一日,似有所悟,却又无法彻底参透这些人图的含义。
男女人图两两成组,姿势相反,指掌互抵,男图“体内”标有一个圆点似的凸起印记,而在女体中与之对应的位置则标有一个微微凹陷的圆点,各自对应某个穴道,似乎在暗示御气导脉,修炼什么至为隐秘的神功。
但组图之间,无论是姿势,扬或是那穴道标注的位置,却又偏偏凌乱无序,不明所以。
石柱四壁上共刻画了七百六十八组图案,他尝试了各种排序方式,纵横交错也罢,东南西北也好,顺接在一起,都瞧不出半点关联,若是按照这诸种顺序运气修行,必定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难道这些图当真只是太古囚犯的涂鸦之作吗?
光影移动,落日西沉,百思不得其解。他心下越来越沮丧烦躁,头疼欲裂,骛地纵声狂吼,一跃而起。
烈烟石吃了一惊,亦随之站起身来。
两人的影子投影在东壁上,恰好姿势相反与壁上的某组图案极其相似。蚩尤心中徒然大震,失声道:“是了!影子!影子随光而行,这些图形自然也是随光排列!”醍醐灌顶,狂喜欲爆,骛地连翻了几个筋斗,捶胸哈哈大笑。
烈烟石这才知道他苦苦思忖的竟是石柱、四壁上的人图。蚩尤纵声大笑道:“他***紫菜鱼皮,我可真是蠢笨不可及,枉在在这洞里坐了一日一夜,直如睁眼瞎子,若是乌贼在此,只怕早就看出此中奥妙啦!”
他终窥门径,喜悦难禁,一把抓住烈烟石的手臂,拉扯上前,指着那阳光笔直投照的男女组图,道:“八郡主,你瞧见没有?这四壁、石柱上的人图,不是从右到左排列,也不是自上而下顺接,而是依照投入洞内的日月光柱的移动线路所刻!”
烈烟石被他紧紧抓住手臂,耳根如烧,正想奋力挣脱,听到他这句话,心中徒然一凛,抬头凝神扫望。
蚩尤兴奋异常,滔滔不绝的道:“你瞧这些男图中所标的穴道都是隐隐凸起,而女图所刻的穴位,却是微微下凹,自是代表阴阳两气。我观察了许久,白日里,太阳光柱所投方位,更偏向男图;而到了夜间,月光所映的位置则偏转女图。这又说明什么?自是说明昼夜之时,阴阳两气修炼的侧重不同!”
烈烟石心中怦怦大跳,颇以为然。
又听蚩尤说道:“现在酉时将尽,昼夜更迭,而这一个时辰之内,光柱从彼图移到此图,将其中的圆点贯连一起,恰巧是奇经八脉中的‘冲脉’!你再瞧瞧所有图内,男女身上所捆缚的这道铜链,不正巧与‘冲脉’循行的路线完全吻合么?蓁的七条锁链,不恰好又和剩余的七脉一一对应?”说到最后一句时,激动难已,声音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烈烟石心中一震,这才发觉身上捆缚的铜链果然与八脉相对,又惊又奇。
蚩尤精神大振,越说思路越是清晰明了,笑道:“八郡主,你想想,日月一年四季虽然都是东升西沉,但具体的循行路线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譬如夏天,太阳从东北方升起,西北方落下。阳光投映在这四壁与石柱上的方位,又岂会一成不变?”
蚩尤与拓拔野耳濡目染,对于“潮汐流”中“气随意走”、随意改变经脉的道理亦早有感悟,前几日又听他说了那“宇宙极光”的独特创见,隐隐若有所得;此刻想明这洞壁人图的奥秘,霎时间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环顾四壁,心潮汹涌,一字字地道:“人体犹如这山洞,而这八道日月光柱便像是奇经八脉。试想囚在洞中之人,若按照这日月光线移转的线路运行真气,调整奇经八脉,又会如何?”
烈烟石呼吸若堵,怔怔不语。她从小到大修行的各种神功法诀,都说奇经八脉乃修行根本,不可动摇,从来只有气随脉走的道理,又何曾听说脉随气变?一时间,仿佛突然瞧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奇妙世界,震撼难言。
过了半晌,才长嘘一口气,低声道:“你……你是说这些图案……是从前困禁此处的囚犯故意刻画出的气脉修行图?”
怔怔地想了片刻,又蹙眉道:“只是……只是天下又怎会有如此巧事?那囚犯恰巧也是男女二人,恰巧也被八道铜链沿着奇经八脉捆缚全身?而这囚洞又恰巧分为八个洞口,敞口所投入的八道光线又恰巧与人体的奇经八脉契合……就连镇守敞口的树妖也恰巧是八个长了两个脑袋的怪人?”
蚩尤被她这般一问,顿时愣住。
她说得不错,天下又哪有这么多巧合,让那太古罪囚想通了这旷古绝今、天人合一的气脉修行大法,他们又为何不越狱离开,而将心法图谱刻写在这四壁、石柱之上?
倘若他们修成了这等神功,尚且不能打败那二八神人,逃离此地,自己纵然费上数年光阴,悟明了,练成了,又有何用?
思忖间,忽听“嗷呜”一声如雷咆哮,震得脑中哗然作响,只听烈烟石失声叫道:“小心!”蚩尤一凛,不等抬头望去,狂风怒卷,一只遍体金毛的巨兽从上方朝他疾扑而下!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五章 阴阳妙法(上)
势如雷霆,咫尺瞬息,想要闪避已然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烈烟石闪电似的疾冲而出,抱住蚩尤朝右翻滚,挥章横扫,掌心赤光还不及吐出,那凶兽的巨爪已雷霆似的横扫在她的肩头。
“嘭!”烈烟石眼前一黑,凌空飞旋跌出,鲜血狂喷,被那铜索拉拽,登时重重撞落在地,声上书页迸碎飞舞,五脏六腑似被震裂开来了。
耳边怒吼轰震,年凶兽转身朝连狂彪似的扑倒,蚩尤大凛,翻身抱住烈烟石,堪堪从其爪下避过,大喝着旋身飞起一脚,真气爆涌,正好扫中兽腿,妖兽嘶声痛吼,轰然横撞在中央石柱上,土是蒙蒙,天摇地动。
蚩尤脚尖却仿佛撞到了玄冰铁石上,痛得趾骨如折,泪水直涌,心中惊怒并迸。
他生平也不知斗过多少恶兽,但自从到了汤谷之后,便再无任何凶兽能生挨他一击,而反将他震伤!
落日余晖斜斜地照在那妖兽身上,金光耀眼,碧眼灼灼,呼呼地喘着粗气,恶狠很地瞪视着两人,毛长如牦牛,四爪如虎,身形大如小象,赫然是一只极为罕见的独角巨兕。
蚩尤心中一沉,大荒有谚:“宁拼万狮,莫惹一兕”。万兽之中,犀兕至为凶猛,一旦发起狂来,即使猛犸也抵挡不住。以这只巨兕的速度,力量来看,竟比之双双兽还要凶狂数倍。
连番闪避迅如疾电,须臾之间,两人已各救了对方一次。烈烟石惊魂甫定,眼见上方人影闪动,那八个连体人正立在洞口,指着巨兕“叽里哇啦”地大声说话,突然想起自己周身赤裸,被蚩尤抱在怀中,羞不可抑,急忙争脱而出,将遍地树叶穿梭织衣,重穿于身。
蚩尤虽听不懂二八神人话语,但瞧其神态比划,似是要让他们与这巨兕比斗一番,心下大怒,哈哈狂笑到:“他***紫菜鱼皮,当我们是斗奴么?”手中钢链一振,真起凝集,杀机陡增。
其时大荒五族贵侯,常常将战俘囚为“斗奴”,关禁在铁笼中,不时放入饥饿狂暴的凶兽,看着他们彼此搏斗,以为娱乐。
乔羽对此极为厌狠,在木族中时,便曾三番五次上书青帝,请求废除“斗奴”之制,却屡遭木族长老会批驳,斥为勾结敌虏,意欲不轨。蚩尤受其父影响,对此深恶痛绝,想不到造化弄人,今日自己竟成了这树妖的斗奴玩物。
独角巨兕与二人对峙了片刻,碧眼怒火欲喷,突然狂吼猛冲,交角如长刀旋转,狂飙似的朝着蚩尤疾撞而来。
蚩尤大喝斜冲,避光奔涌。“奔雷刀”轰然破臂而出,不偏不倚地劈扫在那巨兽的头颅上,“嘭”气浪四鼓,震得他右臂酥麻,呼吸不畅;那独角兕却痛吼扭头,长角一转,疾电似的朝他腹中刺来!
烈烟石秀眉一蹙,叱道:“火凤回翔!”掌心紫光怒舞,陡然化作烈火凤凰,尖啸着回旋猛撞在巨兕腹部。
轰隆狂震,火凤炸散,整个山洞晃漾开层层叠叠的金光红浪,她喉中一甜如被巨涛推卷。反向踉跄飞跌,那独角巨兕却只稍一凝顿,又继续咆哮着朝蚩尤头顶冲落。
蚩尤惊怒更甚,这巨兕究竟是何方妖物?连挨自己一掌,当腹又中了烈烟石的火凤诀,竟仍浑然无事!他好胜心大起。喝道:“孽畜,我倒要瞧瞧你皮有多厚!”俯身低冲,擦着其前爪冲人腹下,双掌光雷进爆,接连九记“破竹裂地诀”,轰然猛击在它胸腹处。
“扑扑”闷响,碧光炸射,那独角巨兕吃痛怒吼,当空翻转撞飞,肚腹金毛上沾了一抹鲜血,狂性更发,不等落地,竟又咆哮着踏空猛冲而至。尖角陡然划中蚩尤大腿,险些将他钉穿在石柱上。
气浪鼓卷,眼花缭乱,蚩尤越斗越是骇然,这巨兕皮甲坚厚逾铁。力可开山,速度更疾如闪电,其凶猛狂暴,比之拓拔野笛中的珊瑚独角兽亦不遑多让。
若换了平时,苗刀在手,再加上烈烟石一旁相助,当可将其制服。但此刻两人赤手空拳。又被八道铜索缠缚,双臂施展不开,腾挪闪避也仅限于两丈范围之内;加之连日来为切断铜链,真气耗损,饥乏交困,实力大打折扣,被它这般顶撞扑冲,不由得险象环生,片刻之间。便已各受
了六七处伤。鲜血淋漓。
那八个双头树妖在洞口探头探脑地观望,“叽里哇啦”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惊呼,还是叫好,听得蚩尤更加怒火中烧,暗想:“他***紫菜鱼皮,你当将我锁住,夺走苗刀,便奈何不了这孽畜么?今日不将它大卸八块、抽筋刮骨,誓不为人!”
他一边高冲低伏,绕着石柱回旋闪避,一边凝神查探那妖兽。巨兕皮甲坚实,无隙可乘,即便击中要害,也难伤其脏腑,要想将其降伏,唯有……眼睛一亮,登时有了主意。
当下精神大振。翻身飞旋。从那兕兽腹下冲过,铜索飞旋。闪电似的将其右后腿缠住。朝外一拽。独角兕巨躯倾晃,登时踉跄摔倒。
蚩尤双掌飞舞,碧光轰然鼓爆,齐齐猛击在其侧肋上。巨兽悲鸣怪吼。翻转冲起。他趁势穿插回旋,锁链纷摇乱舞。将它四腿紧紧缠住,朝下一收,“砰”地重重拉落在地。
这八道铜索乃太古混金所制。坚不可摧。独角巨兕纵然力大无穷,一时也挣脱不开,怒吼着正待起身,蚩尤立即挥舞铜链。将其上颚徒然勾住,朝后奋力拉去。喝道:八郡主主,攻它咽喉!”
烈烟石翩然疾冲,掌中紫光破空怒舞,化作一支长矛,狂飙似的刺入巨兽口喉之中。
“轰!”血光喷舞,溅得顶壁一片猩红,烈烟石被那气浪震得翻身飞退;那巨兕悲鸣狂吼,陡然将蚩尤横甩而出,巨躯翻转,踉跄站起身来。
蚩尤喝道:“捆住他,莫让它震开!”顺势回转俯冲,从它腹下穿过;烈烟石心领神会,逆向穿插,铜索回旋。转瞬间,两人八索将巨兕捆得结结实实,分别朝左右冲出。
铜索陡然一紧,巨兕四腿收合,重又重重瘫倒在地,尘土飞扬,再也挣扎不得。它周身铁甲覆盖,口腔、咽喉却是柔软无比,烈烟石适才那一记紫火神兵,早已洞穿了其五脏六腑,悲鸣连声,巨腹急剧起伏,鲜血从口内汩汩流出。
那八个树妖齐声长啸,震耳轰鸣,似是看得心满意足,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
两人却不敢大意,一左一右,奋力拉紧铜链,过了片刻,见那兕兽悲鸣渐小,小山似的巨躯终于再不动弹,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忽听一阵“咕咕”响动,登时又是一凛,凝神查探,方觉竟是来自蚩尤肚中。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一起笑将起来。经此携手合战,生死相倚,彼此间仿佛也亲密、熟稔了许多,两日来的尴尬亦随之烟消云散。
烈烟石莞尔道:“这八个树妖知道我们几日未曾用膳,特意送来了这么丰盛的晚餐,也真为难了他们啦。”
暮色里,见她笑颜初绽,如冰雪消融,说不出的明艳清丽,蚩尤心中莫名一跳,哈哈笑道:“主人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只是这皮糙肉厚之物,吃起来滋味如何?”
当下合力将那独角兕从巨口处撕裂开来,剥皮抽骨,费了不少气力,才将可食之肉一一切割取出,生火烧烤。过不多时,喷香扑鼻。自从昨日清晨吃了些许鹿肉,两人便再无进食,两日来饥乏交困,闻见香味,都顾不上姿态雅观与否,急不可待地撕扯嚼咬起来,瞧见对方狼吞虎咽之状,不禁相视而笑。
受困山洞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快意,就连这粗糙酸咸的兕肉,两人倒也不去想如何逃离此地的诸种烦恼了。
巨兕鲜血温热,汩汩冒出,蚩尤俯身吞饮,精神大振,笑道:“仙露神汤,不如兽血。八郡主,你也来尝尝?”
烈烟石微微一愕,摇头嫣然,但越吃喉中越是干渴,四周又无泉水、山溪,踌躇片刻,终于也屏息低头,小心翼翼地吸吮了几口。入口腥甜,胃腹顿暖,虽不好喝,却颇解渴。
见她蹙眉吸饮,状甚勉强,蚩尤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想起少年时常为之事,当下伸手将兕售肝脏掏出,剖剥翻转,果然发现一颗龙眼大的灵珠,笑道:“兽血乃灵兽之精华,而这肝珠又是兽血之精华,吃上这一颗珠子,可抵国整只巨兕。”递与烈烟石,见她摇头不吃,便自已囫囵吞下。
饱食一顿,又喝了不少凹兽热血,两人真元恢复了不少,当下倚着石柱,盘坐调气歇息。,
烈烟石这几日睡得极少,疲倦已极,此时与他并肩而坐,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想着今日发生之事,心情安宁喜悦,大为放松,闭目养神了片刻,困意便层层叠叠地翻涌上来,沉沉附入梦乡之中。
明月初升,斜照在西壁与石柱上,蚩尤看着那月光中清晰的人图,想着其中蕴含着的玄妙心法,思潮汹涌,难以成眠。当下索性按图所示,盘腿屈指,凝神炼气修脉。
***************************
恍惚中,烈烟石信佛又回到了赤炎城王宫那悠长的曲廊。水光潋滟,荷色翻浪,阳光在檐角,枝中间闪烁金光,
蝴蝶翻飞,蜻蜓点舞。她穿过蔷薇花架的院门,蝉声密集如雨,幽碧阴凉的竹林里,那淡紫薄衫的美丽女子徐徐抬起头,凝视着她,微笑着说:“你的姻缘属于第一个带给你眼泪的男子。”
她的心怦怦大跳,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害怕。
一阵风吹来,竹林沙沙作响,那女子的脸容突然如水波晃荡,。变作了赤霞仙子,眼中充满了哀怨,淡淡道:“你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步南阳后尘,舍弃全族,舍弃圣女的责任,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双从袖中缓缓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玛瑙玉锁,低声道:“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不要,师父,不要……她摇着头,一步步朝后退去,心中悲楚恐惧,浑身颤抖,滚烫的泪水划过自忆的脸颊,想要大声呼喊,喉中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脚下突然一空,天旋地转,霎时间坠入万丈深渊。
狂风凛冽,大雾迷茫,分不清东南西北,迷雾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紧紧地抓住了。突然。下方轰隆连震。火炮怒舞,。照得空中姹紫嫣红,那人灼灼地凝视着她,突然松开手,朝火山口俯冲而去,她陡吃一惊,想要抄手去抓,狂风呼啸,他早已旋转着直冲出百丈开外,茫茫大雾中,犹可听见他在呼喊着自已的名字
“八郡主!八郡主!八郡主!……”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就在她耳边回荡。
她心痛如绞,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胸腔直欲进爆开来了,瞪大眼睛,泪水一颗颗地涌出,用尽周身气力,终于大声叫道:“蚩尤!蚩尤!”
声音方一出口,立音惊醒,脸上湿漉漉一片,竟满昌泪水,想起梦中情境,心中不由怦怦狂跳,耳根如烧,。忽听有人哑声叫道:“八郡主!”
烈烟石陡然一凛,转头望去,“啊”地失声大叫,双颊经霞飞涌。
但见蚩尤赤条条地蜷卧在地,簌簌颤抖,周身膨胀了两倍有余,被那八道铜链紧紧勒缚,肌肉虬结,不断起伏鼓动,手脚变形如爪,脊背上的骨节更高高凸起,乍一望去,宛如朦胧中的困兽。
烈烟石又惊疑,道:“你……你怎么啦?你是兽身么?”
大荒中兽身无非两类,一类是先族获罪,被封于兽身,一旦兽身死,则元神湮灭,再无转世之机;九尾狐般旄便在此列;另一种是修为极高之人为激化自己的真气、法力,而将自己与某种凶兽之体合二为一,如雷神烛龙等。
蚩尤摇头哑声道:“定……定是独角兕的灵……灵珠作怪,八郡主,伏……伏曦牙……“牙关咯咯乱撞,显是痛楚已极,指间颤抖着指向背脊,剩下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烈烟石心下登时了然,当日在蟠桃会上,便听说蚩尤被邪魔妖灵附体,神志狂乱,幸得灵山十巫以伏羲牙封镇脊骨,吸纳邪魄,这才化险为夷。想必他方才吞服了这独角巨兕兽的灵珠之后,未能将其凶狂妖魄收入伏羲牙中,是以才骨骼剧变,成了这半人半兽的古怪模样。
当下定了定神,道:“灵山十巫的封神法决是什么,你还记得么?“
蚩尤张口要回答,喉咙赫赫作响,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面色涨红,眉头拧结,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眼神越来越狂暴古怪蓦地仰头狂吼,狂飙似的将烈烟石扑倒在地,猛然往她脖梗儿上咬去!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五章 阴阳妙法(下)
烈烟石大凛,下意识的反肘横击,重重装在他的脸颊上持有朝左一便,人咆哮着咬住了她几肩膀,钻心剧痛。
她倒抽一口凉气,蓦一咬牙,左手将他的脖埂卡住,曲腿奋力一蹬,“砰”气浪股涌,蚩尤一翻身横摔,被铜链一扯,又回冲撞落在地,烟尘四舞。
低头望去,雪白肩头鲜血淋漓,赫然一多了两排极深的齿印,火辣辣的烧痛,知其神志以被巨兕的妖魄所迷惑,又惊又羞又怜又怕,一边后退,一边低声问到:“蚩尤?蚩尤?”
蚩尤翻身伏地,双眼灼灼的瞪视着她,却似听不见她的声音,神色凶暴狂乱,突然又怒吼着急冲而起,朝她张口咬来。
烈烟石俯身急冲,铜链飞悬回转,用先前克制那巨兕之法,将他双腿,双臂瞬间缠住,猛然拉拽在地,翻身覆压其上,右肘紧紧滴注他的喉咙。蚩尤咆哮挣扎,周身肌肉鼓动,再难动弹。
两人一上一下,彼此肌肤相贴,感觉古怪以极,烈烟石连上烧烫,敛神低声道:“想要将那兕兽灵魂纳入伏曦牙,边不能封镇经脉,只得暂时用铜链将你捆住了……”
话音未落,蚩尤突然怒吼着猛掁双臂,“砰!”铜链飞扬,气浪狂猛至极,烈烟石呼吸一窒,还不等回过神来,竟已被重重掀翻在地。蚩尤陡然翻身骑坐在她身上,恶狠狠地俯瞰着她,喉中嗬嗬低吼,狰狞已极。
烈烟石惊羞骇怒,叫道:“放开我!”奋力挣扎,脉门却被他铁箍似的双手紧紧扣住,真气冲涌不出;加之他骨骼倍增,形如小山,一时间又哪能撼动?
蚩尤瞪视着他,眼神越来越古怪,凶暴、狂乱、迷惘、温柔……纷乱交叠,蓦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口唇。
烈烟石脑中嗡的一响,天旋地转,周身登时如棉花般瘫软,胸腔也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憋堵欲暴,喘不过气,无法呼吸,仿佛沉溺于惊涛骇浪的大海中,又仿佛漂浮在无边无垠的虚空里。迷糊中,她体内仿佛有什么突然迸爆开来,宛如黑色的浪潮,层层叠叠地将她吞没。她弓起身子,泪水倏地滑过脸颊,分不清是恐惧、痛楚,还是欢悦……
当是时,突听“咯啦啦”一阵轻响,蚩尤额头高高隆起,宛如兕角破肤而出,周身骨骼亦随之积聚变化,他抱头痛极狂吼,冲跃而起,发咯似的朝那石柱当头撞去。
烈烟石一震,这才从迷乱昏沉的幻境中醒来,失声道:“不要!”真气顿涌,抓住铜炼奋力后夺,将他凌空拽回,但为时已晚,“轰”的一声,碎石飞溅,那石柱竟被他撞得迸裂开来。
蚩尤满头鲜血,翻身落地,咆哮着又待起身冲撞。
烈烟石大凛,铜炼飞旋,将他紧紧缚住,蓦一咬牙,一掌重重地扫中他的咽喉,气浪炸涌,蚩尤微微一晃,顿时倒地,昏迷不醒。
她惊魂稍定,既不知道灵山十巫的封神决,只有强行将兕兽元神封入伏羲牙中了。凝神聚气,双掌一前一后,抵只他胸背,将真气输入蚩尤任督二脉,旋涡似的将灵珠寸寸拔起,将他脊椎处移动。
岂料那灵珠方一移动到阴维脉的“期门穴”,变紧紧卡住,上下不得。烈烟石又惊又疑,试了诸种方法,也不能将其拔出,心下大为焦急。
目光瞥处,瞧见石柱月华投射处,那男女图两两相对,恰巧在“期门穴”各标了一个圆淀,心中“咯噔”一响:“是了!定是他方才照着这图示循行真气才将灵珠引到了阴维脉内。”思绪飞转,猜到其中大概,脸上登时一阵烧烫。
这土中所示的气脉修行心法,需男女循环双修,相辅相成,所以才以凹凸圆点分别标注阴阳两气。
此时正值午夜,阴气最盛,而阴维脉又是“主一身之里,起于诸阴之会”,故而需以女体的阴属真气为主导,修循此脉。
偏偏蚩尤是纯阳之身,新吞的巨兕珠又是极阴之物,在这阴气最盛之时,独自修炼极阴之脉,阴阳互冲,两气相克,顿时郁结在“期门穴”一带。那兕兽原神得阴气相助,乘机反噬,令他神志大乱,变作半人半兽之身。
要想将巨兕元神重新封入灵珠,收纳伏羲牙中,必须仿照这图中所示,指掌相抵,将两人身体彼此连接,而后以纯阴真气疏通蚩尤的阴维脉,引导其真气回转周旋,达成阴阳和谐之境。
当下她再不迟疑,仿照那图中所示,将蚩尤依着石柱盘腿坐好,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四腿交叠,右手指尖与他左手指尖抵在一起,徐徐传入真气,按图循行。
过不多时,烈烟石只觉体内真气如狂潮鼓涌,四面八方地朝阴维脉汹汹汇集而去,整条经脉也像漂流般渐渐地摆动起来,回旋流转,跌宕起伏,流过自己指尖,涌入他的身体,穿过他的奇经八脉,又转入他的阴维脉中,在“期门穴”与他的真气交汇融合,像漩涡一样地疾速飞转着……
月光像水一样地浮动着,那些图案也渐渐漂浮起来在她与他的四周跌宕起伏。远处的海浪声、鸥鸣声起来越淡,终不可闻,只听见她的心和他的一起怦怦跳动,仿佛与他合为了一体,气血相连,灵魂交叠,那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飘飘忽忽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期门穴”的气旋越转越快,碧光紫气绕体飞旋,竟逐渐带着他们离地旋转起来,风声呼呼,螺旋飞舞,两人腰腹玄窍中光芒大盛,犹如日月争辉,映照得洞内雪亮如昼。
那八个树妖从洞口探出头来,俯瞰着两团刺目的眩光,瞳孔收缩,神情古怪,也不知是惊是恼是喜是怒,面面相觑了片刻,又缩了回去。
“轰!”烈烟石呼吸窒堵,忽觉两人的“期门穴”的气旋齐齐朝上翻涌,气浪鼓舞,指尖一松,顿时和他分飞离散。
睁眼再看时,光波荡漾,他赤条条地匍匐在地,宽肩窄腰,长腿曲蜷,周身铜链盘结,业已变回人形,在月光照耀下,更觉雄健挺拔。
烈烟石心中怦怦大跳,踌躇片刻,慢慢地走上前,俯身把探脉门,见他气息平衡,阴维脉畅通无阻,那巨兕灵珠果然已不翼而飞,这才如释重负,又将地上树叶编成衣披在他的向上。
待要起身,瞥着他那垂闭的长睫,挺秀的鼻子,还有那干裂而丰厚的双唇,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发生的幕幕情形,脸颊登时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烧烫,羞恼慌乱之余,更多的竟是一丝丝难以言状的酸甜与喜悦。
夜色中,他沉睡的脸庞就像一个无邪的孩子,那野兽般咄咄逼人的眼神,桀骜狂野的笑容……全都被月光洗涤不见了。
她痴痴地凝视了片刻,嘴角不自禁地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伸出手,桢要抚摩他脸上那道斜长的疤痕,但念头方起,登时一凛,又立时将手收了回来,耳根如烧,心中怦怦狂。
正想起身退开,蚩尤突然“啊”的一声,坐起身来,四目相对。烈烟石猛吃一惊,朝后疾退数步。
蚩尤却丝毫没注意到她慌乱之态,低头扫探,奇道:“咦?‘期门穴’怎地不疼了?那颗灵珠呢?”竟似将方才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烈烟石松了一口长气,定了定神,当下将他如何吞服兽珠,误练极阴之气,乃至变化为兽人之身,自己又如何依照图示,助他打通阴维脉,融合阴阳两气……一一说了一遍,其中那些尴尬之处,自然略区不提。
饶是如此,蚩尤已是面红耳赤,大觉不好意思,拱手谢过相救之恩,嘿然道:“枉我费了两天想通此中关窍,临到用时,却又偏偏忘了紧要之处。这次若不是八郡主及时相助,就算有伏羲牙在身,多半也无济于事了。”
烈烟石生怕他想起其间发生之事,忙转移话题道:“也不知这巨兕究竟是何方妖兽?元神灵珠竟如此厉害。那八个树妖既能找得一只,必定会找得到第二只。等下次杀了凶兽,乔少城主记得可别再将灵珠吞下去啦。”说到最后一句时嘴角忍不住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蚩尤一楞,才知她与自己说笑,哈哈大笑道:“河豚有毒,天下人不是照吃不误?灵珠乃兽魄所寄,丢了未免可惜。横竖有这位太古奇人留下的神功秒法,又有八郡住随时救驾,他们送来多少,我便吃它多少,必有法子消化。”
岂料玩笑之话竟如谶言灵验,到了翌日中午,两人正依照壁图,指掌相抵,同修“阳维脉”,那二八神人果然又抛下一只赤炎白虎来。
赤炎白虎是南荒至为罕见的凶兽,数百年才出一只,暴戾凶狂,嗜血好杀,口中喷出的烈火可将青铜瞬间烧熔,被其利爪扫中,纵然不立即毙命,也必定中毒昏迷,其长尾更是挟卷风雷,崩山裂地。可谓兽中霸王。
可惜它此次所遇见的,乃是比它更凶猛狠辣之人。
蚩尤与烈烟石合力斗过那巨兕之后,已然默契暗生,此番赤手空拳斗这赤炎白虎,大为驾轻就熟,虽然被铜链束缚,依旧无法尽情施展拳脚,但仗着那十六条铜索之助,化弊为利,只费了一刻来钟,便将那白虎捆缚结实,开樘破肚,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烧烤虎肉。
就连虎皮也被烈烟石剥下,缝制成两件简约华丽的白虎皮衣,从此和蚩尤双双脱离了树叶蔽体的寒酸日子。
蚩尤亦不食言,果真又将那白虎灵珠吞入体内。灵珠到了“神阕穴”时又郁结堵住,但有了前车之鉴,自然知道当如何化解,两人双修炼气,循环任脉,不过小班时辰,便将那灵珠化散无形。
此后六日,两人饥餐兽肉,渴饮兽血,每天都依照壁画所示,感应日月光华,双修八脉,合炼阴阳两气,只盼能早日炼成这神秘心法,打败二八神人,逃离此地。
真气循环流转,相激相生,蚩尤伏羲牙内震封的妖灵邪魄、烈烟石体内潜埋的赤炎真元……各种从前藏而未发的潜能,似乎都被一一激迸出来,导入两人的奇经八脉中,融合交替。
这种境界历所为历,奇妙已极,两人初窥门径,虽然还未能尽悟其妙,但隐隐已似脱胎换骨,日进千里。
但最让两人惊喜骇异的,却是奇经八脉所发生的细微变化。
蚩尤从前虽然经常听拓拔野谈论“意如月,气如水,经脉如河道”,但始终不能尽悟其理,化为己用;而这七日之中,真气依照日月光柱所循路线流转奔走,奇经八脉仿佛真能随之流转变化一般。虽然这神秘心法与“潮汐流”大相径庭,但万法归宗,在改变气脉这一条上,却是殊途同归。
到了第七日,两人已将壁画顺序背的滚瓜烂熟,不必看那日月光柱,不必刻意运气导脉,体内真气亦能根据十二时辰,自行变化流转,调整八脉。
与此同时,这七日之中,二八神人每天都要抛下一只妖兽,观看两人如何与其搏杀。从牙猪象到鬼爪狼兽,在从四臂猩猩到玄熊,每一只都极之凶狂暴戾,与大荒中众多闻名遐迩的凶兽相比,亦不遑多让。
起初几日,两人呢还依仗铜链与凶兽周旋,但到了后来,两人的真气越来越雄浑猛烈,虽被铜索制约,不能攻守如意,但一旦击中,凶兽轻则断骨,重则毙命,即便是那巨如小山的牙猪象,被蚩尤一掌劈中肚腹,亦不免横死当场。
如此日月更迭,两人已在山洞中困了十日,蚩尤心中越来越记挂晏紫苏,时刻想着脱身,奈何那八道混金铜索坚韧已极,他的真气虽然增长迅猛,仍无法将其断开。
而烈烟石心底逃脱此地的渴切,却随着时光流转,一日日地淡了下来。
在这日复一日、简单而又复杂的囚室生活里,在这与世隔绝、茹毛饮血的天地中,每一天似乎都很短暂,却又似乎极漫长,从前的一切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就连那些曾困扰她、让她感到惊疑恐惧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逐渐混沌不清,她的心竟逐渐变得从未有过的平静。
有时深夜醒来,万籁无声,看着数尺外熟睡的蚩尤,看着横连于他与她之间的锁链,每每会突然一阵恍惚,想不起为何他到了这里,想不起到底与他相处了多少时日,仿佛不过是短短几天,却又像是度过了三生三世。
而那一刻,她甚至会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希望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永无穷尽。
第三卷《蜃楼志》 第16章 王蟒委蛇(1)
狂风吹来,雾霭纷飞,漫天鹰鹫哑哑怪叫,盘旋不敢前,九族大军偃旗息鼓,兽吼、呐喊之声陡然断绝。
晏紫苏骑在太阳鸟上,衣裳鼓舞,朝北眺望。山崖下是茫茫云海,上方也是无垠无际翻腾起伏的云层,连绵到极远处,与一线碧天交接。放眼望去,群山破云,参差错立,云蒸霞蔚,幻丽多端。
而在那抹绚丽霓彩映衬的蓝天中,隐隐可见一株紫黑色的巨树笔直破空,屹立于上下云海之间,直如天梯。
严维高高仰起蛇身,摇头晃脑,道:“噫嘻!此树即苍吾也,树高万仞,长于海岛之上。其根九曲盘结,深达地底千仞,其岛东面之崖,有一洞窟,即二八神人囚禁伏羲转世之所在也。”
晏紫苏脸上晕红如霞,喜忧交集,九日来,连哄带骗说服九族,穿行数千里穷山恶水,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困苦,终于看到了这苍吾树,心中倒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当下微一定神,让言维号令三军前行。
号角高吹,九黎族民面色齐变,目光中尽是惊骇恐惧,勒疆回旋,众兽低吼,谁也不敢上前。
各族长老纷纷朝一个瘦削俊雅的白衣男子望去,那人沉吟片刻,朝晏紫苏揖了一礼,用古语抑扬顿挫的说了一番话。
此人正是天马族的长老星骐,风雅雄辩,颇具威望。这几日里,九族长老商议诸事,争辩剧烈,却往往被他所说服,隐隐有领袖群伦之风。晏紫苏天资聪慧,精通大荒各族语言,与九黎族相处九日,一则留心揣摩,二则用蛊虫暗察囚民心智,已能听懂绝大部分古语。
此时凝神聆听,星骐言辞恳切,说此树方圆百里乃女娲地钦定的苍吾禁地,任何人不得妄入,九族偶有误入者,没有能活着出来的;连日来九黎族神兽相继失踪,已是天谴之兆,若是再冒犯神威,必定招引大祸,故而只能带他们到此,不能再前行了。
晏紫苏心道:“苍吾之野不是沙漠沼泽,便是瘴气毒林,凶兽毒虫不计其数,九黎族民能在这里繁衍数千年,喝污水,吃沙石,膘悍勇猛自不待言,不知这苍吾崖周遭究竟有多可怕,竟连他们也不敢入?”但表面上却故意装作懵然不知,问延维他言下何意。
延维“哼”了一声道:“无他,刁民挟以自重耳!”
当下也不多解释,双头摇晃,朝着九黎族民便是一通连唬带吓的凛然呵斥,说什么解铃还需系铃人,苍吾禁地乃女娲所设,现在她已转世为晏紫苏自然可以闲庭信步,出入无碍,他们实乃限吃萝卜淡操心也。
又说当年九族便是不肯臣服伏羲大帝,故被流放伏羲,此番她率领九族到此,表面是为了救出伏羲转世,实则乃是为了考验九族是否已洗心革面,甘为伏羲赴汤蹈火,彼等若不识时务,贪生怕死,那可真要错过了这山没这路,悔之晚矣。
九黎族民虽然暴烈膘悍,本性却仍十分淳朴,对晏紫苏女娲转世的身份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暗地嘀咕她若真是女娲转世,又何必要众人引路?伏羲转世又岂会被二八神人擒住?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颇为合情合理,登时又相信了几分,当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各族长老跃下兽骑,围聚在一起,低声商讨了半晌,象族、羊族等几个长老偷瞥了晏紫苏几眼,仍有些犹疑不定,几日相处,对延维的身份固已笃定无疑,但对这女娲转世仍有些意见不一。
晏紫苏心下雪亮。一路行来,知道此地山水险恶,迷瘴重重,若无这些囚民引路,即便有延维襄助,自己也决难到达苍吾崖下;而要想让九黎族民乖乖领路,惟有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
当下忽然指着那霓霞中的巨树,用太古语言高声叫道:“汝等瞧见那苍吾树了吗?那便是返回大荒的天梯当年孤家立下禁地咒语,就是想暗示九黎族民,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攀爬天梯,离开这里!”
一言既出,如惊雷乍爆,延维陡吃一惊。这番话吐字虽还略有一些生硬,但语意通畅,腔调自然,乍一听去,就像颇为地道的九黎方言。均想,她到此不过十日,若非女娲转世,又安能说得这般流利?
四周鸦雀无声,万千双惊愕的目光齐齐聚焦。
晏紫苏默念法诀没,真气汹汹涌入双脚,光芒闪耀,陡然变做人蛇形状,环顾众人,继续用古语一字字地高声道:“孤家到此,是赦免汝等之罪,但是否离开此地,全然取决于汝。在尔等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后退,继续留在这荒凉险恶的九黎山,当懦弱的罪囚;要么前进,打败二八神人,回到大荒,去做自由的子民……”
她善于察言观色,又慧颉能辩,每一句都如楔子般钉入九黎族民心底最深处,眼见众人从沉寂转为骚动,又渐转沸腾,知道他们已然入套,当下一拍太阳鸟脖梗儿,骑鸟朝北高飞,遥遥叫道:“言尽于此。尔等若是真正的九黎勇士,就当知道何去何从!”
到了此时,九黎大军心底残余的怀疑已荡然无存,鹰族、狼族的战士更是热血上涌,纵声长啸,也不顾长老下令与否,径自叫道:“愿追随女帝‘赴汤蹈火!”接二连三地骑鸟疾冲而去。其他各族蛮人稍一迟疑,亦纷纷欢呼狂吼,纵兽腾空。霎时间,人潮汹涌,犹如星河滚滚横空,随着她冲入茫茫云雾之中。
众长老面面相觑,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吹角进军。
延维昂立在山崖上,四眼微眯,精光闪烁,讶异之色稍纵即逝,低头瞥了眼手心暗握着的青铜八角瓶,嘴角又泛起一丝恶毒而又得意的冷笑,悄悄地掖入怀中,飞身掠起。
第三卷《蜃楼志》 第16章 王蟒委蛇(2)
阳光斜照,尘糜翻舞。
蚩尤闭着双眼,与烈烟石指间相抵,当空飞旋,铜链叮当脆响,浑身真气在阳跷脉中滚滚奔腾,只觉那暖流从足尖直冲头顶,又翻至脑后凤池穴,如此循环回旋了小半时辰,腰际“日月穴”突然产生了一股极大的旋涡气浪,指间登时一抖,心中大震:“又来了!”
自昨日正午以来,两人循气修行时,奇经八脉中便各有一处穴道产生这种异状,仿佛被雷电所击,又像被旋涡卷溺,酥麻战栗,说不出究竟是舒畅还是难受。起初还以为是走火入魔,凛然骇惧,但真气又偏偏没丝毫差乱逆转之像,只是仿佛被瞬间吸入深不可测的洞渊,过上片刻,又自会从丹田汹汹涌出。
但此次这气旋来得尤为猛烈,虎衣鼓舞铜链亦叮叮剧震,犹如被磁石所吸,陡然紧贴在两人腰上,既而“噼里啪啦”脆响不绝,遍地的兽骨竟一一飞起,朝他凌空缤纷撞来。
正待松开指间,旋身落地,忽听上方“咿哇”大叫,人影纵横,二八神人突然疾冲而下,狂风暴雨似的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汹汹攻来,蚩尤、烈烟石大凛,反身螺旋飞转,刹那间便与他们对了三十余掌,“轰轰”连声,气浪乍舞,周身麻痹。
这十日以来,两人虽然真气大增,彼此合作越转默契,但比起这铜头铁臂、同气连枝的八个树妖仍远为不如,斗不到百合,狂风扑面,气光叠爆,“日月”、“期门”、“神道”……等八个穴道齐齐一痛,八道狂霸已极的真气轰然撞入。
“铛朗朗!”
铜链陡紧,蚩尤眼前一黑,登时与烈烟石背靠着背,重重撞到一起;那八个双头人环绕飞转,十六只手掌紧紧地抵在他们那八处要穴上,气浪汹汹,将两人压得憋暴欲炸,动弹不得。
四周狂风怒旋,尘糜、树叶、碎石
……如滚滚涡流,在他们周遭盘旋飞舞,越转越快,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奇经八脉直欲迸裂炸散。
耳边隆隆震响,夹杂着那八个树妖咿哇怪叫,又听“嘭嘭”连声,八处穴道陡然一鼓,二八神人飞身跃开。两人金星乱舞,“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双双撞落在地。
经脉如烧,真气乱撞,八个穴道抽搐跳动,剧痛之中,又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身体也如这山洞一般,被豁穿了八个大洞,连吸上一口气,也有八道狂风从“日月”八穴忽忽灌入。
正自惊疑骇怒,忽听一个柔美清脆的女子声音咯咯人笑道:“两仪相济,八极相通,恭喜两位成为伏羲、女娲门下弟子!”语调略带生涩古怪,像是番帮蛮人。
两人陡吃一惊,齐声喝道:“是谁?”转头四顾,石壁岿然,洞内空空,除了那环立着的二八神人,并未见任何人影。
那声音又银铃般地笑道:“这般默契,果然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难怪不过十日,便能悟透壁图奥秘,筑基八极。只是这壁上的阴阳交媾图何以不修?否则也不必白受这番皮肉之苦啦。”回旋缭绕,如在耳畔,却听不出究竟从哪里传来。
蚩尤心中大凛,这神秘人究竟是谁?藏在洞内这么多时日,自己竟始终不曾发觉!
烈烟石又羞又怒,冷冷道:“何方妖人,有胆子胡言乱语,却没胆子显露真身吗?”双手紧握铜链,眼波流转,只等她一现身,便立即痛下杀手。
那声音咯咯笑道:“好一个泼辣的小丫头,对你师姐也这般没大没小。是不是气我每天瞧见你夜里心醉神迷地盯着这愣小子发呆的模样?我若是显露了真身,你是不是便想杀我灭口呀?”
“住口!”蚩尤听此人句句都在拿他们调侃取笑,怒气上涌,森然喝道“我不管你是谁,八郡主是火族亚圣,清白圣洁,又是乔某的救命恩人,若再敢含血喷人,我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烈烟石听他护卫自己,双颊霞涌,心中陡然一甜。但想到连日来与他之间的种种情状都落入这神秘人的眼中,又不由耳根如烧,杀机大作。念力四扫,却始终察觉不到半点异动。
那声音咯咯大笑道:“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倒是求之不得呢。”笑声陡转凄厉,竟似有些悲愤凄凉,又道:“既然我的小师弟、小师妹这般敬重师门,便让你们瞧瞧大师姐的真容吧。”
洞内骤然赤光怒爆,四壁如红霞飞舞,但见那中央石柱渐渐变得通透如水晶,隐隐显露出一个窈窕浮凸的人形。
定睛凝看,赫然是一个雪肤明眸的少女,身着绿莽皮衣,笑魇如花,明艳绝伦;双手、双足被四道混金铜链紧筋锁扣,而那四个铜链环扣穿过石柱厚壁,恰好扣连着蚩尤二人身上的十六条锁链。
蚩尤微微一愣,怒意金消。当日南阳仙子触犯族内重罪,才被封印在帝女桑树柱之内;这少女瞧来不过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究竟犯下何等重罪,竟会被牢牢锁住四肢,封镇在这太古囚狱的石柱之中?
烈烟石见她耳垂上悬着两个赤铜人蛇环,突然想起赤霞仙子曾说过,这种耳环是太古蛇族的圣女方能佩带之物,再瞧她左臂上一点淡淡的朱砂红,心下一凛,冷冷道:“我道阁下是何方妖孽,原来是蛇族数千年来,唯一一个被罢黜的‘圣女’。据说八斋树是用八株甘木嫁接而成,难怪这八个妖怪会这般听你话了。”
那少女俏脸晕红,仰头大笑道:“小丫头还算有些见识。不错,我就是神族亚圣、不死国主林雪宜!”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六章 王蟒委蛇(3)
晨霭尽消,蓝天如海。狂风毫不停歇地从上方啸吼怒卷而过,云霞绚丽变幻,两侧高密的林阴枝叶急剧摇晃,闪烁的着斑斑点点的阳光。
九族大军敛神屏息,骑兽缓行,警惕地四下扫望。巨树层差,碧翠连绵,宛如流云压顶,映得众人须眉皆碧。金黄、红艳的落叶厚厚地堆积满地,夹杂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宛如织棉,兽蹄奔踏其上,沙沙作响。
鸟语啾啾,水声潺潺,清澈的山溪从右侧的山岭蜿蜒流下,穿入森林,沿着一道石壑深沟朝北流淌,鱼群迤逦。
林间野果累累,五彩缤纷,随着枝叶起伏摇曳,草木花果的清香沁人心脾。松鼠跳跃,猴群抛荡,梅花鹿、羚羊惊嘶奔窜,又纷纷回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数以万计的不速之客。
自从那北望崖下来,方圆数百里都是这连绵不断的林海。空中风势极猛,吹得九黎大军骑坐不稳,更毋论逆风前行了。当下只好俯冲入森林之中,朝北行进。
九黎各族所居的苍梧九山贫瘠荒凉,气候恶劣,草木花果难以生长,偶有几片绿洲,每到夏秋之季,便成为各族纷争血战之地。饥荒之时,就是兽骨树皮,一并吞下独占。何曾见过这等美丽富饶的景象?
难道这所谓的苍梧禁地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乐土?众人心中怦怦大跳,惊疑不定,晏紫苏亦颇感诧异。
眼见那一串串的赤仙果艳红欲滴,摇摇欲坠,几个马族战士馋涎欲滴,忍不住探手摘下,便欲一尝滋味,星骐沉声喝道:“且慢!”劈手夺过,放在鼻前嗅了半晌,犹豫不决,又抽出一支碧铜针插入其中,凝神观察颜色变化。
延维哈哈大笑道:“汝等放心,有女帝转世在此,虽鸠毒亦化甘蜜也,何况此野果哉!”伸手摘下一个赤仙果,放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眉飞色舞,含糊不清地接连赞道:“妙之极矣!妙之极矣!”
三军齐声欢呼,再无疑虑,争先恐后地摘夺品尝。
野果种类不一,或清香甜脆,或酸甘多汁,众人吃惯了野菜、草根、从未尝过这等美味之物,只觉得甜蜜入心,畅不可言,一时间连话都顾不上说了,一边策兽前行,一边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
晏紫苏见延维眼珠滴溜溜地四下瞟望,嘴角笑容诡秘,立知不妙,正待喝止,延维已“哎哟”大叫,抱着蛇肚从巨象上翻滚摔落,双头脸色惨白汗珠涔涔,指着她颤声道:“此果有……有毒!女帝安……安以骗臣乎……”
九族群雄徒然愣住,拿着野果,怔怔地看着两人,鸦鹊无声。十几人突然嘶声惨叫,从兽骑翻身摔落,继而惨呼迭起,成片成片的九黎战士纷纷翻滚摔落,满地打滚。
顷刻间,近四万大军全都抱着肚子,惨叫如潮。
晏紫苏大,右手下意识地往腰间乾坤袋一探,空空如也,心中徒然一沉,所有蛊毒,神器,包括那“风火瓶”竟全都已不翼而飞了!
转眸望去,延维右手赫然正握着那“风火瓶”,四目灼灼地瞪着她,嘴角狞笑,声音却极之悲愤痛苦,颤声道:“吾等业已洗心革面,女帝因何赶尽杀绝耶?”
九族群雄见万千人中唯有她安然无恙,只道真是她所为,骇怒交集,叱呵不已。数十个性情暴烈的牛族,虎族战士更是悲愤欲炸,强刃剧痛,挥刀挺矛便欲刺来,但奔不数步,立时又惨叫着踉跄倒地。
晏紫苏心下雪亮,延维必早知这林中野果均有剧毒,故意在这节骨眼上栽赃嫁祸,以施报复。只怪自己自己满心牵挂着蚩尤,一时不察,竟让这无赖啾空盗走神瓶。又恨又恼,咯咯笑道:“老蛇囚,你当自己是不死之身,又偷走了‘风火瓶’,我便不能奈你何么?你体内少说有六百一十七蛊毒,想不想逐一试上一遍,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樱纯动,急念法决。
岂料延维竟似浑然无恙,徒然拔身冲起,蛇尾飞扬,狂飙似的将她紧紧缠住,着脸低声笑道:“多亏汝讲蛊毒尽加吾身,若只取其半,吾又安能辨逐一其解药乎?天助我也,汝将奈何?”
晏紫苏惊怒交加,懊悔已极。正所谓“以蛊治蛊,以毒攻毒”,要解蛊毒,必须用与之属性相克的蛊毒来治服。她的乾坤袋中装有六百一十七种解药,与所有蛊毒一一匹配对应,除了她以外,无人能分辨得出。
若她只在延维体内种下一半蛊毒,那么纵然他将所有解药尽熟吞下,多余的一半解药立即又会变成致命之物。偏偏她担心延维修为惊人,未免万一,倾囊以治,不想反倒弄巧成拙。这可真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延维得意已极,忍不住哈哈大笑。太阳乌怒啸重来,还不等挥翅扑打,已被他徒然收入风火瓶中。
众人见女娲转世被其瞬间制服,无不骇然;见他狂笑不止,只道毒已攻心,神志尽乱,更是惊怒恐惧,惶惶不安。
延维顿住笑声,睥睨四顾,朗声道:“伏羲、女娲凶暴淫虐,屠戮九族,其罪滔滔,罄竹难书,天下苦之者,何独吾等?人无道,天伐之;天无道,吾伐之。暴群不亡,世无宁日。吾曹不出,如苍生何!”
他是蛇族神巫,对如何假借天命、蛊惑人心了如指掌,慷慨陈词,时而悲壮激昂,时而沉痛低回,九族战士听不片刻,无不热血如沸,纷纷忍痛怒吼呼应。
晏紫苏已恢复冷静,笑吟吟地只不说话,思绪飞转,苦忖脱身之计。
延维右手高举“火风瓶”,狂风怒卷,直冲上天,周遭树叶飞旋,林海汹涌,高声叫道:“苍天若有眼,则赐吾神力,以救九黎百姓!”嘴中念念有词,满脸虔诚肃穆之色,蓦地握瓶朝那山崖一指,“轰!”碎石激炸,土雾蒙蒙,喝道:“吞此神石,当解百毒,敕!”
蛇身迤逦,游到崖边,左手抓起一掌砂石,囫囵吞尽。过了片刻,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容光焕发,朝天叩拜,纵声长笑道:“天不我欺,赐我神力,九州一统,四海大吉!”
众人蜂拥而上,争相哄抢遍地石砾,大口吞食。砂石入腹,先是一阵刀割剑绞似的剧痛,既而腹气涨滞,连放了十几个闷屁,恶臭弥漫,疼痛尽消,神志亦渐转清明。
九黎族民又惊又喜,揉着肚子欢呼如雷,纷纷朝着延维拜倒,心悦诚服地叫道:“神上法力通天,吾等愿追随左右,举义伐暴,一统四海!”
晏紫苏捂着鼻子,惊讶已极。
林中野果的种类何止上千,既然有毒,毒性也当有上千种;这老无赖究竟施了什么妖法,竟能用区区崖石碎块,便将剧毒尽数消解?饶是她聪慧过人,精擅蛊毒,一时间也不能猜出其中关窍。
“不死国主林雪宜!”蚩尤心中大震,想不到眼前这妙龄少女竟是数千年前声名显赫的蛇族亚圣。
太古时,南荒有一蛇裔蛮国,国民居洞穴,以甘木的果实为食,寿命长达八百岁,死后尸埋地底,心犹不死,过上八百年,又可以破土而出,重生为人,故而号曰“不死国”。
伏羲石化灵山之后,女娲感生命之短暂,遂采百药以求长生,其时的不死国主林雪宜进献不死药方,大受恩宠,被女娲亲自收作弟子,封作亚圣女与不死药师,一同研炼神药。但后来却因失贞渎职,惹得女娲大为震怒,不仅将她降罪囚禁,更将“不死国”举族流放北海。相传当今的北海无晵国便是该族后裔。
烈烟石淡淡道:“失贞圣女,罪当凌迟。女帝饶你不死,你居然还敢自称女娲门下,羞也不羞?”
话音未落,二八神人哇哇怒吼,便欲齐冲而上,被林雪宜娇叱喝止。
她笑吟吟地凝视着烈烟石,秋波中闪过凌厉的愤怒杀意,柔声道:“小丫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失去了贞洁,但那是被奸贼所陷,身不由己;可是你身为火族亚圣女,却为了这愣头小子意乱情迷,恨不能以身相许,羞也不羞……”
“轰!”话音未落,烈烟石一掌猛击在石柱上,气浪炸舞,幻光摇曳,她却岿然无碍,咯咯大笑道:“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么?可惜你的本事,连这石柱也打不穿、撞不断,想杀我灭口也够不着呀。”
烈烟石双颊如烧,气得指尖微微发抖,连接二十余记紫火神兵,轰鸣狂扫,震得山洞微晃,石屑蒙蒙,那银铃似似的笑声却始终回荡不绝。眼见那二八神人袖手旁观,并不上前阻止,心中一动,收手跃开,冷笑道:“想激我们动手,劈开这石柱封印,好放你出来么?哪有这般容易。”
林雪宜微微一怔,笑道:“小丫头聪明伶俐,很好,很好。可惜你和这小子都被两仪八卦金锁与我连在了一起,我一日出不得石柱,你们也一日离不开这里。”
蚩尤这才恍然醒悟。
这八个树妖既对她唯命事从,将他们困在这里必是出自她的主意。若只是想抓人殉葬,或找一对斗奴戏耍,消磨时光,又何必坐看他们修行这壁画上的神功?甚至助他们打通八脉,收为“女娲门下”?
想到她这般处心积虑,便是想要自己二人成为其越狱帮凶,不由怒气上冲,喝道:“妖女,天下事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女娲仁慈宽厚,既将你封印这里,足见你罪大恶极。乔某就算一辈子离不开此地,也绝不放你出来!”
林雪宜咯咯大笑道:“小子,你连是非曲直都尚未弄清,便人云亦云,妄作论断,这又算得什么”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俏恋悲怒隐隐,泪水盈眶,道:“若不是延维那狗贼用淫药玷我清白,我又怎会被削去圣女之位?若不是他趁我昏迷之时,潜入药圃,盗吃八斋果,我又怎会犯下渎职之罪?若不是他勾结八长老,诬陷我觊觎盘古九碑,意欲释放九黎族造反,我又怎会被女娲封印在这建木之中?”说到最后一句时,心潮汹涌,泪珠终于涟涟滚落。
“延维?”蚩尤心中一震,见她神色、声音不似作伪,厌怒之意登时消减大半,暗想:“原来那双头蛇人果然是延维,他被困在火山之中,多半也是因为这原因了。”对那猥琐刁滑的蛇人原本就有些厌憎,听她这般一说,更是怒火熊熊。
烈烟石却冷笑不语,将信将疑。
林雪宜深吸一口气,顿了片刻,情绪稍稍平复,又咯咯笑道:“罢了,和你们这些黄毛小儿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信也好,不信也好,都由得你们。横竖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千年啦,只是不知你们在这里能熬得几年?外面那些挚友亲朋又能等上几年?”
蚩尤眼前倏然晃过晏紫苏的容颜,呼吸顿时一窒,“哼”了一声,皱眉道:“这八个树妖真气强猛,加在一起难道还不能将这石柱震开么?”
林雪宜听他语气松动,大喜过望,嫣然道:“小子,建木封印通天彻地,要将它解开,除了知道解印诀之外,还须辅以‘太极两仪真气’,否则即便有移山填海之力,也不能奈它何……”
烈烟石嘴角冷笑,淡淡道:“‘太极混沌诀’是盘古所创,‘阴阳两仪诀’是伏羲、女娲所创,要想将这两种神功融会贯通,修得‘太极两仪真气’,便须找到‘三天子心法’。且不说世上没人知道‘三天子之都’的所在,即便当真让你知道了,我们现在寸步难移,又去哪里寻来?”
林雪宜不等她说完,咯咯大笑道:“小丫头,你以为这石壁上的蛇文、人图是谁所刻?你们这十日来所修的又是什么真气?八神人方才又何以要贯通你们的奇经八脉?我又为何恭喜你们两仪相济、八极相通,加入‘女娲门下’?”
秋波流转,凝视着她惊愕骇异的脸容,嘴角噙笑,一字字地道:“因为建木便是苍梧,这里便是三天子之都!”
林海呼啸,阳光闪烁,茂密的碧绿枝叶之间,晃映着如火霓霞、澄澈蓝天。狂风扑面,洋溢着浓郁的花香与草木气息,熏人欲醉。
九黎大军高歌前行,士气激昂,转眼已行了数十里路。
延维盘坐在巨象背上,双头摇晃,得意洋洋,左手紧握火风瓶,右手不时跟随鼓乐,敲打节拍,惬意已极。
晏紫苏经脉被封,躺卧在他身前的象背上,瞧着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脸上虽气定神闲,心底却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熬成一锅浓浓的蛇肉羹。思绪飞转,已然想出几个脱身反击之计,只等一有机会,便杀这无赖个措手不及。
忽听前方众兽惊嘶,惨呼迭起,有人失声叫道:“溪水里有毒!”群雄大凛,纷纷转头朝延维望来。
延维哈哈一笑,道:“汝等放心,上苍赐吾神力,百毒辟易,万军披靡。”两张口一齐翕动,装模作样地默诵了几句咒语,忽地将火风瓶朝地上沙土一指,叱道:“吞次神土,蛊毒尽消,敕!”土炸飞扬,蒙蒙洒落。
旁边战士急忙抄手捧起,装入羊皮袋中,策兽朝前冲去。过不多时,前方欢呼如沸,纷纷叫道:“神上法力通天,无人可敌!”
晏紫苏心中陡然一跳,想起他先前施法碎石,克制百果奇毒的举动,灵光迭闪,豁然醒悟,登时明白其中玄妙了!
太古时,蛇族神巫阚莫亚首创“五行奇毒”,由天地间各具五行属性的剧毒淬炼而成,一时间天下震动,无人可当。但不久龙族神巫便悟出了至为简单的破解之法,即根据五行相克之理,用阚莫亚所练的五行毒两两相克,便可彻底化解。
这苍梧禁地多半是根据“五行奇毒”所设立的陷阱,野果虽然种类繁多,却都汲取混杂了“水毒”,并非他当真有通天神力,只不过是这无赖早知其中玄机,用碎石中的“金毒”克制“木毒”而已。
方才前方兽骑误饮山溪,中了“水毒”,他又根据五行土克水的道理,装腔作势,借用“土毒”化解。九黎群雄不知端的,自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明此节,晏紫苏疑窦尽消,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延维“哼”了一声,瞪着四眼,满脸威严地喝道:“妖女,汝笑何耳!待到苍梧之下,将汝与那小子同祭天地,看汝还笑乎!”
语音方落,前方又是一阵惊呼欢腾,号角长吹,鼓声密奏,纷纷叫道“天梯到了!天梯到了!”
延维大喜,策象狂奔,众人也潮水般地朝前奔涌而去。
转过山崖,树林渐转稀少,一片翠绿广袤的草原迅速在眼前铺展开来。上方是万里蓝天,云霞奔涌,下方是坡丘起伏,草浪滚滚。
在天与地的交接处,是一片金光闪耀的汪洋,涛声轰鸣,白沫喷涌,一群群海鸥欢啼着冲天而起,在阳光中跌宕盘旋。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座山岛岿然耸立,石崖灿灿,如镀金光。崖上,一株紫黑色的巨树直如天梯,破空摩云,高不可攀。
树干百仞之下光秃秃一片,瞧不见半根枝丫;到了接近云层处,密枝盘旋,如九曲回肠,青叶黑花,黄果累累,藏在绚丽云霞之中,若隐若现,宛若华盖。
苍梧终于在望。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七章 天子之都
苍梧摩云,涛声轰鸣,众人欢呼如沸.
延维仰着头,张口结舌,目光闪烁,狂喜,惊愕,愤恨,紧张......在眼中交相纷涌,过了半响,才徐徐吐了口长气,喃喃道:"苍梧建木,三天子都,吾苦等数千载,终得今日耳!待吾收得三天子心法,盘古就碑再解开大鹏封印......又有何人可与吾争锋焉!"
晏紫苏徒然大凛,正想一问究竟,他又低下头灼灼地凝视着她嘴角似笑非笑,自言自语的道:"是了!还有那贱人!那贱人!拜其所赐,吾受累树千载,今朝终可索还也!"喃喃重复了几遍,心花怒放,仰头哈哈狂笑.
"轰!"笑声方起,天际徒然巨响如雷,那苍梧树微微一震,仿佛被什么巨斧猛然砍中了一般,众人欢呼顿时沉寂,又听"轰轰"连声,大地微抖,树干轻摇,海面上狂滔冲涌,鸥鸟惊飞.
晏紫苏心中怦怦大跳,忽听有人惊道:"那时什么?......是云霞!云霞掉下来了!"抬头望去,只见一大团赤红绚丽的霓霞当空疾冲而下,猎猎鼓舞,越掉越快,仿佛彗星呼啸,天火崩倾.
冲到百丈高处,彤光刺目,清焰狂舞,众人这才看清,那云霞赫然竟是百丈方圆的巨大火团!
延维周身徒然僵直,蛇尾飞扬,一把抓起晏紫苏,向苍梧树破空急掠喝道:"天梯将倾,随吾去也!"
惊呼迭起,万兽悲嘶,三军乱作一团,飞兽,鹰骑纷纷震翅飞起,随着延维朝海上冲去.
"轰轰!"霓霞落处,大地如炸红茫冲天,万千火蛇纷乱狂舞,数百兽骑逃之不及,登时被火浪掀卷破空惨叫着四下高高抛落,赤焰熊熊.
炎风气浪徒然鼓涌起数百丈高,如狂潮滚滚,朝四周怒啸拍下,又如万千赤狮红龙,咆哮着席卷奔腾.土浪翻飞,草木溺卷,整个大地仿佛被突然卷挤迸裂,层层叠叠朝外皱折翻腾,那些奔的稍慢的九黎骑兵立时被兜头卷入,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风扑面,惊涛怒涌,晏紫苏回眸望去,惊骇无几.岸上红光滚滚,黑烟弥漫,犹如一团巨大的蘑菇云翻腾层涌,交叠出姹紫嫣红,橙黄翠绿等缤纷颜色,伴随着隆隆不绝的雷鸣巨响.
众鹰骑,飞兽目瞪口呆,脸色惨白,这些九黎囚民生性剽悍勇猛,无所畏惧,但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火面前,仍震慑难言.
延维咬牙切齿,恨恨道:"那贱人欲斫断天梯,破印而出,却让吾等永世不能返回大荒......"
话音未落,轰隆闷响,苍梧木又是连接晃震,巨大的树干朝东微微倾斜,天上云霞环绕着它滚滚盘旋,如旋涡怒转,姹紫嫣红,流丽万端.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景象,骇然仰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晏紫苏心中巨跳:"难道被我说中了,这苍梧树当真是返回大荒的天梯?倘若......倘若这天梯断折,岂不是再也回不去了?"一念及此,方才感到一阵尖锐如扎的恐惧.
延维纵声大吼道:"伏羲,女娲诛杀九大神兽,诱吾等入苍梧禁地,毒杀未果,又欲斩断天梯,降天火以灭九夷!吾等安可坐以待毙呼?三军听吾号令,扶正天梯,诛杀八斋树妖与伏羲转世......"
"轰!轰!"彤云塌崩,又有两团天火倾泻冲落,接连猛撞在森林与草原上,红光冲舞,滚滚奔腾,瞬间连接成漫漫火海,烧的蓝天尽赤,碧海映红.
众人如梦初醒,怒吼拔刀,骑鸟驱兽,随着延维朝岛上围冲而去.
轰隆不绝,如惊雷连奏.苍梧巨晃,搅动霞云,当空汹涌涡旋,离心飞甩出一道道火烧云似的弧形赤艳火浪,纵横飞舞,怒啸冲落.
撞落在大地上,土浪翻卷,草木皆焚;撞落在山岭上险崖崩倾,石炸如雨;撞落在海面上,狂涛如沸惊浪掀卷......火浪所及,整个天地都似乎要席卷焚毁了......
怒海翻腾,岛崖高矗(chù),延维从怀中抓出一条极长的赤铜链,抛给星骐,喝道:"锁苍梧,反拉之务不可叫其倾倒也!"径自夹抱着晏紫苏直冲苍梧树下.
号角长吹,数万九黎飞骑训练有素,当即凌空布阵,将赤铜链锁住苍梧树身,怒吼着合力朝西拉拽.这些人每个都蛮力惊人,加在一起,足可填海移山.巨树顿时朝西微晃,徐徐扶正.
山石交错,狂风扑面,方甫冲至那苍梧树下,耳边徒然沉寂,轰鸣声,呐喊声,惊涛声,兽吼声......全都听不见了,就连延维的叱喝声也突然消失,只见他双头摇晃两张嘴仍在不住地翕动着,晏紫苏大凛只道自己听觉受损,低头望去,两人所站之处,竟瞧不见半个影子,而旁边的巨树,崖石亦浑然无影.
她心中一震,忽然想起传说中的三天子之都山上,有一种神树名曰建木,站在树下,瞧不见影子,听不到声音......难道这海岛果真便是大荒人人梦寐以求的第一仙山,心底不由怦怦大跳起来.
延维凝神四扫,瞧见左下方草木起伏处,赫然有一个两丈来高`一丈余宽的洞口,隆隆巨震之声便从那洞中传来,立时翻身抄步,疾冲而入.
眼前一花,洞内红光`碧芒眩目闪耀,只见一男一女遥遥相对,逆相盘旋,四掌连接不断地猛撞在中央石柱上,气浪炸舞,轰隆巨震;旁边各有四个双头巨人将手掌紧紧抵住其身,随之旋转,光浪层叠冲涌将洞内照的绚丽迷离,隐隐可见石柱内似有一个人影,随着柱身摇晃不已.
晏紫苏胸口如撞,失声叫道:"鱿鱼!"那少年徒然一震,遁声抬头.
四目相对,惊喜交加,泪水登时如短线珍珠,夺眶而出,相别不过短短十日,却已恍如隔世.这一刹那,所有的恐惧`恼恨`焦虑......全都烟消云散了,喜悦填膺,笑魇如花怒放.
轰鸣滚滚,充耳不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纵然天火焚卷,众生殒灭,又与她何干?
延维高举"风火瓶",喝道:"风果去,成不北,果极南!"狂风骤起,涡旋怒吼,那八个双头人"咿哇"大叫,登时凌空飚卷,手舞足蹈,霍然被吸入八角铜瓶之中.
震动立止,满洞幻光徒然收敛.
几在同时,蚩尤`烈烟石亦双双螺旋冲起,超那旋涡中心闪电似的飞去,"当啷啷"一阵脆响,十六道铜链徒然崩紧将他们笔直地拉拽在半空中,虎皮`头发猎猎鼓卷,肌肤抖动,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阴阳八卦链?"延维微微一怔,仰头哈哈大笑道:"妙之极矣!妙之极矣!雪宜仙子真吾知己也.有此神链锁缚,纵鲲鹏解印,亦挣脱不出矣."施然忽放起"风火瓶",气旋立消,两人顿时掉落在地.
林雪宜妙目怒火欲喷,咯咯笑道:"延维狗贼,这几千年我时时刻刻想着手刃你的狗头,想不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啦.很好,很好."
延维笑嘻嘻地道:"嘻嘻!仙子对吾如此朝思慕想,吾岂能不登门拜访?数千载来,仙子托付八斋树妖
,对吾照顾有加,如此神情厚意,吾又岂能淡忘?"摇头晃脑朝那石柱踱去,四目精光闪烁,笑容说不出的凶狞恶毒.
蚩尤一跃而起,喝道:"放开他!"铜链急电飞舞,鹜地缠住晏紫苏脚踝,便欲从他臂弯夺出,"砰",气浪鼓卷,与延维凌空对了一掌,登时翻身飞跌,连退数丈,又惊又怒.
却不知延维心中惊骇更胜与他,这小子相别不过十日,真气何已精尽如斯!目光扫见壁上的蛇文`人图,徒然大震,失声道:"三天子心法!"
一时间顾不得蚩尤`林雪宜,大踏步奔到洞中央,眼珠滴溜溜地四顾扫望,惊喜交集,哈哈狂笑道:"果然在此!果然在此耳!"激动之下,脸色涨紫,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林雪宜淡淡道:"你早就知道此地便是三天子之都,也早知道九黎山是盘古九碑所化,所以当年才故意将建木与九黎山的地图藏在我的药圃之中,诬陷与我,是也不是?"
延维志得意满,哈哈笑到:"普天之下,又有孰可料知三天子之都竟在重囚之地?镇囚之山竟是盘古九
碑?吾遍历大荒,费时四十载,方想明此中关窍,然若无不死之身纵吾得此神碑`心法,又焉能与女帝抗衡?汝若早将不死药送与我,吾又怎舍得构陷与你?"
蚩尤`烈烟石徒然大凛,想不到大荒个族苦寻数千年的盘古九碑,竟然就是苍梧之野的九黎狱山!
晏紫苏这才恍然,笑吟吟第道:"老蛇囚,原来你嫁祸于我,盅惑九族,便是想操纵这些囚民,帮你找到盘古九碑.你大功告成,夙仇将报,可喜可贺.我和我夫君与你并无怨恨,不如将我们放了,帮你搜寻神碑成就大业,岂不是好?"一边周旋,一边凝神感应潜藏在体内的盅虫,一点点第往喉咙里爬来.
延维笑道:"黄毛丫头,汝嘴甜心毒,甚合吾意.奈何你与那疤脸小子乃女娲伏羲转世,不杀尔等拜天地,又安平九黎之民愤?安能诱彼等囚民献九碑而成臣?嘻嘻,奈何奈何,痛何如哉!"脸上却幸灾乐祸,没半点惋惜之意.
蚩尤大怒,喝道:"无耻狗贼!"碧光爆卷,连接几记奔雷气刀轰然狂扫,延维哈哈大笑,也不闪避,只将晏紫苏举起左右抵挡,便迫的他改向收刀,连连后退.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