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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8-新探案

阿瑟·柯南·道尔(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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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探案
 
 
序言
我担心福尔摩斯先生也会变得象那些时髦的男高音歌手一样,在人老艺衰之后,还要频频地向宽厚的观众举行告别演出。是该收场了,不管是真人还是虚构的,福尔摩斯不可不退场。有人认为最好是能够有那么一个专门为虚构的人物而设的奇异的阴间——一个奇妙的、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在那里,菲尔丁的花花公子仍然可以向理查逊的美貌女郎求爱,司各特的英雄们仍然可以耀武扬威,狄更斯的欢乐的伦敦佬仍然在插科打诨,萨克雷的市侩们则照旧胡作非为。说不定就在这样一个神殿的某一偏僻的角落里,福尔摩斯和他的华生医生也许暂时可以找到一席之地,而把他们原先占据的舞台出让给某一个更精明的侦探和某一个更缺心眼儿的伙伴。
  福尔摩斯的事业已经有不少个年头儿了,这样说可能是夸张了一些。要是一些老先生们跑来对我说,他们儿童时代的读物就是福尔摩斯侦探案的话,那是不会得到我的恭维的。谁也不乐意把关乎个人年纪的事情这样地叫人任意编排。冷酷的事实是,福尔摩斯是在《血字的研究》和《四签名》里初露头角的,那是一八八七年和一八八九年之间出版的两本小书。此后问世的一系列短篇故事,头一篇叫做《波希米亚丑闻》,一八九一年发表在《海滨杂志》上。书出之后,似乎颇受欢迎,索求日增。于是自那以后,三十九年来断断续续所写的故事,迄今已不下于五十六七,编集为《冒险史》、《回忆录》、《归来记》和《最后致意》。其中近几年出版的最后这十二篇,现在收编为《新探案》。福尔摩斯开始他的探案生涯是在维多利亚朝晚期的中叶,中经短促的爱德华时期。即使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多事之秋,他也不曾中断他自己的事业。因此之故,要是我们说,当初阅读这些小说的青年现在又看到他们的成年子女在同一杂志上阅读同一侦探的故事,也不为过。于此也就可见不列颠公众的耐心与忠实之一斑了。
  在写完《回忆录》之后我下定决心结束福尔摩斯的生命,因为我感到不能使我的文学生涯完全纳入一条单轨。这位面颊苍白严峻、四肢懒散的人物,把我的想象力占去了不应有的比例。于是我就这么结果了他。幸亏没有验尸官来检验他的尸体,所以,在事隔颇久以后,我还能不太费力地响应读者的要求,把我当初的鲁莽行为一推了事。对于重修旧业我倒并不后悔,因为在实际上我并没有发现写这些轻松故事妨碍了我钻研历史、诗歌、历史小说、心理学以及戏剧等等多样的文学形式,并在这些钻研之中认识到我的才力之有限。要是福尔摩斯压根儿就没存在过的话,我也未必能有更大的成就,只不过他的存在可能有点妨碍人家看到我其它严肃的文学著作而已。
  所以,读者们,还是让福尔摩斯与诸位告别吧!我对诸君以往给我的信任无限感激,在此谨希望我赠给的消遣良法可以报答诸君,因为小说幻境乃是避世消愁的唯一途径。
                阿瑟·柯南·道尔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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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探案
 
 
狮鬃毛
  居然有一个奇怪难解的案子,其难度不下于我生气所办的任何案件,在我退休以后落到我身上,而且可以说是找上我门来的。事情发生在我退居苏塞克斯小别墅以后,那时我已经全心全意地过起恬静的田园生活,这正是我多年生活在阴沉的伦敦时所时常渴望的生活。自从退休以来,华生几乎完全从我生活中消失了。偶尔来度过一个周末,这也就是我和他的全部交往了。因此,我只有亲自来记录案情。要是他在场的话,他会怎样地去大事渲染故事的紧张开端以及我终于克服了困难的胜利啊!然而他毕竟不在场,所以我只好用我的方式来平铺直叙,把我的探索狮鬃之谜的困难道路上的每一个步骤,用我自己的话表现出来。
  我的别墅坐落在苏塞克斯丘陵的南麓,面对着辽阔的海峡。在这个海角,整个海岸都是白垩的峭壁,要下到海边去,只有通过唯一的一条长而崎岖、陡峭易滑的小径。在小路的尽头,即使在涨潮的时候,也有一百米的布满卵石的海滩。但到处都有弯曲的凹陷的地点,形成天然的良好游泳池,每次涨潮都重新充满了水。在这样一条向两边伸延数英里的海岸上,只有一个小海湾即伏尔沃斯村打断了这条直线。
  我的别墅是孤零零的。我,老管家,以及我的蜜蜂,就是这座房子的全部居民。半英里以外,则是哈罗德·斯泰赫斯特的著名私人学校,三角墙学校。那是一座颇大的房子,有几十名为不同职业进行着训练的青年学生,还有几名教师。斯泰赫斯特在年轻时代是一个有名的剑桥大学的划船运动员,也是全能的优秀学生。自从我移居海滨以来,他和我的关系一直良好,也是我唯一的可以不经邀请就互相在晚上访问的熟朋友。
  在一九○七年七月底,刮了一次大海风,自海峡向海岸,把海水冲积到峭壁底,在潮退以后留下了一个大咸水湖。早晨风已平静,海滨被冲洗过后,异常清新。在这样的良辰,呆在家里工作是太不可能了,我就于早餐之前出来散步,领略新鲜空气。我沿着峭壁通向海滩的小路散步。我听见背后有人在喊,原来是斯泰赫斯特在挥手欢叫。
  “多好的早晨,福尔摩斯先生!我就知道会看见你出来的。”
  “去游泳,对吧。”
  “又来你那套推论了,”他笑了,用手指着鼓鼓的衣袋。“是的,麦菲逊一早就出来了,我可能找到他。”
  弗茨罗伊·麦菲逊是教科学的教员,是一个健美的青年,他的生命力被患有风湿热之后而得的心脏病削弱了。但无论如何他是一个天生的运动员,在各种不太激烈的运动中都是杰出的。不分冬夏,他坚持游泳,由于我也爱游泳,所以时常遇上他。
  就在这时我们看见了他。他的头在小路尽头的峭壁边缘上露了出来,接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崖上,象醉了一样摇晃着。突然他把两手往头上一举,痛叫一声,向前扑倒。斯泰赫斯特和我赶紧跑过去——相距有五十来米——扶他仰过身来。他显然是不行了。那失神下陷的眼睛和发青怕人的两颊只能是死亡的征兆。刹那间,一线生命回到他脸上,他以认真警告的神情发出两三个字。那声音是连绵含糊的,但我听见他由嘴唇迸出来的最后两个字是‘狮鬃毛’。它的含义是不着边际、无法理解的,但我实在不能把它读作别的字音。说完之后,他半抬起身子,两手一伸,侧着倒下了。他死了。我的同伴被这情景吓得不知所措。而我,正如大家想象的那样,每一根神经都警觉起来。这是必要的,因为事态很快就表明了,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案子。他只穿着柏帛丽雨衣、裤子和没系鞋带的帆布鞋。栽倒的时候,他那匆匆围在肩上的柏帛丽雨衣滑落下来,露出他的躯干。我们大吃一惊。他的背上有许多暗红色的条纹,仿佛他被人用极细的鞭子猛抽过。那造成创伤的鞭子一定是富有弹性的,因为绕着他的肩部和肋部整个都是炎肿的长长的鞭痕。他的嘴边往下滴着血,因为他在极度痛苦中咬破了下唇。他那痉挛变态的脸说明了他是多么痛苦。我正跪在死者身旁,而斯泰赫斯特站在旁边时,有一个影子罩过来,原来是伊恩·默多克来到我们身旁。他是数学教员,是一个瘦高而肤色黝黑的人,由于沉默寡言和性情孤僻,很难说有什么朋友。他似乎是生活在高超抽象的圆锥曲线和不尽根的世界里,与日常生活了无牵涉。他被学生当做怪物,本来可能成为他们嘲弄的对象,然而这个人身上有些异乡的气质,这不仅表现在那墨黑色的眼睛和黝黑的皮肤上,还表现在偶尔发作的脾气上,那是只能用狂暴二字来形容的。有一次,他被麦菲逊的小狗弄烦了,他抄起狗来就从玻璃窗上扔出去了。要不是因为他是一位优秀教师的话,就凭这件事,斯泰赫斯特早就请他走了。就是这位复杂的怪人来到我们身边。看来他是真诚地被死者的景象惊呆了,尽管小狗事件表明在死者与他之间是缺乏好感的。
  “可怜的人!可怜的人!我能做些什么?我能帮忙吗?”
  “刚才你跟他在一起吗?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不在一起,今天我出来晚了。我还没到海滨去呢。我刚从学校出来。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可以赶紧到伏尔沃斯分驻所去,立即报案。”
  他没说二话,掉头就以最高速度跑着去了。我把办这个案子的任务主动承担起来,而吓呆了的斯泰赫斯特,还呆在死者旁边。我采取的第一个步骤自然是记下来谁在海滨。从小径的顶端我可以望见整个海滨,绝无人影,只有远远的三两个人影向伏尔沃斯移动着。搞清这一点之后,我步下小径。白垩的土质中混杂着粘土和灰泥岩,我见小径上有同一个人的上行和下行的脚印。今天早晨没有别人沿这条路到海滨去过。有一个地方,我看到了手指按在斜坡上手掌的痕迹,这只能说明可怜的麦菲逊在上平时跌倒过。还有圆形的小坑,说明他不止一次地跪下来过。在小径下端,是退潮留下来的咸水湖。麦菲逊曾在湖边脱衣,因为在一块岩石上放着他的毛巾。毛巾是叠好和干燥的,看来他没有下过水。当我在硬卵石之间搜寻的时候,有一两次我发现了他的帆布鞋印和赤足脚印。这说明他已准备下水,虽然干燥的毛巾又表明他实际尚未下水。
  问题已经清晰地呈现出来了——可以说是我生平所遇见的最怪异的问题之一。当事人来到海滨顶多不过一刻钟。斯泰赫斯特是从学校随后跟来的,因此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去游泳,已经脱了衣服,这由赤足脚印可以说明。然后他突然披上衣服——全是凌乱未扣好的——未曾下水或至少未曾擦干就回来了。他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他受到残酷的鞭打,被折磨到咬破嘴唇的程度,他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爬离开那块地方就死了。那么是谁干的这个残酷的事儿呢?不错,在峭壁基部是有些小洞穴,但是初升的太阳直照在洞内,根本没有隐蔽之处。还有远处海滨的几个人影,但他们离得太远,不可能和案子联系起来,再说还隔着麦菲逊要游泳的咸水湖,湖水一直冲到峭壁。在海上,有两三只渔船离得不太远。等有时间可以查问一下船里的人。目前有那么几条线索可资调查,但是没有一条是明确的。
  当我终于回到死者身旁时,已经有几个人在围观。斯泰赫斯特自然还在那里,默多克刚把安德森——就是村里的警察——给找了来。后者是一个高大、黄髭、迟钝、结实的苏塞克斯类型的人——这种人往往在笨重无声的外表下掩盖着明智的头脑。他不声不响地倾听着,把我们说的要点都记下来,最后把我拉到一边说:
  “福尔摩斯先生,我需要你的教导。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大案子,如果我出了差错,我的上级刘易斯就会说话。”
  我建议他立即把他们顶头上司找来,另外找一个医生,在他们到来之前,不要移动现场的任何东西,新的脚印越少越好。趁着这时,我搜查了死者的口袋。里面有一块手帕,一把大折刀,一个折叠式的名片夹子,里边露出一角纸。我把它打开交给警察。上面是女性的潦草手迹:
             我一定来,请你放心。
                     莫迪
  看来是情人的约会,但时间和地点未详。警察把纸放回名片夹,连同别的东西一起又放进柏帛丽雨衣的口袋。由于没有旁的情况,在建议彻底搜查峭壁基部之后,我就回家去用早餐了。
  一两小时以后,斯泰赫斯特走来告诉我尸体已移到学校,将在那里进行验尸。他还带来一些重要而明确的消息。正如我预料的,壁底的搜查一无所获。但他检查了麦菲逊的书桌,发现了几封关系密切的信,通信者是伏尔沃斯村的莫德·贝拉密小姐。这样我们就找出了他身上那张条子的笔者。
  “信被警察拿走了,”他解释说,“我没法把信拿来。但可以肯定这是严肃认真的谈恋爱。不过,我看不出这个事儿跟那个横祸有什么关系,除了那个姑娘跟他订过一个约会。”
  “但总不会在一个你们大家常去的游泳场吧,”我说。
  “今天只是由于偶然的情况那几个学生才没跟麦菲逊一起去。”
  “真是偶然的吗?”
  斯泰赫斯特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默多克把学生留下了,”他说道,“他坚持要在早餐前讲解代数。这个人,他对今天的惨事非常难过。”
  “但我听说他们两人并不大对头。”
  “有一个时期是不对头。但是一年以来,默多克和麦菲逊可以说非常接近,默多克从来没有和别人那么接近过,他的性情不大随和。”
  “原来是这样。我仿佛记得你对我谈起过关于苛待狗的吵架。”
  “那件事早过去了。”
  “也许留下怨恨。”
  “不可能,不可能,我相信他们是真正的好朋友。”
  “那咱们得调查那个姑娘的情况。你认识她吗?”
  “谁都认识她。她是本地的美人,而且是真正的美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她都会受到注意的。我知道麦菲逊追求她,但没料到已经发展到信上的那种程度。”
  “她是什么人呢?”
  “她是老汤姆·贝拉密的女儿。伏尔沃斯的渔船和游泳场更衣室都是他的财产。他本来是个渔民,现在已经相当殷实了。他和他儿子威廉共同经营企业。”
  “咱们要不要到伏尔沃斯走一趟,去见见他们?”
  “有什么借口呢?”
  “借口总是能找到的。不管怎么说,死者总不是自己虐待至死的吧。总是有人手拿着鞭子柄,如果真是鞭子造成创伤的话。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他交往的人是有限的。如果咱们查遍了每一角落,总能够发现某种动机,而动机又会引出罪犯。”
  要不是心情被亲眼看见的悲剧毒化了的话,在这飘着麝香草的芳香的草原上散步本来是愉快的事情。伏尔沃斯村坐落在海湾周围的半圆地带。在旧式的小村后面,依铺盖了几座现代的房子。斯泰赫斯特领着我朝这样的一幢房子走去。
  “这就是贝拉密所谓的‘港口山庄’,就是有角楼和青石瓦的这座房子。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人来说这就不算坏了——嘿,你看!”
  山庄的花园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那瘦高、嶙峋、懒散的身材不是别人,正是数学家默多克。一分钟以后我们在路上和他打了个照面。
  “喂!”斯泰赫斯特招呼他。他点了点头,用他那古怪的黑眼睛瞟了我们一眼就要过去。但校长把他拉住了。
  “你上那儿干什么去了?”校长问他。
  默多克气得涨红了脸。“先生,我在学校里是你的下属,但我不懂我有什么义务向你报告我的私人行动。”
  斯泰赫斯特的神经在经历了这一天的紧张之后已经变得容易激怒了,否则他会有耐心的。但这时他完全控制不住脾气了。
  “默多克先生,你这样的回答纯属放肆。”
  “你自己的提问也属于同一范畴。”
  “你已经一再表现出这样的放肆无礼。我不能再容忍了。请你尽快地另找高就!”
  “我已经想走了。今天我失去了那个唯一使我愿意住在你学校里的人。”
  说罢他就大踏步走他的路去了,斯泰赫斯特忿恨地瞪着他。“你见过这么不象话的人吗?”他气愤地喊道。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点却是,默多克抓住了第一个使他离开这个犯罪现场的机会。这时在我脑子里开始形成一种模糊的怀疑。也许访问贝拉密家可以进一步搞清这个问题,斯泰赫斯特打起精神来,我们就进入住宅。
  贝拉密先生是一个中年人,留着通红的大胡子。他似乎正在生气,不大工夫脸也变得通红了。
  “不,先生,我不想知道什么细节。我儿子,”他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强壮、脸色阴沉的小伙子,“和我都认为麦菲逊先生对莫德的追求是一种侮辱。先生,结婚的话头从来他也没有提出过,但是通信、约会一大堆,还有许多我们都不赞成的做法。她没有母亲,我们是她仅有的保护人。我们决心——”
  但是小姐进来了,他便没有说下去。不可否认,她走到世上任何场合都会带来光彩的。谁能想象,这样一朵鲜花竟会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和这样的家庭中呢?对我这个人来说,女性从来不是一种吸引力,因为我的头脑总是控制着心灵,但是当我看到她那充满草原上那种新鲜血色的、形象完美而清晰的脸时,我相信任何一个青年在她面前都会做她的俘虏。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推门走进来,睁着紧张的大眼睛,站到斯泰赫斯特面前。
  “我已经知道弗茨罗伊死了,”她说。“请不要顾虑,把详情告诉我。”
  “是另外那位先生把消息告诉我们的,”她父亲解释说。
  “没有必要把我妹妹牵扯到这件事里去!”小伙子咆哮道。
  妹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事,威廉。请你让我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事。从情况看来,是有人犯了罪。如果我能帮助找出犯罪的人,这就是我能为死者略尽的最微小的心意。”
  她听我的同伴简短地讲述了情况。她那镇静而专心的神色使我感到她不仅有特殊的美貌,而且有坚强的性格。莫德·贝拉密在我的记忆中将永远是一个完美而杰出的女性。看来她已经认识我的外貌,因为她终于对我说:
  “福尔摩斯先生,请把这些罪犯找出来受法律制裁吧。不管他们是谁,你都会得到我的同情和协助。”我仿佛觉得她一边说着一边挑战地向她父亲和哥哥瞟了一眼。
  “谢谢你,”我说,“我重视一个女人在这些事情上的直觉。你刚才说‘他们’,你是否认为牵涉到不止一个人?”
  “因为我很了解麦菲逊先生,他是一个勇敢而强有力的人,单独一个人欺侮不了他。”
  “我能不能单独与你谈谈?”
  “莫德,”她父亲生气地喊道,“我告诉你不要牵涉到这件事里去。”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能做什么呢?”
  “整个社会很快就会知道事实了,所以我在这儿讨论一下也没坏处,”我说,“我本来是想单独谈谈,但如果你父亲不允许,他只好参加讨论。”然后我谈到死者衣袋里发现的条子。
  “这个条子在验尸的时候必然会公布。你能不能作些解释?”
  “这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她答道,“我们是订了婚约的。之所以没有宣布,仅仅是由于弗茨罗伊的年老将死的叔叔可能会取消他的继承权,如果他不按叔叔的愿望结婚的话。没有任何别的理由。”
  “你应该早告诉我们,”贝拉密先生咆哮道。
  “爸爸,如果你表现出一点同情,我早就告诉你了。”
  “我不赞成我女儿跟社会地位不相当的人打交道。”
  “正是你对他的偏见才使我们不能告诉你的。至于那次约会——”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团了的条子,“那是我给这条子写的回信。”
  亲爱的(那条子写道):
  星期二太阳一落时在海滨老地方。这是我唯一可以抽身出来的时间。
              F.M。
  “星期二就是今天。本来今晚我是要去见他的。”
  我翻过来看条子。“这不是邮寄来的。你怎么拿到它的呢?”
  “我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这实在和你侦查的案情毫无关系。一切有关的问题我保证充分回答。”
  她确实这样做了。但没有什么有用的情况。她并不认为她的未婚夫有暗藏的敌人,但她承认她有几个热烈的追求者。
  “我能否问你,默多克先生是其中之一吗?”
  她脸红了,而且显出慌乱的样子。
  “曾有一个时期我认为他是。但当他知道弗茨罗伊和我的关系以后,情况就全改变了。”
  再一次,关于这个怪人的疑团变得更肯定了。必须调查他的档案。他的房间必须私下搜查一番。斯泰赫斯特是一个自愿协助我的人,因为在他脑子里也形成了怀疑。这样,我们就从港口山庄回来了,并觉得这团乱麻至少有一端头绪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
  一个星期过去了。验尸没有提出什么线索,只好暂停审理,寻求新的证据。斯泰赫斯特对他的下属进行了谨慎的调查,也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房间,但都没有结果。我本人又把整个现场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新的结论。读者会看到在我们的探案记录上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象这样地使我无能为力。连我的想象力也无法设想出一个解决方案。后来发生了狗的事件。
  这还是我的管家首先从那个奇妙的无线电里听到的,人们就是通过它来收集乡村新闻的。
  “先生,惨消息,麦菲逊先生的狗,”一天晚上她忽然说道。
  一般我是不鼓励这种谈话的,但麦菲逊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麦菲逊的狗怎么了?”
  “死了,先生,由于对主人的悲痛而死了。”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在谈这事儿。那狗激动异常,一个礼拜没吃东西。今天三角墙学校的两个学生发现它死了——而且是在海滨,就在它主人死的那个地方。”
  “就在那地方。”这几个字在我记忆中非常突出。我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感觉,这必是重要的问题。狗死了,这倒也合乎狗的善良忠实的本性。但在原地点!为什么这个荒凉的海滨对狗有危险?难道它也是仇人的牺牲品?难道——?是的,感觉还模糊,但在我脑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想法。几分钟以后我就往学校去了,我在斯泰赫斯特的书房里找到了他。应我的要求,他把那两个发现狗的学生——撒德伯利和布朗特——给找了来。
  “是的,那狗就躺在湖边上,”一个学生说。“它一定是寻着主人的足迹去的。”
  后来我去看了那条忠实的小狗,是艾尔戴尔猎犬,它躺在大厅里的席子上。尸体僵硬,两眼凸出,四肢痉挛,处处都是痛苦的表现。
  从学校我径自走到游泳湖。太阳已经下山,峭壁的黑影笼罩着湖面,那湖水闪着暗光,犹如一块铅板。这里阒无一人,唯有两只水鸟在上空盘旋鸣叫。在渐暗的光线中,我依稀看得出印在沙滩上的小狗的足迹,就在它主人放毛巾的那块石头周围。四面的暗影越来越黑下来了,我站在那里沉思良久。我头脑中思绪万千。任何人都经验过那种噩梦式的苦思,你明知你所搜寻的是关键的东西,你也明知它就在你脑子里,但你偏偏想不出来。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独自立在那个死亡之地时的精神状态。后来我转身缓缓走回家去。
  我走到小径顶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如闪电一般,我一下子记起了那个我苦思苦想的东西。读者都知道,如果华生没有白白描写我的话,我这个人头脑中装了一大堆生 物的知识,而毫无科学系统性,但这些知识对我的业务是有用的。我的脑子就象一间贮藏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数量之多,使我本人对它们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了。我一直知道我脑子里有那么一样东西对目前这个案子是有重大意义的。它还是模糊不清的,但我晓得我有方法使它明朗化。它是离奇的,难以置信的,但始终是可能的。我要作一个彻底的实验。
  我家里有一个顶阁,装满了图书。我回家就钻进了这间房,翻腾了一个小时。后来我捧着一本咖啡色印着银字的书走了出来。我焦急地找到了我依稀记得的那一章。果然,那是一个不着边际和不大可能的想法,但我非得弄清楚它确是如此,否则我安不下心来。我睡得极晚,迫切地期待着明天的实验。
  但是工作遇到了烦人的干扰。我刚刚匆忙地咽下我的早茶,要起身到海滨去,苏塞克斯郡警察局的巴德尔警官就来了。那是一个沉着、稳健、迟钝而有着深思的眼睛的人,他现在非常困惑地看着我说:
  “先生,我知道你经验十分丰富。今天我来,是非正式的拜访,也用不着多说什么。但是我对这个麦菲逊案确实是没有办法了。问题是,我是应该进行逮捕呢,还是不应该呢?”
  “你是指默多克先生吗?”
  “是的。想来想去,确实没有别人。这是地处偏僻的优点。我们把可疑人物的圈子缩得极小。如果不是他,又有谁呢?”
  “你有什么证据控告他?”
  他搜集情况的路线与我原来的设想相同。首先是默多克的性格以及他这个人的神秘性,他那偶发的就如在小狗事件上表现出来的火爆脾气,还有他过去和麦菲逊吵过架的事实,以及他可能怨恨麦菲逊对贝拉密小姐的追求。他掌握我原有的全部要点,但没有新东西,除了一点,即默多克似乎正在准备离去。
  “既然有这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我放他走了,会把我置于什么处境呢?”
  这位粗壮迟钝的警官确实很苦恼。
  “请想一想,”我说道,“你的设想有一些重要的漏洞。在出事的那天早晨,他可以提出不在现场的证据。他和学生在一起,一直到最后一刻。在麦菲逊出现以后几分钟他就从后面那条路走来碰见了我们。另外不要忘记,他不可能单独一人对一个和他一样强壮的人行凶。最后,还有行凶所用的器具这个问题。”
  “除了软鞭子还能有什么?”
  “你研究伤痕了吗?”
  “我看见了,医生也看见了。”
  “但是我用镜头非常仔细地观察过了。很有特别的地方。”
  “什么特点,福尔摩斯先生?”
  我走到桌前取出一张放大的照片。“这是我处理这类案情的方法,”我解释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做事确实很彻底。”
  “否则我也就不成其为侦探了。咱们来研究一下这条围着右肩的伤痕。你看出特别之点了吗?”
  “我看不出。”
  “显然这条伤痕的深度不是平均的。这儿一个渗血点,那儿一个渗血点。这里的一条伤痕也是这样。你说这提示了什么?”
  “我想不出。你认为呢?”
  “我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久我也许能做出更明确的答案。凡是能澄清渗血点的证据都能大大有助于找出凶手。”
  “我有一个滑稽的比方,”警官说,“如果把一个烧红的网放在背上,血点就表示网线交叉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妙的比方。或者我们可以更恰当地说,是那种有九根皮条的鞭子,上面有许多硬疙瘩?”
  “对极了,福尔摩斯先生,你猜得很对。”
  “但是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致创原因,巴德尔先生。不管怎么说,你逮捕的证据很不足。另外,还有死者临终的话——‘狮鬃毛’呢。”
  “我曾猜想‘狮’是不是‘伊恩’——”
  “我也考虑过了。但是第二个字一点也不象‘默多克’。他是尖声喊出来的,我肯定那是‘狮鬃毛’。”
  “你有别的设想吗,福尔摩斯先生?”
  “有一点。但是在找到更牢靠的依据以前我不打算讨论它。”
  “那什么时候找到依据呢?”
  “一小时以后——也许还用不了。”
  警官摸着下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真希望能理解你脑子里的想法,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是那些渔船。”
  “不对,那些船离得太远了。”
  “那,是不是贝拉密和他那个粗壮的儿子?他们对麦菲逊可一点好感也没有。他们会不会整他一下?”
  “不,在我准备就绪之前我什么也不说,”我含笑说道。“警官先生,咱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如果你中午来这里——”
  讲到这里我们受到了重大干扰,这也是本案终结的起点。
  我外屋的门突然被冲开,接着走道里响起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伊恩·默多克踉踉跄跄闯进屋来,面无人色,头发松散,衣服零乱,用瘦削的手抓住桌子勉强直立在地上。“白兰地!拿白兰地来!”他喘着说,说完就呻吟着倒在沙发上了。
  他不是单独一个人。身后进来的是斯泰赫斯特,没戴帽子,几乎象默多克一样衣服不整。
  “快拿白兰地来!”他也喊道,“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是尽了最大力气把他弄到这儿来的,在路上他昏过去两次。”
  半杯烈酒入肚之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一手支撑着,抬起身子,把上衣甩了下来。”快,拿油来,吗啡,吗啡!”他喊道,“什么都行,快治治这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呵!”
  一看见他背上的伤,警官和我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在这个人的肩膀上,纵横交错地全是同样的红肿网状的伤痕,正如麦菲逊的致死创伤一样。
  那痛苦显然是非常可怖的,而且绝不是局部症状,因为他的呼吸不时停止,脸色转青,两手抓着胸口喘气,额上冒出大颗汗珠。他随时可能死亡。不断地给他灌下了白兰地,每次灌酒都使他重新复苏。用棉花蘸菜油涂了伤口,这似乎减轻了他的疼痛。最后他的头沉重地倒在垫子上。当生命的机能极度疲惫之时,就躲在睡眠这个生命之库里休息。他处在半睡眠半昏迷的状态中,但至少解除了痛苦。
  问他话是不可能的,情况稍定之后斯泰赫斯特就对我说: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
  “在海滨。就在麦菲逊死的地方。如果他的心脏也象麦菲逊那样弱,他早就死了。在路上有两次我都觉得他不行了。到学校去太远,所以上你这儿来了。”
  “你看见他在海滨吗?”
  “当听见他的叫声时,我正走在峭壁的小径上。他站在水边上,摇晃得象一个醉人。我立即跑下去,给他披上衣服,就扶他上来了。啊,福尔摩斯,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使用一些办法给这一方除了害吧,这地方简直没法儿居住了。难道你这么有名望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我想我还是有办法的,斯泰赫斯特。跟我来!还有你,警官,都来!我倒要看我能不能捉住凶手。”
  把昏迷的病人交给管家去照顾,我们三人来到致命的咸水湖。在石头上有一小堆毛巾和衣服。我缓缓地绕着水边走着,两个人顺次跟着我走。湖的大部分地方很浅,但在峭壁下面海岸弯进去的地方有四五英尺深。这是游泳者自然要来的地方,这里绿波清莹如同水晶。在峭壁基部有一排石头,我沿着石头走去,细看下面水的深处。就在水的最深最静的地方,我的眼睛终于找到了我搜寻的东西,我胜利地大叫起来。
  “氰水母!”我喊道,“氰水母!快来看狮鬃毛!”
  这怪东西确实象是从狮鬃上扯下来的一团毛。它长在水下三英尺的一个礁石上面,是一个随波漂动的怪动物,在黄色毛束下面有许多银色的条条。它缓慢而沉重地收张运动着。
  “这东西造够了孽,该结果它了!”我喊道。“斯泰赫斯特,帮我一把,结果了这个凶手!”
  礁石上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们用力去推,哗的一声它落入水中。等水波澄清以后,我们看见大石正压在礁石上,边上露出黄色粘膜,说明水母被压在下面了。一股浓浓的油质粘液从石头下面挤了出来,把水染了一片,慢慢升到水面。
  “嘿,这东西算是把我难住了!”警官喊道。“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我是在这一带长大的,但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这不是苏塞克斯本地的产物。”
  “没有它更好,”我说道。“也许是西南风把它吹来的。请二位跟我回家,我给你们读一个人的可怕经历,他永远也忘不了在海上遇见的这样一次危险。”
  回到书房,我们发现默多克已经恢复到可以坐起来的程度。他感到头晕目眩,并一阵阵疼痛得痉挛。他断断续续地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突然感到浑身极度疼痛,拼了最大力气才上了岸。
  “这里有一本书,”我说,“第一次阐明了这个也许会永远搞不清的问题。书名是《户外》,作者是有名的自然观测者.JG.伍德。有一次,他碰上这种动物,几乎致死,所以他运用丰富的知识详细阐述了它。这种为害的动物毒性不下于眼镜蛇,而造成的痛苦更大得多。我来读一点摘要:
  ‘当游泳者看到一团蓬松圆形的褐色粘膜和纤维,如同一大把狮鬃毛和银纸,那要非常警惕,这就是可怕的螫刺动物氰水母。’
  你看,这描述得还能再清楚吗?
  “下面他讲了有一次在肯特海滨游泳时碰上一个这种动物的经验。他发现,这动物伸出一种几乎看不见的丝状体,长达五十英尺,凡是触到丝状体的人都有死亡危险。尽管在远处触及,伍德也几乎丧命。
  ‘无数的丝状体使皮肤发生红条纹,细看则是细斑或小疱,每一斑点犹如有一烧红的细针扎向神经。"
  “他解释说,局部疼痛只是整个难言痛苦中最轻微的那一部分。
  ‘剧痛向整个胸部放射,使我象中了枪弹那样扑倒。心搏突然停止,继之以六七次狂跳,犹如心脏要冲出胸腔。’
  “他几乎死亡,尽管他只是在波动的大海中触及毒丝,还不是在静止有限的游泳湖中。他说,中毒后他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的面目了,他的面色异常苍白、布满皱纹、憔悴失形。他猛喝白兰地,吞下一整瓶,似乎由此得以生还。警官先生,我把这本书交给你,它已经充分描述了麦菲逊的悲剧。”
  “而且同时洗刷了我的嫌疑,”默多克插了嘴,脸上带着讥讽的微笑。“警官先生,我不怪你,也不怪你,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你们的怀疑是可以理解的。我觉得,我只是由于分享了我可怜朋友的命运,才在被捕的前夕洗刷了自己的嫌疑。”
  “不对,默多克先生。我已经着手破这个案子了。如果我按预期计划早一点到海滨去,我可能免除了你的这场灾难。”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福尔摩斯先生?”
  “我是一个乱读杂书的人,脑子里什么杂七杂八的知识都记得住。‘狮鬃毛’这几个字始终在我脑子里盘旋,我知道我在什么古怪的记录上读到过它。你们都看见了,这几个字确实能描述那个怪动物。我相信,麦菲逊看见它的时候,它必是在水面浮着,而这几个字是他能想出的唯一名称,来警告咱们。”
  “那么,至少我是得到澄清了,”默多克说着慢慢站了起来。“不过我还有两句话要解释一下,因为我知道你们侦查过我的什么事儿。我确实是爱过这个姑娘,但自从她选择了我的朋友麦菲逊那天 起,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帮助她获得幸福。我甘心躲到一边做他们的联系人。我经常给他们送信。因为我是他们的知心朋友,因为对我来说她是最亲近的人,我才匆匆赶去向她报告我朋友的死亡,我唯恐别人抢在我前边用突然和冷酷的方式把灾难通知她。她不肯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是怕你责备我而使我吃亏。好,请原谅,我必须回学校去了,我需要躺在床上。”
  斯泰赫斯特向他伸出手说:“前两天咱们的神经都紧张得过度了,默多克,请你不要记住过去的误会。将来咱们会更好地彼此了解。”说完他们两人友好地拉着手走了出去。警官没有走,睁大了牛样的眼睛瞧着我。
  “哎呀,你可真行啊!”最后他喊道,“我以前读过你的事迹,但我从来不相信。你可真行啊!”
  我只好摇摇头,如果接受这种恭维,那等于降低我的标准。
  “开头我很迟钝——可以说是有罪地迟钝。如果尸体是在水里发现,我会立刻破案。毛巾蒙蔽了我,可怜的麦菲逊顾不上擦乾身上的水,所以我就以为他没下过水。真的,这正是我犯错误的地方。哈哈,警官先生,过去我时常打趣你们警察厅的先生们,这回氰水母几乎给警察厅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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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探案
 
 
三个同姓人
  这个故事也许是喜剧,也许是悲剧。它使一个人精神失了常,使我负了伤,使另一个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这里面还是有喜剧的味道。好吧,让读者自己判断吧。
  这个日期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在福尔摩斯拒绝了爵士封号的同一个月里发生的事,他要被封爵是因为立了功,这功劳将来也许有一天我还要写出来。我只是顺便提及封爵的事,因为做为合作者我应该谨慎从事,避免一切冒失的行为。然而这件事却使我记牢了上述的日期,那是一九○二年六月底,就在南非战争结束后不久。福尔摩斯在床上一连躺了几天,这正是他不时表现出的行为,但有一天早晨他却从床上起来了,手里提着一份大页书写纸的文件,严峻的灰眼睛里闪着讽刺的笑意。
  “华生老兄,现在有一个使你发财的好机会,"他说道。“你听说过加里德布这个姓吗?”
  我承认没有听说过。
  “要是你能抓住一个加里德布,就能赚一笔钱。”
  “为什么?”
  “那就说来话长了——而且有点异想天开。我认为在咱们所研究过的复杂的人类问题里头,还没有过这么新鲜的事儿呢。这个家伙马上就要来接受咱们的提问了,所以在他到来之前我暂且不多谈,但这个姓氏是咱们需要查一查的。”
  电话簿就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不抱希望地打开簿子翻阅着。但使我感到诧异的是在应该排列它的位置上还真有这个奇怪的姓氏。我得意地喊了一声。
  “在这儿!福尔摩斯,就在这儿!”
  他把簿子接过去。
  “N·加里德布,"他念道,"西区小赖德街136号。抱歉,华生,这可能使你失望,这是写信者本人。咱们需要再找一个加里德布来配他。”
  正说着,赫德森太太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一个名片。我把片子接过来看了一眼。
  “有了,在这儿!"我惊奇地喊道,“这是一个不同名字的开头字母。约翰·加里德布,律师,美国堪萨斯州穆尔维尔。”
  福尔摩斯一看名片就笑了。“我看你还得再找一个出来才行,华生,"他说道,“这位也是计划之内的,不过我倒没想到他今天早上会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能告诉咱们许多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不大会儿,他就进来了。律师约翰·加里德布先生是一个身材不高、强壮有力的人,一张圆圆的、气色很好的、修面整洁的脸,就象许多美国事务家所具有的特征那样。他总的形象是丰满和相当孩子气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笑容可掬的青年。他的眼睛是引人注目的,我很少见到过一双如此反映内心生活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机警,那么迅速地反映出每一点思想变化。他的口音是美国腔调,但并不怪。
  “哪位是福尔摩斯先生?"他在我们俩之间来回打量着。“不错,你的像片是很象你的,福尔摩斯先生,恕我冒昧。据我所知,我的同姓者给你写了一封信,对吗?”
  “请坐下谈,"福尔摩斯说。"我觉得跟你有不少可讨论的问题。"他拿起那叠书写纸。“你就是这份文件中提到的约翰·加里德布先生喽。但你到英国已有相当长时间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
  我似乎在他那富于表情的眼中看到了突然的狐疑。
  “你的服装全是英国的。”
  加里德布勉强一笑。"我在书上读到过你的技巧,福尔摩斯先生,但我没料到我会成为研究的对象。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上衣的肩式,你靴子的足尖部——谁能看不出呢?”
  “噢,我倒没想到我是这么明显的英国人模样。我是好些日子以前因事务来到英国的,所以,正如你说的,装束几乎都伦敦化了。不过,我想你的时间是宝贵的吧,我们见面也不是来谈袜子式样的。谈谈你手里拿着的文件好吗?”
  福尔摩斯在某方面触怒了来访者,他那孩子气的脸孔变得远没有那么随和了。
  “不要着急,加里德布先生!"我的朋友安慰他说,“华生医生可以告诉你,我的这些小插曲有时候是很解决问题的。不过,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怎么没同你一起来呢?”
  “我就是不明白他把你拉进来干什么!"客人突然发起火来,“这事儿与你什么相干?本来是两个绅士之间的一点事务,而其中一个人突然找来一个侦探!今早我见到他,他告诉我干了这件蠢事,所以我才来这儿了。我觉得真倒霉!”
  “这对你并不算丢脸的事,加里德布先生。这纯粹是他过于热心地想要达到你的目的——照我理解,这个目的对你们两人同样关系重大。他知道我有获得情报的办法,因此,他很自然地找到了我。”
  客人脸上的怒气这才渐渐消了。
  “既然这样,倒也没什么关系,"他说,“今早我一见他,他就告诉我找了侦探,我立即要了你的住址赶来。我用不着警察乱插手私人事务。但是如果你只是帮我们找出这个需要的人,那倒没有什么坏处。”
  “正是这么回事,"福尔摩斯说,“先生,既然你来了,我们最好听你亲口谈谈情况。我的这位朋友对详情还不知道。”
  加里德布先生以一种并不十分友好的眼光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有必要了解吗?"他问道。
  “我们经常合作。”
  “好吧,也没有什么必要保守秘密。我尽量简短地把基本事实告诉你。如果你是堪萨斯人,不用说你也会晓得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加里德布是什么人。他是真正靠庄园起家的,后来又在芝加哥搞小麦仓库发了财,但他把钱都买成了大片土地,在道奇堡以西的堪萨斯河流域,足有你们一个县那么大片儿的土地,牧场、森林、耕地、矿区,无所不包,这些都是给他赚钱的地产。
  “他没有亲属后代——至少我没有听说过有。但他对自己的稀有姓氏十分自豪。这就是使他和我相识的缘故。我在托皮卡搞法律方面的业务,有一天这个老头突然找上门来。由于又认识了一个姓加里德布的人,他乐得合不上嘴。他有一种怪癖,他想要认真地找一找,世界上还有没有别的加里德布了。"再给我找一个姓加里德布的!"他说。我对他讲,我是一个忙人,没有工夫整天到处乱跑去找加里德布们。"不管怎么说,"他说道,‘要是情况按我的布置发展,你不想找也得去找。"我当他是开玩笑,谁知不久以后我就发现,他的话是非常有分量的。
  “因为他说这话还不到一年就死了,留下一个遗嘱。这真是堪萨斯州有史以来最古怪的一张遗嘱了。他要求把财产平分三份,我可以得其中一份,条件是我再找到两个姓加里德布的人分享那两份遗产。每份遗产是不多不少五百万美元,但非得有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否则分文不得动用。
  “这是个重大的机会,我干脆就把法律业务放在一边,出发去找加里德布们。在美国一个也没有。我走遍了美国,先生,用细梳子把美国刮了一遍,但一个加里德布也没抓到。后来我就来到旧日的祖国碰运气。在伦敦电话簿上真的就有他的姓氏。两天之前我找到他,向他说明了情况。但他也是孤独一人,跟我一样,有几个女亲属,却没有男子。遗嘱里规定是三个成年男子。所以,你看,还缺一个人,要是你能帮我们再找出一个来,我们立刻给你报酬。”
  “你瞧,华生,"福尔摩斯含笑说,“我说什么来着,不是有点胡思乱想吗?不过,先生,我觉得最简单的办法是在报纸上登启事。”
  “我早登过了,没有人应征。”
  “哎呀!这可真是一个古怪的小问题呀。好吧,我在业余时间可以留心一下。对了,你是托皮卡人倒也凑巧,我以前有一个通讯朋友,就是已故的莱桑德·斯塔尔博士,他在一八九○年是托皮卡市长。”
  “老斯塔尔博士么!"客人说道,“他的名字至今受人敬重。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向你报告事情的进展情况。一两天内你听我的信儿吧。"说完,这位美国人鞠了一躬就走了。
  福尔摩斯已经点燃烟斗,他脸上含着古怪的笑容坐了半天。
  “你看怎么样?"我终于问他了。
  “我感到奇怪,华生,我很奇怪!”
  “奇怪什么?”
  “我一直在奇怪,这个人跟咱们讲了这么一大堆谎话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差点脱口这样直接问他——因为有时候单刀直入最有效——但我还是采取了另一策略,让他自以为骗过了咱们。一个人跑来,身着穿了一年以上的磨了边儿的英国上衣和弯了膝的英国裤子,而在信上和他本人口述都说自己是一个刚到英国的美国外省人。寻人栏根本没登过他的启事,你知道我是从不放过那上面的任何东西的。那个地方是我喜欢的惊弓之鸟的隐蔽所,难道我连这样的一只野鸡都忽略了吗?我从来不知道托皮卡有个什么斯塔尔博士。到处都是破绽。我看他倒真是个美国人,只不过在伦敦多年未改变口音而已。那么他搞的到底是什么名堂,假装找加里德布的动机是什么呢?这是值得咱们注意的,因为,如果他是恶棍,那也是一个心理复杂、诡计多端的家伙。现在咱们需要搞清楚,另一位也是假的吗?给他挂个电话,华生。”
  我挂了电话,听到电话另一端一个细弱发颤的声音说道:
  “不错,不错,我是内森·加里德布先生。福尔摩斯先生在吗?我很希望跟他谈一谈。”
  我的朋友把电话接过去,而我象往常那样听着他那断断续续的对话。
  “是的,他来过。我知道你不认识他……多久了?……才两天哪!……当然,这是非常吸引人的一件事。你今晚在家吗?你的同姓人今晚不会在你家吧?……那我们就来,我希望不当着他的面谈一谈。……华生医生跟我一起来……听说你是深居简出的……好,我们六点左右到你家。不用对美国律师讲……好,再见。”
  这是一个可爱的暮春的黄昏,连狭小的赖德街在晚霞斜照之中也呈现出金黄动人的色泽。这条街只是艾奇沃路的一个小分支,离开那个在我们记忆中不祥的泰伯恩地方只有一箭之遥。我们走访的这座房子是旧式宽敞的早期乔治朝建筑,正面是青砖墙,只在一层楼有两座凸窗。我们的主顾就住在一层,这两个窗子就在他日间活动的那间大屋的正面。福尔摩斯指了指刻有那个怪姓氏的小铜牌。
  “这牌子钉上有些年了,"他指点着褪了色的牌面说道。“至少这是他的真姓氏,这是值得注意的一点。”
  这座房子有一个公用的楼梯,门厅内标着一些住户的姓名,有的是办公室,有的是私人住室。这不是一座成套的居民楼,而是生活不规律的单身汉的居住之处。我们的主顾亲自出来开门,他道歉说女工役四点下班走了。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是一个身材颇高、肌肉松弛、肩背微弯的人,瘦削而秃顶,有六十出头的年纪。他脸色苍白如尸,皮肤暗无血色,正如一个从来没有运动过的人那样。大圆眼镜,山羊胡子,加上他那微弯的肩背,显出一种窥视的好奇表情。但总的印象是和蔼的,虽说有点怪癖。
  屋子也是同样的古怪,象个小博物馆。房间又深又广,四周摆满了各式柜橱,其中堆满了地质学和解剖学的标本。屋门两边排着装蝴蝶和蛾子的箱匣。屋子中间一张大桌上都是七零八碎的各种物件,一台铜制大型显微镜高高地立在中央。环顾四周,我被这个人的兴趣之广泛给惊住了。这儿是一箱古钱币。那儿是一橱古石器。房子中间的那张桌子后边是一大架的古化石,上边陈列着一排石膏头骨,刻有"尼安德特人"、“海德堡人"、“克罗玛宁人"等字样。这个人显然是多种学科的爱好者。这时他站在我们面前,手里拿着一块小羊起正在擦一枚古钱。
  “锡拉丘兹古币——属于最盛时期的,"他举起古钱解释道。“晚期大为退化了。我认为它们是其全盛时期的最佳古币,虽然有些人更推崇亚历山大钱。这儿有一把椅子,福尔摩斯先生。请允许我把骨头挪开。这位先生——对,华生医生——请你把那个日本花瓶挪开。你们瞧,这都是我的小嗜好。我的医生总是说我不出去活动,但既然这里有这么多东西吸引着我,我为什么要出去呢?我敢说,把一个柜橱的内容给搞上一个象样儿的目录也要花我整整三个月时间。”
  福尔摩斯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你告诉我你从来都不出去的吧?"他问道。
  “有时候我乘车到撒斯比商店或克利斯蒂商店去。除此以外我极少出门。我身体不太好,而我的研究又非常占时间。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想象,当我听说了这个无比的好运气的时候,这对我是多么惊人——令人兴奋但是骇人听闻——的意外啊。只要再有一个加里德布就行了,我们肯定能找到一个的。我有过一个兄弟,但已去世,而女性亲属不符条件。但是世界上总会有其他姓加里德布的人。我听说你专门处理奇异案件,所以把你请来了。当然那位美国先生说得也对,我应事先征求他的意见,其实我是好意。”
  “我认为你这样做是极其明智的,"福尔摩斯说。“不过,难道你真的想继承美国庄园吗?”
  “当然不。任何东西也不能使我离开我的收藏。但是那位美国先生担保说,一等事情办成他就买下我的地产。五百万美元是他出的价钱。目前市场上有十多种在我的收藏中所缺的标本,但我手头没有这几百镑就买不了。你想想我要是有了几百万美元该有多大潜力呀。老实讲,我有一个国家博物馆的基础,我可以成为当代的汉斯·斯隆。”
  他的眼睛在大眼镜后面闪闪发亮了。看来他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同姓人的。
  “我们来访只是见见面,没有必要打扰你的研究,"福尔摩斯说。"我习惯于和业务主顾直接接触。我没有多少问题要问你了,因为你把情况清楚地写在我口袋里这封信上了,那位美国先生的来访又补充了情况。据我了解,在本星期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是这样。他是上星期二来找我的。”
  “他把会见我的情况告诉你了吗?”
  “是的,他立刻回到我这里,他本来很生气。”
  “为什么生气?”
  “他似乎认为那是有损他的人格。但他从你那儿回来以后又满高兴了。”
  “他提出什么行动计划了吗?”
  “没有。”
  “他向你要过或得到过金钱吗?”
  “没有,从来没有!”
  “你看不出他可能有什么目的吗?”
  “没有,除了他说的那件事。”
  “你告诉他我们的电话约会了吗?”
  “我告诉他了。”
  福尔摩斯深思起来。我看得出他的困惑。
  “你的收藏里有特别值钱的东西吗?”
  “没有。我不是一个有钱的人。虽是很好的收藏品,但不值钱。”
  “你不怕失盗吗?”
  “一点不怕。”
  “你住这屋子有多久了?”
  “快五年了。”
  福尔摩斯的问话被很响的敲门声打断了。主人刚一拉开门闩,美国人就兴奋地蹦了进来。
  “来了!"他摇着一张报纸大声叫道。"我想我该及时来找你。内森·加里德布先生,祝贺你!你发财了,先生。咱们的事务圆满结束了,一切顺利。至于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只能对你说,白麻烦你一趟,太对不起了。”
  说着他把报纸递给主人。主人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报上的大字广告。福尔摩斯和我也伸着脖子从他身后看,上面登的是:
         霍华德·加里德布农机制造商
  经营捆扎机、收割机、蒸汽犁及手犁、播种机、松土机、农用大车、四轮弹簧座马车及各种设备,承包自流井工程
                地址:阿斯顿,格罗斯温纳建筑区
  “好极了!"主人激动地说。"这回三个人都齐了。”
  “我曾在伯明翰展开过调查,"美国人说,“我的代理人把一份地方报纸上的这个广告寄给了我。咱们得赶紧行动起来把事办完。我已经给这个人写信告诉他你将于明天下午四点钟到他办公室洽谈。”
  “你是想让我去看他?”
  “你看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你不觉得这样安排更明智一点吗?我是一个旅行的美国人,我讲出一个动人的故事,人家凭什么相信我的话呢?而你是一个有着扎实社会关系的英国人,他不可能不重视你的话。如你愿意,我本可以同你一起去,但我明天却非常忙,你在那边要是发生什么困难,我会随时听从你的召唤的。”
  “可是,我已多年没做这么远的旅行了。”
  “这没有什么,加里德布先生,我已经替你算好了。你十二点动身,下午两点可以到达,当天晚上可以回来。你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见一见这个人,说明情况,搞一张法律宣誓书来证明有他这么一个人。我的天!"他十分激动地说,“我是不远千里从美国中部来这里的,你走这么一点路去把事办完算得了什么呢!”
  “不错,"福尔摩斯说,“这位先生说的很对。”
  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好吧,要是你一定要我去我就去。既然你给我的生活带来这么巨大的希望,我实在很难拒绝你的要求。”
  “那就一言为定了,"福尔摩斯说,“请你尽快把情况报告我。”
  “我一定报告给你,”美国人说,“哎呀,我得走了。内森先生,我明天上午来,送你上伯明翰的火车。福尔摩斯先生,你和我同路走吗?那么,再见吧,明天晚上听我们的好消息吧。”
  美国人走了,我注意到福尔摩斯脸上的困惑已消失,神色明朗了。
  “加里德布先生,我想参观一下你的收藏品,"他说。“对我的职业来说,各种生气知识有一天都会有用处的,你的这间屋子真是这类知识的宝库。”
  我们的主人非常高兴,大眼镜后面的两眼闪着光亮。
  “我一向听说你是一个有才智的人,"他说,“如果你有时间,我现在就带你观看一遍。”
  “不巧我现在没有时间。不过这些标本都有标签,也分了类,不用你亲自讲解也可以。如果我明天能抽出时间来,我想把它们看上一遍没什么妨碍吧?”
  “毫无妨碍,非常欢迎。当然明天门是关了,但是四点以前桑德尔太太在地下室,她可以让你进来。”
  “也好,我碰巧明天下午有时间,如果你能给桑德尔太太留个话,那就不成问题了。对了,你的房产经纪人是谁?”
  主人对这个突然的问题起感奇怪。
  “霍洛韦-斯蒂尔经纪商,在艾奇沃路。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
  “关于房屋建筑我也有点考古学的嗜好,"福尔摩斯笑道,“我刚才在猜这座建筑是安妮女王朝的还是乔治朝的。”
  “肯定是乔治朝的。”
  “是的。但我觉得年代还要早一些。没关系,这是很容易问清楚的。好吧,再见吧,加里德布先生,祝你伯明翰之行成功。”
  房产经纪商就在附近,但已下班,我们就回贝克街了。晚饭后福尔摩斯才又回到这个话题上来。
  “咱们这个小问题结束了,"他说。"你自然已经在脑中形成解决方案喽。”
  “我还摸不着头脑。”
  “脑袋是很清楚了,尾巴得等明天再看。你没有注意到广告的特别吗?”
  “我注意到"犁"这个字的拼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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