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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 巴黎圣母院_TXT

_8 维克多·雨果(法)
那个被偷来的孩子,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另一个,四岁的
大胖小子,坐在一张过高的板凳上,双腿悬挂着,下巴只够
得着桌子边,闷声不响。还有一个孩子, 煞有介事的样子,用
手指头把大蜡烛流下来的油脂涂抹在桌上。最后一个,小不
丁点儿,蹲在泥里,整个身子几乎都钻进一口大锅,用瓦片
刮着,其刮擦声可以叫斯特拉迪瓦里乌斯 ②
听了晕死过去。
火堆旁放着一只大桶,桶上坐着一个叫花子:这就是坐
在御座上的花子大王了。
押着格兰古瓦的那三条汉子把他带到酒桶前,狂欢纵饮
的人群一时哑然无声,只有那个小孩仍在刮擦大锅。




② 斯特拉迪瓦里乌斯 (约1644—1737),意大利著名的弦乐器制造家。
邦斯拉德(约1613—1691),法国诗人,为路易十三宫廷和路易十四宫廷
创作了不少芭蕾舞诗剧而一时名声大噪。
格兰古瓦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家伙,快脱掉你的帽子! ①
”三个揪住他的家伙当中有一
个说道。格兰古瓦还没弄明白他说些什么,那人一把就摘去
格兰古瓦头上的帽子。那顶面盔破旧不堪,这倒不假,可是
遮遮太阳,挡挡风雨,还顶不错的。格兰古瓦叹息了一声。
这时,大王从宝座上居高临下对他发话:
“这坏蛋是个啥?”
格兰古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声音,虽然带着威胁而
加重了,却使他想起另一个声音来,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演出
中间用很浓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从而第一个破坏他的圣
迹剧的那个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克洛潘·特鲁伊甫。
克洛潘·特鲁伊甫佩戴着大王的徽记,身上破衣烂衫依
然如故,一件也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烂疮却已不见
了。他手执一根用白皮条绞成的鞭子,就是执棒捕头用来逼
迫群众的那种叫做布列伊的皮鞭。他头上戴着一种从顶上加
圈并收拢的帽子,但很难区分它是儿童防跌的软垫帽呢,还
是王冠,既然两者十分相似。
然而,格兰古瓦认出奇迹宫廷的大王原来就是上午演出
大厅里那个千刀万割的乞丐之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恢复
了一线希望。
“大人……阁下……陛下……”格兰古瓦结结巴巴,声调
越说越高,高到了顶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上升,或者该
如何往下降,终于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① 原文为西班牙语。
“阁下、陛下或者伙计,你爱怎么称呼都可以。不过,得
快点!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为自己辩护!”格兰古瓦揣摩着。“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结结巴巴接着说:“我就是今天上午那个……”
“魔鬼的指甲儿!”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报上你的
名字,坏蛋,别的不要罗嗦!听着!坐在你面前的是三个威
武的君子:我,克洛潘·特鲁伊甫,狄纳之王,丐帮帮主的
传人,黑话王国至高无尚的君主;你看见那边那个头上裹着
一块破布的黄脸膛老头,名叫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利,埃
及和波希米亚大公;还有那个胖子,没听我们说话,正在抚
摸一个骚娘们,是吉约姆·卢梭,加利利皇帝。我们三个人
是你的审判官。你不是黑话中人而潜入黑话王国,侵犯了我
们城邦的特权。你应该受到惩罚,除非你是‘卡蓬’、‘弗朗
—米图’或‘里福德’,用正人君子的黑话来说,就是小偷、
乞丐或流浪汉。你是不是有点像这种人?你辩白吧!说出你
的身份来。”
“唉!”格兰古瓦道。“我没有这种荣幸。我是作者……”
“这就够了!”特鲁伊甫没有让他讲完就插嘴道。“你要被
吊死!正派的市民先生们,这道理是简单不过的了。你们那
里怎么对待我们,我们这里也就怎么对待你们。你们对付流
浪汉的法律,我们也用来对付你们。要是这个法律太狠毒,那
是你们咎由自取。应当不时看一看正人君子在麻索项圈里挣
扎,做出一副鬼脸才好哩。这才算说得过去。来吧,好人儿,
高高兴兴把你身上的破烂衣裳分给这几位小姐吧。我要把你
吊死,让流浪汉们开开心;你再把身上的钱分给他们,让他



们去喝喝酒。要是你还有什么花样儿要做,那边石臼 ①
里有
个非常精致的石头上帝老子,是我们从圣彼得雄牛教堂偷来
的,你可以有四分钟的时间,把你的灵魂去巴结巴结那老头
儿吧。”
这席话真叫人毛发悚然。
“说得绝了,我打赌!克洛潘·特鲁伊甫布道就像教皇那
个圣老头儿一样。”加利利皇帝一边敲破酒罐去垫桌子,一边
喊叫道。
“皇上和王上陛下,”格兰古瓦冷静地说道 (因为不知怎
么样,他又坚定下来了,语气斩钉截铁)。“您们不会想到,我
名叫皮埃尔·格兰古瓦,诗人,今天上午在司法宫大厅上演
的圣迹剧就是我写的。”
“啊!是你呀,大人!”克洛潘说道。“我也在那里,我可
以用上帝的脑袋发誓!好吧,伙计,你说就因为你上午把我
们烦透了,难道就成为今晚你免得被吊死的理由?”
“我恐怕难以脱身吧。”格兰古瓦心想,不过还是再做一
次努力,说道:“我不明白诗人为什么就不能算做流浪汉!要
说流浪汉,伊索就是一个;乞丐,荷马就是一个;小偷,墨
尔库里 ②
就是一个……”
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看你是想用魔语来糊弄我
们。他妈的!干脆就把你吊死吧,别这样装蒜啦!”




② 墨尔库里:古罗马神话中众神使者,司掌商业并庇护旅客。他并不是
“小偷”。
石臼实际上是石头神龛,这是表示蔑视。
“对不起,狄纳国王陛下,”格兰古瓦反驳道,他是寸土
必争了。“这倒是值得的……请稍候片刻!……听我说……您
总不至于不听我申辨就判我死刑吧……”
其实,他可怜的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声淹没了。那个小男
孩也更加起劲地刮着大锅。不但如此,最要命的是一个老太
婆刚在那烈火熊熊的三脚架上放上一只盛满油脂的煎锅,被
火一烧,噼啪直响,就像是一群孩子跟在一个戴假面具的后
面吵吵嚷嚷。
这时候,克洛潘·特鲁伊甫看上去好像在同埃及大公和
加利利皇帝—— 他已经完全醉了—— 商量着什么。接着,他
厉声喝道:“静一静!”然而,大锅和煎锅并不买他的账,继
续它们的二重唱,他一下子跳下大桶,狠狠踢了大锅一脚,只
见大锅连同小孩滚出十步开外,又一脚把煎锅踢翻,油全泼
在火堆上了。然后,他又神情庄重地登上宝座,全然不理会
那孩子抽抽噎噎的哭声,那老太婆嘟嘟哝哝的埋怨声:她的
晚饭已化成漂亮的白烟。
特鲁伊甫打了个手势,大公,皇帝,还有那些穷凶极恶
的帮凶,以及那班伪善的家伙,都走了过来,在他周围排成
马蹄形半圈,格兰古瓦一直被粗暴地牢牢扭住,成了这马蹄
形的中心。这是半圈破衣烂衫,半圈假金银首饰,半圈叉子
和斧头,半圈散发着酒气的大腿,半圈肥胖的赤膊,半圈污
秽、憔悴和痴呆的面孔。在这个乞丐圆桌会议的正中,克洛
潘·特鲁伊甫俨若元老院的议长、贵族院的君主、红衣主教
会议推选的教皇,坐在那高高的酒桶上,居高临下,发号施
令,那神气真难以言状,傲慢,暴躁,凶残,眼珠子骨碌碌



直转,野人的面容弥补了无赖汉种族那种猪狗般的特征,堪
称是群猪嘴筒中间的猪头—— 高出一筹。
“给我听着,”他一边用长满茧子的手抚摸着畸形的下巴
颏,一边对格兰古瓦说道。“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把你吊死。
这倒不假,看样子你讨厌这样做,那是简单不过的了,你们
这般市民,对吊死这种做法不怎么习惯,总是把这事想得太
玄乎。其实,我们并不恨你。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暂时脱身。你
愿意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吗?”
格兰古瓦本来看见自己性命难保,开始放弃努力了,现
在突然听到这个建议,其效果是可以想见的。他拼命抓住不
放,应道:
“当然,愿意之至!”
“你同意加入这个明火执仗的好汉帮?”克洛潘又问。
“千真万确,加入好汉帮。”格兰古瓦应道。
“您承认自己是自由市民的一员?”狄纳王再问道。
“自由市民的一员。”
“黑话王国的庶民? ”
“黑话王国的庶民。”
“流浪汉?”
“流浪汉。”
“全身心的?”
“全身心的。”
“我得告诉你,就是这样,你还得被吊死。”大王接着又
说。
“活见鬼!”诗人道。



“不过呀,”坚定不移的克洛潘继续说下去。“要晚一些才
把你吊死,要搞得隆重一些,由好心肠的巴黎城出钱,把你
吊在漂亮的石头绞刑架上,并由正派人来执刑。这也算是一
种安慰,可以死得瞑目。”
“但愿如你所言。”格兰古瓦答道。
“还有其他一些好处哩。作为自由市民,你无须付苛捐杂
税,什么清除污泥捐、救贫民捐、灯笼税,而巴黎一般市民
都必须缴纳的。”
“但愿如此。”诗人说道。“我同意。我就当流浪汉,黑话
人,自由市民,好汉帮的好汉,您说什么就当什么。其实我
早就是了,狄纳王大人,因为我是哲学家;哲学中包含一切,
一切人都包含在哲学中 ①
,如您所知。”
狄纳王皱了一下眉头。
“朋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乱弹琴,说的是匈牙利犹
太人的什么黑话吧?我可不是希伯来人。做强盗,用不着是
犹太人。我甚至不再偷窃了,这种玩艺儿不过瘾了,现在我
杀人。割喉管,干;割钱袋,不干。”
他越说越生气,这简短的一席话也就越说得断断续续,格
兰古瓦好不容易才插进去表示歉意:“请宽恕,陛下。这不是
希伯来语,而是拉丁语。”
“给我听着,”克洛潘勃然大怒,说道。“我不是犹太人,
我要叫人把你吊死,犹太人肚皮!还有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犹



① 原文为拉丁文。
大,那个卖假货的小矮子,我巴不得有一天能看到他像一枚
假币似地被钉在柜台上,他本来就是一枚假钱嘛!”
他边说,边指着那个满脸胡子的小个子匈牙利犹太人,也
就是原先对格兰古瓦说行行好吧的那个人;他不懂得其他语
言,只有惊慌地看着狄纳王把满腹怒气都泼到他身上。
末了,克洛潘陛下终于息怒了,又对我们的诗人说:
“坏蛋!你到底愿不愿当流浪汉?”
“当然愿意。”诗人回答。
“光是愿意还不行。”性情粗暴的克洛潘又说。“善良的愿
望,并不能给汤里增加一片洋葱,只有进天堂才有点好处;然
而,天堂和黑话帮是两码事。想要被接纳入黑话帮,你必须
证明你有点出息才行,所以你得去掏模拟人的钱包。”
“您要我掏什么都行。”格兰古瓦说道。
克洛潘一挥手,几个黑话人遂离开了圆圈,不一会儿又
回来了,搬来两根木桩,下端装着两把屋架状的刮刀,可以
很容易使木桩站在地上。两根木桩的顶端,架着一根横梁,就
这样,一个可以移动的、漂亮非凡的绞刑架便做成了。格兰
古瓦看见转瞬间一个绞刑架就竖立在他面前,不由感到心满
意足。一切齐备,连绞索都不缺,它正在横梁下面以婀娜的
身姿晃来晃去。
“他们到底要怎么样?”格兰古瓦心里有点纳闷,反问自
己道。恰好在这当儿听见一阵铃响,他也不着急了。原来那
班无赖搬来一个假人,索子往假人的脖子一套,就把它吊起
来。这假人类似吓唬鸟儿的稻草人,穿着红衣裳,身上挂满



大小铃铛,足以给三十匹卡斯蒂利亚 ①
骡子披挂的了。这千
百只铃铛随着绳索的晃动,轻轻响了一会儿,随后渐渐低下
去,最后无声无息了。与此同时,随着取代了滴漏计和沙时
计的钟摆的运动规律,那个假人也静止不动了。
这时候,克洛潘指着假脚下的一只摇晃的旧凳子,对格
兰古瓦说:“站上去!”
“天杀的!”格兰古瓦表示异议。“我会折断脖子的。您的
那只板凳的脚就像马尔西雅 ②
六八诗行一样跛,一行是六韵
脚,另一行是八韵脚。”
“快上去!”克洛潘又说。
格兰古瓦往板凳上一站,脑袋和胳膊摇摇晃晃,好不容
易才站稳了。
“现在,你把右脚勾住左腿,踮起左脚站直!”狄纳王接
着说。
“陛下,您这不是存心叫我折臂断腿吗?”格兰古瓦叫道。
克洛潘摇了摇头,说道:
“听着,朋友,你说的太多了。三言两语就可以给你说清
楚的。你踮起脚跟站直,照我说的那样去做;这样你可以够
得着假人的口袋;你就伸手去掏,设法从他衣兜里掏出一只
钱包。你这一切办成了而不听到铃响,那就好了,你就成为
流浪汉。我们今后只要揍你八天就行了。”




② 马尔西雅 (43—104),拉丁诗人。六八诗格是长短句相间的“跛韵”。
卡斯蒂利亚是西班牙中部的一个地区名。西班牙人喜欢赶骡子,骡子身
上挂着许多铃铛。
“上帝肚子呀!要是我不当心,把铃铛碰响了怎么办?”格
兰古瓦问道。
“那你得被吊死。明白了吗?”
“一点也不明白。”格兰古瓦应道。
“再讲给你听一遍。你要掏假人的口袋,取出他的钱包来;
这样做只要有一声铃响,你就得被吊死。这下子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然后呢?”格兰古瓦应道。
“你要是手段高明把钱包拿掉,而大伙没有听到铃响,那
你就是流浪汉,但你要连续挨揍八天。现在,可听明白了没
有?”
“不,陛下,我又糊涂了。这样做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一
种情况是被吊死,另种情况是挨打……”
“还有成为流浪汉呐?!”克洛潘接着说。“当流浪汉,难
道这也算不上什么?我们要揍你,那是为了你好,让你经得
起打。”
“不胜感谢。”诗人回答。
“行了,快点。”大王边说边用脚踩着酒桶,发出大鼓般
的响声。“快掏吧,掏完就了结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
我听见一声铃响,那就该你去代替假人罗。”
听到克洛潘这些话,黑话帮全鼓掌喝彩,遂走过去围着
绞刑架站成一圈,发出一种冷酷凶残的笑声,格兰古瓦一下
子恍然大悟:是他让他们这样开心的,这不能不对他们的一
切都害怕起来了。因此,他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只能存着
一分侥幸,指望自己在被迫去干这种可怕勾当中能马到成功。
他横下心来,决定冒死一试,当然难免先对他要偷的那个假



人热诚祈祷一番,也许它比这班流氓无赖容易受感动些。那
无数的铃铛连同它们的小铜舌,在他看来像是无数蝰蛇张开
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咬人,准备发出嘶嘶的响声。
“哦!”他悄悄说道。“我的生命难道果真取决这些铃铛当
中任何一只轻微的颤动吗!”他合起双掌,默默祷告:“呵!小
铃铛呀小铃铛,千万别响;小铃铛呀小铃铛,千万别晃;小
铃铛呀小铃铛,千万别抖!”
他不想就此待毙,试图再做一次努力来左右特鲁伊甫,随
即说道:
“万一突然刮一阵风呢?”
“照样要把你吊死。”克洛潘毫不犹豫地应道。
眼看既无退路,又没有缓刑,搪塞又搪塞不了,遂毅然
决然把心一横,抬起右脚勾住左脚,踮起左脚,挺直身子,伸
出一只胳膊;可是,正当他的手碰着假人时,只有一只脚支
撑着的身体,在那只只有三条腿的小凳子上晃动了一下;他
不由自主地想把假人拽住,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结果重重地
一头栽倒在地上;同时,假人经不起他的手一推,先旋转了
一圈,随后在两边绞刑柱中间威严地晃来晃去,身上千百只
铃铛也就催魂索命似地响了起来,格兰古瓦完全被震昏了。
“晦气!”他喊着摔下来,趴在地上像死了似的。
然而,他听见头顶上可怕的群铃齐鸣,听见流浪汉们魔
鬼般的狂笑声,还听见特鲁伊甫的声音:“给我把这兔崽子拉
起来,狠狠把他吊上去!”
格兰古瓦站了起来。大伙已经解下了假人,好给他腾出
位置来。



黑话帮一伙人逼着他站到小凳子上。克洛潘走过来,把
绞索往他脖子上一套,拍拍他的肩膀说:“永别了,朋友!哪
怕你肚里的鬼点子跟教皇一样多,现在再也休想溜掉啦。”
格兰古瓦要喊饶命,但这话到嘴边卡住了。他举目环视
四周,一丁点儿希望也没有:大家都在大笑。
“星星贝尔维尼!”狄纳国王喊着一个大块头的流浪汉,他
应声出班。“你爬上横梁去。”
贝尔维尼身手敏捷,一下子就爬了上去。过了一会儿,格
兰古瓦举目一望,只见他蹲在他头顶上的横梁上把他吓得魂
不附体。
“现在,”克洛潘·特鲁伊甫接着说道。“我一拍手,红脸
安德里,你就用膝盖把小凳子拱倒;弗朗索瓦·尚特—普吕
纳,你就抱住这坏蛋的脚往下攥;还有你,贝尔维尼,你就
扑到他的肩膀上;你们三个人要同时行动,听清楚了?”
格兰古瓦不由一阵哆嗦。
“准备好了吗?”克洛潘·特鲁伊甫问三个黑话帮伙计说;
这三人正准备向格兰古瓦猛冲过去,就好像三只蜘蛛扑向网
上的一只苍蝇。这可怜的受刑者还得可怕地等待一阵子,这
时克洛潘正不慌不忙用脚尖踢踢火堆里没有烧着的枝蔓。“好
了没有?”他又问,并张开双手,准备击掌。再过一秒,就一
了百了罗。
但是克洛潘停住了,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一
等!我倒忘了!……我们要吊死一个男人,总得先问一问有
哪个娘儿要他,这是我们的惯例。—— 伙计,这是你最后的
机会了。要么你就娶女乞丐,要么就娶绞索。”



吉卜赛人这条法律,看官也许会觉得千奇百怪,其实,今
天依然原原本本被记载在古老的英国宗教法典里。诸位可参
阅《柏林顿的注疏》一书。
格兰古瓦松了一口气。这是半个钟头以来第二次死里逃
生了。因此,他不敢过分相信了。
“噢,喂!”克洛潘重新登上他的宝座,喊道。“喂!女人
们,娘儿们,你们当中不论是女巫或是女巫的母猫,有哪个
骚货要这个淫棍?科莱特·夏萝娜!伊丽莎白·特露琬!西
蒙娜·若杜伊娜!玛丽·皮埃德布!托娜·隆格!贝拉德·
法努埃尔!米歇勒·日娜伊!克洛德·隆日—奥蕾伊!马杜
琳·吉萝鲁!喂!伊莎博·蒂埃丽! ①
你们过来看呀!白送你
们一个汉子!谁要?”
格兰古瓦正在丧魂落魄之中,那模样儿大概是不会吊人
胃口的。这些女叫花子对这提亲显得无动于衷,那不幸的人
儿只听见她们应道:“不要!不要!吊死他!我们大家都可以
乐一乐!”
不过,也有三个从人群中走过来嗅一嗅他。第一位是个
四方脸的胖妞,仔细察看了哲学家身上那件寒伧的上衣。这
上衣已经百孔千疮,窟窿比炒栗子的大勺还多。姑娘做了一
个鬼脸,嘀咕道:“破旧布条!”接着对格兰古瓦说:“看看你
的斗篷,好吗?”



① 这些女人的名字,利用谐音或利用双词拼凑而成,含有粗俗、猥亵的意
思。如“三只手”科莱特,“空窟窿”伊丽莎白,“直立脚”玛丽,“长腿”托娜,
“啃耳朵”克洛德等等。
“丢了。”格兰古瓦应道。
“你的帽子呢?”
“人家拿走了。”
“你的鞋子呢?”
“快没鞋底了。”
“你的钱包呢?”
“唉!”格兰古瓦吱吱唔唔应道。“我身无分文呐。”
“那你就让吊死,道谢吧!”女叫花子回嘴说,掉头走了。
第二个又老又黑,满脸皱纹,丑恶不堪,即使在这奇迹
宫廷里也丑得出众。她围着格兰古瓦转来转去,把他吓得身
子像筛糠似的,生怕她要了他。不过,她低声说道:“他太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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