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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全)

_2 九鹭非香(当代)
她忘了,尔笙此时还未满十四……
第二天早上清醒时,尔笙显然对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了印象,当她看见自己身边睡的是霁灵,而身上还绑了三圈绳子时面色刷的一白:“长渊呢?长渊呢?仙子姑娘,为什么绑着我?长渊走了么?”
霁灵揉了揉眼,也醒了过来,淡淡的望了她一眼:“清醒了?”言罢,在绳子上轻轻一弹,捆妖索便解开了。
尔笙忙不迭的往外跑,一路直奔长渊的房间。推开门,看见床上还有个鼓鼓的人影,尔笙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蹭着被子不放手。
长渊一看见尔笙,张口便将自己昨天就琢磨着要说的话对尔笙说了一遍。尔笙听罢,严肃的点了点头,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称自己为姑奶奶了。长渊拍了拍尔笙的头,表情很是欣慰。
以至于霁灵领着三个仙长一进来便瞅见了这么温馨的一副画面。
打扰人家温存,让清心寡欲的道士们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好几次,才进屋坐定,谈到正事上面。
当尔笙听到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是怔愣了许久,她道:“我确实听到有人在叫我,一直叫我做事,但是,我以为我在做梦。我记得我看见的明明就是一片荒郊野岭……”
霁灵眼中精光一闪:“何人叫你?叫你做何事?”
“我不知道是谁。”尔笙表情很困惑,“是个男子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一直叫我往北走,到村子后的树林里去。”
“什么村子?”
“就是我的村子,去树林里找一个叫回龙谷的地方。”
长渊一怔:“回龙谷?”
尔笙点了点头:“他一直叫我去。”
众人默了一会儿,霁灵忽然道:“上古传言回龙谷乃神龙龙冢,遍野长满了不死草,食之能长生不死。”
长渊淡淡望了霁灵一眼:“那里没有这种东西。”
旁边一个仙长奇怪道:“上古传说皆不可考,你如何确信那里没有?”
长渊不再说话,霁灵接着问:“你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没与我们说的?”
尔笙回头望了长渊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尔笙才把右手伸出去,给霁灵看:“昨天,你们来之前,我炸掉了一个僵尸的脑袋,本来也没事,就是下午的时候突然长出这些黑色的东西来了。”
四人围了上来,将尔笙的手仔细看了一番,其中一个问:“你炸掉了一个僵尸的脑袋?”似是很不可置信。
其实不怪人家惊异。僵尸的力气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大上三倍,没有修过仙的半大的女娃娃又如何打得过那些怪物。
他的语气让尔笙微恼,抢着道:“长渊教过我法术!如果不是有两只同时找上我,我会很厉害!”
那人瞟了长渊一眼,他知道长渊一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当下便不再质疑什么。
霁灵仔细的看了许久,终是皱眉道:“我修仙如此多年,确实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另外两人也直称奇怪。
最后,却是床上传来一个声音道:“是蛊虫。”
几个仙长都是一愣,随即又围着尔笙的手一阵细细打量:“这便是古仙书里面提到的蛊虫么?是有点相像,可是现今蛊虫已经甚少在世间出现了,唯有南疆越王手中似还养了几条。”
霁灵看了一阵,问长渊:“如何确认?”
“蛊,能乱人神智,控人躯体。以外物触摸之,能察觉其在皮肉之下微微蠕动,给宿主带来疼痛不适之感。”一个仙长将信将疑的轻轻摸了摸尔笙手中那块黑色的地方,尔笙果然立即颤了颤。长渊道,“不可多碰。蛊虫为避免被轻易挑出,多半会往体内深处跑,让人难以察觉。尔笙说她没被僵尸咬过,只是炸了一个僵尸的脑袋,或许此蛊曾栖息于那僵尸的脑中,而后钻入了尔笙的手心。我猜测,这次所谓的疫病,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将蛊种在人身上,控制他们,令其为之效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还是霁灵最先反应过来:“你确定事实如此?”
“只是猜测。”长渊道,“捉只僵尸来,破开头颅一看便知。”
霁灵对一个仙长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即走了出去。霁灵接着问道:“依你所说,蛊虫应当在进入宿主身体的那一刻便往宿主身体内处爬,那她这个为何还停留在表皮之下?”
长渊摇了摇头,说不知。尔笙却忽然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因为姑奶……我是吃虫子长大的!这蛊虫不也是虫么,它肯定是怕在爬去我脑子里的时候被我一吸,嚼来吃了!哈哈!”
霁灵与其他两位仙长皆微微抽动了下唇角,长渊却严肃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另外三人顿时觉得更加无力了。
尔笙欢欣鼓舞的跳了起来:“那也就是说,这个虫子一直停留在我的手心,被挑出来后我就不会变成僵尸咯?不会变成僵尸就不会被杀掉咯!那我还可以一直跟着长渊,哈哈!”笑了一会儿,尔笙又顿住,“不对啊,如果我没变成僵尸,那我听见的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长渊道:“蛊虫入体,幕后者定是向蛊虫下达命令以此来控制‘僵尸’的行动,能听见他的声音许是因为蛊虫在你体内,而你没被控制大概是这蛊虫没有爬到你身体内处。”
尔笙了然,心中又冒出一阵怒火:“这龟孙子的虫,害我郁闷了一整天,看我不把你挑出来捏碎了吃掉。”
“不可。”霁灵伸手拦住尔笙,表情凝肃,“若此僵尸之难真如这位……长渊公子所说的话,那么这幕后之人必定有更骇人的野心。此时你听见的话,其他僵尸必定也听见同样的话。我们正好可以从他的命令中推断出那人身份是什么,他到底又想要做什么,由此来做出对策。”
尔笙眨巴着眼呆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霁灵也看着尔笙眨巴了一会儿眼,那声一直憋在胸口的气终于长叹而出,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头一次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产生了怀疑:“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他们想让你帮忙。”长渊翻译道,“把放蛊虫出来的人捉住,斩草除根。”
尔笙再度了然,兴奋的睁大了眼:“让我帮忙吗?我可以帮到仙人们一起杀掉大坏蛋么?怎么帮,你们说。”
霁灵立即道:“乖乖坐在房间里,把你听到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好,没问题。还有呢?”
“没了。”霁灵转头吩咐另一个仙长:“将仙尊给我们求助用的符纸拿出来烧了,告知仙尊我们这里的情况。”
那人为难的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毕竟我们下山历练……”
“若是不知道此次僵尸之难有幕后的人在操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求助的。但是……若我想的没错,这些僵尸要去寻传说中的回龙谷定是为了那里的不死仙草。若是让僵尸吃了那种东西,不死不灭,你认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们的对手?而操纵这些僵尸的幕后之人,手中无疑是有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你再想想,要这么庞大强悍的一只军队,他的野心是什么?”
那仙长听出了一身冷汗:“我这就去告知仙尊。”
等那人出去之后,霁灵转过身来对长渊作了个揖,道:“多谢长渊公子告知我们此间线索。可是蛊虫此物已有数百年不曾现世,公子又是如何知晓此物?”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看了看尔笙,此时尔笙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司命,司万物命格,自然通晓万物特性,她曾笑着与长渊说,每个被安排的人的命格里面总要出现一两件稀奇的东西,这样才会拥有刺激的人生。以至于现在的长渊普通的常识不知道几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底是明白不少。
霁灵点了点头,也没在多问,吩咐另一个仙长好生陪着尔笙,将她所说的话都好好记下,如果她体内的蛊虫做怪,就挑出来封印住。言罢,也出了门去。
☆、第六章.打不过就跑
  白日,一切皆无异常,镇外的僵尸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尔笙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没听见动静,渐渐的有些躁动起来,在那个仙长的眼皮底下磨磨蹭蹭的挨到了长渊身边,转过去转过来就想蹭上长渊的床。
长渊见她眼珠子转了两转,心中便明了她的想法了,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尔笙若想睡,便来这里躺下。”
“好!”只见尔笙身型一闪,眨眼间便在长渊身边躺好,将被子一捂,蹭着长渊的手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长渊想,左右昨夜已经睡过一次了,多睡几次也没多大关系,尔笙既然喜欢由着她便好。
尔笙却想的是,阿娘说过,和相公一起睡过就会有孩子,她现在应当趁着长渊不能反抗的时候将他“睡”了,日后怀上了长渊的孩子,他就是她的人了。
一旁的仙长瞪大了眼,尔笙立即振振有辞的解释道:“我没什么其他想法的!只是昨天我是躺在这里听见的那个声音,或许今天我也要躺在这里才能听见。”
仙长撇了撇嘴,无奈道:“我一个修道之人,难道还能扰了你们小夫妻的兴趣不成……”他脸微微一红,“你们,你们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干,我只是负责记录你听到的话,只是……别太过分了,那样……我会很为难。”
尔笙想了半天,着实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令这个仙长为难,她顶多能让长渊为难为难。
想不通,她便不再想,抱着长渊慢慢闭上了眼。
尔笙是在一声长叹中被惊醒的。此时已近黄昏,她睁开眼立即大叫道:“他说话了!他说话了!”
吓得在一旁微有些瞌睡的仙人浑身一震,立即临空捉出一只笔,准备在手上记录:“说什么?”一旁闭目养神的长渊也缓缓睁开了眼,望向尔笙。
尔笙凝神,仔细听着那人言语,不一会儿便学着那人的腔调一字一句的吐着:“无方竟敢乱我大事,今日子时,我将破开无方结界,你们入镇后将其剥皮拆骨,吞食入腹,不留一个活口。”
仙长脸色一变,立即奔出门外。
尔笙脑海中的声音又响了几次,最后终于挺了下来。
她转头看长渊:“长渊,今天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我脑袋不痛了,也不难受了。”
“嗯。”长渊淡淡应了一声,默默的将自己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收了回去。
“那人说要吃掉我们?哼,烂虫子才会被吃掉,有仙人们护着我们,才不怕大妖怪呢。”
长渊皱了皱眉:“此次这些人或许都自身难保。僵尸受操控,但并不会法术,若要破开这圈禁之术,唯有依靠比这里的仙人们更厉害的法力,若是此结界被破开,只能是那幕后之人亲自动手,且那人不好应付。”
尔笙愣了一番,终是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突然问:“长渊,那大妖怪打过来的时候你能跑吗?要是不能跑,尔笙就下去多吃两碗饭,到时候背你。”
听罢这话,本有些沉凝的黑眸微微一软,长渊摸了摸尔笙额前的细发:“你不用担心这些,人世争端奈何不住我,也奈何不住你。只是要救这里的人有些困难。”
“仙长们要和大妖怪打架,打得赢么?”
长渊摇头:“难。”
“那就抓紧时间跑啊!”尔笙急道,“打不赢还拼什么拼。难不成都学了村里夫子的那一套傻学问,成了榆木脑袋?”
长渊倏地眸色一亮:“尔笙聪明。且去帮我将霁灵叫来,说我已有了退敌之法。”
尔笙找到霁灵的时候,她正忙着指挥仙人们在结界上施加灵力,以求令结界更加坚固,尔笙将长渊的话告诉她之后,霁灵神色为之一振,立即赶回了客栈。
尔笙却站在大街上看着天空中印着黄昏光晕的蓝色结界发呆。村子里的夫子,鼻涕刘兄弟,还有隔壁朱家老二和朱家嫂子都莫名其妙的死掉了,村子也被仙人们一把火烧了,没有人跑出来,如果仙人们能来早一点多好啊。
这镇子里,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家家屋门紧闭,窗户都关得死死的,没一个人出来帮仙人们的忙。她想,如果在她的村子,村民们一定不会这样。
她突然可耻的觉得,她好像有点怀念夫子唠唠叨叨讲忠信礼义的声音了。
“小脏孩儿!干嘛呢你?天上掉钱了?”略带戏弄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大力拍在尔笙的肩上。尔笙回头一看,却是那日驮着长渊回来的无方弟子,辰渚。
尔笙挠了挠头,那一掌拍得她肩疼,依着她往日的作风早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了,但是人家是救过她的仙人,尔笙便硬生生将自己唾弃他的冲动忍了下去,琢磨着是不是该行个礼什么的。
但没等她想清楚,对方又是一拳砸在了她肩头上,哈哈笑道:“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嘛!昨天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辰渚凑过头,挨近尔笙的耳边说,“其实我早就觉得霁灵师叔没长胸了!不看她的脸,说她是个男人谁不信啊!哈哈!”他退开的时候,又拍了拍尔笙的肩:“小脏孩儿,真有你的!多可惜昨天我没亲眼看见她的脸色啊!”
这三番两次的拍打,惹怒了尔笙,她揪住辰渚的头发,不多,也就十来根,紧紧拽住用力一扯,连着人家的头皮一起给揭下来。
辰渚痛极大怒,捂住头皮喝骂道:“你疯了!”
尔笙也捂着肩叫:“你才疯了!你捶得我骨头都要碎了!”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不经打!两拳就叫痛!”
“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经拔呀,这才几根毛,拔得你这么痛?”
辰渚说不过她,只有气呼呼的瞪了她半晌。尔笙高傲的一仰头,面带挑衅。辰渚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对方又是个没修过仙的小孩,他怎能被她唬住,当下抡了拳头便要揍尔笙。
尔笙经过多年的“沙场”历练,此时瞬间便明了辰渚的意图,大声道:“你敢揍我,我就把你刚才说的话讲给霁灵姑娘听!”
辰渚一愣神,尔笙对他吐了个舌头,转身就跑。留辰渚在原地气得面色发青。
回到客栈,霁灵已经与长渊谈妥。尔笙推门进去时恰好撞见霁灵出门。
霁灵道:“尔笙你将东西收收,我们现在便走。”
不等尔笙问清楚,霁灵已经走远了。
“长渊,霁灵姑娘让我们走哪儿去?”
“去你长大的那个村子后面的树林。”长渊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宁静,“尔笙,到时候帮我捉点虫子来吃。”
尔笙长大的树林位于镇子的北方,僵尸们却是从镇子南方来的。之前虽已经有僵尸到过尔笙的村子,但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现在往北方撤退虽是逃避之举,但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好办法。
今夜子时无方仙尊定是赶不来的,但是若能将时间拖到一天以后,待无方的长老与仙尊到了,这些僵尸与那法力高强的幕后之人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毕竟无方的尊者已经有快五百岁了,法力高深,当今世上鲜有敌手,若是连他也对付不了这幕后之人……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镇上的结界留着,以便为他们逃走争取更多的时间。
尔笙虽然不知道霁灵做出这个决定的背后有多少仔细的考量,但是在她看来,打不赢就跑这个举动无疑是万分正确的。所以她乖乖的将包袱收拾了,等着霁灵派个人来将长渊背着走。
但是当尔笙看见来背长渊的人时,黑了脸。
对方也很是不情愿:“我不背。”
“不要他背。”
两人互瞪了对方一眼,又哼的别开了头。待霁灵冷冷的“嗯?”了一声之后,两人都垂下头没了意见。
回到村子,看见村中的景象那一刻,尔笙突然觉得腿一软,差点摔倒。知道村子被毁了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父母在镇上去赶集,被纷涌的人流踩踏而死,她笑着说知道了,然后继续漫山遍野的乱跑,无拘无束的玩。等有一天,她和村头的小胖娃打架,他家大人来将他拖走带回家吃饭。尔笙回头一望,自己的父母没来,她这才意识到,父母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她才懂得,死就是永远也见不到的意思。
原来村子毁了,就是真的毁了。带着她的过去,死掉了。
忽然有之手在后背轻轻托了她一下,尔笙回头一望,辰渚别扭的转过头:“现在,保命要紧,回头我们可帮你给这村里的人立块碑,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
尔笙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往树林里走。额头上微微一暖,尔笙听见长渊沉稳的嗓音:“勿需执着,这人世,总是有生有死。”
尔笙鼻尖微微一酸涩:“那尔笙身边的人都会走么?大家到最后都是一个人活着么?长渊也要走么?”尔笙呆了呆,忽然又道,“长渊不能走!你不能扔下我!”
“好。”
☆、第七章.南疆之主
进得树林,天色已暗,尔笙举着火把忙着四处给长渊捉虫子。长渊来者不拒,吃得不亦乐乎。
辰渚一手扶着长渊,一手握着火把,将长渊在他身边一口吞掉一只虫子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恶心得直泛胃酸,心道这两人言词无礼行为古怪,定是脑子出了毛病,他不应当和他们在多打交道,省得以后也变成了这样,多么恐怖!
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树林深处,有的仙人们送镇上的镇民继续往北走,而有的则留下来在树林中再设了一个结界,以防止僵尸进入树林,找到传说中的“回龙谷”。
尔笙因为一路上东跑西跑的帮长渊捉虫,耽误了行程,三人走走停停,钓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才行至小潭边。
辰渚心急,但不想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咬着牙没有催。尔笙全副心神的放在怎么让长渊吃饱肚子上,也不去管前面的人去了哪里。长渊更是不急,神色泰然。
“长渊要喝水么?”尔笙指着那汪印着星光的潭水道,“这里的水十分甘甜,比村子里的井水好喝多了。你吃了那么多肉,得解解腻。”
辰渚望了望前面渐行渐远的大队火光,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待会儿喝吧,这野外的水吃了拉肚子可怎么办。”
“才不会!”尔笙一听辰渚说话心中就反感,脖子一伸便要与他争论,长渊的眸色却落在那汪深潭中久久不曾挪开,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尔笙,将那潭中之水取些来我看看。”
尔笙对辰渚吐了个舌头,小声骂了句胆小鬼,便乖乖的跑去取水了。
辰渚遥遥的望了眼远处几乎快消失的火光,心中焦急更甚。适时后脊忽觉一股阴风吹来,他扭过脖子往后一望,只听树叶沙沙的响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未知,让他觉得随时有东西会突然蹿出来一样。
“小脏孩儿!你快点!”
“知道了。”
尔笙用竹筒盛了水,跑回来递给长渊。
长渊将水盯着看了半晌,却不喝,只是眸中的神色在火光的照印下变得越发的明亮:“竟是真的在这儿。难怪此处灵气氤氲。”他细声呢喃,“人世多变,也不知此处几变沧海几变桑田……”
他这话说得小声,连贴得他这么近的辰渚都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有声声催促:“快喝啊,要来了水,光看着做甚!能长出花来?”
“不许对长渊凶!”尔笙撸了袖子要打辰渚。
忽然林间的凉风一断,三人只闻一股腥臭之气弥漫开来,令人恶心欲呕。
辰渚立时警惕起来,眼神迅速往林间一扫。长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东南方向。”辰渚的目光才转过去,只觉手肘被人猛的一击,火把脱手而出,掉入那方潭水之中,熄灭了光芒,接着他腹部被狠狠揍了一拳,打得他径直飞出去三丈,撞断了一棵树,狼狈的落入草丛之中。长渊自然也没有幸免,与辰渚一同掉入那处断木丛中,没了声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尔笙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辰渚和长渊为何会突然飞出去。她握着火把,呆怔的站了一会儿,惊骇的转过头,慢慢将袭击两人的人看清楚了。
一个巨大的僵尸。这个僵尸与别的僵尸不同,他的皮肤不曾溃烂,看上去如常人一般,只是在胸腹处被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尔笙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胸腹里面爬满了粘腻的黑色虫子,不停的蠕动翻滚。
尔笙手心里的虫子开始躁动起来,似要冲破她的肌肤跳出来。
“龟孙子的……”尔笙失神呢喃,“这种虫吃了能长这么大个儿,得亏霁灵姑娘拦住了没让我吃。否则以后我与长渊睡一起,非压死他不可。”
“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自巨大的僵尸背后传出来,“这倒是奇事,你身中带蛊,却还能神智清明。”
尔笙探头一看,自那巨大的僵尸身后缓缓走出一个华服男子,看年岁约莫有四十上下,气度雍容,像是王公贵族,但那双眼却显得过于阴鸷。
“你是谁?”
“本王乃是南疆之主,越王。”他盯着尔笙笑了笑:“你这小丫头想必定是有什么地方天赋异禀,待本王尝尝便知。”
尝尝……
“是要……吃了我的意思么?”
对方好笑的点头,尔笙了然,心中默念长渊之前教她的防身的术法口诀。
越王见尔笙不动,以为她被吓呆了,拍了拍那巨型僵尸的背,示意其上前将尔笙捉住。
还有两步、一步……尔笙抬头,道:“我喜欢吃虫子,但是不喜欢被虫子吃。”她对着僵尸的胸腔抬起手,一阵金光径直穿透他的胸口,一如那天爆掉那僵尸的脑袋一样。巨型僵尸嘶声厉吼,震得尔笙头痛,他胸腔中的虫子蠕动的速度变得极快,尔笙只觉掌心微疼,收回手一看竟是将那藏在手心里的虫生生吸了出去。
她趁着僵尸还在混乱之际扔了火把,转身便向着辰渚摔入那断木丛中跑。
“呵,小丫头有点胆识。”越王一声冷笑,身型一闪,跃至尔笙身前,抱着手打量着她。
火把的橙色的焰在身后跳跃,尔笙脑子里闪过许多主意,最后她果断的将头一埋啪叽跪在地上,乖乖的磕了三个响头,抱头痛哭:“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尔笙自幼孤苦身上没长几斤肉,不好吃的!而且……而且我几日都没洗澡了,最近又便秘,肚子里全是脏东西,不好吃!”
越王依旧意味不明的笑着:“不碍事,我有怪癖,就爱脏东西。”
尔笙浑身一颤,糊了满脸鼻涕眼泪的将越王望着,他伸出手,放在尔笙的头顶:“这样的眼神倒叫本王看得舒心。”他掌心慢慢变得灼热似要烧掉尔笙的头发,“本王最喜见着别人绝望的眼神。”
他收紧手指,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尔笙以为她会就此死掉。
等到空中一道凌厉的白光划过,头顶的疼痛骤然离去,尔笙仍在恍神。
“呵,无方小徒,竟如此不自量力敢坏本王大事。”越王避过远处射来的这一击,冷眼望着远处急速奔来的霁灵等人。
原来是霁灵他们发现了后面的异常,转身返回,这才将尔笙在生死关头救下。一位仙长将尔笙扶至旁边。霁灵大喝一声“列阵”那仙长又忙加入了战局。
“哈哈!有趣有趣,想来无方仙山定是门内无人,竟想靠着你这几个黄毛小儿对付本王。”越王拍了拍手,眸中的光倏地变得血腥而嗜杀,“那本王便拿着你们的尸体让那高高在上的无方仙尊哭一场好了。”
“放肆!”霁灵一声厉喝,生了怒意,一剑便向他刺去。越王轻而易举的避过,随手一挥,指尖弹在霁灵的剑刃之上,剑身顿时巨震,霁灵险些把握不住。越王一声高喝,唤醒了被尔笙攻击后便一直呆在旁边的巨型僵尸。它众仙人不备,举拳乱挥,有两人被那僵尸击中,破了阵型。
越王狂妄一笑,浑身邪气荡出,震得在场的仙人皆不能起身,他低头看向脚下的霁灵,劈手砍下。霁灵后背受击,一口鲜血吐出,几近昏迷。
尔笙此时终是缓过神来,见此变故,捡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冲越王狠狠砸去:“龟孙子的混蛋!叫你欺负人!你去死!”
区区石块又如何能对他造成伤害,倒是让他眼中的血色又重了一层。
“本王将入得回龙谷,食不死仙草,将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光!黄毛丫头休得乱言!”
“你将会像乌龟王八蛋一样活得长长久久!像粪坑里被屎磨得发光的石头一样遗臭万年!”
此话惹怒了越王,他伸手一探,尔笙只觉脖子一紧,接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越王飘去,任她如何挣扎脚也落不了地,没一会儿,她便因为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之间,她感觉深潭上清澈的风阵阵袭来,吹醒了她混沌的大脑。
辰渚与长渊掉入的那块断木丛中隐隐泛出一丝银白的光,在黑夜之中显得有点刺目,但却令人感到安全而温暖。
当然,这只是尔笙的感觉,对于被邪气镇压在地上的众仙人来说,现在忽然溢出的这股气息更令他们感到压抑而痛苦,如同在庄严的神殿之上,被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的注视着……
“欲扰龙族长眠之地者,杀无赦。”
龙族长眠之地……
越王手一松,那股无形的力量刹那便消失了,尔笙瘫软在地,捂着脖子狠狠的咳嗽。
“龙?”越王盯住自那方草丛中走来的男子,笑道,“本王便是扰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已做古的生物。”
长渊踏着细碎的草叶缓步走出,周身光芒尽敛,神色冷漠,黑眸中金光闪过,转瞬间又全无一丝情绪。
越王虽不知长渊是何身份,但是心知此人不好对付,脸上的玩笑之色也渐渐收起,挥手招来那巨型僵尸,手一舞,僵尸便似木偶一般,飘荡出去,身形灵活得与刚才那个笨重的大汉完全不像。
长渊右手探出,生生接住僵尸挥来的巨拳,如此大力的皮肉相接竟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尔笙缓和了呼吸,略有些担忧的抬头一望,她只见长渊指尖光芒凝聚,转瞬间,那僵尸的整只胳膊便被轻易卸了下来。宛若玩具一般被长渊弃与一边。僵尸仰天长嚎,其声令人为之发怵。
长渊神色不变,手一挥,拍于那僵尸的喉间,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收回手,僵尸颓然软倒与地,长渊冷着眸色,接着向前,他走得不徐不疾,但偏偏每一步都有令敌人胆寒的气势。
越王被慑得微微往后一退,又咬牙恨着长渊:“本王计划已行至今日这步,决不能断送在你这莫名其妙的人手上。”
长渊哪听他废话。若是他有往常十分之一的力量,早就将其毙于掌下,奈何现在他重伤在身,依靠尔笙捉给他的虫子才能暂时恢复一点历练,而这些虫子经过他的调息最多能支撑他一刻,若这一刻内不将其解决,在场之人活不了命不说,连回龙谷也会被这肮脏之人践踏。
他怎能容许……
长渊探手为爪,直取越王喉间,越王闪身躲过,长渊步步紧逼,招招皆是致命的杀招,越王提气与之抗衡,渐渐不敌。
越王瞳色渐化为血,心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败了,一边挡一边往那软倒在地的僵尸那里靠。
此时断木丛中的辰渚才从打击中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师门一众师叔皆倒与地上,而与敌人缠斗的竟然是路都走不得的长渊,登时傻眼了,然而当他看见下一幕时,此后的三月里愣是没有吃进半点带腥味的东西。
那越王竟然逃至僵尸旁边,翻过僵尸的胸膛,掏出里面的黑虫,全吃进嘴里。
“神呐!神呐!天呐!他也吃虫子!他也吃虫子!呕……这世界怎么了……呕……怎么了!”
长渊眸色微微一深,杀意更重,正欲拼力一博,越王忽然从僵尸的体内挖出一个比寻常蛊虫大了三倍的黑虫,欣喜的笑着吞进了嘴里,他将僵尸王长渊身上一扔,挡住了长渊的视野,等长渊将那僵尸炼化成粉末,越王头顶上竟然生出了一条条黑色的经脉,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狂妄的仰天长啸:“无人能碍本王大事!本王要寿与天齐!”声色中的邪气竟比方才更为浓重。
长渊心道不妙,身形一跃,那越王竟像疯了一般,半点不守,径直向长渊冲去,也探出手,做的竟是要去长渊心脉的打算!
辰渚大叫:“小心!”
尔笙惊骇:“长渊!”
长渊眉头一皱,终是闪身避开,越王换了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不管不顾的往长渊身上招呼。长渊往后一退,恰好踩住趴在地上的霁灵的手。长渊心知,若是他再退,以此时这人拼命的打法,后面这一众仙人和尔笙定是会被殃及。
黑眸一凛,瞳孔深处的金光再起,长渊定住身形,接了越王两招,化守为攻,击得越王又往后退了三步。
长渊正欲追击,却猛然觉得腹内一空,身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糟糕,长渊暗道,那虫子炼化出的神力没了……
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对方的杀招已逼至身前,避无可避,长渊唯有稍稍侧过身子,躲开了越王直逼心房的攻击。
对方的指尖穿透他的肩胛骨,越王扬声大笑,然后狠狠的将长渊甩了出去。长渊的背划过深潭边上的尖石,终是在即将滑入潭水之中时停了下来。
长渊瘫软在地,身上的筋骨犹如扯断了一般疼痛,他越想撑起身便越是疼痛。
越王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漫步走到长渊面前,似炫耀自己战果一般舔了舔指尖上长渊的血:“你身体里的力量也甚好,干脆也让我尝尝吧。”
辰渚在后面听得这话,浑身发抖,半是生气,半是害怕,他气愤的锤了锤自己的双腿,爬不起来,在如此强大的邪气之下,他爬不起来!半分忙也帮不上!抬头一看,众仙长也皆是一副愤恨的表情。
愤恨着自己的无力。
适时,一道人影冲了过去,娇小的女孩用瘦弱的肩膀挡在了长渊身前,怒瞪着越王,红了一双眼,她吼:
“我让你吃!随便尝!但你不准欺负长渊!”
☆、第八章.回龙谷
尔笙的举动无疑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众仙人尚且无法抵御的邪气,她到底是如何不受其影响的。
越王血红的眼眸盯住尔笙:“呵,这世上竟还有蠢得自己来送死的。”尔笙狠狠瞪着他,眼眸中全是厌恶与仇视,越王心中怒火大盛,“既然你存心求死,本王便随了你的心愿。”
他慢慢走近。
长渊动了动指尖,想把尔笙在自己身后,奈何身体已痛得麻木,全然不听他使唤。
何曾狼狈至如此,长渊心里苦笑,连一个凡人也敌不过。他从未觉得上古神龙的力量有何稀罕之处,但现在,当他失去了那股力量,他才知道为何世人皆对强大的力量趋之若鹜。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随心所欲的做任何想做的事。
“小丫头。”越王已行至尔笙面前,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说,从哪里开始吃呢?”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砸下一道惊雷,径直劈在越王的背上,灼烧了他华贵的衣袍。越王一声痛呼,甩开尔笙,连忙往后跃开。
“谁!”越王怒喝,“何人胆敢扰本王大事!”
夜空之中幽蓝的光芒划过,尔笙略微失神的抬头一望,只见白芒如箭一般纷纷落下,皆直直扎向越王所在之处,在那些耀眼的光芒之后踏着凉夜清风而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立领大袍的男子。
神色肃穆胜似天人,只是眉心印着浅色的火焰过于妖异,在这样一张沉净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协调。
“长渊。”尔笙低声呢喃,“又有神仙来救我们了,”
长渊吃力的看了那人一眼,随即无奈的神色更甚。他虽在万天之墟待了千万年,这人世已有许多是他所陌生的,但是他还是知道那人眉间的印记代表着什么,毕竟天罚的印永生也不会变。
渊道,“尔笙,此人乃堕仙,世人皆称其为魔。”
魔?什么是魔?尔笙茫茫然的盯着那人。
他全然无视周遭的一切,之盯着越王道:“你犯下的重罪已足以让我送你去荒城。”其声清冷,仿似他已是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是你!”越王突然有些惊慌,“你到底是谁!”
“长安,乃是我的名。”
长安……尔笙想,听起来如此平和安稳的名字,为何却是这个样子?
地上的霁灵等人听得此名却是浑身一震,极力的抬头想去看那人的相貌,但是终是败于强大的邪气之下,唯有辰渚,直勾勾的盯着那人的面容看得呆了去,他轻声呢喃:“堕仙长安……古仙门流波的最后一名弟子……”
越王听得此名,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你既已告诉本王不死草的传说,为何此刻还要阻挠与我?”
长安浅浅一笑:“不过是想快些送你去荒城罢了。”
三界外,上有万天之墟,下有无极荒城。皆是无日月、无生灵的死寂之地。无极荒城中皆囚禁的是罪大恶极永世不得超生之徒。与永世封印的万天之墟不同,无极荒城在送罪犯入城之时,会开启城门的,待罪犯入内,城门合上,不管是天庭人间抑或冥府皆看不见其入口。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世人皆知,堕仙长安最喜送罪犯入荒城。
越王惊慌起来:“本王就要拿到不死仙草,马上就能习得长生之术了!什么无极荒城本王才不去那种鬼地方!”
“由不得你。”
光芒闪过,众人只听越王一声惨叫,接着空气中的邪气尽褪。越王眨眼间便被长安斩首,他将越王的魂魄束缚入一个小瓶子里,贴身收好,刚欲离去忽然瞧见深潭边上尔笙长渊两人。
“哦。”他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上古神龙。”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尔笙身上,打量了许久,“司命……”
突然,空气中杀气暴涨,长安眉间浅色的堕仙印记倏地变得如血艳红,黑眸之中杀气毕现。挥手间一记光刃便直射尔笙而去。
众人皆不料他此时会突然动手,欲救已来不及。
尔笙只见眼前一花,有身影挡在了她身前,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接着“扑通”一声水响。周遭顿时没了声音。等她稍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长渊已经不在自己身后,而深潭之中一袭黑色的衣裳沉浮了两番终于沉了下去。
“长渊……”尔笙声音颤抖,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一头扎了进去。
她下水下得毫不犹豫,没人会知道此时的尔笙尚不会水。
霁灵等人没了邪气的压制纷纷站起身来,有几位会水的仙人欲下去将两人带起来。
长安伸手一挥在地上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道:“谁敢救我想杀的人?”
众人皆默,无人敢上前。霁灵重伤在身,被人扶起来后咬牙切齿的望着长安,还没说话,忽然眼角金光一闪,竟是从那潭中泛出来的。
长安向身后一望,见潭中投出龙游动的影子,金光映入他的眼眸,带着几许光芒流转,片刻后又慢慢熄了下去。
众仙人惊疑不定,长安独自呢喃道:“龙冢果真在此地……运气倒好,此次未杀得了你。”他想,定是龙的血液打开了龙冢的封印,让两人得已自深潭下逃入回龙谷之中。
不过既然得知司命已投生为人,那么他定是要在世间将她杀一道才行的,尽管长安自己也清楚,死,对于司命来说无非就是回天归位,没什么大不了。但她若不在自己手上死一次,长安想,此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他此生的宿命,所遭遇的一切,全都凭着司命星君所写的那一纸命格……这样的命,要他如何不恨。
长安望了一眼身边面带怒色,却又碍于他的力量不敢贸然攻上来的众仙人,道:“无方弟子道术不精,此次僵尸之难算是给你们敲个警钟。”默了默他又道,“让你们仙尊别睡得太安稳,世道安稳不了多久了。”
司命星君主天下命格,若她下界,这人世必会受其影响。
自然,这些话他是断然不会与无方的小辈们说的。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瓶子,腾云而去。
翌日,所有中了蛊虫的人皆不治而愈,自此僵尸之祸算是彻底结束,只是那些死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无方的仙长在天亮之后曾下得深潭去寻尔笙与长渊,但是遍寻无果,只得作罢,众人齐齐随赶来的仙尊回了无方。
尔笙醒来的时候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
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见日光倾斜而下,刺得她眼睛微痛。尔笙坐起身来,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不已。她捂着脑袋静静坐了一会儿,倏地蹦了起来大声唤道:“长渊!长渊!”
此时尔笙方才瞧全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一汪清泉自脚下流过,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之上点缀着零星的野花,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但却奇怪的没有鸟儿或是蝴蝶,甚至没有虫鸣,全世界只剩下这叮咚泉水的声音。
“呼……”
正在尔笙疑惑之际,一声粗大的呼吸将她惊了惊,不对,还有别的生物。尔笙想,听这个声音应当是个大家伙。
她壮着胆子爬上了身后的一个小坡,看见坡下的物体时,尔笙浑身一震,又吓得从草坡上滚了下去。
是蛇妖!是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妖!
要趁它睡着之时赶快逃,尔笙想,不然这次真的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等等,长渊呢……
尔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浑身逐渐变得冰凉。她抖着手抖着脚再次爬上草坡,小心的探出脑袋往下望,仔仔细细的将那蛇妖打量了一遍。
它好似受了很重的伤,浑身皆是鲜血,呼吸粗重,双眼紧闭,染了一地的血,尾巴还浸在小河当中,有丝丝腥红的血液顺着水流慢慢远去。
它这个样子就像是尔笙第一次见到长渊那样,虚弱且戒备。
尔笙没有看见长渊的身影,脑海里面的那个念头慢慢的扩大,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敛声屏气小心翼翼的走到蛇妖身边,一路找上去,就怕长渊被压在了蛇妖的身下,最后终是走到了蛇妖巨大的嘴边。
它的嘴咬得死紧,仍有带着腥气的呼吸喷到尔笙手上,尔笙吓得抖了好久,最后双眼一闭,近乎不要命的将手放到蛇妖的嘴上,将它的唇往下掰开,看见他森白的牙齿和牙齿上缠绕着的鲜红的血丝。
长渊……尔笙快哭了,她没看见大蛇的牙齿上有残留任何长渊的信息,哪怕连一块衣服的破布也不曾留下,就一些血,也不知是长渊的还是蛇妖自己的。
适时,蛇妖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杀气弥漫,嘴里粗重的呼吸喷了尔笙满脸。尔笙骇得摔坐于地呆呆的看着清醒过来的大蛇。
看清尔笙的身影,它金色的眼眸中杀气凝聚然后又慢慢散开。蛇妖探过头来,像是安慰一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
而尔笙只闻到了满腔的血腥气,她极力的忍耐害怕与颤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嘟囔着:“混蛋蛇妖!你吃了长渊!整个儿吞了……你连快渣也不给我留下。你还要吃了我……”
大蛇的金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见尔笙哭得厉害,它又凑了过来想去安慰她。
尔笙却怒了,一把推开它的脸,红着一双眼冲着它吼:“嗅什么嗅!我又不臭!你要吃就吃,不许把我嚼碎了!我要和长渊待一块儿!”
蛇妖不动了,耷拉这脑袋乖乖躺在地上。盯着尔笙的眼中带着三分好笑七分无奈。
尔笙又哭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恐惧害怕都发泄得差不多了,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哽咽着转过头去看大蛇。它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尔笙愣了愣:“你不吃我么?”
大蛇哼哧着吐了一口气。
尔笙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懂了,你定是方才吃了长渊饱了肚子,所以打算把我留着下一顿吃。”
对于尔笙这么理解它的意思,大蛇表示反对的哼哧了一声,尔笙却突然蹦起来,冲过去抱着大蛇就把自己的脑袋往蛇嘴里塞:“不行不行,待会儿长渊在你肚子里就不见了!变成便便出来该怎么办!你现在就吃了我吧。”
见尔笙这般动作,蛇妖忙转了头,怕一个不小心锋利的牙齿真把她弄伤了,它的尾巴绕过来轻轻卷住尔笙的腰,将她拉开。
尔笙拼命的挣扎,但是她那点力气哪里敌得过蛇妖,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觉得无力,到最后只有认命的耷拉这脑袋,一遍一遍唤着长渊的名字。十分可怜。
大蛇似乎叹了一声气,转过头去,又用鼻子在尔笙脸上碰了碰,轻得温柔。
就像长渊在说:“尔笙,不怕。”
☆、第九章.不知分寸
敌我差距明显,尔笙识趣的选择了不再挣扎,只是情绪一直很低落。
大蛇把她卷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鳞甲之上,长长的身体一圈一圈将她松松的围着,就像在她的身边铸成了一道坚硬的围墙。它闭上眼静静养神。
尔笙坐了一会儿,见它确实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她仔细一想,好像这蛇妖根本就没对她表现出恶意。她大着胆子站起身来,伸手戳了戳它的爪子。
大蛇回头,睁开一只眼淡淡瞅了她一下,见她只是闲得无聊在戳着它玩,于是头一搭,闭眼继续睡。
尔笙见它没有表示不满,胆子更大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它身上黑甲,薄而坚韧,她得寸进尺的爬上大蛇的背脊,触摸这它的背鳍,心中越发奇怪,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头上的角像鹿,背上的鳍像鱼,还有爪子,简直……简直像夫子形容的传说中的龙。
尔笙顺着它的背鳍看下去,忽然瞧见它背上有块皮肉翻飞的地方,鳞甲像是被什么利刃切开,鲜血不断的流出。尔笙好奇的伸手碰了碰那块翻起来的黑鳞,忽然蛇身狠狠一颤,几乎把尔笙从它背上颠下去。
尾巴卷过来,将尔笙带到它面前,一双金色的眼眸盯着她,让尔笙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罪恶感:“很……很痛么?”
大蛇虽没说话,眼眸中也没流露出什么情绪,但是尔笙知道,刚才那么一碰确实让它不好受,她道:“如果……如果你现在把长渊吐出来,或是把我吃进去,我就帮你吹吹。”
对于尔笙的执着大蛇似乎有些无奈,想了一会儿,它用爪子在地上刨出几个字。尔笙盯着他爪子划过的地面看了许久:“你在画什么?”
尔笙不识字。她是个女孩,又是个孤儿,村里的夫子根本就没有收她为学徒。有时夫子讲课时,她会蹭去听听,但是学文习字要书,她没有办法,所以到现在除了一二三,别的字一个不认识。
大蛇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唯有定定的将她盯着,眨巴着两只和尔笙脑袋一样大的眼睛等了许久,尔笙终于开口问道:“你真不吃我?”
它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吃了长渊?”
他哼哧的吐了口气,摇头。
“你没吃?”尔笙呆了呆,“你没吃长渊,但是长渊不见了……所以是长渊、长渊不要我了……”
面前的大蛇,也就是长渊,他突然发现,他终于解释清楚了一个误会,但是又深深的陷入了另外一个误会里。他望着表情逐渐变得绝望的尔笙,头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奈何他现在实在伤重,直接被打回了原型,无法恢复人身也无法运用神力使自己口吐人言。他只好卷着尾巴,用尾端柔软的鳍轻轻拍了拍尔笙的头以示安慰。
尔笙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阵,忽然斗志昂扬的奋起:“不对!长渊答应了不会丢下我的。他一定是被坏人劫走了!他一定在等着我去救他!我得去救他!”说完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要往前冲。
长渊心里因为尔笙的在意而微微一软。见她急冲冲的模样忙用尾巴将她卷住,往自己身体这边一揽,让她乖乖的靠着自己站好。回龙谷里四处皆是沼泽,可不能由着她乱跑。
“大黑,你干嘛拦着我?”
听得这样的称呼,长渊的尾巴微微一紧。若是此时长渊卷着的是司命,那么她定会笑着说“所谓蛋疼菊紧是也。”但是现在他卷的是尔笙,尔笙只是奇怪的看他,过了好久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眸一亮:
“大黑,你知道长渊在哪里对吗?”
长渊唯有点头,尔笙眸中射出来的光几乎耀眼:“那你可以带我去找他么?”
长渊回头望了望自己背脊上血肉翻飞的伤口,又默默无言的盯着尔笙。尔笙立即明了他的意思,眼中的光慢慢散去,然后又心疼的摸了摸长渊的鳞甲:“我忘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那我帮你把伤养好了,咱们就去找长渊好么?”
哪能说不好,长渊想,等他伤好了绝对片刻不耽误,立刻变为人身。
尔笙的性子单纯,说放下倒就真的放下了,自然,她说要帮大黑养伤,自然也是要落实到行动上来的。她撕下自己裤脚上的一块布,拿到小河边搓洗干净了,跑到长渊面前道:“你身上流这么多血,肯定粘着不舒服,我帮你擦擦身。你放心我会避开你的伤口的。”
长渊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以为擦擦就是随便擦擦……
尔笙得到同意,立马忙开了。对于她来说,这条“蛇”大得过分,爬上爬下的擦拭废了她不少力气。但是这是能带她找到长渊的家伙,尔笙想,绝对不能敷衍了。
于是她擦得相当仔细。但她若再细心一点的话应当能发现,当她仔细的擦洗某些部位时,那漂亮的金色眼眸里不断飘过丝丝尴尬与赫然。长渊坚硬的鳞甲里那颗许久不曾激动过的心,被拨弄得活跃的蹦跶了许多次。
在被关入万天之墟时,长渊只能算是一条幼龙,对龙族生育之事虽有了解却没有实践。知晓龙族被灭族以后,他从此就绝了生育后代的念头,毕竟他一条公龙要做这种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之后千万年里他一直独守万天之墟,再然后司命来了,司命豪迈得不像一个雌性,但是她好歹也是个雌性,司命虽喜欢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戏弄他,但是她仍知道长渊身上哪些地方要少碰,哪些地方尽量不要碰,哪些地方根本不能碰。一龙一人相处,司命把分寸拿捏得相当好,长渊自然也没什么别的念头。
但是尔笙不一样。她没了司命的记忆,对龙这种生物半点不了解,连他逆鳞处的伤口也敢伸手去摸一摸。擦到那种地方……那么仔细的擦……
长渊忍得浑身颤抖,然而她却浑然不知,长渊又怪不得她,只好自己要碎牙齿和血吞,把被尔笙撩拨起来的战栗感,死死的压抑下去。
偏偏尔笙的好奇心还该死的强……
“咦?”尔笙奇怪道,“大黑,你这里只长了一条腿,还没爪子,是被谁砍掉的吗?为什么没流血?”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尔笙用手戳了戳‘那条腿’,“痛吗?”
长渊转过头,金色眼眸中有了点近乎可怜兮兮的湿意和一些莫名的光,他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许多。尔笙立即意识到,他定然是痛极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里也受伤了,我会避开的,不会碰到了。”
长渊把头放在地上,瞟了尔笙一眼,然后又拖着脑袋望向远方。
尔笙想了想,他刚才那个眼神,有点类似于……那个什么词来着?
哀怨?
忙了几个时辰才终于将他全身给擦拭干净。尔笙很高兴的蹭到长渊的头旁边,摸了摸他的龙须:“大黑,你一定要好快点啊。”
才经过一番‘搏斗’的长渊似乎有点没精神,哼哧了一声,算是应了尔笙。
尔笙忙活了半天,身体有些疲惫了,倚着长渊的嘴边坐下,这下倒是全然不担心他会将她吃掉了。坐了一会儿,睡意来袭,她脑袋点着点着眼睛就闭了起来,不一会儿舒缓的呼吸均匀的响起,彻底睡着了。
长渊用尾巴将尔笙小心翼翼的卷起来,然后团起身子,将她放在中间,细细的把她的睡颜打量了一会儿,头倚着自己的身体,也闭上了眼,静心调养。
回龙谷虽是被封印之地,但是仍有白昼之分。半夜的时候,月明星稀,凉风徐徐,尔笙半是冷半是饿,难受得清醒过来。
长渊的身上全是黑色的坚硬鳞甲,哪能取暖,她又整整一天没吃饭,还折腾了那么久,此时腹中空无一物,更是冻得难受。尔笙借着月色,爬出了长渊团起来的那个圈,刚往前走了两步,忽觉有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后颈之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衣领便被长渊咬住,乖乖的拖了回去。
“大黑。”尔笙也没挣扎,任由他将她拖回去,她站稳身子,转过身去望着他印着月色的金眸道:“我没有丢下你的意思,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去找点东西吃。”
长渊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现在的尔笙与以前的司命不一样,她仍是凡胎**,需要进食才能活下去。但是这回龙谷中根本就没有其他活物,唯一能吃的,或许只有这地里的草根罢了。
长渊有些愧疚,当初只记得逃命,却忘了逃进来之后怎么让一个人类活下去。
他尾巴摆了摆,将身后一处草地扫平开,又示意尔笙往那处走。尔笙不明所以:“这里有吃的么?”
长渊用爪子刨出两根草根,用鼻子顶到尔笙身前。
“这个好吃么?”尔笙捡起其中一个,借着月色看了看,奇怪道,“这个草的根怎么长得像萝卜?看起来挺好吃的,我去洗个尝尝。”
尔笙抱着‘萝卜’啃了一口,只听崩的一声,她脸色瞬间变了。长渊凑过脑袋去看,尔笙捂着嘴哭丧了脸。
长渊不明所以,心道,难不成这草根有毒?不等他多想,尔笙手从嘴边拿了下来,一颗断牙混着血水躺在手心里。
长渊一怔。
尔笙恍然失神:“萌牙……又磕掉了……木有了。”
这下可好,两颗白白的大门牙在这两三天内都磕没了,尔笙气得将草根扔在地上,狠狠的用脚跺了跺。可是那草根仍旧分毫未损。报仇无果,尔笙伤心的扑到长渊面前,趴在他脸上,抱着他的鼻子狠狠泣了一阵,一边哭一边嘟囔:“木有萌牙,啃不了罗铺……唔等找熬长渊我嗅饿死了!”
没有门牙,啃不了萝卜,不等找到长渊她就要饿死了。长渊将她漏了风发音不准的话听了个明白,他这次已经知道没有门牙是死不了人的事,但听得尔笙这般哭诉他仍旧相信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态。
司命常说:失节事小,饿死事大。在回龙谷中,尔笙只有草根可以吃,而这草根似乎又超过了凡人所能咀嚼的硬度……
长渊想了想,忽然动爪子刨出了许多草根,然后用尾巴把尔笙卷到一旁,他一口咬衔起几个圆滚滚的草根,锋利的牙齿稍稍一用力,草根应声而碎,根中的汁液流出,闻起来甚为芬芳。长渊没急着把破开的根给尔笙吃,而是自己先吞了进去。隔了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如法炮制,咬碎了几个草根坚硬的外壳,放在地上。
尔笙,看了看几个破开了壳的草根,又将长渊的牙齿翻出来看了看,最后终于承认,这个世道是不公平的。
草根的内部比起外壳来十分的柔软,尔笙轻轻一吸,像喝粥一样,将里面的汁液吞进了肚子里:“咦?”她奇怪的打量了一眼满地的草,又喝了一口汁液,“这个……怎摸有虫子的味道?”
她这样一说,长渊忽然感觉腹内慢慢升腾出一股热气,就如同吃了尔笙找来的那些虫子一样的感觉。
他静下心来,慢慢凝聚体内渐渐生出的内息,然后欣喜的发现,这些草根疗伤的做用或许还比林中的虫子更为有效。
长渊不知,回龙谷中数千年无外人踏足,龙冢之中散发出来的残留气息令这片被封印的土地之中灵气氤氲,地里生出的花草千百年不败,其根更是将这千年灵气都蕴藏其中。尔笙村后树林中的那潭水便是与回龙谷的水相通所以才常年清澈,树林中的草木皆受此水恩泽,自然也常盛不败,而林中的虫子以林中草木为食,体内积聚了灵气,也就成了疗伤圣药。
如今这草根生长在回龙谷之中,自然是比外界的虫子更有效的治理长渊的伤。
尔笙吃得不多,但是已足以饱腹,身子也暖和了起来,她主动偎到长渊的脖子处,那里有一圈蓬松的长毛,正好可以用来畏寒。她道:“大黑,我睡咯,你别再把我卷过去卷过来的,我就睡这儿,暖和。”
长渊凝神调息,没有搭理她,但是脑袋却轻轻的往尔笙那处偏了偏,远远看去,倒像是一龙一人,互相依偎着的模样。
☆、第十章.一鳞剑
如此在原地不动的过了三天,尔笙眼瞅着长渊背脊上的伤慢慢愈合了,心中欣喜。可是等到第四天早上,她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睡在草堆之上,而大黑已不见了踪影。
尔笙登时惊醒,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寻找着大黑的身影。
今日回龙谷起了雾,笼罩了天地的大雾阻碍了尔笙的视线,她唤了两声大黑,声音消失在茫茫雾色之中,连回音也不曾有。
尔笙有点心慌,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天地间只有她一人一样。
忽然,不远处传来轻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雾色里显得尤为突兀,尔笙凝神细听,发现声音越来越靠近她了。她心中起了一丝戒备,而更多的却是一分期待。
那人的身影在雾气中影影绰绰的投显出来,尔笙渐渐瞪大了眼,没等完全看清那人的面容,她箭一般冲了出去,扑在那人的身上一阵摇头晃脑的猛蹭:“长渊!长渊!”
这一身黑衣打扮的正是恢复了人身的长渊。
见尔笙这般在他身上磨蹭,长渊微微僵了一瞬,经过上次的“擦身”事件之后,他对尔笙的亲昵难免显得有些不自然,然而感觉到尔笙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似安慰,又似亲昵的抚摸。
“你去哪儿了?我一醒来就在这里,旁边睡了一只大黑蛇,我还以为你被它吃掉了。”磨蹭了好一会儿,尔笙才抬起头来望着长渊,这话说得无比委屈。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看起来不太雅观,一说话不仅漏风,还四处溅唾沫。但是长渊不在意,尔笙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那不是蛇。”长渊纠正尔笙的错误,“是龙。”
“龙?”尔笙呆了呆,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可是龙……怎么那么猥琐……”
猥琐……
宛如一道惊雷划过长渊脑海,砸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是……是猥琐么?”
“它一直蜷缩着,看起来很不精神。”
“或许是因为受伤。”即便是面对司命长渊也不曾如此着急的想解释清楚一件事情。
尔笙点了点头:“是啊,他受了很重的伤,看起来一点不精神,十分猥琐。”
长渊又是一怔,心道,难不成,在她心里所有生物受伤之后就会变得很猥琐么?这、这……
脑海中隐隐划过一道光,长渊忽然想到尔笙素日用词不当这个毛病,琢磨了一会儿带着些许小心的问道:“你说的应当是萎靡吧。”
“咦?”尔笙一愣,恍然大悟,“啊,那个词叫萎靡么,我就说说起来怎么不大顺口。”
长渊沉默,他愈发深刻的认识到,或许在教尔笙法术之前他应当教教她写字。
“对了,说到大黑,刚才我就没看见它了。跑哪里去了?”尔笙在长渊怀里探出头四处张望。
长渊摸了摸尔笙的头,蹲下身来,望着她的眼睛道:“尔笙你知道我并非人类。”
“嗯,知道。”
“大黑……你前几日看见的那条龙,其实是我的原身。”长渊怕她听不懂,又直白的加了一句,“尔笙,我是龙。”
尔笙盯着长渊眨巴眨巴了眼睛,透亮的黑眸越发闪亮起来:“我家相公人长得漂亮对我又好,还会法术,还能变成大黑……龙!”她围着长渊转了两圈,“我的眼光太他奶奶的好了!”这语气中透露着的骄傲,活像她自己也能变成龙一样。
看着尔笙现在闪闪发亮的目光,长渊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忽然,尔笙脸色微微一变,慢慢升起一股潮红:“那么说……那么说,那天我是在帮长渊擦身,光秃秃的……”
提到这个话题,长渊噎了噎,清咳两声,目光瞟向远处,脸色也渐渐变红了。
“哎呀。”尔笙捂脸叫道,“好羞涩!”虽然她是这样叫唤,可是还是硬生生的冲进了长渊的怀抱里紧紧将他搂住,因为长渊此时蹲着,尔笙便把脑袋放在他的颈窝处乱蹭。蹭了许久,尔笙突然抬脸来,在长渊耳边小声道,“虽然给大黑擦身很累,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以后你还要擦擦,我也可以帮忙。”
“尔笙……不可如此。”长渊拉开她。
“咦……这是怎么了!”尔笙惊呼,“怎么留了这么多鼻血?”她慌乱的用手去捂长渊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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