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珍妮姑娘 [美]西奥多·德莱

_22 德莱塞(美)
这时候,南公园路一家人家里有个妇人,正是只影单形的在那里悲痛,
悲痛着一种无可挽回的损失。许多年来,虽然情境屡迁,她那一丝的希望却
始终未绝,总望他有一天要回来,他也的确回来过了——在梦里回来过了—
—但是他又去了。到哪里去了呢?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味丝搭,都到
哪里去了呢?她现在不能希望再见他了,因为报纸上说他已经移到米基雷住
宅里去,并且是要载回辛辛那提去安葬的。她又听说在芝加哥还要举行一次
最后的仪式,地点在南区的圣米格尔天主教堂。
这事使得珍妮受到很深的感触。她是极希望他葬在芝加哥的,为的可以
常常到他坟上去,但这是办不到的了。她从来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什么事
情都是要由别人操纵的。她觉得他此一番运到辛辛那提去,就可算从此永
别;虽然辛辛那提和芝加哥不过地方远近之分,但她觉得是有区别的。最
后,她就决计带上一个厚面幕,到那教堂里去参加出殡仪式。报上曾说仪式
在下午两点钟举行,四点钟移柩上车,又说家族都要伴送到辛辛那提的。她
想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何不也到车站去送一送呢?
出殡的仪仗还没有到礼拜堂,有个带厚面幕的黑衣妇人就从边门进礼拜
堂去,在一隐僻的角落里坐下了。她起初有点惊慌,因为她看那礼拜堂里黑
洞洞,静悄俏,恐怕自己弄错时间和地方,但经过十分钟的疑虑后,礼拜堂
尖培上的一个钟就开始庄严地敲响起来。当即有个黑袍白袈裟的小僧徒从里
面出来,到讲坛的两旁点起了几簇蜡烛。琴台上有轻轻的脚音,知道这次仪
式是用音乐的。有些被钟声引来的闲游人,有些未被邀请的熟人和居民,陆
续的进来坐下了。
珍妮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一切。她是从来不曾走进过一个天主教堂的。
那阴森的气氛,那美丽的窗户,那白色的讲坛,那金光的蜡烛,都使她受着
很深刻的印象。她充满着一种悲哀、缺失、美丽和神秘的意识了。渺茫而不
确定的人生,似乎由这景象显示出一个范例。
钟声里,从圣器贮藏所走出一个值坛童子的行列来。最小的一个,是个
十一岁的天使般的少年,高擎着一个华丽的银十字架走在头里。以后两个一
排,手里都拿着点得光辉灿烂的长蜡烛。殿后的才是神甫,穿着镶花边的黑
袍,左右各一小僧徒跟着。那行列穿过了门,走进礼拜堂的走廊就不见了,
宜要等到乐队作起哀乐来方才出现。
哀乐作后,那行列又出现了。十字架和蜡烛过去,就见那面色黝黑的神
甫,一路念念有词,引着雷斯脱的黑漆银环大棺材出来,由执练入抬着,脚
步走得很齐。珍妮一见棺材,登时觉得浑身僵硬,仿佛神经通过电流一般。
那些抬的人,她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她不认识罗伯脱。她也不认识米基雷。
后面成对跟着的一大群送丧人中,她只认识三个,都是雷斯脱从前指给她看
过的。甘夫人她当然认识。她那时紧紧跟在棺材后面,有一个人搀着她。她
后面就是华生,现出一副庄严恳切的神气。他眼睛向两厢一瞥,分明是要找
她的样子,但既然看不见她,就仍旧严肃地低头前进。珍妮勉力审视着一
切,那一颗心却被痛苦抽紧。她似乎是这庄严仪式中的一部分,却又是跟它
绝不相关的。
行列到达讲坛的栏杆,棺材就放下来了。随后把一个绣着受难徽章的白
材罩罩在上头,又放上一个黑十字架,旁边点着一对大蜡烛。此后就是唱
歌,棺材上洒圣水,点香,扬香,循诵祈祷文,呼告圣母等等节目。珍妮见
着这庄严的仪式,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但其中没有哪一个节目,没有哪一
个印象,能够法除那死的痛伤,法却那永久丧失的意识。在珍妮眼中,那蜡
烛,那香,那圣歌,觉得都是美的。它们感触她的悲哀的心弦,使它在她的
心的深处颤动。她就好象一所房子,里面充满着哀歌和死的现象。她哭了又
哭。她好奇地看看甘夫人,见她也在那里抽咽。
仪式毕后,大家都上了马车,棺材也出发到车站。客人和参观人渐渐散
走,直到礼拜堂中已经清静,她才站起来。她也要到车站去,因为她还希望
看见棺材装上火车,她想他们一定也要先在月台上停一停,跟从前味丝搭的
棺材一样。她因而雇车追去,一会儿就在候车室里了。她先在铁栅栏里面的
人群里徘徊了一会,又到候车室里溜达了一会,希望可以听到棺材上车的程
序。最后,她看见家族中人都在那里等了——甘夫人、罗伯脱、米基雷、露
意丝、阿弥、伊木真,还有别的几个人都在那里。她实际上已经大部分认得
出来,但并没有什么人告知她,纯然是凭本能和直觉认识的。
忙乱之中,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那天是感恩节的前夕。车站一带,人人都
正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过节。有一些人正在上火车去过假日。那时车站入口停
着许多的车辆。每一路车将要开动的时候,都有个人放着高嗓子在那里报告
路程。珍妮听那报出的地名,大部分都是她和雷斯脱生前屡次涉足的,因而
不由得一阵阵心酸起来。有一次报道,“底特律,托利多,克利夫兰,布法
罗,纽约。”又一次报道,“惠恩港,科伦坡,匹兹堡,费拉德尔菲亚及东
路各站。”最后才报道,“印第安纳波利斯,路易斯维,科伦坡,辛辛那
提,以及南路各站。”过一会儿,报告开车的钟就敲起来了。
珍妮已经好几次挤进候车室和轨道之间的人丛中,想要趁棺材没有装上
车,从铁栅栏里再看它一眼。现在她见它来了。一个行李车的搬运夫把一部
搬运车推到行李车停靠的所在。那搬运车上放着雷斯脱——这就是用木头和
布和银子装置起来的他的实体的最后影子了。在那搬运夫,他是万想不到这
件东西就是代表一种丧失的苦痛的。他并不知道她那时心里正把财富和地位
两件东西看做一种大篱笆,一种使她和她的爱人永远分高的大墙壁。不是一
向就如此的吗?她的一生不就是始终受她目前所见的这些东西——财和力—
—所支配的吗?她分明是生来就只配顺从人,而不配有所求于人的。这一套
表示权势的全武行,直从她的儿童时期已经陈列在她面前了。那末她如今除
开眼睁睁看着它凯旋而去,还有别的办法吗?这行列所尊重的只是他。关于
她,它是绝无所知的。她继续从铁栅栏里看过去,那“印第安纳波利斯,路
易斯维,科伦坡,辛辛那提,以及南路各站”的叫声又起来了。一列灯火辉
煌的红色列车进来停下了,内中包含行李车,客座车,铺着白桌布和银器的
餐车,以及半打普尔门式车。一台气咻咻的机车已经把它们统统挂定了。
当行李车移近那搬运车等着的所在时,那篮衣服的搬运夫就向车上喊
道:
“喂,杰克!下来帮我们一手。这家伙沉呢!”
珍妮是听不见的。
她所能见的只是那口不久就要看不见的大箱。她所能感觉的只是那列车
马上就要开出,此后就万事全休。罗伯脱、阿弥、露意丝和米基雷,都进后
面的普尔门式车厢里去了。他们已经跟送行的朋友们告过别,无须再重复
了。三个助手下来帮了忙,就把那大木匣子搬上车去。珍妮眼见它藏入车
中,心中觉着刀割一般的痛楚。
以后还有许多箱子陆续搬上车,便见那行李车的门关了一半,但是等不
到机车上钟声响动,它就关严了。四处喊了一阵“大家上车”,那大机车就
慢慢的移动起来。它的钟镗镗响着,它的汽喷着,它的大烟囱高高竖起
一道黑烟,这才又同尾巴一般拖到后面的列车上。那火夫知道后面拖着的东
西沉重,便打开那烈焰熊熊的炉子,多添些煤在里边。那炉子的光焰照得如
同一只金眼睛似的。
珍妮硬僵僵站在那里,眼看着这种种的奇景;她的面色惨白,她的眼睛
大张,她的两手无意识地相互扭绞着,她心中只有一个思想——他们把他的
尸体拿走了。一个铅色的十一月的天在她头上,差不多是黑暗的。她看了又
看,直到最后一盏红灯消失在那凝聚在远处轨道上的烟雾里面。
“是的,”一个正预备快乐过节的过路人的声音道。“我们这里将有一
段快乐的时间。记得安妮吗?哲姆叔叔和爱拉姑娘都要来的。”
这几句话,以及四周语声嘈杂中的一切,珍妮都没有听见。在她面前,
她只凝视着一个寂寞余年的长杳视景。现在怎么样呢?她的年纪又还不很
老。她还有两个孤儿要抚养。他们将来也要结婚,也有离开她的一日,那末
又怎么样呢?无非一天又一天的过去,那末——?
必读网(http://www.beduu.com)整理
首页 上一页 共22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