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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by张勇

_14 张勇(当代)
  “我疯啦!”汤少瞪眼。
  “那从今往后,在雅淑的事情上,请您保持缄默。可以吗?”
  “凭什么?”汤少不服气。
  “因为,我、要、娶、她!”阿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递送到汤少耳里的。
  汤少手里的刀叉掉到盘子里。他尖叫:“你疯啦!”
  阿初不说话,夏跃春依旧进餐,其实,阿初和跃春心里都明白,他们说的是丛锋,不得已话锋中途转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汤少的好奇心又来了。
  “关你什么事?”
  “上床了?”汤少狡猾地笑起来。“道学家也要吟风弄月?”
  “道学家也要吃饭。”阿初笑着堵了他一句。
  “会娶她吗?”汤少想知道雅淑在爱情旅途上最后的结局。正在此时,岳嬷嬷慌慌张张地跑下来。
  “先生,先生……”
  “怎么了?”阿初和跃春异口同声地问。
  “那位先生,不见了……”
  夏跃春和阿初几乎是同时往楼上跑去,跃春的速度显然比阿初还要快捷,汤少一脸茫然,看着他们的背影。
  楼上的房间里,床铺凌乱,窗户半开着,书桌上的咖啡,还有余温。
  “他没走远。”阿初说。
  “他会去哪?”跃春想。“去医院?”
  “有可能。”阿初和跃春同步往楼下跑。“跃春你去医院,我去梅花巷,务必截住他。”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就像颗定时炸弹,我不想再连累你担惊受怕。”
  “是炸弹,就一定会炸……你以为你藏得住?”
  “什么事啊?”汤少还在吃,张着嘴问他们。
  “没你的事。”阿初一步不停地往外走。
  跃春紧跟着出去。
  汤少继续吃,叫岳嬷嬷坐下来陪自己。
  春和医院,杨慕次的病房里,暖意浓浓。杨思桐和荣初双双来到慕次的病房,探望他。思桐在上海最昂贵的陈氏温室花房里购买了一束富贵牡丹。牡丹色泽艳丽,娇美无双。思桐把花插在宝蓝色的花瓶里,让花上的露自然地滴落,花香和水汽带给慕次新鲜的气息。
  杨慕次坐起来,兄妹俩亲热地靠在一起。
  思桐银铃般的笑声,驱除了慕次心底的寒气。他喜欢思桐,她调皮撒娇、任性胡闹,这个妹妹在哥哥面前,永远纯如白纸,晴朗如月。
  荣初穿着价格不菲的黑色天鹅绒礼服,文质彬彬地站在慕次床前,他斯文、安静。不过,当慕次第一眼看到他时,心里就感到难以名状的不安。
  他认识荣初,在去杭州的船上,他们曾经同船摆渡。
  荣家的小公子?英国留学生?那么?阿初又是谁呢?这个人这个时候走进思桐的情感世界,难道是偶然?
  尽管思桐介绍荣初的身份是英国华侨,可是慕次在荣初身上只闻见了大上海的市井气,丝毫没有欧洲的贵族气。
  “喜欢我送的花吗?”杨思桐问。
  “你送的,我都喜欢。”慕次笑着说。他刻意回过头来看荣初,目光温煦地问:“你帮她选的?”
  “哦,不是。”荣初腼腆地笑笑。“牡丹是富贵之花,锦屏人所爱。我生性淡泊,倒喜欢寒松翠竹。”
  “你错了。”杨思桐说。
  荣初愕然。“哪里错了?”
  “牡丹虽是富贵之花,却也是天生傲骨。传说唐朝则天皇上曾于冬夜醉酒颁诏,命百花盛开。百花神主不敢违抗天子之令,于雪夜盛开春秋之花,唯有这牡丹不从圣命,抗拒天威,被则天皇帝发配洛阳,到了洛阳以后啊,牡丹盛开,千里花香,才留下这:洛阳牡丹甲天下的千古佳话。你说,这牡丹比及寒松翠竹来,有何逊色?”
  慕次和荣初看她一脸认真的天真模样,都禁不住笑起来。“是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堪小姐一驳。”荣初说。
  “思桐啊,麻烦你请护士小姐把轮椅推来,我想去楼下晒晒太阳。”慕次说。
  “好啊,一会我推你。”思桐笑嘻嘻地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荣初和慕次。
  “荣先生,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慕次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记得。在船上。”
  “当时,你的身份并不是什么英国华侨。”
  “当时,您告诉我,您是一名失业的职员。”荣初微笑地看着慕次。
  “也许我们彼此都有彼此的秘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跟我妹妹交往,是要花很多钱的。”
  “物有所值。”
  “你倒一点也不避讳。”慕次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妹妹曾经交往过很多男朋友,不消三、两月,她就对他们厌倦了。所以,你也不必抱太大希望。”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足够什么?”慕次眼底射出寒光。
  “足够我这一生对'爱'的回忆。”
  慕次从荣初的眼睛里读出了“复杂”的心绪。
  “我越看你,越觉得你像一个人。”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荣华的弟弟,你信吗?”
  慕次摇头。“我倒觉得你跟我很……很相像。”
  荣初借助慕次的推断,说:“那么,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外甥,您信吗?”
  “无论你是谁,如果你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我的妹妹,我绝不饶你。”慕次说。“直觉告诉我,你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所操纵。”
  “被血缘所操纵。”荣初补充了一句。“您忘了,我们是同一个血型。连枝连叶,打断骨头连着筋。”
  荣初优雅的气度,令阿次难以情测。
  门被推开了,一束暖光刺入眼帘,慕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人在用望远镜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异常警觉起来。
  杨思桐和小护士推来轮椅,荣初帮忙扶他上去坐好。
  慕次看见思桐对荣初抱以甜美地微笑,感觉到妹妹的眼底荡漾着浓浓的爱意,他开始紧张了。
  荣初亲自推了轮椅往外走,慕次低低地说:“我劝你一句话:回头是岸。”荣初笑盈盈地做俯首受教状,只在慕次耳边低声回答了一句:“小侄回长辈一句话:水到渠成。”
  “你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思桐问。
  荣初直起腰来,说:“说你很可爱。”
  杨思桐开心地笑起来,这让荣初感到了她的另一面,涉世不深。
  那束光若隐若现反射在金属轮椅的扶手上,慕次冷峻地朝窥视点看去,那是一幢靠医院住院部很近的楼房……
  “他发现我们了,处座。”俞晓江放下了望远镜。
  杜旅宁没有讲话,他们已经在医院监视慕次三天了,据他自己估算,他早该发现他们了,不然,岂不是白做了自己的学生。
  “处座,我觉得阿次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倒是……”
  “说下去。”
  “那位李沁红组长好像对阿次很有成见。”
  “是偏见。”
  “按说他才去没多久,李组长不该这样对他持有偏见,除非是……有什么嫌隙?宿怨?”
  “这话对。”
  “处座?”俞晓江诧异地望着杜旅宁。这个人从来都很隐蔽自己的内心,几乎无人能走进他的精神领域。俞晓江知道他和李沁红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但是,杜旅宁每每回首往事,都会咬牙切齿。
  “你知道吗?一个失控的妒妇远比一个出了轨的火车头还要可怕。”
  “那是因为她爱您,处座。”
  “爱?你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
  俞晓江摇头。
  “五年前,她曾经以'爱我'的名义,杀了我的学生。一个比丽丽更有潜质的女孩子,仅仅是因为妒忌。”
  俞晓江无语了。
  “我不杀她,已经是仁尽义至了。”杜旅宁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她对我的学生一直采取远而避之、用而防之的态度。事事凌人,样样占上风。”
  “为什么呢?”
  “因为我曾经警告过她,我的学生再要死在她手上,我就杀了她。”杜旅宁拿起望远镜,向外观望。
  一切如常。
  杨思桐、荣初和慕次在绿荫底愉快地交谈,只不过,慕次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监视点回荡,这让杜旅宁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共党的特委会议即将召开,李组长却一味的把力量集中在医院,监视一个病人,一个自己人,这岂不是让真正的敌人安心舒意地躲过罗网。”俞晓江在暗示杜旅宁。“处座,我想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了。我建议,从今天开始撤销对阿次的监控,集中精力搜捕共匪。”
  “上海这么大,你从哪里下手?”
  “处座。上海这么大,要集中搜捕共匪的确殊非易事。但是,开会就需要人员集中,开会就会选定一个会址。找到这个会址才是至关重要的。”
  “说下去。”
  “如果,我是共产党特科负责保卫这次会议安全召开的人,我来选定会址,我会有三个必选的条件。第一,会址必须在租界;第二,会址必须在大上海最为繁华的地段,交通四通八达,易于隐藏,易于撤退;第三,会址必须能容纳一百多人的食宿,能达到这个要求的,有酒店、舞厅、戏院、麻将馆、私人会所。”
  杜旅宁满意地点头。
  “处座,事不宜迟,我想从今天起,开始对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地方,进行大搜捕。”
  “我同意。”杜旅宁说。
  “要不要和李组长沟通一下?”
  “不需要。”
  “处座?”
  “我需要一个跳梁小丑在明处吸引住共匪的目光,而你在暗处将施与对手致命一击。每一个角色、每一个位置都必不可缺。”
  “您的意思是让阿次在明处?”
  “阿次?”杜旅宁笑起来,把望远镜递给俞晓江。“你认为,阿次会一直让李沁红监控吗?”
  俞晓江半信半疑地接过望远镜朝外看,浓荫处,阿次依旧坐在轮椅上。杨思桐和荣初已经走了。
  晓江没有发现异常。
  “他习惯单兵鏖战,这是他的优点。”杜旅宁说。
  “可是,处座,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我们的小青蛇,不肯冬眠。”
  杜旅宁的脸黑下来,他知道,一定是辛丽丽来了。
  辛丽丽穿着红地绣银花高领、窄袖长袄姗姗而来,她的眼波迅捷地观察着医院的地势,为了来探望阿次,她特意打扮成了一个十足的富家少奶奶。自从在学校里和阿次分手后,两人就很难见面了,辛丽丽的相思欲望愈来愈浓烈,由于军统的“家规”森严,一条被命令“冬眠”的蛇,无法在光天化日下和组织里的任何人保持任何联系,她对慕次的爱恋永远无由消解。她在得知慕次受伤的消息后,五内如焚,备受煎熬,她无论如何都得要见他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辛丽丽的痛楚在于她还有爱,还有梦。
  “阻止她。”杜旅宁说。“已经够乱的了,我不想再看见无味的儿女情长,我需要她长远的效力,她这样做,等于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侦缉处所有的人,也包括共产党。”
  “丽丽是性情中人。”
  “这不是她渎职的借口。”
  “我去吧,处座。”俞晓江郑重地说。“我是女人。”
  “好吧,注意分寸,小心点。”杜旅宁说。“李沁红,她不是女人。”
  杜旅宁吩咐完后,起身出门,随从替他披上风衣,他们匆匆下楼,上了吉普车,很快消失在繁华的马路上。
  俞晓江从楼的侧门走向医院的住院部。
  李沁红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凭借着女人敏感的直觉,认定春和医院有问题,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
  她有她的理论根据。
  “电话辨音”一事,刚刚了结,“铆钉”就神秘的人间蒸发了,这不可不谓一疑。共产党召开特委会议,必须要有一个固定的会址,去酒店,明目张胆;去舞厅、麻将馆不宜保密,更无安全可言;去私人会所,哪一个社会贤达会冒这种风险,把私人会所租给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那么,去医院呢?
  她曾经消除过对杨氏兄弟的怀疑,可是,现在,她疑窦丛生,怀疑又起,她不肯撤回对杨慕次的监控,并以此为诱饵,孤注一掷钓大鱼。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丛锋来了。
  丛锋在阿初的家里憋了将近一个多星期,他完全和地下党失去了联系,荣华已经牺牲了,唯一能联系到的同志就是杨慕次,特委会议召开在即,他如果再无法和地下党取得联系,他将无法完成使命。
  阿初警告他,说医院里到处是特务的暗哨,如果冒险前往,很可能掉进陷阱。但是,时间紧迫,容不得自己再等了,他先是去了梅花巷,犹豫再三,没有进去,转身就坐黄包车到了春和医院,丛锋横下一条心,今天一定要找到联系人。
  纵是刀俎在前,游鱼也视死如归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拉他的黄包车夫就是侦缉处特情组成员。丛锋同一时间段出现在两个敏感地点,他的可疑之处,已经不容置疑了。
  当李沁红接到特务的消息后,喜出望外,这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收获。
  “通知侦缉处的高队,立即到春和医院配合抓捕行动。只要这个嫌疑人跨进杨慕次的病房一步,就立即逮捕。”李沁红发布命令。
  “也,也包括杨副官吗?”特务问。
  “当然。”李沁红声音脆冷。“我会亲自逮捕这个共党,到时候,我要拎着他的人头,去问问他的老师,这个人该不该死!”
  小特务一脸茫然。
  夏跃春返回医院后,直奔慕次的病房,他没有看到病人,自然,也没有找到丛锋。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私下里把医院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寻到丛锋的踪迹。
  他万分疲惫地回到院长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喂。”跃春有气无力地说。“阿初啊,我这里没人。”
  “你再找找,他肯定到了。”
  夏跃春放下电话,把院长办公室的窗帘全拉下来。他像匹骆驼躬着腰在窗子面前来回走了两圈,拿起电话:“绝对没来。我保证!……他来了。”
  “什么?”
  “他来了。”夏跃春的目光凝聚在窗外的草坪上。
  “截住他,我就来。”电话断了。
  夏跃春扔下话筒就往外跑。
  此时此刻的杨慕次与丛锋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怎么办?
  丛锋此际就像一枝风标,他走向哪里,几股风就会在瞬间合股冲袭而至。危险已然降临。
  “阿次。”辛丽丽看见了慕次,她跑过去。
  慕次的手心沁出冷汗。
  “丽丽。”
  “怎么了?”丽丽半蹲下来,仰视他。
  “帮帮我。”慕次决定冒险了。
  “你说。”
  “你向前看……”
  丽丽抬头向前看,冷不防从身侧走来一人,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叫你好好看着少爷,你没听见吗?”一个女人把慕次的轮椅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丛锋狐疑地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从慕次身边走过……
  俞晓江推着轮椅走向另一僻静处,慕次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无数个关键词。俞晓江到了,那么,杜旅宁也就到了。丛锋现在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的病房,他去了自己的病房,自己还回得去吗?
  正思想,没提防,俞晓江用力一倾,慕次直接从轮椅上跌落,倒在草地上。由于地势低,树荫浓,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辛丽丽咬着自己的手指,禁止自己出声,她也没敢去扶慕次。
  “说,谁约的谁?”俞晓江问。
  “我。”慕次说。
  “不是的。”丽丽欲解释。
  “不要解释。”慕次制止丽丽。
  “那就照规矩来。”俞晓江冷酷地说。她扶正轮椅,向丽丽伸出手来:“你的枪。”
  丽丽看着慕次,慕次把左手背平放在轮椅的扶手上。丽丽从精致的皮包里取出一只镀金小手枪,她交枪的时候,恳求地说:“老师,他身上有伤。”
  俞晓江面无表情,直接把枪柄砸在慕次的手背上,这一次,丽丽喊出来了。
  血从慕次的手背上渗出……
  “没有下次。”俞晓江把枪扔还丽丽。“别忙着出售自己,设身处地为他人想想。”
  两分钟后,丽丽脸色苍白的离开了草坪。
  俞晓江却推着慕次走向住院部,慕次的病房。
  慕次的衣襟下藏了丽丽的枪。
  丛锋镇定自若地走进医生休息室,过了一会儿,他穿着白色大褂、戴着口罩,走出来。护士站内,两名护士正在低头配药水。
  丛锋走过去,看了看挂在护士站里病人的名字和床号,他清晰地看见慕次的床号主楼右旋处二楼十九床。
  他顺手拿了桌沿上的听诊器,继续往前走。
  楼道里,有一名护士从房间里出来,她轻轻关上门,步履轻盈地跟上了丛锋。丛锋上了二楼,护士也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丛锋走到十七床至十九床的走廊上,突然停止了步伐,而是转过身来,向护士走来。护士礼貌地对他微笑。
  “您有什么需要吗?”李沁红主动开口,一脸温情。
  丛锋迅速打量了护士,她大约三十七、八岁,没有化装,穿一件白色护士服,腰带平整,戴着蝴蝶结头花,仪表端庄。
  是自己多心了。丛锋想。
  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李沁红跟前,说:“你的内衣领边和袖口露在护士服外了。”
  “哦。”李沁红下意识地开始整理衣襟。
  “护士应该给病人留下整洁、干净的印像。下次注意。”
  “是。”李沁红低下头。
  丛锋低头看见她穿的鞋子,那是一双还没有来得及换的皮鞋,鞋皮铮亮,闪着光。
  “你应该换上护士鞋……”
  “我的护士鞋昨天洗了,还没晾干……”李沁红微笑。“您请……”她有礼貌地请丛锋先走。
  丛锋不再犹疑。
  他走到了病房门口挂着的十九床的门牌前。
  李沁红瞬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没有看错。
  丛锋的手已经握紧了十九床病房的门把手。
  李沁红的手伸进了护士服的口袋,等待他推门的动作。
第二十八章间不容发生死际
  “等一等。”夏跃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等一等。”夏跃春由于奔走的速度过激,整个人在过道上滑倒了。
  丛锋回头一望,他望见了护士小姐手里握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自己的胸膛。
  “把门打开,特委同志。”李沁红逼近一步。
  “您误会了……”夏跃春有些狼狈地爬起来。
  “没用了。夏医生,他已经打开了一扇他不应该打开的门。”李沁红说。“还有,夏医生,你并不擅长表演,你这样鲁莽地冲进是非之地,非常不明智。”
  “您听我解释。他是我同学。英国同学。他……”夏跃春突然打住了话头,因为告诉李沁红,来人是英国同学,无疑是告诉她,来人刚从国外回来。错了,不该这样讲的。
  “夏医生,谢谢您对我提供新的、有价值的线索。”李沁红说。“那么,我应该称呼你一声,特使先生了?”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丛锋说。
  “把门打开。”李沁红下命令。“你会懂的。”
  丛锋此刻别无选择,他机械地打开了门……
  李沁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因为她还是有不祥的预感,直到她看见杨慕次的脸,她脑海里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进去吧,特使先生,杨副官已经等不及了。”李沁红一把将丛锋推了进来,然后,用枪口示意夏跃春也进来,随后,她关紧了门。
  “谁?”她发现病房内木制屏障里有动静。“出来。”
  木制屏障被推开,她看见了俞晓江。
  俞晓江穿着整齐、洁白的护士服,脸上漾着一抹笑意,当然,笑意里渗着某种莫名的寒意。
  俞晓江的出现,令李沁红大感惊异。
  “李组长,久违了。”俞晓江说。
  “意外,真是意外。”李沁红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你们的手也伸得太长了,杜旅宁没有教过你吗?强龙难压地头蛇。”
  “我想你误会了,我是来帮助你的。”俞晓江很从容。
  杨慕次冷静地坐在轮椅上,他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私藏的枪,此刻正握在俞晓江的手上。
  他只所以冷静,是因为他有了“新发现”,虽然他不能确定俞晓江是何意图,但是,他选择暂时沉默。
  “临危不惧,临难不苟。”李沁红围着慕次的轮椅转了一圈。“杨副官,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到底是勇敢?还是愚蠢?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解释一下,这位共党特使怎么会在你的病房里出现?”
  “请等一下,请允许我讲话。”夏跃春抢着说话。“这一位是英国华侨丛锋先生,他是医学博士,是我的同学,是我请他来给杨先生会诊的,是的,就是这样。你们都误会了。”
  “误会?夏医生,你知道,你这位朋友在来医院的路上,还去过哪里吗?”李沁红说。“梅花巷。你知道梅花巷是什么地方吗?是共党的一个地下联络点。”
  “我想你真的误会了。”丛锋终于开口了。“我是去过梅花巷,不过,我去的地方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党的什么点,而是,我朋友的住所。”
  “是吗?那就太凑巧了。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李沁红把目光锁定在俞晓江身上。“你信吗?俞少校?哦,听说你升上校了。你总是求功心切,太想出人头地了。”李沁红轻蔑地摇头。“你知道吗?我的人离这里只有二十米,这间房子全掌握在我控制的视线中。”
  “未必。”
  “你说什么?”
  “我没打算跟你抢功劳。”俞晓江说。
  “那你干吗拿枪对着他?”
  “我拿枪对着的不是他,而是,你!李沁红组长。”枪响了。
  “噗”的一声,很闷,很沉,显然枪口上是装了消音器的。李沁红睁着诧异双眼,张着惊怪的嘴巴,看见殷红的血一汩汩从胸膛喷发出来,她失去知觉,“噗”的一声倒在慕次的脚下,停止了呼吸。
  一枪毙命。
  俞晓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李沁红。
  接下来,俞晓江又补了两枪,这是军统杀人的一贯作风。
  所有的这一切,完全在一瞬间发生,而且出乎慕次意料之外,慕次心中“轰”然一声明亮起来,半秒种的冻结,只有半秒钟,他所有的猜测被证实。
  “照计划进行。”俞晓江对夏跃春说。
  夏跃春对丛锋说:“你从右边走廊下去,出住院部门口,有人接你上车。”他迅速拉开房门。
  “等一下。”丛锋迟疑半秒,夏跃春明白了,他说:“先生,你读过英文版的《中国哲学简史》吗?”
  “读过,是麦克米伦公司出版的。”丛锋显得异常激动。当然,情绪激动的还有杨慕次,因为他知道,这是组织规定的,如果荣华发生意外,启用的第二套接头暗语。这套暗语是荣华自己制定的。
  “照我说的做。”夏跃春严肃地说。
  丛锋不再有任何犹疑,迅速穿越走廊。
  “交给你了。”俞晓江戴上口罩,紧随丛锋而去。慕次知道她是假扮李沁红“活”着从监视人员的视线里消失。
  丛锋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住院部大楼,一辆不起眼的小汽车突然驶到他面前,门打开后,丛锋迅速上车。
  他们例行公事般对了事先约定的口号。
  “雪狼”热情地向丛锋伸出双手:“您好,我是雪狼,是负责这次特委会议的秘书长,我们等您很久了。”
  “您好!”丛锋的情绪高涨。“我是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负责人丛锋。这次来得任务就是恢复和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联系,打通和莫斯科联系的通道。”
  “欢迎您得到来,您得到来像征着我们的'红色丝绸之路'重新开启。”
  “会议召开了吗?”丛锋问。
  “今天上午正式召开,地点在四马路的一家酒楼。我们用办寿酒的名义,租用三天,楼上楼下全是自己人。今天晚上的会议日程,安排您做'共产国际联盟'的报告。”
  小汽车飞速前行,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
  此刻,夏跃春已经把李沁红的尸体拖到了木制屏障内,地上依旧血迹斑斑。
  “我们回病房。”夏跃春推动慕次的轮椅。
  “这里怎么办?”慕次问。
  “你大哥会帮忙处理。”夏跃春走出门来,反手把门口挂着的十九床的门牌翻转一面,上面写着:解剖室。
  杨慕次终于明白了组织实施计划的整个过程。
  大约十分钟前。
  他在俞晓江的胁迫下交出了丽丽的枪,随后,他们回到住院部二楼环形走廊上。慕次并没有回到自己的病房,而是逆向走到比较偏的右侧回旋走廊。他亲眼看见俞晓江把“解剖室”的门牌翻转到另一面二楼十九床,他狐疑了。
  所以,他开始保持沉默,并下意识地配合俞晓江。
  “春和医院”的住院大楼是典型的欧式建筑,呈环形,仿佛回旋针,杨慕次的病房在左回旋处地带,阳光充裕,视野开阔,同时,也很容易被人监控,李沁红小组和俞晓江小组的监视地点都放在了住院部左回旋处对面的大楼里,所以,杨慕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特务的眼睛。而住院大楼右回旋处,荫凉一片,有两棵巨大的香樟树遮挡住阳光,据说那树是“前明古迹”,枝叶曼生、横行无阻地将右回旋处两个房间死死包围住。
  夏跃春和俞晓江大胆、合理地运用了这个最佳“盲点”做案。当然,这其间也有“撞运气”的成分,因为,谁都无法保证丛锋会不会把李沁红引向盲点,值得庆幸的是,丛锋做到了,他在夏跃春预先设计在护士站床号位置的指引下,顺利地将李沁红带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李沁红总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却又不肯放弃捉拿丛锋的最好时机,所付出的代价。
  当然,整个行动过程中,如果没有夏跃春穿插其间,分散李沁红的注意力,没有杨慕次那忧郁的目光,吸引李沁红进入死角,没有俞晓江那神秘莫测的微笑,让李沁红放松了警惕,也不会顺利完成接送特使的任务。
  慕次想到此处,不觉精神大振。断了线的风筝,重新接上了头。阳光中文网 m最新最快的小说,手机阅读小说手机下载的门户站
  “你还有些低烧,炎症还没好。”
  回到病房的夏跃春开始履行他做医生的职责。
  “夏医生。”慕次说。“您是我的上级吗?”
  “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夏跃春命令他躺下。
  慕次不再提问了。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自己的上级,应该就是俞晓江,她是新的“时雨”。
  门外有小护士喊:“夏院长,杨先生来了。”
  杨慕初面色凝重,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带来得人都站在病房外。
  “人呢?”阿初问。
  “走了。”夏跃春答,他随手关上门。
  “安全吗?”
  “安全。”
  “我来晚了。”
  “不算晚。”
  “你有麻烦吗?”
  “有。”
  “在哪里?”
  “解剖室。”
  “我叫人去。”阿初说。
  “阿初。”夏跃春叫住他。
  “什么事?”
  “你得亲自去。”
  “好。”杨慕初深沉地看着夏跃春的眼睛,说:“你放心。”
  所有的一切来得太快,犹如暴风骤雨。所有的一切又显得格外冷寂,简直风平浪静。在监控室里呆着的小特务傻傻地在窗前张望。他们明明看到组长跟踪一个男子上了楼,不到十分钟,又看见组长跟那个男子下了楼,还没有摸清楚具体状况,他们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医院的火警铃声响起来了……
  医生、护士组织人员将病人疏散开,一幅幅担架抬出来,小特务们顾不上监视,全都往下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春和医院的后门小巷里,阿初的车飞驰而去,车尾盖里装的是李沁红的尸体。
  半个小时后,春和医院恢复了正常秩序,原来是火警铃声出了故障,纯属误报。
  三天后,查到蛛丝马迹的俞晓江带领国民党宪兵、军警等闯进了四马路的一家酒楼。人去楼空,过道上还有明显焚毁文件资料的黑色痕迹,酒楼里保温瓶的水依旧是滚烫的……
  俞晓江表现的万分沮丧,一个多星期以来超负荷的工作量换来得竟是一无所获。以至于杜旅宁不得不出言抚慰,以定军心。
  又过了一个星期,杜旅宁接到了沪中长官公署侦缉处熊自达呈上来得有关李沁红组长离奇失踪的报告。这让杜旅宁陷入一种焦炙状态,他的感觉异常微妙。
  李沁红曾经疯狂的爱过杜旅宁,她对杜旅宁狂热的崇拜,让杜旅宁感到“无比厌恶”,这个疯女人,就像是一双他曾经试穿过的鞋,无论他把这双鞋丢弃在哪里,这双鞋里依旧存储着他脚上的气息,甚至是脚上的温度。
  不过,当李沁红真的失踪以后,当这双鞋将永远不复存在的时候,杜旅宁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他甚至开始回忆那双鞋的款式、色彩,还有他当年试穿时的随意和散漫。
  “处座。”
  就在杜旅宁冥思遐想之际,俞晓江敲开了杜旅宁办公室的门。
  “处座,我们在这一带发现不明电波。”俞晓江指着杜旅宁铺在办公桌上的上海市地图说。
  “以前监听过没有?”杜旅宁关心的是,这部电台是否从前存在过。
  “有,不过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说,这部秘密电台曾经静默过整整一年。”
  “是,处座。”
  “熊自达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杜旅宁气愤地把手中红色铅笔用力掷向地图,一点猩红蘸上颜色灰暗的地图。很刺眼,也很显眼。
  “你认为,这部秘密电台应该是哪方面的?延安?远东?日本人?”
  “日本人。”俞晓江回答的十分干脆。
  “日本人?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是直觉。”
  “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可靠。”
  “处座,自从九、一八,日本关东军炸毁南满铁路柳条湖段路轨,继而炮轰东北军驻地,攻占沈阳。今年又成立伪满,妄图独霸东北,局部抗战的格局已经拉开序幕。上海是中国最为繁华的城市,也是世界情报汇集之所,日本人在上海安插谍报人员应是蓄谋已久。”
  “辽宁、吉林、黑龙江,还有,北平?”杜旅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厦将倾。”
  “局座?您很悲观。”
  “我很现实。”杜旅宁说。“查,查下去,看能不能抓住这条毒蛇。”
  “是,处座。可是,共产党?”
  “也不能放松,他们的会议虽然结束了,他们的人还得分批出上海,监视所有的港口、火车站,严密监视,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是,处座。”
  此际,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绵绵细雨。
  黄浦江上,海轮即将起航。
  丛锋穿着海员的工作服,他和轮船上的工作人员一起拎着随身行李,从内部员工通道走向海轮。
  随即登上甲板,进入船舱。
  “雪狼”撑着一张黑色的伞,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听着海轮起航的声音,“哗!哗!”的汽笛锐叫,在他听来很是悦耳动听。
  他默默地转过头来,上了钟云迪的车,汽车与海轮几乎是同时缓缓驶离了码头。
  雨渐渐停歇,雨痕逶迤的走廊上,透着几许清凉,春和医院的住院部里弥漫着香樟树浓郁的香气,这种常绿植物,一经雨水洗涤,显得格外精神。慕次的病房里很清静,慕次睡着了,因为天气好,他的心情也好,所以睡得十分香甜。
  夏跃春和阿初都靠在窗台上看天色,看表。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因为,丛锋的海员差事,是阿初叫韩正齐从海关朋友那里办妥的。
  “好了,你放心了。”阿初说。
  “这话说得蹊跷,他不是你朋友啊?”夏跃春抗议了一句。
  阿初脸上做出一种奇怪的笑,夏跃春只当看不见。
  “你听过一个古老的波斯传说吗?”阿初问。
  夏跃春摇头。
  “有一个国王和他的臣子赌棋。既然是赌,就一定会有输赢。那么,输的一方会答应另一方的一个请求。结果,国王在对弈中败北。臣子的请求是,在棋盘的六十四个方格中以指数放上米粒。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格放两粒,以此类推。当放满六十四个方格时,已达一万亿米粒。”
  夏跃春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含义了,他在指责自己以“欺瞒”的方式来获取他的帮助,利用他的“亲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等等。”夏跃春说。“我不是你说的那位臣子,你说的那位在床上。”夏跃春朝病床上的慕次努努嘴。
  “不,你才是那个真正得胜的臣子,站在幕后的人。你用我弟弟的生命做筹码,赌我的性命。我就是那个国王。在不知不觉中迈进你所设下的圈套,沿着你指定的方向前行。说穿了,我为你工作。愿赌服输。”
  “口才很好。”夏跃春说。
  “判断能力强。”阿初很自得。
  “我是一个重友尽责的人。”
  “同时也是一个敲响战鼓的人。”阿初说。
  “在这个喧嚣、战乱的世界里,我们不应该寻找自己的出路吗?”
  “那么,你承认?”
  “承认什么?我没杀过人,从来没有。”夏跃春显然在纠正阿初的某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我信耶稣。”
  “我信自己。”
  “你跟他是一家人。”夏跃春反复强调阿次和阿初的血缘关系。
  “我看,正相反。”
  “你疑心病太重。”
  “你敢说你跟他……”阿初的手指向慕次。“没有任何瓜葛?”
  “我跟你有感情。”夏跃春在笑。
  “轻描淡写的混不过去。看看他最近对你的态度,他尊重你。”
  “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同时他开始敬畏你。”
  “那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对我有了兄长般的敬意。”
  “扯淡。”阿初嘴角有了一丝不屑。他伸出手指,比出一个“三”来。“我弟弟对你的敬意,也许就来自这……三枪。”
  “你数着来得?”
  “你在现场。”
  “大家……各自打扫门前雪吧。”
  “你是叫我……不管他人瓦上霜?”阿初从衣兜里掏出三枚子弹壳。
  “这只是工作中发生的一点瑕疵。”夏跃春说。
  “我在工作中力求完美。”他把子弹壳硬塞到夏跃春手上。“物归原主。”
  “你把她埋了?”
  “我不喜欢干体力活。”阿初偏了偏头。“也许过十天半个月,她会飘上来。”
第二十九章欲披荒草访疑尘
  一九三二年,冬天。
  沪中长官公署侦缉处处长熊自达的办公桌上,叠放着几张报纸和一纸公文。
  窗外是冰花乱滚,大雪纷飞,路上的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行进,活像熊自达此刻的心情,冷透了。
  他的副官刘云小心翼翼地在替他收拾公文包,整理需要交接的文件,刘副官手脚很轻,动作很麻利,当他的手触摸到桌上的报纸时,熊自达“哼”了一声。
  “放下。”熊自达说。
  那堆报纸里,有一份是苏联出版印刷的《真理报》,还有一份是中国共产党出版的《新中华报》,报纸上都刊载了毛泽东的文章“和平、民主和抗战”。同时还刊发了“中共中央在上海顺利召开了全国特委工作会议”的大标题。
  这些报纸就是导致熊自达下台的直接原因。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熊自达说。
  刘副官很疑惑。
  “我太轻信人了。我的身边都是姓杜的安插的手下。”
  刘副官低下头。
  “不是吗?刘副官?”
  “处座……”
  “不必解释。”熊自达长出了一口气。“我不相信杜旅宁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三年。他的下场,会比我更糟糕。”
  刘副官狐疑起来。“您的意思是……您还要回来?”
  “不,不是我。是共产党。共产党会令他寝食难安。”熊自达冷冷一笑,推开了窗户。
  雪花飘进来,风刀刺骨。
  街道上远远飘来报童的吆喝声:“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在上海成立,要求国民政府释放政治犯,保障人民抗日的民主权利……”
  “你听!”熊自达说。“不是每份报纸都开天窗。”
  “处座?”
  “听见了吗?这就是共产党的声音……你无法控制,他们像风、像流动的云彩,变幻莫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您说,我们能抓住他们吗?”
  “你说呢?你能抓住震电惊雷吗?”
  刘副官心中一震。
  “这些话,你就不必向你的新上司汇报了,他是不屑一听的。”熊自达接过了刘副官手上的公文包。意味深长地说:“我走了,这些报纸留下,给杜旅宁提个醒。”
  熊自达走了,他的背影在侦缉处的走廊下,显得十分衰疲。
  俞晓江来了,她坐着军用摩托车,显得英姿飒爽。这一天,也恰好是杨慕次康复后上班的第一天。
  杨慕次看见俞晓江跳下摩托车,立即原地立正,向她致敬。
  俞晓江的脸上,第一次对杨慕次露出了明媚婉转地微笑。
  一日急雪,天气陡冷,街道两边的梧桐树都披上银装,杨慕次和俞晓江并肩漫步在街头。雪花散漫地飘落在二人的耳际发间,清新的空气盘桓在左右,两个人的心底都洋溢着淡淡的“春”的暖流,仿佛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
  “你一直就知道我吧?”慕次问。
  “你说呢?”俞晓江反问。
  “我在你面前有些气短。”慕次笑着说。
  “这很正常,毕竟我做过你的教官。”俞晓江说。“组织上也是考虑到,你我有师生关系,接触起来,方便一些。”
  慕次点头。
  “组织上对你和荣华同志在这次'特委会议'中的英勇表现,给予高度评价。你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全国特委的安全。组织上决定追认荣华同志为革命烈士……”
  杨慕次突然停住脚步,俞晓江诧异地抬起头,她顺着慕次的目光看过去,马路的对面,挂着“华美书店”的招牌。
  门面是重新修缮的,显得焕然一新。书店的店堂里像是很清静,一个穿着淡青色薄棉袍的青年男子在门口躬着腰送读者出来,这个人头发梳得很整齐,面貌也有几分和荣华相似,只是他脸上多了些卑微地笑,这让慕次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很怀念她吧?”俞晓江说,她感觉得到慕次心中起伏回荡的痛楚。
  “是的。我宁愿相信她还在那里。”
  “你想进去走一走吗?”
  “不,华美书店对我来说,依旧是一个雷区。”
  “看来你的警觉度强于你的感性。”
  “得益于你的教诲。”
  “这次方致同叛变,对党组织的地下联络网是一次重创,为了情报通讯的畅通无阻,我们需要尽快恢复我们的秘密电台。”
  “我来想办法。”慕次点燃烟。
  “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我想向你征询答案。”
  “你说。”
  “军统电讯处最近在愚园路一带,侦测到不明电波。”
  愚园路?慕次心中一怔。
  “你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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