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渡边淳一《无影灯》

_10 渡边淳一(日)
  “难道有什么不便医治的理由吗?”
  “若是治就得动手术吧?”
  “那当然。”
  “得用多长时间?”
  “若想根治,就得豁出一个月时间。”
  “要那么长吗?长时间休假是可怕的。”
  “可怕?”
  “是的。”
  经纪人点头承认。这时,伦子拿来了体温计。
  “312号的上野先生又打起寒颤了。”
  “体温多高?”
  “因为打颤,没法测温。”
  “小桥医师在门诊室,你去找他给看一下。”
  伦子轻轻施礼,拿起桌上的院内电话,拨打门诊室。
  “可怕,是什么意思?”
  直江又转向经纪人那面。
  “是这么回事。最近人们对流行歌手的评价变化极快,一不小心就会被挤下台。如果休息一个月,不在电视和舞台上露面,就有被遗忘的危险。”
  “一个月不行吗?”
  “虽然不是不行,但是稍有疏忽,她的声望就会低落。”
  “花城小姐也会这样吗?”
  “我想不致于,但现在正处于顶峰时期。因此,必须保持她的声望不低落,否则……”
  “这么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没有治病的时间喽?”
  “嗯,也可以这么说。”
  经纪人仿佛很抱歉地蜷缩了他的庞大身躯。
  “世间流传说:红一曲,三个月。即使唱出一首轰动一时的歌曲,能保持声望到三个月已是很难很难,花城的《蝴蝶季节》风行以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这么说又该亮出新流行曲啦。”
  “按理应该如此。”
  经纪人摇晃着他的巨大身躯叹了一口气。做完了傍晚交接手续的护士们相继朝更衣室走去。
  “然而,像她这种人这么长久不治可不行。她的脸色总是那么苍白,那贫血正是因为出血的缘故。”
  “现在还出血吗?”
  “出。”
  经纪人把他的肥大膝头故意得得地抖动起来。
  “没有更简单的手术了吗?”
  “有一种单摘痔核的手术,但这不是根治的方法。”
  “这样也算治好了吧。”
  “暂时的。”
  “按这治法要多少天?”
  “也就是两周吧。”
  “两周?”经纪人仰面看着天花板,“趁此机会一举做完切痔手术,您以为如何?”
  “做一下也不是不能。”
  “紧接着做切痔手术,加到一起就得住院三周啦?”
  “是这样。”
  “若是住院三周,谁也不会认为是堕胎了吧?”
  这时,小桥来到了值班室。他向谈话的两人扫了一眼,然后,又拿着听诊器走了出去,伦子从后面紧跟出来。
  “那么,我尽快同厂长和花城谈谈手术的事。”
  “最好是根治一次,如果不行,也应当做一次简单的手术。”
  “哎,请等等!这回的病名该叫什么呢?若说花城纯子因痔病如何如何,那可就砸啦。”
  “每次都是令人头痛的患者!”
  “对不起!”
  经纪人低垂着头。
  “不过,也没有必要更改。”
  “您的意思是……”
  “‘做完了阑尾炎切除手术,由于为时过晚,引起局部腹膜炎,病情恶化。’这么一发表不就行了吗?”
  “有道理,这样就和以前的病名一致啦。”经纪人满意地点点头,说,“日期的事不经研究无法奉告,等厂长与她商量之后,再做定夺。”
  “若做手术,还有我们这方面的具体安排,希望早日定下来。”
  “明白啦!”
  经纪人站起来,又鞠了一躬,走出值班室。
第十二章01
更新时间2009-8-16 11:20:38 字数:5453
 晚秋的天空已披上了暮色,直江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的彩云。站立着的直江的侧脸明显地露出了憔悴的神情。但是,这一点对于每天碰头的护士们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也是无法察觉的。
  办完交接手续的护士们,都已离开了值班室,直江离开窗户时,值班室里只剩下亚纪子一个人在查点注射单。
  “今晚你值夜班?”
  “是的。”
  亚纪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看着直江。她的表情像要说什么似的。
  “我说,前些日子给您造成很多麻烦,很是过意不去。”
  “麻烦?”
  “就是小桥大夫因花城小姐的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接电话的人是我。若是我能事先把电话的内容弄清,也就不会发生那事了。”亚纪子一口气说完,“那件事不能全怪小桥大夫。”
  “这我知道。”
  “他这人不论什么事都过分认真。”
  “你不必为此担心什么。”
  “可以同您再谈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
  “关于户田的事。”
  “户田?”
  “那个被流氓划伤脸,您给缝合的患者。”
  “他出了什么事?”
  “您曾因为他付不起住院费,打算让他出院,可小桥说不该让他出院,就担负了他的住院费。”
  “终于由小桥君付了?”
  “户田说从家乡汇钱来以前,先借给他3万日元,可是,至今也不见汇来。”
  “……”
  “这3万日元眼看就要用光,小桥似乎还要借给他。”
  “可以让他出院啦。”
  “可是,他又说今后的看病钱也没有。”
  “小桥君打算连今后的看病钱也全管?”
  “他说:事已至此,毫无办法。”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厨娘的叫喊声:“开饭喽!”
  “他好像还打算坚持下去。”
  “这件事本该由福利科、民政委员出面处理,不是医生该做的事。”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希望您能制止一下小桥。”
  能走动的患者们为了去打饭,陆续来到走廊里。
  “但是,这事可不好办。即使我说了,他也听不进去。”
  “不会的,小桥大夫非常尊敬您。”
  “让他有多大能力就使多大能力吧。”
  “那怎能行……”
  直江好像把仰望着他的亚纪子推开似的站起来走出值班室。
  直江回到院部坐到沙发上点着第一支烟时,好像跟随过来的一样,小桥也走进来了。
  “上野先生怎么样了?”
  “打完寒颤之后,又发起高烧来,现在体温是38.2度。
  “原来如此。”
  “脸色苍白,仔细观察时略微呈黄色,经过肝功能化验,黄疸指数正在上升。”
  “血液检查结果如何?”
  “血红蛋白为80%,不算太低。红血球320万,严重贫血。”
  “这事刚才我从病历上已经看到了。血相如何?”
  “这一点,总是搞不清楚。我认为红血球的形状好像有点儿异样。”
  “怎么异样?”
  “我觉得它的形状散乱,这回我想亲自拿到大学中央检查室去化验一下。”
  “另外还有什么变化?”
  “现在患有口腔炎,据老太太说从前也时常发病。”
  “病倒的事也不是初次吧?”
  “嗯,从前也有过两次因晕眩和头痛倒下的。”
  直江把脚平放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病呢?”
  “这个吗?从它露出黄疸的症状看来,我想还是肝炎。”
  “那么,你观察到的贫血又该作何解释呢?”
  “这个嘛,当做肝炎的话,好像比肝炎厉害得多……”
  小桥语塞。其实,他倒是想来听听病名的。但由于刚才反驳过直江,终于失去了机会。
  “血相必须再仔细化验一次才行,不过……”直江在手中玩弄着烟卷边说,“那病是不是再生不良性贫血呢?”
  “啊?”
  “阿仆拉斯提歇•阿内密①。”直江把同一病名用德语重复了一次。
  “那么他……”
  “是的,没救啦!”
  “可是……”
  “当然,不经过周密的化验,还不能下结论。”
  小桥想起了讲义上和国家考试中学过的再生不良性贫血的定义。来到外科以后,对内科疾病的知识大多生疏了。仿佛有过一种舌头发炎,伴随贫血,红血球形状异常的病,仔细想来,上野幸吉的病确实和那相似。
  “如果是这种病,该用什么治疗方法呢?”
  “吃新鲜肝脏的肝脏疗法,但效果不大。真正奏效的也只有输血。”
  “输血?”
  “每天400CC左右输血试试。”
  “是。”
  小桥虽然答应了,但心情并不畅快,每天连续输血400CC,要确保其费用不是一件容易事。
  “除这方法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吗?”
  “没有啦。”
  “上野的保险是救济户保险。”
  “没关系。”
  “他可要长时间地住下去呀。”
  “当然是。”
  “老实说,前几天因为我收了一个连病床差额都缴纳不起的患者,院长责怪了我一顿。”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是,下次注意’。”
  “答的蛮好嘛!”
  “可是……”
  “该说的我都说了,就这样吧!”
  直江拿起桌上的晚报,又重新把腿架到椅子上。
  汽车沿着东名高速公路①向东跑着,看情形已经穿过横滨的山间进入川崎了。从这里可以俯瞰到山坳中的密集房屋。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也许离天黑尚早,往东京方面去的上行线并不十分拥挤。①指东京至名古屋的高速公路。
  从箱根到横滨沿着山间奔驰时曾是那么欢畅的真弓,随着接近东京反而变得寡言少语了。
  “啊?爸爸,您真要径直返回柿木坂?”
  向窗外眺望的真弓好像想起了什么,恢复常态说。
  “出门时,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柿木坂那里有佑太郎的住宅。
  “这么说,以后就把真弓一个人撂在那里喽?”
  “因为有事情,有啥办法。”
  “真无聊!”
  “从昨天到现在我们两人一直在一起。那点小事也得忍耐一下。”
  昨天,星期六的下午,院长佑太郎同真弓到箱根的大涌谷住了一宿。当然是避着律子夫人秘密去的,名目是出席S制药厂的高尔夫球招待会。
  当然,在箱根仙石原召开高尔夫球大会是个事实。在这点上没有疏漏。可是,开会时间是10点,如果打算清晨出发,本来就没有必要头一天晚上到箱根去住一宿。实际上,制药厂方面也考虑到这一点,才定为10点的。参加大会的私人医院院长几乎都是当天清晨出发。
  佑太郎好久没到深山逛逛了,加上萌起一股一边洗温泉一边搂一搂年轻的真弓的野心。这才找来了S制药厂的推销员,求他在律子夫人面前演场戏。当然,这位推销员不会拒绝这种事的。
  “明天开会的时间很早,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请院长到箱根住一宿。”推销员十分抱歉地向律子夫人说。
  “真遗憾,我好久没去仙石原了。”在高尔夫球方面与佑太郎的加码二十七相差无几的律子夫人惋惜地看了看晴空。
  “新年过后不久还要举行一次,届时务请夫人光临。”
  “平山先生也参加吗?”
  “是的,预计先生也出场。”
  平山是柿木坂附近的都立大学附近开私人医院的外科医生,同佑太郎是同一大学同期毕业生,开了医院以后两家更加亲近,家属之间往来也很频繁。佑太郎和推销员害怕从他这里露出破绽,便在头一天晚上强行约他到箱根去住。不过,因为平山先生没有情人,没有头一天去箱根的理由,所以佑太郎说好甘愿为平山负担旅馆费。当院长的想搞风流事自然得多花些钱。
  “真无聊。”律子夫人叹了一口气,立刻像想起了什么说:
  “是不是我也去一趟?”
  “算啦、算啦!”佑太郎慌忙举手制止,“明天你不是要为三树子相对象吗?”
  “可那是下午5点钟啊。会议不是从7点或8点开始吗?”
  佑太郎几乎要哭出来,急忙向推销员求救。
  “是从8点开始。之后在旅馆里招待简单的午饭,散会大约在下午3点左右。”
  “这么说来,可以不参加午间用餐喽。”
  “不过,您好容易来参加会议,哪有不参加座谈会的道理呢?”
  “再说,打完球就走也太不尽人情了。”佑太郎拼命辩解。
  “你倒好,玩个够!回来能赶上相亲吗?”
  “我在两点前从那儿出发。若是时间晚了我就直接去相亲的旅馆,准没问题。”
  “若是我也去的话,事情不是同样吗?”
  “可是,你得帮助三树子着装打扮,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女儿相亲之日,哪有父母二人都去打高尔夫球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少说废话,最好是你别回来晚了。假如来晚了,可对不起亲友们。”
  既然去不成了,律子夫人便把怨气洒到丈夫身上了。
  “你一喝起啤酒来,屁股就沉得很。”
  “这件事,有我在场,您就放心好啦。”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人串通一气,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哪里,哪里,您不要开玩笑啦。”
  “因为他这人半点也疏忽不得。”
  “哪能……”
  夫人瞪了他一眼,佑太郎赶紧避开。
  “我说,今天你真有事?”
  真弓似乎还不甘心,问道。
  “正因为有事,所以才没参加座谈会,急忙往家赶。”
  “真没意思。”
  “从昨晚到现在不是一直呆在一起的吗?”
  因为坐在出租车里,所以两个人都毫无顾忌地饶舌。
  “少说废话!你从清晨起就去打高尔夫球,把我甩下不管,不是吗?”
  “因为是比赛,有什么办法?”
  如在湖尻住旅馆,很可能被熟人碰见,所以昨晚在大涌谷开了房间。这期间倒也平安。天亮后佑太郎带着高尔夫球具一个人朝仙石原去了。如果可能,佑太郎倒是很想把这个年轻的身材匀称的美貌的真弓也带去,但是,这位饱经世故的佑太郎毕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那天,真弓在高尔夫球赛终局的下午1点钟前一个人被撇在旅馆里。
  可她却是个惹眼的人,当她在旅馆周围独自溜达闲逛时,一位三十多岁的据说是从名古屋来的小伙子邀她去兜风,于是,真弓便跟这男人从强罗到汤元玩了个够。这事暂且不提,真弓对于佑太郎决不带她到显眼的地方去总觉得是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星期日的晚间,能有什么事?”
  不甘一人寂寞度过夜晚的真弓,此时已后悔早知如此今晚不如同别人幽会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
  “真实情况是‘惧内’,对吧?”
  “不对,事实是今晚我女儿要相亲。”
  佑太郎认为实说了比被怀疑好得多。
  “三树子小姐的?”
  “你这家伙连名字都知道?”
  “还不是爸爸您说过的?和我同龄。”仿佛冷水浇了头,佑太郎回头看了一眼真弓。“这种事您也得出面?”
  “当父亲的有什么办法呢?”
  “唔——”真弓叉起双臂,向前凝视,突然说,“是不是我也该结婚啦?”
  “算啦,算啦,说些什么话?”
  “怎么?我也到该结婚的年龄了嘛!”
  “可也是。”
  佑太郎压低嗓音说。
  从昨天到今天真不走运,高尔夫球赛得了个倒数第三名,律子和真弓两边又都有怨言。照这样下去昨夜的事也保不住要暴露,佑太郎的心情沉重起来了。
  “哪怕一次也好,我多想相次亲啊!”
  真弓一边说一边往窗外望去。山岗下的小镇在暮色的包容之中了。
  佑太郎后悔自己不该胡说相亲的事。尽管处境不同,可忽视了真弓和女儿同龄,太轻率了。昨天夜里还在床上欣赏真弓那充满青春活力身子,而今佑太郎又从那玩乐中清醒过来,心情更沉重了。
  “过两天,我给你买点什么礼物吧。”为了使沉默了的真弓振作起来,佑太郎说,“你打算要点儿什么?”
  “倒不如谈谈上次的事,还是不行吗?”
  “上次的事?”
  “上次我不是对你说过?酒店的事。”
  “啊,那件事,我不也说过再等上二三年吗?”
  “小气鬼!你还要先建医院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
  “那么,我还是找位富裕的靠山吧。”
  “喂,少开玩笑!”
  佑太郎朝真弓的大腿上捅了一下,真弓装做不知仍向前看。
  “总之,再稍候一时吧!”
  汽车驶过濑田高速公路出入口,佑太郎扫了一眼手表,3点50分,如果直接开向相亲的旅馆,时间绰绰有余。
  “今天,你要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佑太郎对真弓说完,向前探身对司机说,“先去惠比寿,然后开到P旅馆。”
  “在P旅馆相亲?”
  “只在那里等候会面。”
  “P旅馆不就是前几天花城纯子病倒的地方吗?她怎样啦,还在您的医院里吧?”
  “那病已经没有问题了,这回又要做切痔手术。”
  “她还有那种病?”
  “可不许你对外人说。上一次我院的一个年轻医师不慎说走了嘴,惹下了好大麻烦。”
  “我当然不说,关于您的事对谁也不说。”
  “应当如此。”
  “痔疮,讨厌的病!谁做手术?”
  “还是直江大夫。”
  “啊,就是那个狂四郎大夫。这么说她要把前前后后一次全治完喽!”真弓哈哈大笑,听着她的笑声,佑太郎才安下心似的朝座靠躺去。
第十二章02
更新时间2009-8-16 11:21:04 字数:4571
 真弓回到家里,先拉开窗帘,再向澡盆里注了水。尽管她说。
  一个人太无聊,但今早起得太早,又围绕箱根玩了一圈,确实感到有些累了。脱掉衣服后甚至懒得去吃饭,何况还需要由自己去做?于是,她向饭馆要了寿司,让他们给送到家来。
  她穿着一件衬裙躺在沙发上,观看电视里的保龄球比赛。吃完饭时,天已经黑了。从八楼往下俯瞰到的夜景,总是相同的耀眼霓虹灯。望着它的亮光,真弓萌发了出外走走的念头。她每夜惯于生活在霓虹灯街上,一到夜间,真弓身上就有一股用不完的劲。尽管有点儿疲劳,但23岁的年轻人只要躺上一小时,立刻就能恢复。
  上哪儿去好呢?
  她坐在镜前思索起来,今天是星期日,不但银座就连新宿一带的像样的酒馆也都停业。再说,一个人去也太无聊。
  真弓弄清星期日佑太郎不能来时,总是事先同店里的客人约会。当然,真弓的约会只是一同玩玩保龄球,或别人带她去兜兜风,吃顿饭,她是不会轻易许身于人的。自从接受佑太郎的生活资助以来她更是坚守自好了。与其说是爱佑太郎,倒不如说是尚未觅到所喜欢的人。
  真弓在星期日和节假日跟别的男性多次约会并不意味着产生了爱情。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公寓的四面墙里太寂寞。去酒馆上班之日可以分散精力,下班后可同熟客去逛六本木、赤坂,有时喝两杯,醉醺醺地回家,倒头便睡。然而,在停业之日,这身子就无法处理了。
  平时,一到周末,一些男人总是前来邀她星期日出游,人数多时,可以选择其中投脾气的熟客,这样既可消除周日的寂寞,又可兼顾生意兴隆。
  尽管如此,今天的败着是没约上一个人。因为,当时以为既然去了箱根,回来时肯定要晚,即使佑太郎最终要回家去,但估计两人也可呆到晚上10点钟。
  早知道这么早回来,就不如同谁约定一下好啦。想找一个男人的玩乐对手,真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现在才去物色,怕是同哪个客人也联系不上。
  “女儿的相亲,算个屁事!”
  真弓面对镜子忿忿地说。她头脑中在想象着相亲时的情景:装成端庄典雅、大家闺秀的三树子,轻微歇斯底里的律子夫人,装模作样的佑太郎。另外三个人与他们一样,一个一本正经的青年和他的双亲坐在旅馆餐厅里,六个人面对着面……
  “他这是愚弄我!”
  突然,真弓向上梳理了一下头发,这股冲劲儿把耳旁粘着的假发也弄掉了。
  “算个屁,同我一样年纪。”
  真弓此时萌发出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给直江大夫挂个电话?
  从表面上看,极像突然进发出来的想法,其实,细细琢磨一下,很早以前,即在让直江大夫为她医治脚脖扭伤时起,真弓就对他有意思了。
  这个大夫又是单身……
  她向东方医院打电话问明了直江公寓的电话号码。护士连她的名字也没问便轻易地告诉了她。
  他一定要大吃一惊!手拨号码盘时,真弓自己也觉得太厚颜无耻了。当她再一次想到12点多钟才能就寝,而这期间只能一人度过时,便产生了勇气。
  真弓拨动号码时有点儿紧张。
  电话铃响了三遍才有人接。
  “喂,喂!”
  浑厚的低音。
  “您是直江医师吗?”
  “是的。”
  “我是植草。”说完又补充说,“我叫植草真弓。”
  “植草真弓?”
  “上次我扭伤了脚,9月初曾让您治过一次。”
  “治脚……”
  从众多患者中,让他把只治疗过一次的患者回想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
  “就是那次同院长一起去的,您记起来了吗?”
  “啊!”
  “突然给您打电话,很对不起。现在您有空吗?”
  “有空?”
  “我想见您一面。”以前她主动找男人,全是为了收款。今天她感到了一种新鲜味道,“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治好了的脚又有点疼。”真弓只好扯谎。
  “若是那样,请到医院来吧!”
  “可是,医院里有爸爸在,不,有院长在很不方便。能不能请您到附近的咖啡馆会上一面?”
  “不过,在那种地方也……”
  真弓暗地想象了一下直江的困惑表情,不由得笑了。
  “倘若可以的话,我准备去您府上,现在可不可以?”
  “……”
  “您家里现在有客人吗?”
  “是啊。”
  “那么,明天怎样呢,您每天几点钟到家?”
  “大约6点。”
  “那么,明天那时。”
  短暂的沉默。
  “可以吗?”
  “那好吧。”
  “那就一定,拜托啦。”
  放下听筒,真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腋下到前胸已是汗淋淋的了。
  真弓觉得自己干了一桩大胆勾当,她解开衬裙肩带擦了擦汗。这时,门铃响了两下。她朝门边走去,从锁孔向外看了看,佑太郎正站在那里。
  “怎么啦,爸爸!”真弓慌慌张张开了锁,她正在犹豫是否出去一趟,身上仍未换下衣服。佑太郎仍和两小时前分别时一样,穿着深蓝色套装西服,眼神却比刚才险峻多了。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佑太郎坐到沙发上,满脸怨气,顺手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卷来点上了火。
  “您不是相亲去了吗?”
  “可那个三树子不见了。”
  “不见了?能到哪儿去呢?”
  “谁知道。”
  “那么,相亲呢?”真弓突然想笑,但看到佑太郎那阴森的表情,强行收敛了笑意,“可她对今天相亲的事也是知道的呀。”
  “当然知道。”
  “她原来不在家里?”
  “白天好像一直在家。到了下午突然说到涩谷去买点儿东西,走出家门后一直到5点也不见人回来。”
  “是不是去看电影、观戏剧什么的忘了这事?”
  “出门前,已经嘱咐她要在3点钟前回来,岂有忘掉之理!”
  “那可怪了。”
  “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东西!”
  也许因为盛怒难于抑制,佑太郎拿着烟卷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对方的人呢?”
  “向人家说了多少好话、道歉,这下面子全砸了。”
  一想起没有主角的相亲场面与向人家低三下四说尽好话的佑太郎的窘态时,真弓就觉得可笑至极。
  “亏她能干得出!”
  “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太任性了。”
  佑太郎怒火中烧,颠了颠屁股,把刚抽到一半的烟卷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是不是对于这次相亲,压根儿就不同意?”
  “若是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我也不强迫她。因为她说愿意,我才特意赶回来的。”
  佑太郎对于高尔夫球赛后,没能参加座谈会早早回家的事,也成为生气的原因之一了。
  “是不是您太太强行决定的?”
  “不管是强迫还是不强迫,一旦同人家约定相亲,就得按时到场,这才算讲礼貌。如果不愿意,可在以后拒绝嘛。”
  “话是这么说,若是让父母吵烦了,那就控制不住感情喽。像我倒想回绝一下试试,可从未碰上这相亲的事,从哪儿回绝起哟!”
  佑太郎被真弓讥讽了几句,心情不快地沉默不语了。
  “那么,爸爸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呢?”
  “回家还不是光惹气。”
  “嗬,为了消除怒气,跑我这解闷来啦。”
  “还有,看看你是否规规矩矩地呆着。”
  “我可没跟别的男人调情啊。”
  真弓由于刚才给直江挂了电话,心里有愧,说话特别温顺。
  “反正这年代的年轻女人都靠不住。”
  “我和府上的小姐可截然不同。”
  真弓起身去烧水了。她一边烧水一边觉得从来没感到的痛快。狠狠地为难他一下才好,真弓还想说两句幸灾乐祸的话。
  “府上的小姐不致于逃出家门吧?”
  “她只穿着平时的衣服出门,不会出走。”
  “会不会自杀呢?”
  “你说什么?”佑太郎鼓出他的小眼睛,说,“别讲这种丧气话。”
  “可是女人一想不通,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呀!”
  “你也想威胁我?”
  “我为你担心啊!”
  “少扯淡。”
  佑太郎表面说气话,可心里仍是放心不下。他站起来,走到门旁的电话机前,给家里挂了电话。
  “喂,喂!是我,三树子回来了没有?”
  真弓一边偷听电话一边缩脖子。
  “什么……还没…”•”
  佑太郎的沙哑嗓音烦躁起来了。
  “混蛋透啦!总之,都是你这个窝囊废造成的。”
  看来是向妻子发泄着怨气。
  “是啊……当然啦!”
  这时,佑太郎突然压低了声音说:
  “嗯,一会儿……我正在一个朋友家……是啊……马上回去。”
  好像是被律子夫人诘问了去处,声音忽然老实起来了。
  “明白了,明白。”
  说了两遍,佑太郎撂下了电话。
  “还没回家呀?”
  “向所有的朋友家挂了电话,都说没去。”
  “那可怪啦!”
  “亲戚家也没去。”
  “到底还是……”
  “怎么?”
  “但愿她还活着。”
  真弓做了个深思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端了茶来。
  “总之,她若是回来,准能跟我联系。”
  佑太郎掏出西服内兜里装着的传呼机。外出当中,因患者或来客急需佑太郎转回医院时,便用此机呼他。到真弓这里来事属秘密,所以,也用上了这传呼机。一有传呼,佑太郎便往回挂电话。
  “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看到佑太郎十分消沉,真弓也觉得有点儿可怜。
  “那么,你就一直呆在这里喽?”
  真弓故意装做没有听见刚才的电话一般问道。
  “休息一会儿就走。有威士忌酒吗?”
  “苏格兰威士忌已喝光,喝这个行不行?”真弓拿出国产威士忌酒来。
  “要掺水吗?”
  “最好用冰块。”
  “喝那么大劲儿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
  佑太郎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只因为女儿逃避相亲便兴师动众地张罗,真弓心中感到不快。
  “为这一点小事就闹得全家不宁,您认为值得吗?”
  “我并没有什么不宁之处。”
  “可您情绪反常,六神无主啊!”
  佑太郎喝了一口威士忌。
  “她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情投意合的男朋友?”
  “绝对没有。”
  “这种事,您怎么会知道?”
  “我妻子说过。”
  “母亲也不会都知道。像我妈妈,我的事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妈妈常到这里来吧?”
  “即使来,也是我一个人在家。像我跟您的关系她做梦也想不到。”
  “那是因为你们不住在一起的缘故。”
  “那么,以后就请她来这里住。”
  “算啦,算啦,别乱来。”
  “我妈妈若是看见了您,准会吓昏过去。”
  “怎么会那样?”
  “因为她血压高。”
  “你妈妈是住在立川吧?”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