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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72 渡边淳一(日)
  船津没有回答,只是疯狂级摇头。
  “船津先生?”冬子惊讶的想爬起。
  船津在她胸口喃喃说道:“不行的……”
  “不行?”
  “我……”他突然离开冬子,趴在床边。“不行的,不行。”
  他恨恨说着,双手抓住床单,摇头、双手不停颤抖,好像小男孩在撒娇。见到这情景,冬子才终于明白他是性无能!
  扯着头发、轻声叫喊,船津已无先前的粗暴,只表现出对自己的难堪和屈辱,失去全部自尊心,恰似海藻般趴在床缘。
  冬子伸手摸船津的头,像在哄婴孩般,说:“没关系,就这样静静的,不要动。”
  直到刚铡为止,冬子已准备好要把一切交给对方,却忽然有如此巨大转变,内心忍不住感到有点空虚,但是并不觉得多大痛苦,毕竟,她的体内仍未强烈燃烧,只是认为,如果对方无论如何想占有自己的身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此刻见到静止不动的船津,她反而产生深刻的爱意,甚至比肉体互相结合还更为亲密。
  “你一定会笑我吧?”趴着不动,船律喃喃说道。
  “没有这回事的。”
  “那样强烈的要求,居然没办法……不过,不是这样,我并非性无能!”
  冬子默默将毛巾毯盖住船津的肩膀。
  “你没必要同情我,和别的女人,我……”
  “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船津抬起上半身。披好毛印毯,转身。“我是因为所长。”
  “想占有你的瞬间,眼前却浮现所长的脸,所以……”船津的肩头不住轻微颤动。“所以我想到自己必须努力才行。”
  “努力?”
  “因为你一直都是和所长……所以我觉得不能输他,一定要……结果……却忽然……”
  “别再说了!”
  “我真的想要你。”
  “我知道。”
  “你无法明白我的心情的。”说到这里,船津以毛巾毯蒙头,哭泣出声。
  冬子全身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思索船津讲过的话。船津说想占有自己的瞬间却变成性无能的理由是因为想起贵志的脸,但,冬子却不了解男人这种微妙的心理和肉体的关系。
  不管喜欢或讨厌,女人皆是能接受男人,即使被讨厌之人强迫,也能进行性行为,甚至因而怀孕。可是,男人好像就不行了。厌恶对方时当然不必说,就算喜欢,一旦被其他念头影响,也可能一蹶不振!
  这和年轻或体力无关,完全是精神方面的缘故,亦即,脑海里一旦有某种错综情结或不安,就会变成性无能。或许,当身心无法合一的专注投入时,女人的身体会籍“性冷感”来反应,而男人则化为“性无能”。
  假如是这样,则男人岂非更纯真?男人的身体也更能敏锐感受性行为?
  而,此刻冬子对船津感到强烈爱意,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吧!拥抱比自己年长、而且是和擅于性爱技巧的男人有肉体关系的女性,船津可能因此产生怯意,怕自己比对方差劲而被嘲笑,怕无法赢过那男人,结果这种不安导致出现性无能。
  很明显,即使在想进行性行为之时,贵志仍未能从船津脑海中消失,不,不仅未消失,甚至还更鲜明浮现。船津是不战而败给了贵志的幻影!
  但,或许这也正是船津的纯真吧!若是中年男人,根本可以毫.不在乎,但他却困惑、苦恼,进而变成性无能,这中间有着年轻的脆弱!
  问题是,船津怯惧幻影的悲哀或许和冬子的情形相同,她也是。
  因为怯俱无形之物而失去性的欢愉。
  “这样就好,没关系,抱紧我。”冬子轻轻将自己的身体贴近船津。
  
冷夏
  最先强暴冬子的是戴墨镜的男人。或许他是个中老手,先抚摸一会冬子的乳房,然后说了声“太小了”,就迳自深入,粗暴的发泄自己的欲望,最后用力抱紧冬子的肩膀,一动也不动了。
  七月了,天气还是持续寒冷。据说已开放登山的富土山积雪超过两公分,而,东北地方和北海道可能因下霜蒙受寒害。
  依气象局公布的资料,今年是自一八七穴年开始观测气象以来最冷的夏天。
  若是往年,走在季节尖端的原宿女孩已经穿上迷你裙或热裤,昂首阔步于亮丽的阳光下,但是今年仍旧穿着七分裤或长裙。
  偶尔也会见到穿热裤和短衫的身影,不过在寒冷阴露的天气中,仍未蔚为流行。
  每到夏天,冬子的体重一定减少两、三公斤。由于人已经很瘦,再瘦下去很难看。冬子一直想防患未然,可是等开始注意时,却已瘦了。
  但,今年可能因为天气较凉,体重丝毫未变。只不过,身体虽然喜欢这样的夏天,一想到店里的生意,又感到沉重了。夏季才有较多人戴的帽子,如果没有艳阳高照,销路便不会太好。
  市面上甚至开始有谣传说帽子厂商由于库存量太多,很可能会破产。
  幸好冬子的店以高级品居多,所以影响并不大,一般商品的营业额虽减少两、三成。但如果冷夏持续下去问题就大了。不管如何,夏天还是要有名实相符的炎热才是常。
  七月中旬的一个午后,中山夫人出现在店门口。
  “有时间吗?”夫人还是一样想约冬子外出。
  傍晚时大多比较空闲,所以冬了和她前往“含羞草馆”。一坐下,夫人点叫了咖啡,立刻淡谈的说:“我还是放弃离开那个男人了。”
  “这么说,你和教授言归于好了?”
  “不是的,而是我留下来,让他离开。”
  “教授……”
  “如果我离开,孩子的就学便成问题,再说,一个男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太浪费。他早就想和那女人同居,当然最好是他离开了。”
  “那么,你分到那栋房子了?”
  “名义上还是他的,但,如果我离开,就等于一无所有,还是不要动比较有利。”夫人还是很精明。“离婚的事我也不急,所以他提议暂时分居,我答应了。
  女人看起来虽软弱,一旦事到临头,表现出来的冷静态度也出乎意料。以夫人方才所言,被赶出家门的竟然是教授!
  “是教授表示不想离婚?”
  “当然。他虽是很任性行动,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说是如果离婚会让他脸上挂不住。那也算是大学教授?”
  “那么,教授何时搬出去?”
  “已经搬出去了。”
  “这么说,家中目前只有你们母子二人?”
  “他昨天收拾好之后,今天就急匆匆离开了哩!”
  “教授搬至何处?”
  “在目黑租公寓房子。他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不过我不想去看。”
  “是和研究室的助教?”
  “应该是吧!我不太清楚。”夫人好像想到就恶心似的盛眉。
  “反正,只要认定他暂时和别的女人同居就好。”
  “可是,他会就这样定居那边吗?”
  “当然,这样的话也无所谓。但,他已经五十岁了,会有女人喜欢顶多也只剩两、三年,很快就会变成老头子,到时候看对方脸色可就难看。”
  “对方几岁?”
  “三十五岁的老处女。不过,两人相差超过十二岁,终究会话不投机而被赶出门的。”
  “他是为了届时可以回家而不愿离婚?”
  “开玩笑!就算他要回来,我也不会答应了。”
  “那么教授要怎么办?”
  “管他呢。”
  听了夫人的话,冬子忽然觉得男人可悲了。“寄给教授的信或邮件怎么处理?”
  “暂时我会替他转寄。”
  “那也很不方便嘛!”
  “这是他自己希望的,没办法呀!或许不久他会反悔,回过头来求我吧!”夫人尽管嘴巴很硬,心中或许还期待教授回来向她道教也不一定!
  “反正,已经无人唠叨,你可以常来玩。”
  “我会去的,但,酒保竹田呢?”
  “没什么,他只能算是我必要的饰物而已。”夫人出乎意外的清醒。
  “竹田知道你已和教授分居吗?”
  “我告诉过他,当然知道。但,这和他无关。”
  “我明白。”
  “就算我离婚,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更不会和他住在一起,反正,我们只是情人关系,和目前一样。”
  夫人的话令冬子困惑了。
  “女人不一直保持谈恋爱是不行的,当女人没有喜欢的男人,忘记打扮自己时,女人就不再为女人了,在此种意义下,他是最好的刺激剂。”
  “为了让自己美丽?”
  “没错。如果现在我不抓住他,就失去让自己美丽的张力,很快会变成老太婆了。女人一失去紧张感就完了,由此看来,没有子宫根本算不得什么,一直拘泥这种事对自己徒然造成损失。”
  冬子想起船律。对自己而言,船津也许是一种刺激剂。尽管还有贵志这个男人,但那和刺激剂不同,毋宁是安定的支柱。
  但,船津马上就要离开日本了。而且,也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夜之后,他就毫无联络。
  “对了,男人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变成性无能吗?”冬子鼓起勇气,问。
  “应该会吧!你遇见过那样的男人?”
  “是朋友告诉我的,而且,似乎还很年轻。”
  “这种事和年轻无关哩!像竹田,最初也不行。”
  “真的吗?”
  “并非完全不行,只是很粗暴的三两下就泄了。出乎意料,男人很神经质而且脆弱,嘴巴讲得好像自己很神勇,却……你说对不对?”
  “我不太清楚。”
  “你或许还不了解,那种事若非男女双方都很有耐心、互相怜惜,还是做不了的。”
  这点冬子也知道。可是遇上了该怎么做,她仍旧不懂。
  “男人尽管会做出坏事,却还是很可爱的。”
  冬子也能体会这样的感觉,至少,对女人来说,男人并不单只是敌人。
  “除了贵志,你另有喜欢的男人吗?”
  “没有。”
  夫人点着香烟,轻睨冬子。“和男人玩是可以,却不能过度。”
  “我没有……”
  “我想也是没有,但,我们可是同病相怜,彼此分不开的。”
  听夫人这样说,冬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既刺耳,却又安心了。
  “我是喜欢你的。”
  大白天在咖啡店讲这样的话,冬子心跳加速了,但,夫人却不当一回事。
  “因为和对外子及竹田的感觉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
  “和男人做爱时,不管是年纪多大,还是属于被动的,被拥抱、爱抚,才会有所感觉,但是和你正好相反,我觉得自己似乎变成男人,亦即,一切由我带领。”
  的确,和夫人在床上时,都是由她引导,冬子只是被摆布的一方。
  “所以,我觉得能够了解男人的心情了,男人找女人上床是希望彻底照自己的意思征服女人。”
  “只是这样吗?”
  “当然可能不只是这样,但是,我认为男人的高潮和我们有相当差异最主要是没有陶醉、晕眩的感觉。”
  话题愈来愈尖锐,但,夫人却愈来愈热衷了。“其实,当男人也很累的。”
  “是吗?”
  “当然了,因为他们只是让女人快乐,事实上自己并非同样快乐。”
  听夫人一说,冬子也觉得有道理,但,她自己从未想过这些。
  “无论如何,女人都全力想让自己达到高潮,忘掉一切,只专心于这件事。”
  “可是,能够做到吗?”
  “你不能吗?但,和我在一起时,你岂非也忘记一切?”
  “是的……”
  “和贵志在一起的时候呢?”
  “如果无法全心投入,那就太不幸了。这么说,你内心深处有某个地方一直保持清醒,设办法达到高潮?”夫人凝视冬子。
  “一旦上床,最重要的就是抛开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的抛开自己,那样才可能做得到欢愉。”
  确实,自从接受手术后,冬子就未曾专注在性行为之上,抛不开自己,脑海里想着其他事情。
  “若是做不到这点,即表示你想太多,而变成有点神经质。”
  贵志也多次这样讲过。他当然只是迂回的问“还放在心上吗”,但,语气里却带着叹息。每次见到这样的贵志,冬子都感到歉疚,对方如此深爱自己,但是自己却无法完全燃烧起来!
  问题是,若照对方所说“什么都不要想”的努力不想,又会因此分心而清醒过来。如何能治愈呢?无法靠药物或注射治疗反而痛苦,同时不断苦恼之间,整个人仿佛逐渐掉落谷底。这种苦恼该如何排遣?没有人可以治愈吗。
  想到这儿,冬子忽然坐立不安了。
  “无论如何,性行为和头脑有很密切关系的,换句话说,也因此才特别微妙。”夫人说着,熄灭香烟。“可是,真的很奇怪呢!”
  “什么奇怪?”
  “因为人类比其他动物聪明意志力也较强,才能统治这个世界,对不?但,在性行为上却反而造成负面影响,由于想太多无谓的事情,明明可以享受高潮也变成不能了。当然,其他动物也应该有喜欢和讨厌之分,不过没有动物会顾忌别的动物怎么想,自己是否没用了之类,一切都靠本能行动。”
  或许真的是这样。即使是较高等动物的猿猴,也可以当众若无其事的进行性行为。
  “真是的,聪明也有好有坏!”
  “但,只是这个原因吗?”
  “最重要是单纯和神经质这两点!”
  冬子边点头,边想起船律。他会突然性无能,原因应该也是太单纯——年轻、敏锐,使他想太多了。
  ——他大概也和自己同样没办法专注投人性行为之中吧……
  这样想时,冬子忽然想见船津了。
  ※       ※        ※
  到目前为止,冬子未曾主动打电话给船津。一方面是贵志会在事务所,另一方面则没有重要的事必须打电话至其住处。
  但,这次稍有不同,因为他可能就这样去美国,再也见不到面了。
  中山夫人离去后,冬子一直考虑该不该打电话绘船津。既然在五月底辞职,应该已不在事务所内,看来还是该打去他住处看看。
  可是,她又犹豫了。船津是为了与自己分手才前往美国,上次夜间虽说要带自己一起去美国,也许只是一时的情绪亢奋。
  后来又出现那样的情形,船津很可能就这样默默离去,毕竟年轻的纯真很可能令他踌躇是否该再见一次面。
  所以,打电话给船津或许稍微率性了些,只不过,就这样不能再见面总是遗憾了些!
  ——看来自己是喜欢他吧?
  就这样迟疑不决,到了傍晚六时,冬子才毅然打电话给船津,至少问对方出发的日期是很正当的理由。
  冬子等待着,但,话筒里只传来单调的铃响,却无人接听。
  她挂断,重拨一次电话号码,结果仍旧相同。
  ——已经走了吗?
  虽认为船津不至于不吭一声就走,但,说不定已搬离原来的住处。冬子有着遗失某种重要物件般的心情,搁回话筒。
  入夜后,冬子又从自己任处打电话给船津,但,同样没有人接听。这令她逐渐不安了,船津还在日本吗?
  问贵志也许知道。却又怕被看穿。没错,自己和船津的确未发生肉体关系,不过,彼此曾一丝不挂的互相拥抱,这已形同背叛了贵志。
  就这样,到了快十一时,冬子正边阅读欧洲时尚杂志,边喝着睡前酒的白兰地时,电话铃声响了。
  最近,深夜里常接获奇妙的电话,接听时不是一声不响,就是说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内容,大撅是认为单身女人而故意骚扰。
  这次,冬子也怯怯的拿起话筒。一听,在阵阵喧闹的音乐中,夹杂着船津的声音。
  “你在家?我本来以为你不在,只是试着打打看。”
  “你在哪里?还在日本吗?”
  “当然在日本了,不过明天就走,现在正和朋友喝最后一次饯别酒,在新宿的‘薪’,你要过来吗?位于歌舞伎町小剧场背面一栋有螺旋阶梯的大楼内,很容易找。都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能过来一下。”船津似已有相当醉意,说。“今天我无论如何想见你,如果你不想人多吵杂,在别的地方单独碰面也好。”
  “但,最后之夜,你应该和朋友慢慢多聊一些吧?”
  “不,我们已经一直喝到现在,可以啦!那么,一小时后在京王饭店的楼下大厅碰头。”
  “可是……”
  “拜托,我等你,一定要来。”
  电话挂断了。完全是船津单方面决定,但,或许也是藉着酒意吧!
  冬子喝完剩下的白兰地,站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已卸妆之后又要再出门是很麻烦,但,这是船津留在日本的最后一夜,不去也不行。
  从参宫桥至京王饭店,搭车十分钟就到了。冬子外出,穿过静谧的商店街,在车站前搭计程车。
  抵达饭店时,船津已坐在楼下大厅的椅子上等待,双肘搁在扶手上,低垂着头,似乎已相当醉了。
  但,冬子一出声,船津仍马上站起来。
  “明天就走,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冬子问。
  船津未回答,说:“地下楼有酒吧,走吧!”
  他的步履蹒跚。
  “你已经醉了呀!”
  “为了见你。”
  “为什么?”
  “不喝醉没有勇气见你。”
  两人搭电梯下至地下楼,进入“布莱尔”酒吧。饭店内似乎只有这间酒吧营业到凌晨二时。在里面的L型座位坐下,点叫了掺水威士忌后,船津低头,说:“上次很抱歉。”
  “抱歉什么?”
  “对不起。”船津搔着头。
  是为了上次把冬子硬带上床而道歉吗?或是因为想占有而力不从心?但,不管如何,冬子并没有因此生气,甚至或许因有过这一次肌肤之亲,反而觉得和船津有着特别的亲近。
  “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四时。”
  “四时……”
  “你当然没办法来送行,但,今夜能这样见到你已经足够,我可以安心出国了。”
  “也并非没办法送行,但,还有别人会去,可能会打扰到你。”
  “真的没关系了。”船津镣起垂覆前额的头发。“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只是这样而已。”
  “我也打过电话到你的公寓,却无人接听,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听你这么说,即使是谎言我都很感激。”
  “不是谎言。”
  “你会喜欢我这种家伙吗?年轻,什么都不会……”
  “喜欢呀!”
  船津求证似的凝视冬子,却马上摇头,说:“不,不行。”然后用拳头敲头。“去了那边,我不但要学习建筑和设计,也要练习做爱技巧,届时你再我和见面。”
  “你是抱着这种打算而出国?”
  “下次,绝对不会再有这种羞辱出现了。”
  “我不认为那有什么好羞辱的。”
  “我不希望你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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