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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2 渡边淳一(日)
  冬子跟着护士,走进诊疗室,正面的大桌子后边,医生正在看病历。
  两年前的那个医生有些发福,边蓄了一圈短髭须,这次换了个年轻的医生,个头似乎不低。
  “以前来过吗?”
  医生看着病历,一边问。
  “两年前来做过人流。”
  冬子本来还想告诉他,是一位叫能见的人介绍来的,想了想又作罢。
  事实上,冬子只是朦朦胧胧记得那人叫能见,并没有太大把握。贵志或许记得,冬子自己并没有见过那个介绍人。
  “月经时间很长,是吗?”
  冬子点点头,将月经前后腰部酸痛、小腹疼痛的情况讲了一遍。
  “初夏之前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是吧?”
  “没有特别的。”
  “你单身?”
  “单身。”
  病历上有几栏,像“已婚,未婚”、“生育”、“配偶年龄”什么的,医生在那上边熟练地画了圈,这才说:
  “过来检查吧。”
  医生站起来身来,护士说声“请”,一边指一指右边白色布帘旁的病床。
  “请在这里脱掉内衣,然后上去。”
  护土长着圆圆的脸,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岁。
  两年前,怀了贵志的孩子那次,上这张床时双腿打颤,站了好大功夫,心想与其受这份罪,还不如一死了之。那次手术,拼命要萎缩似的下肢被固定在架子上进行,冬子一直泪流满面。
  这一次爬上病床时可以镇静的多了。
  然而,不管你来妇产科多少次,绝不会觉着坦然自在的。对冬子来说,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姿势令她难湛外,还由于无奈,因为不得不将瘦小贫弱的下体裸露出来。
  冬子的身体十分纤细,她自己倒不怎么觉得,可或许因为骨架小,看起来像没有肉似的。现在都快三十了,但那里的晕影还是淡淡的,仍然有一种神秘感。
  贵志曾经说过,“简直就是个少女。”
  跟朋友们比,初潮来的晚,乳房又小,冬子总有一点自卑,可贵志说他就喜欢她自觉没有自信的这些部份。
  现在,冬子叉开没有自信的下肢,紧闭着眼睛。
  这样子过了几分钟。
  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冰凉的东西一掠而过,很快,就听到护士说“可以了”。
  冬子从架子上抽出腿身,起身下床,匆匆忙忙穿上衣服。
  “请!”
  在护土的招呼下,冬子从布帘后走出来时,医生已经坐回那张桌子面前,正往病历上写着什么。
  “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痛感,对吧?”
  “嗳……”
  医生又在病历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
  “看起来像子宫囊肿。”
  一瞬之间,冬子呆呆地望着医生。也许太突然了,她没有明白医生的话。
  “因为囊肿,月经才拖长,小腹才觉得无力。”
  听到这里,冬子才缓缓地点点头。
  “那怎么办才好呢?”
  “做了手术,把那部份摘除了就没有事了。”
  “做手术?”
  “正好在子宫内侧,所以症状也明显了些。”
  “要是不做,会变成癌吗?”
  “那不会,囊肿不会变成什么大病,不过还是摘除了好些。”
  “那就是将子宫……”
  “你没有小孩吧?”
  “噯……”
  “现在做,光是摘除囊肿就行了。”
  医生又开始在病历上写什么,冬子静静地等他写完。
  “手术得尽早做吗?”
  “也不是说非得今天明天做不可,不过能早些就最好了。”
  冬子盯着医生的眼睛,缓缓地点点头。
  走出医院,正午的阳光异常明快。一直持续到前几天的酷暑,经过一天的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变成秋天独有的湛蓝颜色。
  冬子沿着直达代代木外苑的林荫道往前走,在红绿灯那里招了部出租车。
  “原宿。”刚说完,她又改口说,“请去参宫桥。”
  原以为检查会花些时间,谁知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从这里直接去店里,正午前就赶到了。
  冬子根本没有心情直接去店里。她一个人静一静,想想自己的病。
  老实说,冬子原来并不觉得自己的病很严重,心想既然月经时间长,腰部无力,所谓的病最多也就是比这程度深些罢了,吃点药,打几针激素,或许就好了。谁想到是子宫那里长了个瘤似的东西,必须尽快做摘除手术。
  子宫那里怎么会长这种东西出来呢?医生说,“如果硬要解释,只能说是个人体质差异,并没有什么特别原因。”
  对于自己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之中滋生出这种东西.冬子感到害怕。
  不过,姨娘应该就是因为子宫囊肿做了手术“美摩座馆”的妈妈生也是这种病才住院的。
  既然周围就有两个人得这个病,看样子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可回头想一想,她们两个人都比自己年纪大,姨娘过了四十,“美摩座馆”的妈妈也有三十七、八岁了,像冬子这样二十来岁的恐怕并不多见。
  怎么会……
  冬子坐在后座,瞥了瞥自己的小腹。
  透过点缀着水珠花纹的连衣裙。看得到腰部充满弹力,喇裙边下面的双腿虽然细小了些,但柔润无比。从外观上,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会有什么病。
  真的是吗……
  冬子仍然不能相信。
  那医生或者没有说错,但囊肿这种病,应该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检查出来的。
  冬子心里感到害怕,同时又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自己的病。
  在小田急线的参宫桥站下车,沿车站前的小坡道走到尽头,左边就是冬子的公寓。
  这一带是住宅区,周围没有高层建筑,这栋公寓共五层,地下是停车场。
  冬子的房间在三楼,一进门是十张榻榻米大的起居室,里边是八张榻榻米大的和式房间,在家里做事就嫌小了些,但一个人住也还算宽敞。
  冬子进门后,坐在按发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她感到非常疲倦,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腹部似乎有些钝钝的痛感。她突然成了无助的病人。
  冬子呆呆地望着秋天的云朵在窗上滑过,过了会儿,才起身拨电话给店里。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里村真纪接了电话。
  真纪家在代代木上原,离的近,所以上高中以后总的原宿流连,算是所谓的原宿一族。
  “妈咪,你看完了??”
  冬子曾关照真纪,说自己今天或许会赶不上负责进货的那个人。
  “看完了。我突然想起点事,回了家。有人来吗?”
  “刚才川崎来过,其他倒没有什么人来。”
  “我两点前回店里,有事的话打电话到家里来。”
  “知道了。”话音未落,真纪又叫着说,“啊!对了,刚才有位叫贵志的先生来过电话。”
  “是吗?什么事?”
  “我说妈咪不在,他说那就算了。”
  “是这样……”
  冬子应付了一句,就挂断电话。
  虽说已经是秋天了,可仍然很熟。冬子在阳台上晒了一会太阳,然后走进浴室。
  早晨去医院前洗过澡,但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决定再洗一下次。
  等浴缸里放满了水,冬子才坐进去。
  她的皮肤很白,不过不是雪白,而是苍白。
  “血管像是透明的。”贵志曾经这样说。手指甲和腋下的确如此。
  冬子使劲搓啊搓,直到白皙的皮肤开始出现一道道红印子,浴缸里满是肥皂泡。
  医院的病床上应该渗满了许许多多个女人的体气,得把它们擦洗个干干净净。最后,她又淋了浴,正要跨出浴室时,猛地心里一愣,得子宫囊肿,该不是因为打掉贵志的孩子吧。
  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突然掠过冬子的脑际。
  不过,如果说人流引起的囊肿,那所有做过人流的女人都会得囊肿,何况医生也否定这种可能性。
  可又怎么会……
  有关人流的记忆总是和对贵志的回忆联系在一起。或许,自己下意识地想归咎给贵志,才把囊肿和人流联系起来。
  “我这是怎么啦!”
  冬子喃喃自语着,看了一镜子。
  这段时间心里老惦挂着自己的病,几乎没有什么食欲,体重又不足四十了,胜也似乎小了一圈,只剩下眼睛好像更大了些。
  如果要做手术,不增加点儿体力怎么行。
  不过,真的是囊肿吗……
  冬子眼前浮现出今天那个医生的面孔。
  说话直来直去,多少有些冷淡,年纪最多三十二、三岁。倒不是不相信他,可他这么年轻,冬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
  院长还在吧。医院仍然叫明治医务所,既然名字没有变,可能只是医生换了人。冬子犹豫再三,找出挂号卡。
  大概因为午间休息,电话响了很久,才传来一个护土的声音。
  “今天院长在吗?”
  冬子竭力保持自然一些。
  “有些感冒,今天休息,下个星期看门诊。”
  “那今天有医生吗?”
  “大学附属医院有医生来顶班,您来吧。”
  “谢谢你。”
  冬子对着自己看不见的电话那端的人点点头,放下听筒。
  今天的那个医生果然是临时的。
  怎么办好呢……稳。
  冬子对着名片,心里嘀咕着,突然想见见贵志。
  当初分手那么干脆,可碰上这种事情,自己就没有了主见了。或许,在那四年甜蜜的日子里,自己安心惯了,这才会不知不觉之中想到找贵志。
  真讨厌……
  冬子有些恨自己,既然分了手,就不该再藕断丝连,随便贵志干什么,不能让他扰乱自己平静的生活。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自我辩解:现在生病了,没有办法才找他的。
  冬子前思后想,最后决定明天去目白的医院。
  第二天,冬子上午去了目白的都立医院。
  妇产科的主任是个细长睑,看上去挺忠厚,但检查的结果和代代木的那家医院一样,还是子宫囊肿,说是最好做手术。
  “做了手术,还能不能怀孕呢?”
  医生年纪也大些,所以冬子直捷了当地问。
  “你还没有结婚,应该光摘除囊肿,子宫得留下。”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术,但至少子宫可以幸免于难。
  “不过,我们这里现在病室都满了,恐怕得等半月个来。”
  冬子困惑了。
  虽然说是暂时没有什么大事,但总归不放心,老惦记着肚子里有块东西,又怎么能安心呢。“不是什么大手术,所以你如果认识什么医院,去那里做也可以的。”
  “私人医院也行吗?”
  “没问题。”
  也许是公立医院,医生显得满不在乎病人上哪里看病。
  冬子原来想最好是在大医院里做手术,但看来大医院手续繁琐。今天虽然带了介绍信来,可光是看病就花了整整半天时间。
  冬子开始倾向于去代代木那家医院做手术。
  虽说是私人医院,但毕竟去做过一次人流,心里多少踏实些,病室的情况,还有医院的结构也大致心中有数,再说,它不叫妇产科医院,而是叫医务所,这也合冬子的意。
  冬子从目白的医院回来,下午一到店里,就接到贵志的电话。
  “我现在回东京。”
  贵志这是老样子,说话没头没脑的。
  “你还在京都吗?”
  “工作拖了一下。对了,你去医院没有??”
  “是啊……”
  旁边有女孩子在,冬子支吾了一声。
  “怎么样?真的不太好?”
  “等你回来后再跟你说。”
  “我坐三点的新干线,六点钟到东京,在有乐町得见个人,七点左右可以到你那边。”
  “来店里?”
  “不方便?”
  “倒……”
  倒没有什么不方便,不过冬子不想在这里看见贵志。
  “这样吧,明治大街帕丽法兰西的六楼有间叫‘抄拉’的餐厅,七点半在那里见吧。”
  “好吧。”
  “我现在先去一下冈崎,然后坐新干线。”
  贵志还像以前那个样子,总是忙忙碌碌的。
  明治大街上的帕丽法兰西像是日本的法国名店总汇,白色的大楼外墙纵向装饰着黑色的条纹,显得十分摩登。除了卡尔丹、帝奥、蒙卡罗等时店外,还有珠宝店像卡尔捷、香水像妮娜丽奇、香丽树、姬班斯等等,都是巴黎的名店。店里的货当然都是舶来品,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不过,光是去走马观花,也能令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置身巴黎。
  贵志所说的“沙拉”就在这座大楼的六楼。
  冬子曾跟中山夫人来过一次。虽然是在大楼里边,但布置的十分宽敞,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烛台,十分豪华别致。
  冬子走出电梯,正想进去,门童迎了上来。
  “您是木之内小姐吧?”
  冬子点了点头,门童就先行前边带路。
  看来贵志已经来了,而且关照过门童。贵志坐在中间靠左的窗边位置,显然正等着她来。窗子正对着天台花园。
  “对不起,我来晚了。”
  “哪里,我也是刚到。”
  “贵志点着酒水单要了葡萄酒,翻开菜单。”
  “中午没有吃饭,肚子饿坏了。你看吃什么。”
  “我不怎么……”
  “吃点肉会对你有好处。”
  贵志自作自画,点了两客汤和精肉,就举起了高脚杯。
  “好长时间了。”
  冬子被动地拿起酒杯,碰了碰贵志的酒杯。
  “有两年半了吧。”
  “是两年。”
  上次跟贵志见面,是“克罗舒”开张之际。跟那时候相比,资志似乎胖了些。
  “还好吗,那以后?”
  “嗳,马怪虎虎。”
  “你真是没有变,还瘦瘦的。”
  贵志说完,点起了一支烟。
  “那他们怎么说?”
  “说不太好。”
  “哪里?”
  “说是子宫囊肿。”
  “囊肿?”
  “医生说最好做手术。”
  贵志看了冬子一眼,将目光移向窗外的花苑。夏季里也许开过露天酒吧,花苑的一角摆满了桌椅。
  “非做手术不可吗?”
  “不用马上做,不过要尽快。”
  “可你自己这么个身体,能受得了手术吗!”
  贵志转头回来对着冬子,目光柔和而又关切。
  “而且是大手术吧?”
  “医生说不是什么大手术。”
  “要做的话,你准备在目白那里做吗?”
  “不过那里现在没有空的病室,我想找原来代代木的那一家。”
  “嗳”
  服务生将汤送过来,摆在他们面前。
  普通人肯定不会说这些,只会说些什么富有情趣的话题,如果不是长期相濡以沫,这些话也很难说得出口。
  “味道不错,你喝两口试试。”
  贵志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
  “如果不做手术,会怎么样?”
  “可能会变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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