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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13 渡边淳一(日)
  “这么说,他们中途变卦了?”
  “开刀一着,发现囊肿有好几处,说光是做囊肿,没有办法完全治愈……”
  “这么说,你是手术完了之后才知道子宫也给切了的?”
  “哎……”
  冬子微微点点头。
  “这太离谱了。”
  “不过,是开了刀才发现的嘛。”
  “难道事先就检查不出来?”
  “我觉得当医生的,这点事情总该知道的。”
  “开刀前也许不容易看出来吧。”
  冬子不知不觉地在为医生辩护。
  “如果一早知道是要摘子宫,那还有别的办法嘛。”
  “别的办法?”
  “比如可以再等一等看的嘛。”
  “不过,始终是得切除的。”
  贵志不再做声。奇怪的是,贵志不说话,冬子感到心里空空的。
  “反正已经给摘掉了,再提能有什么用。”
  冬子望着前方,说了一句。她感到不这样说,心里就无从安宁。
  “女人没有了子宫,还是不合你的胃口吧?”
  “我才不会呢。”
  贵志像要堵住冬子的嘴似的,搂住她的肩膀。
  “你店里的女孩子知道吗?”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这样好些。”
  “只有我妈妈和你知道。”
  贵志轻轻地抚弄着冬子的头发。
  “船津怎么样,是个好小伙吧?”
  贵志转开了话题。
  “看上去挺纯的,感觉不错。”
  “下次一起见见面,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觉着多一个人,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昏暗之中,贵志微微笑了笑。
  到达参宫桥的公寓时,已经是两点半钟了。
  “再见。”
  贵志坐在车里,点点头。
  “那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为好。”
  “当然啦,我怎么会去宣传呢?”
  “反正,尽早忘记它。”
  贵志说话的时候,车门关上了。车子继续向前走,消失在坡顶的石墙尽头。
  冬子沿着石板路,往公寓门口走去。
  到了这个时辰,公寓房间仍然亮着灯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公寓为了便于管理,规定夜晚十时以后,不再有人值班,住户必须积各自凭钥匙进门。
  冬子从手袋里找出钥匙,推开入处口的玻璃门。
  然后穿过大堂,上了电梯。
  一个人在电梯里,冬子想起贵志今晚没有洗澡就回家去了。
  他这么回去,难道不怕给妻子知道?
  贵志的妻子以前似乎了解他和冬子的关系,但并没有采取任何干涉行动。
  她是漠不关心?抑或是特别有忍耐力?是担心一旦吵吵嚷嚷开了反倒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忍着不出声?还是觉着不用自己去吵吵,丈夫迟早会回到自己身边?
  说不定,她已经知道冬子和贵志又好上了的事呢。
  知道之后,她这次也会隐忍不发吗?
  管她呢……
  冬子挥去贵志妻子的幻影,走出电梯。
  深夜的走廊里一片死寂。
  冬子的房间是三○六号。
  每次开门之前,冬子都要先按一下门铃。她自己一个人住按说不会有什么人在屋里,但她总是先按门铃。她所得见房间里门铃在响。
  没有人。冬子放心地插上钥匙,打开房门。
  冬子出门的时候,总记着打开人口处起居室的小灯,因为她害怕夜晚回来时漆黑一片,自己会感到孤寂难耐。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冰凉的空气笼罩过来。死寂一般的房间里漂浮着女人的气息,冷冷的,如同她没有了子宫的肉体,空虚而又无奈。
  打开灯,冬子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她伸手从手袋里摸出百乐门,点上火。
  烟圈慢慢地在寂静的房间里散开,她感到疲惫不堪。
  身体还没有恢复元气?
  不过,疲惫似乎并非因为喝了半夜的酒。其实,一个星期前,有一件急活,她连夜赶制,直到凌晨二时才睡,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做帽子,那才真正叫累呢。
  今天虽说很晚了,但一直都只是喝呀玩的,不是工作。
  其实,现在的疲惫更像是精神性的。
  起先,友美和真纪在场,冬子感到压抑。见冬子不自在,船津热情地为她圆场,这更增加了她的心理负担。
  名义上,今晚是大家庆祝她手术痊愈,可她自己并不开心,直到和贵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情况才有所改观。
  然而,冬子现在最难接受的,是那之后的事情。
  不管身体多么疲劳,如果和贵志缠绵得很满足,肉体也会轻松的,疲劳之中应该有一些甜蜜的舒畅。
  而这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却没有能够出现,相反,却增加了许多虚幻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告完结。
  自己真不该听他的……
  冬子望着缓缓浮动的轻烟,心里道。冬子当时有些恐惧,担心会不会万一自己毫无感觉,担心自己会不会让贵志失望。
  缠绵前的担心终于变成了可怕的现实。
  贵志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
  但是,冬子自己清楚地知道,现在跟以往大大不同了。
  任凭别人怎么去说,冷下去的感触没有任何变化。她闭上眼睛,焦急地等待着体内深处热浪迸发的那种感受,但终于没有能够等到。
  贵志也应该知道她的感觉的,正是明白了她的感受,才那样安慰她:
  “我自己真够傻的。”
  冬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既然没有自信,就不应该应允贵志,结果只能是自找苦吃。
  她自己的过错,还在于过于乐观,侥幸地认为或许一切都会如常。
  冬子从杂物架上取下白兰地,给自己斟上。
  跟贵志喝了不少酒,但现在完全醒了,照这个样子,今晚恐怕难以入睡。
  这白兰地是半年前中山夫人给的,尔后,每逢晚上睡不着,冬子都要喝上几口。
  能不能变得恍恍惚惚的,忘记所有的一切呢?能不能像正午在花园玩耍的小童那样,做一个美妙的梦呢?
  冬子将浅浅的一杯底酒喝完,心里似乎平静了许多。
  这样更好,有没有男人,又有什么所谓!半是自暴自弃、半是自我安慰的情愫开始弥散开来。
  她又从酒瓶里斟了一杯,拿在手上转呀转的。
  何苦去想臭男人,一个人该多自在,与其为爱恋、钟情而苦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的轻松。
  如果再有男人纠缠,就直捷了当地告诉他,我没有子宫。大多数男人一听这话,肯定会落荒而逃。如果还来纠缠,就再告诉他,我冷感。
  如果得知她像是一根木头,一块石头,根本没有感觉,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大概都会逃之夭夭的。
  我就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不用再给男人拨来拨去,也不用再跟着男人们的屁股转。
  仔细想起来,从今往后,冬子也许真的必须自己一个人过活了,今后也许必须真正的独力自主了。
  冬子又大大地灌了一口。她感觉得到,热呼呼的液体在沿着喉咙滑下去。
  “这才好呢……”
  冬子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现在,她并非自欺欺人,也不是自暴自弃,她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冬子又点上一支烟。
  不知是否不胜酒力,她感到有些困顿。
  她觉着自己现在能睡着了。不过,过去也试过上床之后反而睡不着,迷迷糊糊地一直躺到天亮,最终还是合不拢眼。今晚如果这样,可就惨了。
  冬子又喝了一口,才换上睡衣。
  跟贵志好的时候,她一直穿夹棉的睡袍,跟贵志分手之后,才换穿了睡衣。贵志以前说睡衣不够性感,不喜欢她穿睡衣,现在,她不用顾忌这些了。
  “我跟男人永远无缘了。”
  冬子对自己这么说着,又灌了一口白兰地。
  
4、冬日
  “客罗舒”年末开到三十号,新年开工定在元月六号。
  到了年尾,有时间光顾帽店的客人减少了,不过偶尔也还是有客人来,大概是为了过年的时候戴吧。
  家住东京的真纪,准备在家过完除夕,元旦就前往志贺高原滑雪。
  友美说是三十一号回名古屋老家。
  这些年,冬子自己回横滨老家,每次都待一天时间,第二天就又返回东京了。
  跟贵志好上以后,家里就当她不存在了,实际上,回到家里,得看父亲和哥哥的脸色,得面对亲戚们责难的眼光,每次都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起初,她计划今年不回家,在东京过,可觉得大过年却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别扭的。
  亲朋好友都要回家,或者外出旅行,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孤身一人在寒风凛烈的东京过年,能感受到的恐怕只有孤独和寂寞了。
  四年前,贵志曾陪她一起度过元旦来到前的最后一晚,但也是那么一次。
  那一次,贵志怎么会变成自由身的?是不是先将妻子送回了娘家,总之一直陪她到元旦的傍晚。
  能躺在贵志怀里聆听除夕之夜的钟声,冬子至今难以忘怀。
  从除夕到元旦,贵志陪她度过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时间,冬子心里无限喜悦。
  第二年,冬子也期望着贵志能来陪她,可最终没有来,说是要去旅行。
  冬子认真地考虑跟贵志分手,其实多少也是因为那年元旦,她感到难以言状的孤独。
  或许,贵志抵挡不住妻子的恳求,才一起去旅行的,但冬子可以想像得到,他们一家团圆,该是多么其乐融融。
  以后,我再也不想这么过年了……
  然而,跟贵志分手之后,元旦的孤独并没有因之改变。
  前年还有去年,她都是先回家一次,然后闷在自己的房问里,看看电视,做做帽子,就这么过的。
  对许多人来说话,元旦假期十分短暂,冬子却觉得格外漫长。
  今年,也许又将是这样一个元旦。
  冬子望着日历,琢磨着怎么个过法。
  十二月三十日好早点收工,打扫一下店里,三十一日好打扫公寓房间。
  这样,年内算是能熬过去了。
  可元旦到五日之前又怎么办呢?
  要么,这回自己一个人干脆去旅行,或者,还像以前那样,在房间里发呆?
  冬子一想到元旦,就痛楚地意识到自己形单影只。
  临近年尾,或许他忙的不可开交。不过,想到当时是那样分手的,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贵志得知她没有子宫之后,对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或者,是未能尽兴的房事让他失望”
  也许,自己真的不该说出来……
  她要自己别再去想贵志,以后再也别理什么男人,可心里还是无法安宁。
  当时,她以为这样就不再困扰,现在她却深深后悔自己说了出去。
  自己如此出言不慎,冬子内心又是诧异,又是矛盾重重。
  三十日收工这一天,冬子四点钟就早早地关了门,进行了大扫除,六点钟结束后,冬子带上真纪和友美,去赤坂一家酒店的顶层西餐酒廊,算是开个只有三个人参加的忘年会。
  吃饭时,真纪忽然问她:
  “妈咪,这个年你自己怎么过?”
  “说不定就是在东京睡大觉呢。”
  “不跟阿蜜见见面什么的?”
  “阿蜜?”
  “上次那位呗。”
  “噢……”
  真纪原来故意将贵志说成是阿蜜。
  “他呀,不过是一般朋友。”
  “真不好意思。不过,如果是普通朋友,那就更可以见面啦。”“倒也是……”
  看来真纪说的对,是冬子自己想的太多了。
  “到底是妈咪的朋友,那么帅!”
  “他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
  “老婆有什么劲,情人才棒呢。”
  “你可别瞎说。”
  “不过,跟妈咪在一块儿,看上去可般配呐。”
  真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冬子开始有些担心。
  九点离开酒廊,冬子在酒店门口搭了出租车。
  “新年快乐。”
  从现在到新年六日,正好有一个星期要彼此分开。
  “玩的开心点儿。”
  冬子和她们两个握了握手,钻进出租车。
  冬子回到房间,卸完妆,躺在沙发上。
  一年时间过去了。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呢?
  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得到过什么,可失去的东西却确确实实、真真切切。
  没有了子宫,不再是女人……
  年初的时候,她做梦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这样。
  在这一年里,冬子失去了最为宝贵的东西,这将永远铭刻在她的记忆中。
  除夕夜晚,冬子耐心地等待着贵志的电话。
  她相信,他本人就算来不了,肯定会打个电话来的。
  可是,过了十一点,仍然不见电话响。
  说不定他带上家里人回长野老家了,或者举家上了酒店。冬子本来想自己打个电话问他,电话拨了一半又作罢了。
  这个时候还找贵志,本身就显得滑稽,再说,就算他在家里,也不可能出来。
  过了十二点,冬子彻底死了心,扭开电视机,看电视里除旧迎新的场面。
  除夕之夜,古寺的钟声袅袅不绝。据说钟声能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而其中最大的烦恼,据说就是情欲引起的。
  如果真能消除烦恼,那么新年之后,自己的烦恼就可以大大减少了。
  冬子胡思乱想了一气,后来又喝了白兰地,然后倒在床上。
  第二天是元旦,风平浪静的。
  过了八点,周围仍然寂寞无声,公寓里的住户,似乎有一半外出了。
  九点洗过澡之后,冬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横滨老家。
  冬子本来打算整个元旦一直待在房间里的,可除夕之夜的孤寂使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回家里一趟。
  晌午刚过,冬子就到了家,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十分热闹。
  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哥哥和嫂子不久前喜得贵子,妹妹带了准备春天里结婚的未婚夫来。
  父母虽然都还刚健,但老家这里渐渐地开始以哥嫂为中心,等妹妹出嫁了,再过上五、六年,也许根本就没有冬子回家的余地了。
  冬子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虽然家人要她住一个晚上再走,她还是六点钟离开了家。
  临走时,母亲凑过来在她耳边问:“这一向身体怎么样?”
  “嗯,倒也没什么……”
  “那就好。”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以往,冬子元旦回家,母亲就催她结婚,明明知道她根本还不想结婚,但还是固执地纠缠不休,可今年母亲却只字未提。
  看来手术的事她也搁在心里……
  冬子感到轻松,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寂寞。
  回到房间,冬子顿时感到浑身无力。既然回老家只是弄得自己筋疲力尽,以后不回去也罢。
  冬子换上便装,打开电视机。
  电视上年轻的艺员正在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冬子一边看,一边寻思贵志会不会来电话。
  一个声音对她说:他才不会打电话呢,但同时又有一个声音说:说不定会呢。不管电话来不来,反正她又开始等待自己的男人了,这内心的骚动让她多少有些怀旧。
  第二天仍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上午,冬子打扫了一遍自己的房间,下午开始设计一款新帽子。
  只要着手做帽子,她都非常投入,能够忘记周围的一切,等到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六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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