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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十年 我的职业是旅行》

_2 張金鵬(当代)
无法给的。但失恋的痛苦仍旧超越了我的承受极限。我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和你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一想起你就会让我呼吸急促。于是我选择离开北京。先去了上海,可发现还是不够远。心中抑制不住的思念还能让我买张火车票回来见你,于是再次离开。在上海工作的同学到火车站送我,他是大学四年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给我买了足够在火车上吃喝两天两夜的食物和饮料。两天两夜之后,当我看到云贵高原那暗红色的土壤时,心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在丽江好好发呆2003年11月中国,丽江丽莎说,小鹏,跟我一起去买菜吧,帮我背菜篓。我说,好。我住在丽莎和莎娜合开的福临居客栈。客栈位于四方街牌坊背后,那块石门牌坊把古城里游客发出的嗡嗡噪音覆没。一花一木,如同两个世界。沿着牌坊后的石板路向上走,会先看到“古铃精怪”——一家卖铃铛的小店。老板阿丹是个台湾人,有时会坐在店外用铃铛敲击出一首好听的音乐。据说他曾是个作曲家,给很多歌手写过歌。再往上走,能看到火塘,也被阿丹买下。白天时这里大门紧闭,入夜后会马上热闹起来。火塘是长期闲在丽江的背包客们最喜欢去的地方。熊熊火焰,唱歌聊天,是理想者的家园。再向上走约50米,就能看到福临居。丽莎认得古城里的每一条路,我们穿过四方街,穿过卖银饰的店,穿过卖木雕的店,穿过在t恤上印字的店,穿过不让拍照的纳西版画店,穿过星巴克,穿过沐王府——古城里最著名的景点,也是我唯一没兴趣走进去看看的地方。菜市场占据了古城东北角。这里不仅卖菜,也卖各种生活用品。卖锅碗瓢盆的在第一排,卖瓜果梨桃的在第二排,卖油盐酱醋的在第三排,卖葱卖蒜的在第四排,卖米卖面的在第五排,卖土豆白菜的在第六排。旁边的宠物市场里还卖狗卖鹰。丽莎用土语问每个卖菜人,少不少,少不少(不是嫌人家缺斤短两,而是问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儿)。买了苹果、柚子、西瓜、西红柿、排骨、鸡翅,装了满满一篓。回到福临居,把菜篓交给做饭的纳西族小妹。搬一把椅子到二楼露台,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古城。纳西族吊脚楼的青瓦重重叠叠,盖住了四方街,盖住了海水般涨落的游客。阳光透过屋檐,投下的影子越来越长。我知道,天快黑了。背包十年我在丽江古城里住了整整两个月,没去玉龙雪山,没去泸沽湖,就是在古城里待着。每个月住宿、吃饭、洗衣、上网的所有费用是人民币800块。生活也简单,看小说、上网,从福临居走到石头牌坊,再从牌坊走回去。清晨游客稀少时,也会坐在四方街的石头板凳上,看纳西族老人遛早。她们是最守时的钟表,古城会在她们的笑声和脚步声中慢慢苏醒。
第26节:背包行天下 2001~2004

除了丽莎和莎娜,我还认识了许多专业闲人,穿唐装的“地主”和美丽的“地主婆”,从广东离家出走的阿智。我还在古城的一间酒吧里打工,每晚的工资只是一瓶百威啤酒。且行且珍惜2003年11月中国,丽江阿良是香港人,已经在丽江住了七个月。他说自己是个流浪汉,我说你一点儿都不像,因为缺少那种颓废气质。毕竟,优雅的谈吐,不俗的外表,胸前还抱着一把做工考究的吉他。他说那你就叫我流浪歌手吧。我和流浪歌手相遇在阿丹家的火塘。所谓火塘,就是在屋子中央挖出一个正方形的土坑,坑里燃着柴火,白天做饭,晚上取暖,终年烟火缭绕。在滇西北,无论冬夏,昼夜温差很大,即使酷暑季节,也往往一雨成冬。所以世代在此居住的藏族、彝族、纳西族居民都将火塘作为居家生活的中心。每到夜幕降临,男女老幼都会围坐在火塘边,温暖的火光照耀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阿丹家的火塘凝聚着深浅不一的缘分。每天晚上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都会来这里报到。我要了碗热腾腾的普洱茶,捧在手心,找块方石坐下,静静听阿良唱歌。除了他的歌声,火光也是跳跃的音符。阿良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平卷舌音不分,但听得出来,他唱得很用心,因为每首歌都是他的原创作品。唱歌前阿良还会发给每人一个装帧精美的歌本,里面有歌词,我们可以点唱,也可以跟他一起唱。我翻开歌本,看到他的作品都被归类在四个主题之下:生命、朋友、旅行和爱情。我点了一首《知己》,歌词淡淡,却足以让人感动。他抱着吉他轻轻地唱:知己带给人生很多回忆像镜子一样没有秘密当乌云遮蔽大地当天空下起大雨仿佛提醒我珍惜珍惜人生难得有你让我更认识自己分享我宝贵的小小经历人生难得有你常常带给我刺激陪我堆积一片天地当他唱第二遍时,我跟着轻轻哼唱,也想起自己的知己好友,正是他们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最无私的帮助。就像歌中唱的,当乌云遮蔽大地,当天空下起大雨,只有知己可以为我挡风遮雨,陪我堆积起一片天地。告别火塘时已是子夜,出门前阿良送给我一张卡片,卡片上用精致楷体手写着,且行且珍惜。记得在阿良唱《知己》的时候,我哭了。在他唱其他人点的歌曲时,也有人落泪。现在想来,那很像一种宗教仪式般的神秘能量,我们的情绪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向一个出口。大家都在释放着什么,而火塘的氛围和阿良的歌声成了释放的通道。毕竟,我们来丽江,就是为了能好好地哭一场或者醉一场。哭过醉过之后,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第27节:背包行天下 2001~2004

26岁已不再年轻2004年4月中国,北京在北京搬过几次家,最近的一次是从北五环外的清河搬到东五环外的梨园。只有很简单的行李,不会麻烦到搬家公司。一个70升的旅行背包,一个大小可以塞进机舱行李架的拉杆箱,一个电脑包,整齐地放满了,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最多最重的是书。都是平时看过许多遍的,有的书角翻卷,有的封面就快要粘不住。反倒是一些新书,只看过一遍,或者几页,或者几行,这样的书通常会在下一次搬家清理杂物时被扔掉。还有许多杂志。我只买《看电影》,密密匝匝的排版,精雕细刻的文字。最喜欢的栏目是“情爱参考”和“天地街66号”,感觉作者的日常生活简单到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看电影。这真是理想中的生存状态,如果还能旅行,就更别无所求。衣服也不多,都是当季买的,过了季也就扔了,没扔的几件通常会穿好几年。衣服和书的待遇相同,留下来的成为朋友,脏了旧了也不会嫌弃。丢了的,只是因为最初的光鲜打动了我,丢就丢了,也不会觉得可惜。鞋有三双,一双休闲鞋,一双旅游鞋,一双黑皮鞋。穿坏旧的会买新的。还有笔记本电脑,移动硬盘和相机。对新家的要求简单:干净,有书桌,能洗澡,能上网。对我来说,简单与自由同义。大多数人,一直在做加法,积累了很多,想要放下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温水中的青蛙,想跳已经没有力气。而我因为没有负担,才能越飞越高,越走越远。2004年开春,我从丽江回到北京。2004年也是10年背包背包十年生涯中唯一没有出门旅行的一年。上半年我先后找了两份工作,在某旅游杂志做编辑,然后跳槽到某金融公司做市场营销。如果不算在丽江打的义工,这是我的第四份和第五份工作。五份工作行业不同,性质不同,相同的是都没超过三个月试用期。其实每次工作前我都信心十足,但是很快就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我想做的事情。记得在面试那家旅游杂志时,当时还是那个出版集团副总的刘江对我进行最后一轮面试。他说之前你可以像走马灯似的换工作,即使撞得头破血流都可以从头再来。但你已经26岁了,不再年轻了,选择了一份事业,就要坚持下去,才能有所成就。虽然我在一个月后还是辞职了。我欠当时的廖主编一句对不起,更想对刘社长说一声感谢。因为正是他的这句话,让我坚定了旅行的路途。妈妈心中的世界地图2004年12月中国,北京晚上八点,三里屯一间叫做swing的酒吧。一年一度的圣诞季已经来临,各家酒吧在灯红酒绿的竞争中难分高下。
第28节:背包行天下 2001~2004

良辰美景当道,我却觉得有点儿累。眉宇间的神采消失了,嘴角不再呈现上扬的姿态,手里抓着一瓶啤酒,也忘了喝。我坐的位置临街,窗外搓手跺脚的酒吧招待试图拦住每位潜在顾客,那么卖力,能笑的部位全部绽放,也不知能拿多少提成。走神了,继续想自己的问题。从来都那么有主见,所有重大选择都由自己做主。文理方向,工作选择,人生道路,父母从不干涉。可我也发现,我选择的道路并不是父母希望我走的那条。可能因为他们老了,只希望儿子过得平稳踏实,不要像他们自己的人生路那样坎坷而充满磨难。我知道,在妈妈心中一定有一张世界地图。那地图上没有国家,没有城市,只有我走过的每一步路。我也知道,我的每一步都踏着她的担心。晚上11点30分,出租车在京通快速路上飞奔。仪表盘上的时速很容易就跨过100公里。可再快又能怎样?空旷而冷漠的北京城如同参透悲喜的佛祖,冷眼看着茫茫苍生。是,再快又能怎样?不过是手心里的孙悟空。春天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编辑老师看了我的个人网站,对我在欧洲累计80天的旅行产生了浓厚兴趣,想要把我的文字和图片出版。于是那个夏天,在结束了第五份工作之后,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用我的全部才华去设计自己的第一本书。从封面到封底,一共256页,每一页都尽可能精益求精。我发现当人专心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灵感的火花就会随时迸发。我也发现平常大大咧咧的自己,竟然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会把文章反复修改到自己满意为止。背包十年书名想了很久,从“一路狂奔”到“我走我路”。当脑海中闪现出“我把欧洲塞进背包”时,我激动了一整天,赶紧把这个想法告诉编辑老师,她也觉得很棒。9月,我的第一本书出版了。当我把还冒着热气的新书捧在手里的时候,开心得像个刚分得糖果的小孩。“背包”出版后我接连在北京和天津的几所高校做了讲座,主题是“自由与梦想”。印象最深的是在母校南开大学的那次,当我把ppt放到最后一页时,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两个英文单词——“dream&freedom”。我对着麦克风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随后就听到如潮的掌声。我的眼睛红了,鼻子酸了,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得。后来出版社在王府井书店组织了一次签售,那一天也被奇怪地分成截然相反的两段。上半段我很兴奋,签名、接受采访,而下半段却感到莫名失落。我一个人来到三里屯,心中只感到一阵空茫。这种空茫的压力首先来自父母,虽然他们给了我绝对的自由,但我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种压力来自经济,书的版税只能维持几个月的生计。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坚持?还是放弃?
第29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第二章艰难的旅行路2005~2007我曾做过多份各种各样的工作,原来我最喜欢最擅长的却只是旅行,然后再把旅行记录和朋友分享。如果旅行算是一种职业,我能做得比任何人都要敬业和出色。重返欧洲,因为有了cctv的名片2005年1月法国,戛纳戛纳老城依山势而建,已经有600多年历史。一条石板路从山脚蜿蜒而至山顶,路不宽,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民居。厚重的木门没几扇开启着,各家的窗户却开得交相辉映。阳台上有大簇大簇鲜花,各种颜色,各种大小,各种芬芳,仿佛一场比拼艳丽晚装的名媛社交会。路旁的老式路灯早已丧失最初的照明功能,像是闲坐路边的老人,用自己的花白胡须告诉旅行者,老城的年龄已然不轻。看到一家新古董店。所谓新古董,是指生产时间不长,却又把时间要素换算成价值的商品。店里的每件商品除了标注价格,还有生产时间。比如一只1940年的碟子,售价20欧元;一包1965年出厂的蜡烛,售价19.9欧元;一张1970年的老唱片,售价150欧元。进门时,会有铃声通知主人有顾客光临。店主安然看报,并不理睬。偶尔让他抬头招呼的,都是一些相熟的老主顾。多年经验让店主知道,游客大多把它的小店当成博物馆,真正形成稳定利润流的还是那些几乎每天照面的左邻右舍。新古董店旁有一条小巷,半米宽,随着山势忽高忽低,忽正忽斜,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通往何处。对未知的好奇向来是每个旅行者的通病,非要看到常规路线外的风景。不过奇迹与背包十年危险总是结伴而行,好在我们大多乐观,愿意相信自己每把手气都还不错。巷子的尽头是个鱼市,有各种新鲜的地中海活鱼叫卖。刚打的大海鱼,躺在冰块上大口大口吸气。鱼市旁是水果摊、蔬菜摊,买菜的大多是当地老人。市场周围有几个咖啡馆。走进其中一家,老板说他是超级球迷,曾随法国队到上海看比赛。所以咖啡馆看上去更像个足球酒吧,挂满俱乐部队旗和大牌球星球衣。他说喜欢ac米兰,这也是我喜欢的球队,曾在圣西罗主场看过ac的比赛,因而和老板聊得投机。咖啡馆里差不多都是买菜后来这里歇脚的老人,彼此微笑着招呼,一杯咖啡,两块点心,几句闲聊。生活好像不过如此,也好像应该如此。早晨侍弄鲜花,去市场买菜,走累了,喝一杯。路上遇见熟人,交换彼此近况。下午去小店淘宝,晚上和老伴吃自制的烛光晚餐,放年轻时常听的唱片,心情也就会格外好。老人有自己的圈子,阳台上盛开的鲜花是他们交流的语言,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紧闭的大门并不对游客开放。老路灯、老唱片、老街、老店和这些安享晚年的老人共同构建了一个安静平和的生活圈。除了羡慕还能剩下什么,无论对老城还是老人。
第30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没想到那么快又回到欧洲,而这次我的身份是cctv2的出镜记者。《我把欧洲塞进背包》出版后,我整理了一份简历,打算到中央电视台的一档旅游节目毛遂自荐。这是在三里屯独自喝酒的那个晚上想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继续旅行,又能让父母放心,知道我有了一份稳定工作。那档节目叫做“旅游风向标”,他们策划的“由零开始”系列报道从零海拔的崇明岛到世界第三极的青藏高原,我每天晚上都追看。在节目最后一集,当主持人韩冬终于看到珠峰时,他哭得像个孩子,他想的一定是那几个月的路途艰辛。这种感觉走过长路的人都能感知,于是我也被他的感动所感动。我是那种有想法就要去实践的人,于是跑到梅地亚中心的《生活》栏目组问人家是否要人。可工作人员告诉我《旅游方向标》下属于《为您服务》,他给我指点方向,告诉我《旅游方向标》就在马路对面。接待我的是栏目组的一位编导老师,他说制片人去西藏拍片了,收下我的简历后就让我回家等通知。面试过的人都知道,回家等通知基本等于没戏,于是也没抱什么希望。几天后,我竟然接到栏目组打来的电话,让我写一个去欧洲拍摄大型旅游节目的策划案。我一听,有门儿了。几年之后,我和一位已经很熟的编导老师闲聊,他跟我说,当年正是他接待的我,觉得这个小孩儿还不错,于是推荐给了制片人。真是罪过,我那天的记忆已完全被忐忑的心情稀释。感谢孟老师,如果你把我的简历扔进垃圾箱,我的人生可能就会拐到另一个方向了。很快我就获得了出差机会,和编导小叶去法国戛纳采访购物节。那次旅行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就是和法国旅游局的齐勇姐有了第一次合作。正是她后来对我的几次帮助让我最终走上第二章艰难的旅行路背包十年了职业旅行者的道路。抵达法国后,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载着我和小叶从尼斯机场开往戛纳。我们住在超豪华的酒店里,每晚的法餐漫长到天荒地老。白天或者乘直升机俯瞰蔚蓝海岸,或者在戛纳老城自在游走。每天晚上在戛纳电影宫都会有顶级品牌的时装秀,我的位置就在第一排,dior、hugoboss、salvatoreferragamo,新一季的时尚气息就在我面前风起云涌。但我心中清楚地知道,我能坐在第一排是因为那张印着cctv的名片,否则,我什么都不是。迷路后该怎么办2005年6月德国,纽伦堡早上九点半约了纽伦堡旅游局的吉尔克先生在酒店大堂见面。由于时差作祟,才早上七点我就再也睡不着。还有两个多小时,小叶一定还在睡觉。
第31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一个人下楼,酒店旁是个咖啡馆,浓香的咖啡混着烤面包的香味儿,暖洋洋地溢到街上。透过咖啡店的窗子,看到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先生在看报纸,系红格子围裙的金发女招待忙忙碌碌。这是德国小城的又一个普通早晨。从酒店所在的小街向右转,我看到一座塔楼。砖红色塔身,尖角塔顶。纽伦堡作为纳粹重要的战争策源地,“二战”后期被苏联空军炸得只剩下碎砖烂瓦和尸体。眼前这座中世纪建筑能够如此完好地保存,简直是苏联飞行员的耻辱。我朝塔楼走去。路边有个停车场,停满奔驰宝马,都是二手待售车。车窗上贴着售价和联系电话,3000多欧元一辆宝马,4000多欧元一辆奔驰,便宜得让我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策划走私路线。塔楼旁有个麦当劳,我习惯比较世界各地巨无霸套餐的售价。经济学有个巨无霸指数,是说各地物价通常与当地巨无霸套餐价格成正比。一条小河从塔楼旁流过。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7点50分,时间还早,八点半再往回走都来得及,于是沿着小河朝老城走去。老城位于纽伦堡城市中心,商业街、鱼市、餐馆、酒吧、教堂、市政厅,一个都不少。水果摊出摊最早,卖洗净的草莓,10个一盒的小包装,看上去新鲜可口。一摸口袋,发现出门时没带钱。继续往前,走到一个三角形广场,广场上铺满正方形的青灰色石砖,湿湿的,不知是前夜下过雨还是人工洒的水,感觉空气中水汽充沛。四周是带烟囱的三层楼房,灰白色墙面,棕黑色尖顶。每家窗前都旋转着一个色彩斑斓的风车。风车的鲜艳色彩和黑白背景的搭配让我产生了拍照的念头。这时才意识到也没带相机。并且同时发现,口袋里除了一个没有信号只能当手表使用的手机外,什么都没有。此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半。远远看到那个塔楼,还没走到跟前我就发现好像什么不对劲儿。那条小河不见了,围着塔楼绕了一圈,麦当劳也失踪了。我竟然迷路了!迷路也没什么大不了,找人问呗。问的第一个人是位老先生。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第二次问的是位年轻女孩。不好意思,我赶时间。第三次则是个看上去不忙又会讲英文的先生。什么?你说的是哪个塔楼?那样的塔楼老城里还有许多。我忘了酒店名称,只记得第一个字母是m,后面还跟着八九个字母,是一家三星酒店。这点儿线索让我在鼓足勇气拦下一辆出租车后(打算回来到付)嗯啊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究竟要去哪里。已经九点了,这下我真慌了。看到一家卖纪念品的小店刚好开门。
第32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对不起,我迷路了,能借我地图看一下吗?店主很热心,我想是我的可怜相发挥了作用。他马上找出一张市区地图,问我,有酒店名片吗?我说没有。记得酒店的名字吗?我摇摇头,又说,m开头,masmala?masmalan?manila(马尼拉)?老板乐了,接口说,那是菲律宾的首都。店主从城市地名列表里面找到一长串m打头的,让我看到底是哪个。就是那个,maxmillan!9点25分,看到小叶在酒店门口抽烟。他笑着问我,自己玩儿去了,也不叫我?我甩掉一头汗水,拍着他的肩膀(实际是扶着),说,好啊,明天早晨带你去老城转转。对我来说,每次对未知城市的探索都像冒险一样充满刺激。但没有任何旅行者无所不知,也就无法避免旅行中的各种失误和错误。如果是一个人旅行,当错误出现时,我想的是如何解决问题,甚至还会觉得兴奋。可如果和同伴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内疚,会尽可能事先想得周全一点儿,可这样也就少了那种无知者无畏的自由。这应该是我喜欢一个人旅行的原因吧。虽然我自觉方向感十分强大,但就像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所以迷路对旅行者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普通。迷路时千万不能慌张,要动脑筋想办法,最后总能找到一条回家的路。后来《旅游风向标》精简编制,和我同时去的一个新加坡编导也离开了。不过很快我就找到了第七份工作,在一家电视公司做节目策划。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老板和全国各地电视台台长在饭桌上聊出的节目创意变成具体方案和制作流程。核心创意、节目模式、时长、主持人、公司背景,写多了都是一个套路。2005年超女正火,老板就想弄一个比超女更火的节目。这让我无法胜任。心里想的还是什么时候可以去下一个国家下一个城市旅行。一直都是。在王府井乞讨2005年7月中国,北京到王府井时大概10点左右,星期六的早上10点,人潮汹涌。没有刻意装扮,牛仔裤、t恤衫,都是平常穿的衣服。仅有的两样道具是我的背包和一张a4纸,纸上用中文和英文写着:我需要钱继续旅行,ineedmoneytocontinuemytrip。通往新天地的地下通道中有个拐角,坐在那里并不妨碍别人走路。来往的行人很多,购物或者看电影。大多是生活在这座庞大城市中的白领、骨干、精英。几乎没有人注意我身前的纸上写了什么。他们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一闪而过,不会为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乞讨者浪费任何脑细胞和表情。大家走着我坐着,这静动之间的对比显然在保安眼里更加明显。他走到我跟前,神色傲慢地说,干什么的?这里不许乞讨。
第33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第二个地点在横穿长安街的地下通道。这里人流量更大,许多是第一次到伟大首都旅行的外地游客。我用眼神和每一个出现的人无声交流。奇怪的是,许多人看到我主动迎上去的眼神会马上不自然地避开,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最后的地点是在王府井书店门前,讽刺的是,半年之前,我刚在这里签售。来来往往的更多是周末来买书的家长和孩子。第一次被人围观,同时这规模不大的围观引来了更多的关注。大多数中国人还是喜欢看热闹的。一个拿着相机戴着墨镜的肥胖男人在远处拍我,我用手挡住脸,然后对他说,五块五块。我在中午时离开。给钱的有上年纪的老夫妇,有带着孩子的母亲,有来旅游的哥们儿,有年轻时尚的女孩。在国外旅行时经常看到路边的街头艺人,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赚钱不是目的,而是要体验不同的人生历程。惭愧的是,我并没有任何才艺展示。如果有机会,希望可以把自己打扮成真正的街头艺人。想象中,或者是躺在金色棺木中的木乃伊,或者是穿着黑衣的蝙蝠侠,又或者是在街上坐着马桶看报纸。我觉得旅行者和街头艺人之间有着相通的本质。街头艺人粉墨登场,对他们来说,处处都是舞台。而旅行者虽然素面朝天,可对我们来说,处处都是人生。旅行需要的只是决心2005年11月越南,会安会安长得像丽江或者阳朔的越南表兄。本来只是一个宁静村落,可由于山水好看而被背包客们发现,他们的到来让这里的酒吧、餐馆开得鳞次栉比,很快就变成河内至西贡(现名:胡志明)长途旅行中必须经停的一站。会安有一些特色小店,是在世界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比如灯笼店,各种颜色的灯笼挂在店铺门口,一打眼就能让心情热第二章艰难的旅行路背包十年闹起来。还有裁缝店,可以为游客定制奥黛。奥黛相当于越南女人的“旗袍”,紧身高领,可穿在那些五大三粗的西方女孩身上就不见了那种窈窕美感。最多的是画坊,许多画师现场作画,看起来不过唯手熟耳。不过他们的画很有越南特色,他们画各种人的背影:打坐和尚的背影,沙漠行者的背影,戴斗笠的越南女人的背影。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几只木船在河水中漂漂荡荡。河边有座三层小楼,是个餐馆,叫做灯塔屋。如果囫囵着看,灯塔屋圆圆胖胖,长得更像个谷仓。我和小美走上三楼,选了一个可以把河水、古镇、灯笼店尽收眼底的位置。服务生捧上菜单,细声询问我们有什么需要,面容谦卑,带着微笑。点餐后小美拿出她的牛皮本子,开始在本子上画画。这是她在旅行中一直做的事情,那个本子已经快被长长短短的线条涂满。她画墙壁上吸饱鲜血的蚊子,画越南街头一晃而过的摩托车,画卫生间里的马桶,画龇牙爆眼叼着烟卷的魔鬼。有的极其写实,有的又极其抽象。
第34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小美画画的时候,她的世界就被刀枪不入地隔离了,那种专心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她运笔极快,局部线条凌乱可总体看来却异常干净,好像那画纸上早已有了底稿,她只是把半成品填充完整。当我知道小美从未上过任何美术课程的时候,我明白这就是所谓天赋。有时她也会在画的空白处记录下所思所想的零碎文字。“从河内到顺化的路上,店铺和招牌都用管灯照明,到处都是白色管灯。”“旅行时爱做奇怪的梦,我们此刻路过了大概发过洪水的地方。”“我几乎什么都不能看见,依稀的远处的微弱的白光消失之后,就只愿意抬头看星了。”“我们从顺化到会安了,沿路的风景让我不能相信这里是越南。无法形容的色彩和大自然近乎完美地结合。”“灯塔屋不大,但是我喜欢它对客人的宠爱。这样的小幸福让我在会安一站的最后几个小时里留下难忘的美丽印象。”她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一直笑着。在我看来,小美的笑一直很美。2005年8月,离开那家制作公司后我再次处于无业状态。主要收入来源是给一些节目制作公司写节目策划案,写广告脚本,一个案子给个500、1000,一个月写三四个,生活能继续,却不富裕。我还给杂志、报纸撰写旅游稿件,当然只有去新的地方才有东西可写。所以我必须旅行,这真是个完美的借口。而且只有在旅行中,我才能感到自己是自己。小美是我曾经的同事。在我去越南之前的那个星期我跟她说起我的行程,她说,带我走。两天就办好了加急签证。其实旅行远比我们想象的简单,需要的只是一个决心。我喜欢和有天赋的人一起旅行,那是在路途之外,另一个多彩多姿的世界。在西贡看到上海的影子2005年11月越南,胡志明从会安开往西贡的长途巴士上。从地图上看,越南的国土形状像个两头粗中间细的哑铃。两个大头是河内和西贡这两座巨型城市,它们几乎担当了越南的所有重量。而两座城市之间则通过一条像扁担一样的狭长通道连接。司机说晚上七点就能到达西贡,可是已经过了七点半,大巴仍在和看不到尽头的海岸线赛跑。天黑得悄无声息,高速路上还没开路灯,这让我的听觉代替视觉变得灵敏起来,可听到的唯一声响只是发动机高速转动时发出的噪音。关于西贡,你能想到什么?我想到了《情人》,这是高中时看的电影。学校附近有家叫做黑森林的录像厅,当时放的也不是完整影片,而是十几部电影的集锦。《情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本能》,都是情色电影,每部电影只用几个镜头交代背景,随后直奔主题。
第35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西贡。高大的殖民地建筑,戴着斗笠在街头穿梭的越南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炽热的空气,阴暗潮湿的房间,缓慢转动的吊扇,透过扇叶明灭交错的阳光,上下翻动的光滑肉体。全部是快速剪切的特写镜头,看不清人脸,却能看清光线照耀下的肌肤和渗出的汗水。还有呻吟,那让十几岁的高中生呼吸停滞的呻吟。大巴车驶出高速公路,我看到加油站、街道、行人、店铺,还有城市的轮廓。摩托车几乎占据了所有车道,那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车窗外的色彩越来越丰富,殖民地建筑被霓虹勾勒出边缘,再被追光映射,更显其高大。每个建筑都顶着巨大的广告牌,佳能、索尼、lg,它们的流光溢进西贡河,把河水染成了油彩。几艘大船停泊在岸边,都已被重新装潢成豪华餐厅。船上音箱里放出流行音乐,那声音被夜风送到耳边。奇怪,我怎么在西贡看到了上海的影子?西贡的夜色让人惊艳。不过对我来说,这种惊艳并不陌生。第一次是在夜色中抵达丽江古城,溪水、酒肆、红灯笼让我误以为闯入了世外桃源;第二次是在夜色中抵达爱丁堡,高大嶙峋的哥特式建筑像极了蒂姆?伯顿的电影布景。我觉得这种惊艳效果是许多因素叠加的结果。首先,对即将抵达城市充满期待,已经为它加分。其次,在抵达前一直在黑暗中赶路,突然看到各种明亮的光,人就像从后台走到舞台中心,会受宠若惊般被感动。再次,白天时,阳光暴露出城市的本来面目,而夜晚的灯光却巧妙地把璀璨突出,把粗陋隐藏。如果你不想对一座城市失望,一定要在夜色中抵达。背包十年战地记者与赤裸女孩2005年11月越南,胡志明西贡的中央邮局是个印度支那时代留下的庞然大物。高大拱形屋顶,正中悬挂着胡志明同志的头像,他仍高居神坛,接受四方朝拜。现在这座城市也以他的名字命名。但是更多人只记得那个殖民时代的名字——西贡。从这里寄出一张明信片几乎是每个旅行者都要完成的仪式,坐在大厅中央的暗红色木椅上,把密密麻麻的思念写在明信片背面。小美认真地写着,她的诚意因为空白处被逐渐填满而显而易见。越南向来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度,先是被法国殖民,随后又被日本和美国侵略,这些都让这个“东方人”满身伤痛。尤其是4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更像是往那羸弱的身体上泼了一勺滚油,让他满目疮痍,惨不忍睹。越南战争博物馆位于西贡三区。门外有书贩兜售各种与越战有关的小说,比如《野战排》、《老兵回忆录》等。书贩并不固定于某处摆摊,而是把所有书摞在一起扛在肩上,远远看去,就像身负重物的杂技演员在时刻左右着平衡。
第36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展厅的第一部分被奉献给战地记者,挂满他们拍的照片以及他们自己的照片。比如美国人山姆,他是《瞭望》周刊的记者。越战时他和一队美国兵被越南游击队包围,突围时他冲在最前面,却和游击队员狭路相逢。山姆的头上和身上多处中弹,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给同伴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工作证上的山姆年轻英俊,很像老版《超人》的饰演者里弗。战地记者或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危险的职业。他们像士兵一样冲在最前面,可手中握着的却不是枪炮,而是钢笔和相机。越战中,一共有76名战地记者死在战场之上,他们来自交战双方。虽然他们拍摄的照片拥有各自的立场和视角,但摆在一起,就完成了对战争的客观描述。这就像在观看一场辩论比赛,观众的观点随着正反双方的阐述而兼听则明。我在展室内走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一张图片一张图片地仔细浏览。一个美国兵在给另一个大兵进行人工呼吸。旁边的注释说:他的努力最终失败。一个双手被反绑的越南女人,一柄刺刀抵着她的头。旁边的注释说:她正在被审问越共的下落。一个奔跑的小女孩,浑身赤裸,她的身后是燃油弹爆炸后升腾起的黑云。这张照片十分著名,被世界各大媒体头条刊发。也正是因为这个赤裸的女孩,美国总统决定提前结束越战。很难得,越战博物馆没有连篇累牍地控诉战争对自己国家和人民造成的伤害,它的视角是战争带给全人类的共同伤害以及战争中所展示的真实人性。那最闪亮最阴霾的人性,坚强或者懦弱,镇定自若或者丧心病狂。在战争面前,没有赢家,没有胜利者,更没有人值得骄傲。最后一个展厅展出的是一组当代越南儿童的绘画作品。放背包十年风筝的孩子、骑白鸽的孩子、跳舞的孩子,孩子们的眼中终于出现了缤纷的色彩。这也是整个博物馆唯一让我笑出声的地方。出口旁的木桌上摆着几大本留言簿。各种语言,各种字体,写下的都是同一句话。我也用中文郑重写下:愿世界和平。去越南,我和小美从北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南宁,又坐四个小时火车到了边境。从友谊关出境后一路乘巴士途经河内、顺化、会安到西贡,边走边玩,一共用了12天时间。回程我们订的机票,可买完机票后,发现剩下的钱不够了。最后两天我们制订了一个叫做fingercrossing的计划,就是把食指和拇指交叉,保佑我们能顺利回到北京。我们买的机票分两段,从西贡到河内,再从南宁到北京。最难的是从河内到南宁这段公路旅程。再次从友谊关回到中国后,我们发现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坐大巴去机场了。不过幸运的是,碰到一辆到边境送客又不想空返的出租车。小美讨价还价后,以低于标准价50多元的价格成交。
第37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出租车抵达南宁国际机场后,我们掏空了口袋,一共找出136块3毛钱。当然最后那三毛钱人家没要。到机场时才刚下午五点,我们饿着肚子等到晚上10点上了飞机。各自找空乘要了两份航餐,一边吃,一边看着对方的狼狈,同时笑起来。ohyeah!fingercrossing计划成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旅行结束时把钱花到一分不剩了。我很享受这种山穷水尽后再柳暗花明的感觉。如果总是一帆风顺,那就变成旅行团了。边睡觉边开车的“猛”司机2006年6月中国,青海从五道梁开始,我的世界变得黑白颠倒天地倾覆。我到了格尔木的武警招待所,在这里能找到常年跑青藏线的私车。先由中间人和租车者谈好价钱,他们再把活儿外包给私车车主,同时从中抽取两三百元作为回扣。私车车主不能自己找活儿,因为中间人势力很大,如果被发现恐怕半年之内不会再有生意。这是当地的行规,有一些黑社会性质。跟我一起拼车的都是来自深圳的驴友,他们三女一男,都比我年长,我叫他们大哥、大姐、红姐、张姐。和中间人谈好路线、时间、价钱,他打电话叫来一辆三星越野车。车主是个中年人,黑方的脸庞,看起来敦厚老实。大姐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和背包们躺在后座,其余三个人挤在中间那排。从格尔木到拉萨大约1000公里,沿途要经过可可西里、五背包十年道梁、沱沱河、雁石坪、唐古拉山口、那曲、当雄等地。地势逐渐升高,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是这一路的最高点,随后又逐渐走低,直到海拔大约3700米的拉萨。青藏公路是条优质国道,往来车辆不多。在很长时间内,青藏公路在视线中就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等边梯形。我听到大姐在和司机聊天,开了几年车?老婆做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小孩?我们则用相机捕捉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天蓝得夸张,让其他颜色无地自容。音箱中传来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可反反复复也就只有那几首。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的头撞上了前排椅背,而越野车则斜斜停在道路中间。大家惊魂未定,就听见大姐回头跟我们大声说,司机开车时竟然睡着了!我还一直跟他聊天!他戴上墨镜就是想闭眼睡觉!幸亏我抓了一把方向盘!要不车就翻沟里了!司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还小声解释,昨天打了一宿牌……可这理由让他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大哥和红姐忙打圆场,毕竟还有两天路要走。已经开出100多公里,如果让司机原路返回,以他现在的状态仍旧不能保证安全,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地方让他先休息补觉。
第38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很快找到一家沿路的餐馆,我们下车吃午餐。司机则趴在方向盘上睡觉。我还没下车,就听到了掷地有声的呼噜。这是一家川菜馆,连西红柿炒鸡蛋这样的清淡菜都放了辣椒。毕竟是高原,即使是六月份也仍旧让人冷得直跺脚,需要吃点儿辣椒御寒。饭菜味道倒也可口,我也真的饿了,比平常还多吃了半碗米饭。重新上路时司机的状态果然好了很多,还主动加入我们的聊天。他给我们讲路边看到的野生动物哪些是普通的野驴野羊,哪些是国宝藏羚羊——藏羚羊的屁股后面有一撮白毛。看到远处有成群藏羚羊出没,他还会停车让我们拍照。随着海拔升高,高原反应终于不期而至。开始仅仅是头痛,仿佛千百双大手一起挤压着脑壳,随后就感觉浑身无力,甚至连举起相机都感到力不从心。慢慢地,我的声音在大家的聊天中变得越来越弱,他们的声音在我听来也越来越远,并且失去了前后逻辑。车过五道梁,这里的含氧量只有平原地带的40%,又是凹陷的风口,大多数人到这里都会出现高原反应。对我而言,则更是雪上加霜,因为中午吃得太饱了。我感觉胃中一阵恶心,食物翻滚着要找一个排泄的出口,舌根死死地抵着喉咙,才把这一阵翻涌压下。这时出现了一段长长的下坡路,身体不由得前倾,右臂靠在前排的椅背上垫着额头,左手死死地抓着什么,一直在忍。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身体本能地扑到窗口,头伸出车外,脖子上的肌肉突然紧绷,像打鸣时的鸡脖子一样了几下。胃里的全部食物混合成黏稠的汤液喷溅而出,剩下的酸水从鼻子里流出来。吐完后马上清醒了许多。红姐拿出随身带的小药箱,递给我晕车药、红景天、维生素和葡萄糖,张姐又递给我氧气袋。我吞下一大把药片,但因为怕产生依赖而坚决没有吸氧。过沱沱河时又吐了一次,把刚刚咽下去的药片和水吐得一干二净。再后来只能干呕,已经吐无可吐。这时同车的其他人也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反症状。大家各自头痛,各自坚持,也就都不再说话。车里一下静下来,音箱中传来梁静茹的《宁夏》。宁静的夏天……知了也睡了……就在我也要像知了一样睡着的时候,听见大哥小声对红姐说,你看,小鹏的嘴唇是紫的,会不会有事?从越南回国后,仍旧没有固定工作,写策划、写旅游稿,当攒下的钱差不多足够下一次旅行时,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了。也不需要辞职或者向谁汇报,收拾好背包就出发了。去西藏是完成另一个儿时的梦想,去看那里白白的云,高高的天。这次旅行历时一个多月。从北京乘火车到敦煌,夜车到格尔木,包车到拉萨。去拉萨旁的纳木错和藏南的拉姆拉错,经日喀则、珠峰,再由樟木出境到尼泊尔。去博卡拉时季节不对,没有徒步,也没有看到那七座海拔超过8000米的雪山,但是吃到了味道相当不错的烤鱼。再从加都飞香港,最后从香港坐火车回到北京。
第39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回到北京后不久,青藏铁路就开通了。虽然天路让进藏变得容易许多,可坦途也让很多人少了那份专属于朝圣者的感动。今夜会不会再也醒不来2006年6月中国,青海有人轻拍我的肩膀。说,醒醒,小鹏,我们到了,穿上衣服,艰难的旅行路进屋去睡。首先的反应是到了拉萨,可车窗外的黑色群山马上把这想法压得粉碎。原来是到了今晚过夜的地方。走下越野车时发现一整天没有活动的身体疲软得像大海中的水母,每一步都不能走到想要走到的位置。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可仍旧冷得发抖。屋子里光线昏沉。灯光、人影、桌椅,在我眼中,成为混在一起的光影,又仿佛长时间曝光后的照片,每个晃动的物体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轨迹。大哥把我扶到里屋,是一张大通铺。横七竖八的被子,坚硬而肮脏。由衷感谢从缺失了一大块玻璃的窗户中刮进来的冷风,至少驱散了房间里的臭气,还不用担心煤气中毒。没力气翻腾出一条稍微干净一点儿的被子,更没有力气去拿自己的睡袋。胡乱拉过来一床厚被盖在身上,在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窒息中竟然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红姐在我耳边小声说,小鹏,吃点儿东西吧。我轻轻摇头,说,不饿。红姐仍旧坚持,她说多少吃点儿,大家都在等你。这句话让我不得不起床,发现意识比刚进屋时清晰了许多。过夜的地方叫做雁石坪,距离唐古拉山口还有大约30公里。这里的海拔也超过了5000米,仍在青海省内,是一家兄妹开的客栈。外屋吃饭,里屋睡觉。墙面上挂着招贴画,印着能够引起旺盛食欲而此地又肯定不会存在的各种美食。吃饭的外屋摆着几张桌子,已经高朋满座。除了我们这一桌是游客打扮外,其余都是往来的大车司机。每个司机跟前都至少有一杯白酒,有的刚刚斟满,有的已经空了。有人清醒,有人喝醉。我们这一桌上摆满饭菜,我却感觉没有胃口,只夹了几根土豆丝,吃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大姐也没吃多少东西,我俩的高原反应最严重。头晕,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听几个大车司机聊起高原反应。其中一个说,即使他们这些跑青藏线的老司机,如果半年没上高原,都会觉得不舒服。另一个说,每年都有几个援藏的小兵还没到营地就死在半路。第一个接话说,没错,两年前几个成都人包了他的车入藏,也是在雁石坪过夜,结果有两个就没醒过来。后来他们再说什么,我都充耳不闻了,心中只琢磨着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也是在雁石坪过夜,就再也没醒过来。
第40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晚上我们五个人挤在大通铺上,大哥睡在我和大姐之间,他的任务是观察我俩的呼吸心跳。张姐和红姐症状最轻,可神色却很严肃,显然每个人都把成都人的故事放在了心上。我强迫自己的意识保持对各种声音敏感。窗外的凛冽风声,此起彼伏的狗吠狼嚎,半夜求宿司机咚咚咚的敲门声。平生第一次担心睡着之后再也不会醒来,也第一次产生可能要失去生命的恐惧。最后,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做了很多不连贯的梦。没有情节的故事,模糊不清的面孔,从没去过的城市。心神的焦躁反射到梦中也是乱的。在梦中我还看到一束光,浅浅的,蓝蓝的。听到有人小声说,天亮了,快起床吧!原来那是黎明。终于醒来,缓缓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仍旧没有多少力气,呼吸不畅,头也还在痛。但是却活着,如同一次新生。在汽车翻越唐古拉山口时,我看到了日出。已经很久没看过日出了,那银色的光芒照亮天地。司机也终于换了一盘磁带。当韩红的《青藏高原》冲进耳膜时,那歌声中的苍茫山峦就在眼前真实起伏。这是以往无数次听这首歌时都不曾有过的体验。我把脸朝向车外,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感动。总有人问我旅行时是否得过病,我都说没有,也的确没有。我把原因归结为,长途旅行像跑马拉松,路程再艰辛,身体的本能也会让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而一到终点,那股劲儿就泄了,所以每次长途旅行结束,我都会大睡几天不起。背包十年而这次青藏线上的缺氧事件的确很严重,虽然我提前好几天吃了红景天,可还是不管用。好在坚持了下来。红姐有个同学在那曲县教书,她不仅请我们吃了丰盛大餐,还邀请我们在那里留宿。后来他们四个决定留在那曲过夜,而我的高原反应仍旧没有消退。红姐的同学安排了一辆丰田4500把我送到拉萨。拉萨的海拔比那曲低了很多,当我看到布达拉宫那巍峨的宫殿时,高原反应竟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就如同神迹,让我心存感激。关于高原反应的几点建议:1:提前至少10天服用高原红景天2:进入高原第一天,不要吃太多3:进入高原第一天不要在超过海拔4500米以上的地段过夜4:除非要死,最好不要吸氧5:坚持,一定要坚持,没什么大不了玛吉阿米的留言簿2006年6月中国,拉萨“你何时来?你何时走?你走了之后是否会再来?你再来时是否会回到这里?你回到这里时是否会回到今天?
第41节:艰难的旅行路 2005~2007

那时的你是快乐还是忧伤?”这是在玛吉阿米的留言簿上看到的留言。感觉应该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写给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日落后的八角街喧哗依旧。佛祖的虔诚子民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同一个姿势,匍匐、起身,再匍匐、再起身。每磕一个长头,那干瘦的脊梁都会因为身体的过分弯曲而高高隆起。不愿离开八角街的,多是那些贪恋夜色虚荣的旅行者,他们以玛吉阿米为中心,或者发散,或者汇聚。玛吉阿米位于八角街东南角,是一幢黄色小楼,经营传统藏式菜肴。招牌上画着一个神态拘谨的藏族女子,画面上她掀开门帘的动作也是犹豫的,如同一个待嫁的新娘。入口在一楼侧门,踩着旋转的木质楼梯上到餐厅二层,看到房间里调子昏黄,布置着许多混搭在一起的装饰品:20世纪初洋人拍摄的拉萨老照片,涂金抹银的巨大唐卡,从西方舶来的油画,冒着青烟的香炉,装圣水的铜壶。菜单中西合璧,满目繁华。我只要了一壶奶茶,自斟自饮,自娱自乐。玛吉阿米在背包客心中的地位并不逊色于布达拉宫。这得益于l.p.中国版的过分吹捧。玛吉阿米也不甘人后,出版了一本叫做《玛吉阿米留言簿》的旅行书,排版、印刷、纸质,俱背包十年臻上乘。在介绍各类藏区旅游信息的同时,“留言簿”还有一块自留空间,是几年来在玛吉阿米用餐食客的随意涂鸦。“vethelifeyoulive.”“太阳落山了,大雪落下来了,大饼烙好了,有人要抒情了,让他们去抒吧。我肚子饿了,我要吃大饼!我要吃大饼!!我要吃大饼!!!”其实早在300多年前,就已经有人在玛吉阿米的餐桌上留言了。留言的人叫仓央嘉措,就是那个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六世达赖。在藏传佛教历史中,六世达赖无疑是众多活佛中最草根的一位。与那些从幼年开始就被灌输高深佛法的转世灵童不同,仓央嘉措15岁才正式坐床出家。在此之前,他的课堂是天空是原野,他的老师是奔跑的狼是吃草的羊。对仓央嘉措来说,成为活佛虽然是人生的重大转折,可布达拉宫头顶上的那一小片天空,却让他觉得呼吸局促。于是他常常换上平民衣衫,偷偷跑出布达拉宫,跑到更加自由广阔的空间。玛吉阿米是他在酒肆中遇见的女子,有月光一样皎洁的面庞。他们被彼此吸引。一天晚上,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共度良辰美景。可这一晚雪花飞舞,早就不满仓央嘉措俗世生活的摄政大臣派杀手循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到了玛吉阿米的家。现在,玛吉阿米在藏语中的含义就是“未嫁的新娘”。后来,仓央嘉措仍旧常去初见玛吉阿米的酒馆。喝醉了,会在桌子上写下想念的诗句: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仙女般的情人脸庞,浮现在我心上。夺我心魂的人儿,若能够相守到老。仿佛从大海深处,捞上来奇珍异宝。天鹅恋上沼泽,真想多待时日。湖面已被冰霜,叫我气丧心灰。他的诗句,把自然的美景和心中的感悟结合,简约而不简单。他的故事,被藏区人民传颂,人们高呼他,那佛法与俗世的双料国王。古往今来,留言簿都应是自由度最高的文学载体,可写可画,可中可洋。可以发泄不满,可以化解委屈,可以借物言志,可以充满豪情。留言簿上的只言片语,留下了旅行者那一瞬间最真实的感受。如果被后来人看到了,不论快乐还是悲伤,都会在心情的画布上被双倍渲染。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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