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月如玉急切的开口问道。
陶之笑的暗藏玄机,继续道。
“看来你们不知道那个故事呢!那么我就勉强做一回说书人好了。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暴风雪的夜晚,猎人被困山中,无粮无水三天已过。但天无绝人之路,他终于碰到了一只幼小的狐狸,那火红色的皮毛看上去光滑而柔软。猎人举起弓箭,但从无迟疑的他此刻却颤抖了双手。狐狸是幼小的,无害的,也许还是温暖的。这个雪夜,如此寒冷彻骨,寒冷彻心。猎人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期盼的并不是一顿饱饭,而是一个温暖的依靠和慰藉。那样弱小的狐狸,用盈盈可怜的眼睛望着猎人。狐狸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命全在他一念之间。猎人终是没能射出那一箭,而是用绳子将狐狸套在了身边。此后,那样一个无情的猎人和那样一只幼小的狐狸相互温暖着,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饥饿和寒冷的日夜。”
说到这儿,陶之看着那处暗色,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狡笑。他果然没有离开,他应该是都听到了吧!那个无情的猎人。
“后来呢?他们一起走出了深山么?”
陆决见他忽然不再讲下去了,焦急的追问着。
无主和月如玉也满脸好奇的看着陶之。
陶之神秘的笑了笑,开口道。
“你们猜?”
这真的很难猜想出结果,陆决皱眉沉思,无主笑的深沉,月如玉却一副探究的表情望着陶之。
陶之朗声笑了笑,道。
“不到最后一刻,猎人和狐狸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旁人又如何真能猜的出呢!”
听完他这话,三人才恍然,原来这个故事说的是他们。三人点头,淡淡的笑中带着轻微的忧虑,但却不似以往那样沉重而落寞。是啊!一切都还未成定数,对于他来说纵使再无情的猎人也会不忍心吧!
陶之不看他们,忽然转了头,轻声道。
“快过来烤烤火吧!不要害了伤寒才好。”
三人也顺着陶之的视线望去,见长风沉着脸色缓缓的从黑暗里走出来,皆是惊疑。
陶之却是坦然,毫无惊慌之色。
长风了然,她是故意讲这个故事给自己听的。即使听到这样的故事,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也许并非出自真心,但还是无法冷下心来阴狠相向。也许她说的对,寒冷孤独和饥饿相比要可怕的多,因为它能吞食人心。是啊!即使只是相互利用却也能暂缓解那生之孤寂吧!
想着,他看想陶之,面色终于不再阴冷如前。
即使不是温暖的神色,但也绝非以往的阴冷,这样就足够了吧!我的猎人。
陶之回望他,报以淡淡的看似温暖无害的笑容。
让我们共同来为对方制造一个完美的假象吧!先一个堕入幻象错觉的人,就会先输掉一颗心和一条命。
第3卷 那女子 第九十五话 俊
若一定要说这是一个赌局,那么赌注便是一颗心和一条命。()()相互虚伪的欺骗着给予温情吧!使对方先一刻在自己的疆土上沦陷,然后紧紧的抓着手中那团怦然而动的鲜活、狠狠的丢在地上、重重的践踏……
终于到跨马入了东华门,陆决驱散了随士,四人轻装而行。
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巷,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月如玉心情大好的感叹道。
“仿佛千年万年都不曾改变,京都还是如此的繁华依旧啊!”
陆决看他,笑的苦涩而无奈,淡淡道。
“可惜那些无知百姓关心的只是他们自己那安逸的生活,并不是皇城之中谁主沉浮。”
“若说无知,倒不如说是无情吧!”
许久没有开过口的长风却冷冷的接了话。
陶之平静的望着长风,隐约感觉到,他对京都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只是这情愫,似乎并不是美好的。
“真是个让我日思夜想的人间仙境呢!”
月如玉满脸痴迷的望着远处那栋华丽的高楼,轻轻的叹道。
无主和陆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了窗口探出的那些妖媚女子,皆是无语。
“入云苑。好名字!”
陶之却念着叹了出来。
“宫阁入霄云,仙子下殿来,羞羞又恋恋,惜惜不得返。果然是个不俗的俗处!”
陶之兴致高涨,继续自言自语着。
无主看他孩子气的样子,笑的宠腻。
陆决也开口为他们介绍道。
“此处是京都最具盛名的风月之所,当然也是全京都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陶之点了点头,没做他话。
长风却皱了眉头,盯着顶楼的小窗,满眼痛楚和怨恨。
月如玉看着长风,好奇道。
“难道长风兄也认得这入云苑主事的兰姑姑?”
长风回神,冷冷的看了月如玉一眼,沉色未答。
月如玉不甘的想继续追问,却不想陶之开了口。()(.)
“诶?这位兰姑姑也是你的红颜知己么?”
“怎么?吃醋了?”
月如玉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自得,笑着反问道。
陶之白了他一眼,狠声道。
“闭上你肮脏的嘴巴!”
无主和陆决看着那两人水火不容的样子,皆是无奈的苦笑。
长风望陶之,心里却暗自思量起来。她那样突然的岔开话来,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他不能确定,但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奇怪妥帖之感。转了头,再望那窗棂,心下萧然。
“不如,我们进去歇歇脚。”
陶之雀跃着开口建议道。
听完他这话,旁人都黑了脸色,阴沉不语。
“进去看看就出来么!就一会儿。”
陶之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终是攻下了他们的固执意念。
大大咧咧的先一个走进了入云苑的大门,陶之还没来得及看清里头的景致,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便扑拥过来,把他包个四不透风。
“救我!”
陶之被那些过于热情的女子弄的手足无措,高喊着向身后的人求救。却不想,他们个个无情,只顾自己清静完全不理会陶之的无奈。
“我身上没银子!后边那个长的最俊的公子才是真正的金主。”
陶之提高了声音对着前仆后继的女子解释着。
果然,这话最是灵验,一瞬间,莺莺燕燕扑拉四散朝陶之身后涌去。
总算缓过气来的陶之在心里盘算着看月如玉的笑话,转身却惊的忘了初衷。
那个被众红颜围在中间的,竟然不是月如玉,不是无主,也不是陆决。那么,那个人是长风!?此刻,陶之感到好笑至极,却又实在是笑不出。
而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的月如玉却是真的生起气来,闷闷的看着那场景,满脸的不忿。
无主和陆决到是一派难得清静的样子,看着长风被围困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是我们中最俊的么?”
月如玉始终是不甘心,不禁皱眉问道。
无主坦荡的笑着,不想开口打击他,便就不语。
陆决清了清嗓子,许久才在月如玉的杀人眼下,慢慢道。
“若真论起来,小四应该是最俊的。”
“废话!我说的是除他之外。”
“若是我们三个相比,那这个魁首月兄肯定是当之无愧的。”
陆决故意装傻道。
月如玉终是泄气,仿佛默认一般,无限幽怨的望着那处热闹,摇头叹息着。
“果然是一带新人胜旧人啊!看来,我这个旧人当真是入不得她们的眼了呢!”
“怎么会呢!月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我入云苑的姑娘们可天天都跟我念叨着您呢!”
随着那如落珠流水一般的娇纯声音,陶之转头望去,不禁心中赞叹。这女子,甚美!却真真是不俗。三分妩媚,三分纯静,三分端庄,再加上那一分的庸懒,那气质简直堪称浑然天成。
“兰姑姑,又耍笑在下。”
月如玉却不似以往的随便,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正派。
陶之更加好奇,这个兰姑姑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连风流鬼都对她不敢亵渎。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兰姑姑?”
兰姑姑转脸看着开口的小公子,这眉眼、这相貌、这身姿皆可称得上不凡了,甚至更胜月如玉一程。
“这位公子是?”
“在下是月如玉的朋友,草四。”
“哦?难道公子就是人人传诵的那位鬼手公子?”
陶之听完她问,惊诧。这风尘女子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竟然对自己的名号如此了然与心。看来,也许以后能从她这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正是在下,失礼了。”
“这样看来,这位就是陆公子而这位就是无主公子了。”
女子了然的点头,看着陆决和无主,淡淡道出他们的身份。
“兰姑姑果然慧眼。”
月如玉笑着赞叹。
“这位小公子看着甚是面善啊!”
兰姑姑水眸盈盈的望着陶之,缓步朝他走去。
陶之见她素手伸向自己的脸,一时傻了,楞在了当下。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她!”
兰姑姑的手还未触及陶之一丝一毫,不知何时脱困来至的长风已挥手重重的将她击落。
陶之惊疑的看着神色萧寒冷冽的长风,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旁边的三人也是楞了。
那位年轻的兰姑姑看着长风,眼中有了一波惊动,不禁颤身朝后急退几步。
“我们走。”
长风收了那骇人的表情,拉着陶之就往门外走。
无主和陆决赶忙跟上。
月如玉对着痴楞的兰姑姑点头而过,转了身也走了出去。
看着一路都黑着脸色的长风,月如玉怨怨的开口道。
“被抢了风头的我都还没有气,你这冷脸又为哪般?占尽了便宜,此刻倒还卖起乖了了。”
陶之白了月如玉一眼,冷声道。
“就你废话最多。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月如玉怨怨的轻哼了一声,不悦的扭了头。
长风突然转头,皱眉望着陶之,许久垂了头终是没说什么。
陶之知道,他是想说什么的。他刚刚那样反常的举动也绝对不是没由来的。似乎有什么微妙的东西,陶之却始终无法抓住,无法看的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被称为兰姑姑的女子和长风是旧识。
“以后不许你再踏入那个地方半步!”
长风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强硬,仿佛命令的语气,却隐隐的有着什么。
陶之看了看他,轻声道。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绝对。”
长风寒了脸色,盯着陶之,那股逼人的气势让所有的人都颤了心思。
“往后若是不得不去,那我们陪着便是了。不过,那个地方确实不适合小四这样的人。”
无主开口道。
陆决点头,表示赞同。
月如玉却沉了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反常的长风。
陶之点了点头,没再做声。心中却是更加疑惑和好奇。那个地方,不,也许该说那个人。那个女人,她究竟……
第3卷 那女子 第九十六话 故地
傍晚,秋风扫落了宅院大门前的高树的叶子,四散流转好不萧瑟。()(.)
陶之抬起头,看着那块老旧的牌匾‘陆府’两个大字如此亲切却又那么陌生。小时候陪着爹爹来从来都是走后面的小门,这大门他还是第一次得见。如此,也算是了了一桩孩童的心愿吧!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陆浩光就那样慈祥的笑着站在门内看门口的陶之。
“陆叔叔!”
陶之雀跃着扑到他那宽实温暖的胸膛,却红了眼睛。这个人,第一个让自己感觉到温暖人情的人,他没变却也变了。不惑之年的他,鬓角边已隐隐泛起了银色,但不变的是那温实的笑容和宽怀的神色。
“我们的之儿终于回家来了。”
看着陆叔叔那样疼惜的笑容,听他那样沉稳的声音,陶之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侯总是夜深人静,如今却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迈进来了。他说回家来了,他说这里是陶之的家。可是,如果这里是家,那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想着,陶之再次环视四周。这里,这个高门大院,仿佛是儿时的记忆,但却不是包容着那个流离失所的孤儿在温情中长大的地方。不是家,终究不是家吧!对于白冥教的陶之来说,它只是一个亲切的故地罢了。
“进去说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也够辛苦的,大家都进去好好歇歇。”
陆浩光笑着招呼四人走进了那扇老旧的大门。
——
那个门槛,陶之站在堂外,低低的笑着看那处熟悉之景。恍然想起,曾经有一滴泪,是落在那上面的。曾经因为被嫌弃而伤心委屈过,曾经因为这些伤心和委屈而讨厌过那个陆哥哥。想着陶之转头看着陆决。
陆决也想起旧事,惭愧而尴尬的低下了头。
迈进屋子,一切都没有变,还是那时候的样子。庄重却有朴素,像陆叔叔这个人一样,这屋子也使人感到安心。
“快都坐下,喝杯茶先歇一歇。”
四人都客气有礼的坐在了高位之下。==首=发=
陆浩光却也不去那个中位,走到陶之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可还好?有没有受委屈?”
陶之笑着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现在回家来就好了,往后都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陶之摇了摇头,缓声道。
“陆叔叔我这次回来也不能久留,还是要回去的。”
“回哪去?这就是你的家呀!”
陶之握住陆浩光那老迈的手,温暖的笑着道。
“陆叔叔,我已经拜在了草谷药堂石竹老人门下,如今是石门弟子,不能再外逗留太久,总是要回去侍奉师傅师娘两位老人的。”
陆浩光点了点头道。
“这话也有道理。毕竟你师傅他养育你多年,是该尽孝道的。好,既然这样陆叔叔也不勉强你。但有时间就要回来看看,这永远都是你的家。在江湖上行走,若有什么难处便找陆决。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陆叔叔保证,他一定会全力保你的。”
“恩,陶之记住了。”
“来,大家先喝些茶水吃些点心,晚饭已经吩咐下去了,稍等片刻便可备好。”
陆浩光看着一众小辈,笑的慈爱。
“陆叔叔,我听闻您认识灵算子前辈。”
“哦,你这么说起来。让我想想,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令兵去北边剿匪,途中确实有缘得见了那位道长一面。”
“那之后呢?是否与那道长再有联络或是见面?”
陶至急急的追问着。
陆浩光摇了摇头道。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那位道长是个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这些年我确实没再得到过他的消息。之儿,你问这做什么?”
陶之听完他的话,失落的垂了头,轻声道。
“没什么,只是有一些难题想请那位道长帮忙解困。”
“哦,陆叔叔能帮上你什么忙你尽管开口。”
“谢谢陆叔叔。”
陶之提了提神,笑着道。
“吃过了饭,你们就在府里好生安顿住下。千万别拘谨,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谢过前辈。”
另三人也异口同声的恭敬道。
——
“为什么不对那个陆浩光说实话?”
陶之抬头,看着依身门旁的长风,没做声。
“是不敢相信他么?或者说,你不敢相信任何人?”
“不要妄自揣摩别人的心思。”
陶之有些不悦,低低道。
长风不以为然,缓步走到窗前,站在陶之身边,淡淡开口道。
“你做的对。其实,这世人都是自私的骗子,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能相信。否则便会伤,伤的很深很深、很疼很疼,终生无法治愈。”
“你呢?我连你也不能相信么?”
陶之转头看着深沉的长风,反问道。
“我不一样,我们之间有其他东西维系着。那是不同的关系,坚不可摧,尽管无情。”
陶之看着那样恶劣到毫无人情可言的男子,忽然觉得他也许并不是旁人所知的哪般不堪。也许,他心里也深藏着一处温暖,只是因为往日的伤害所以将那处重重包裹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相信别人?不相信这世间还有真情?是谁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长风转头,看着满脸游说之色的陶之,忽然笑了,笑的清冷异常,令人心寒。
“省了你那些说辞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是这世上最最可靠的。因为猎人和狐狸必须相互倚靠着取暖,才能活下去,不是么?”
陶之不答,望着他,许久泄气的垂下头去。这个人连眼睛里都带着浓重的寒萧之气,看的久了,是会被冻伤的。
“还有,你最好不要对我动真情。否则,将生不如死。”
听他那样自大的话,陶之轻蔑的笑着抬起了头。
长风望着她犹如自己一样无情的面容,忽然冰释,继续道。
“当然,这话也同样说给我自己听。若有一日我对你动情,下场一定更加惨烈吧!因为你是如此的恨我。”
恨!?
陶之对于他话中的那个字,有些惊、有些惧,甚至有些避恐为之不及。乌云说过,恨是个坏东西。他要陶之永远都不知道。陶之不要恨,永远都不要。
“你错了,我不恨你。从前不、现在不、以后也不,永远都不恨。那个坏东西,我不要。”
看着她诚挚而坚定的面容,长风有些微滞。她竟然说着不恨,却又仿佛发自肺腑的誓言一般坚贞。忽然觉得可笑,这个尘世,竟有这样的人。她不恨一个一心只想要吞噬她的饿鬼。她不恨一个毫无人性的对手。
“不恨。最好也不爱。”
轻蔑的说完这话,长风转身走了出去。
陶之看着窗外的月色,那个就快要圆了的月亮,该是近中秋了吧!今年,也不能赶回去和大家团聚了呢!不能再和哥哥们月下对饮,不能再吃到灼印送的雪梨,不能再看着夜祭醉酒失态,不能守在乌云的身边……
陶之想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却也隐着坚定。
“小四,我可以进来么?”
听到门外陆决的轻问之声,陶之才回神。
“恩,进来吧。”
看着陆决表情犹豫难定,闷了好久未能开口,陶之便笑,笑的温润。
“是想来跟我说小时候的事么?”
陶之试探道。
陆决抬头,看他,又轻轻点头道。
“总也不能释怀,那时侯的自己,那时侯对你说过的那些混话,你把他们都忘了吧!”
陶之点了点头,温润道。
“我早已经忘了,你也快写忘了吧!”
陆决点头,终于释然的笑着离开了。
陶之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把那些关于陆决的一切不快都扫出心外的。令陶之委屈的陆哥哥,令陶之灰心的陆少年,令陶之不愿相认的陆少侠,他们竟然在陶之不经意的时候都被时间给带走了。剩下的,就只有如今的这个江湖好友,侠客陆决。
能如此,也甚好。
第3卷 那女子 第九十七话 鸳鸯
清晨,陆决带着大家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游逛采买。(首发)()
看着道路两旁那些林立的小摊位,陶之欢悦的一会跑到东一会跑到西,好奇之色尽现面容。
被他光顾的买卖人也借是喜上眉梢,不光是因为这客人长的俊美,更因为跟在他身后的四位公子都是衣着光鲜的金主。
“这个是什么?”
陶之看着老妇人手中各色锈线编织而成的精致物件,笑着问道。
“公子不认得此物?”
老妇显然很是惊讶,看这小公子扮相也不似不懂风月之人。
月如玉近前,也惊讶,开口道。
“这东西你从前没见过么?”
陶之点了点头,看众人的惊讶之色,皱眉道。
“我该认得么?”
无主摇了摇头,笑道。
“他不认得也是情理之中。”
“这鸳鸯扣虽不是什么必备之物,但普通人都应当知道才对的吧!”
陆决道。
无主看了看陶之,转头对着那三人开口解释。
“他儿时被养在家宅之中,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后来少年便入了草谷药堂,深居简出。初出江湖的这几年也竟是在荒野村落行医济世,少有机会在街市之中闲游。没见过这些纨绔子弟追捧的花哨玩意还不正常么!”
听完他这话,众人点头,了然却又多了一丝怜惜。
陶之不理会他们,只笑着对那老妇人道。
“我买十个!他们付银子。”
“十个?公子你确定要买十个?”
老妇又是有些犹豫着开口试探道。
陶之点头,不解的看向身后的四人。
许久没说话的长风,冷冷道。
“难道你打算把自己的心许给十个人么?”
陶之这才了然,原来这鸳鸯扣是定情之用,怪不得老妇听到自己买十个如此尴尬呢!想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
“既然这样就给我一个好了。麻烦老人家帮我选个最好看的。”
本以为他知道了此物的用处便不会再买,却没想到他那样坦然的买下了一个。对于这个鸳鸯扣终会落入何人之手,四人皆是好奇。()()
“银子。”
陶之把玩着那个鲜活的小物件,回头看着戳在那的四个人,提声道。
陆决笑着替他付帐,老妇看着手中的银子,千恩万谢了一番。
——
坐在满香楼二楼靠窗的桌子旁,看着那个还在把玩鸳鸯扣的陶之,无主好奇的开口道。
“买这个东西,你有要送的人么?”
陶之抬头看了无主一眼,做沉思状,许久才反问道。
“没有要送的人就不能买么?”
“那倒不是。”
陆决开口答道。
月如玉看着那个故意避重就轻的狡猾之人,不甘的追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到底有没有要送的人。”
听他不怀好心的追问,陶之也不慌,一脸正经道。
“本来打算买上十个,送你们每人一个的。可是你们又道只能买一个,现在没办法分了。”
听完他这完全没有心机的孩子话,陆决好笑的问道道。
“十个。送我们每人一个,那还剩下六个呢!你都打算送给谁?”
陶之貌似认真的伸出手指开始数起来。
“岱墨一个、陵殇一个、回星一个、流云一个、木兰一个、千蝶一个’六个正好。不对!不对!还有你那个难缠的小妹子陆茴呢!落下了她,不被知道还好,要是被她知道了恐怕又得哭一鼻子了。若仔这样细算来,想送的人还多的很,十个远远不够呢!”
月如玉被他数的气歪了鼻子,狠狠的瞧了一下他的脑门,怨声道。
“话别人的银子,送自己的礼,你还真是多情呢!”
陶之揉揉头,白了他一眼,怪声道。
“我哪有月公子你多情啊!若要是你送给那些红颜知己人手一个,怕是包了那个摊位都不够呢!”
月如玉被他讽的嘴角抽搐,半天也没吭出声来,终是愤然沉默了。
“许此独偶,终生一伴,若使之离,双双向死。”
陶之淡淡的凝视着手中精巧的鸳鸯,不禁幽幽道。
“是啊!忠贞如此,世上难求。”
陆决也感叹着道。
长风凝视着那样沉静的陶之,忽而冷道。
“不是难求,是本就没有。”
陶之抬头,看着决然之色,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怎么会没有呢?若当真没有忠贞之爱,又何来鸳鸯扣这般定情之物?”
长风不答,只当他是无理诡辩或自欺欺人。
“像月兄这样风流多情,做不到忠贞一生也是人之常情。但陶之是个特别,若他认定了谁,那便就是一生吧!”
无主笑的温暖,定定开口道。
陶之对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酬知己。
月如玉却不高兴了,怨怨之色爬上脸庞,对着无主道。
“无主,你不要诋毁我的清白。对待感情,我月如玉也个是从一而终的人!是不是,小四?”
陶之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那暗藏情愫的眼眸,低头喝茶。
“小四,你又一次伤了我的心。”
月如玉泪光盈盈,开口像极了闺中怨妇。
一旁的无主和陆决皆是冷汗直冒,抽动着嘴角说不出话来。这样无礼的言语和举动,也就只有他月如玉能说的出做的出了。还真是叫人不敢恭维呢!
长风始终凝视着闷声的陶之,想从他淡淡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只是,什么都没有。若不是他掩饰的太好,便是他心中真无惊动。无论真相是哪个,长风皆心惊。
——
陶之看着手腕上的那只金色的鸳鸯镯,终是愁绪万千的叹出声来。那样突然的,他说想去喝酒,被束在一起的陶之便不得不跟了去。看着身前那走在月色中的长风,陶之忽觉负重难脱,疲惫至极。
坐在深夜客稀的小酒肆里,长风一杯又一杯的饮下,全当是清水一般毫无顾忌。
“别喝了。”
陶之困顿,不耐的伸手夺下那只杯子,皱着眉头开口劝道。
长风抬眼看他,忽然笑了。略带醉意的他,此刻笑的特别真切,还带着一些孩子气。
陶之一楞,淡淡道。
“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你是怕我醉了便要累你费神费力吧?”
长风望陶之,面容上却带着自嘲和冷讽。
“并非醉了才会拖累,如今的我们不是一直在相互拖累着对方么?”
“只是拖累么?猎人和狐狸之间就只有拖累么?告诉我,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此时的长风不同往日,褪去了僵硬而绝情的面具,他便是一个知愁苦的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连对我说话都不愿了么?我的小狐狸。”
“对于一个醉话连篇的人,我不想多说什么。”
“我若说我的命终会断送在你的手里,你可是信我?”
听他略带无奈和愁苦的话,陶之楞了,许久才道。
“你这是投石问路,还是以退为近,或者只是胡话?”
听完陶之的反问,长风抓起酒壶,仰头畅饮,忽而大笑。笑巴,他终于一头栽倒在了桌上,浑然醉去。
“故事的结果是什么呢?风雪还没有停止,他们只能继续相依为命的苟活下去吧!”
陶之定定的望着那个睡死过去的人,幽幽而道。
“公子,我们要关门了。您看您和这位公子?”
店小二终于来驱客。
陶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麻烦小二哥了,我们马上就走。”
那心地颇好的小二看了看瘦弱的陶之,又看了看高大的长风,有些担心道。
“公子,您一个人可以么?”
陶之点了点头,走到长风身边,在小二的帮衬下把他搀扶了起来。
架着几乎没有知觉的长风,陶之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小酒肆。看了看几乎已经没有灯火的巷子,陶之迈步朝回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陶之累极,停脚歇息。拉了拉肩上的那条手臂,又环紧了他的腰,陶之刚要继续前行。依靠在他肩头的长风却一阵猛烈的抽搐,吓的陶之立刻不敢轻举妄动。
长风却微微睁开了眼睛,幽幽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雪色容颜,笑的意味深长。
陶之被脖子上传来的暖暖酒气弄的氧极,愤愤的开口威胁道。
“长风,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扔在这儿!”
“把我扔在这儿你也走不远的……我的小狐狸……”
长风呢喃着将脸贴上了她那泛着淡淡药草香的玉颈,孩童一般磨蹭着,索取温暖。
陶之多想把他丢在地上,但凭着那一点点的人性,她没能让自己那样做。心中羞愤,对他,却全然无法。这就是猎人和狐狸的关系吧!而将他们束缚在一起的这对鸳鸯断肠锁,它也终究不是鸳鸯,只是锁吧!是猎人用来将狐狸禁锢在身边的那把锁。
第3卷 那女子 第九十八话 梦回
夜至子时,陶之才终于拖着那个半死之人回到了陆府之内。(首发)()把长风丢在他的房间里,陶之已经累到脱力。本想唤无主和月如玉前来帮忙,却发现他们的房间是空着的。无奈之下,陶之只好自行替他褪了鞋袜又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轻悄的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陶之一下子把自己扔在了床榻之上,随后就马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陶之忽然感觉到手腕之上一阵灼痛。他挣扎着起身,借着月光看那镯子被连接的细链拉扯着。无奈的陶之不得不起身,跟着寻着锁链的方向奔走。
急急的奔走在漆黑的街道上,陶之抬起头望月色,心中疑惑顿生。看样子也才过丑时不久,十丈之外的那个家伙到底发了什么疯了,竟突然这样狂走起来。想着陶之皱眉,却被那链子拉扯着,不得不继续加快了步伐。
气喘吁吁的抬头望了望那块熟悉的匾额,陶之又转头四下观瞧,心中的疑虑却更加深重。虽是过了子夜,但青楼这样的地方却不该如此清静。甚至关了大门熄了烛火,只剩下一栋漆黑的高楼耸立于此,这太不正常了。
陶之正踌躇着,楼顶之上却传来了悠悠的乐声,听那音色应该是陶埙吧!顾不得那许多,陶之飞身而起,轻轻的落在了房顶的情瓦之上。小心翼翼的趴下身子,陶之抽出一片瓦来,朝底下的房间里观瞧。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却有声音。陶之贴耳上去,仔细倾听。
陶埙之声停,一女子幽怨道。
“你还是来了。”
许久无声,一男子声起。
“无论如何,我始终在你的手掌之内。”
女子低低的笑,轻飘开口道。
“你恨我?”
“对!我恨你!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你的性命。”
男子咬牙切齿道。
女子却继续笑,笑的令人毛骨悚然,边笑边道。
“只是因为我骗了你?”
“难道你只是是骗了我么?若是没有我当初为你做的一切,你的入云苑能有今日!”
男子的声音颤抖了,带着浓浓的痛楚。
女子止了笑,开口也变的楚楚。
“我怎么能忘,当初你为我受的那些委屈。(首发)()可是,你也是知道的,我若不想办法取悦那些早就玩腻了女人的达官权贵,又如何能保住入云苑里的大家呢!我的苦衷,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么?”
“为了大家?你说的如此好听,可真叫我汗颜。若只是为了大家,你又何必说那些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对于那个落魄的少年来说,你是救命恩人,你若开口他能不从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说那些虚伪的谎言?”
“那不是谎言,那些话句句出自我的真心!”
女子急迫的辩解着。
男子却怪笑起来,呢喃。
“鸳鸯锁,断肠结,环一生,扣两命。即使是过着那样不堪的日子,即使被那些人折磨的痛不欲生,我还天真的相信着。若有一天我为你寻到了鸳鸯断肠锁,你我就能真的厮守一生。我果然还是太傻,若不是无意中听到你与那男子说厌弃我,我到现在恐怕还忠贞的相信着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婊子。”
“你突然离开就是因为这个么?我当日只是为了敷衍那个人而已,你要相信我。”
女子急切的开口,声音都带着哭腔。
男子却冷笑,无情道。
“兰姑姑,你当长风还是那个无知的少年么?任凭你几句伪善之词就继续成为你手中的棋子,成为你用来取悦别人的禁脔?我是该说你太天真了呢?还是该说你太傻了?”
听到这,房顶之上的陶之,惊了神。
“长风,你不傻,可我也不傻。我们当日是曾指天作誓,互许终生。就算我没有守信,但你呢?难道你就没有变心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凭什么恨我?”
“你胡说!”
“我胡说?可笑至极。你既然寻到了鸳鸯断肠锁,那就应当用它来锁不守信约的我。而如今,这锁的那一头却又为何不再我的手腕之上。长风,告诉兰姑姑,你用它锁住了谁?你到底想用它锁住谁的心?”
许久的沉默,长风终于开口。
“这只是个交易,与情无关。”
“是么?那就让我来好好验证一下。”
随着那女子的一声低喝,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手腕的锁链之上传来。那样猛烈的力,竟震随了陶之身下的一整片青瓦。陶之就那样从房顶上突现的大窟窿里掉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一张桌子上,连桌子都被压的四散而迸。
碎断的木头就那样生生的扎进了毫无防备的陶之的脊背之上,一阵顿痛使他不由的抽了一口凉气。抽完气,陶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来。
“看来,这小公子不光人长的标志,骨头还硬的很呢!”
兰姑姑笑的欢悦,淡淡开口感叹着。
黑暗中,陶之忍着背上的撕裂之痛,顺着手腕上的细链朝他的方向挪着。
“长风,你真就一点都心疼么?若是对他当真无半点情谊,那倒不如借我用上一些时日。我这儿也好一阵没有过如此上等货色了。”
长风始终不语,但陶之感觉到他也正轻轻的守紧手中的链锁。
终于匍匐着来到他脚边,陶之一把就抓住了他伸下来的手,借着他的力终于站了起来。
“暗度陈仓。长风,你这招玩的漂亮。我都被你瞒过了呢!”
女子似是夸赞却又带着浓重的怨恨之情。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都留下吧!”
女子狠声才落,一阵突兀的风声被鞭子带了过来,直指他们的门面。
“站在这不要动!”
长风一声低喝过后,便飞身而起,朝那鞭子回来的方向而去。
陶之靠着身后的墙壁不敢妄动,随着那鞭子挥落在身旁,他听见了谁颓然坠地之声,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喉咙。若他死了,那丹药的消息就真的断了!陶之的脑袋正轰鸣错乱着,却听到了他熟悉的脚步声近了。
“谢天谢地!”
陶之叹了出来。
长风却接口问道。
“你该谢的是我。”
陶之白眼,却恍然,如此漆黑不见五指瞪也是白瞪,他便嗤笑出来。
“兰姑姑怎么样了?”
“死了。”
长风的声音生硬而阴寒。
陶之不再开口,任他搀扶着飞身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
终于悄悄的回到了陆府,长风搀扶着几乎无法行走的陶之潜入了房间之中。
点了烛火,长风走回到床边,伸手就奔陶之的衣襟。
陶之惊慌躲闪,扯动了伤口,疼的他眉头紧皱,冷汗如雨。
“你躲什么?”
“你做什么?”
“你说呢?”
“我自己可以处理,不用你管,你出去。”
陶之冷着脸色,压着声音开口道。
长风却不走,兴致盎然的抱胸而立,看着陶之。
“你到底走不走?”
陶之不耐的开口继续道。
“笑话,我走了,你的伤谁帮你处理?你伤的不是别处,是背,你自己能行?”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让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陶之扶着窗栏,吃力的稳着身子,有些急迫的开口。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走。当真要看着我痛死,才甘心么?”
长风看着她那已然苍白无色的面容,心中忽然涌动一丝不忍,冷然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关了门,陶之才松了口气。吃力的扶着墙,走到铜镜前,褪去衣衫,费力的伸手拨下背上深深刺入的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