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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_14 赵扬(现代)
李宜德尚未走到墙脚下的时候,就听大门“吱”的一声洞开,钟绍京走出门外,轻声说道:“临淄王吗?请赶快入内。”
李隆基及刘幽求他们见状大喜,李隆基一挥手,不及与钟绍京寒暄,即带领众人拥入门内。李宜德最后进入,他随手将门关上并将栓合上,李隆基对他说道:“你就带领两人,一直守在这里吧。”
那边的麻嗣宗正在埋怨钟绍京:“钟兄,刚才又不是让你磨墨写字,顺手一下就把门打开了,何至于如此缓慢?快把我们急死了。”
钟绍京支吾了一声,一时想不出用什么理由解释刚才的行为。
刘幽求打圆场道:“嗣宗,我们进来就成了,你怎么有那么多的话?院内黑灯瞎火,绍京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总要费些时辰吧。”
麻嗣宗心想明明听见钟绍京就在门后,刘幽求这样说明显是替钟绍京打掩护,又张嘴欲言,刘幽求伸手堵住其嘴,斥道:“别说了。”
钟绍京在黑暗中观此情景,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脸上不禁有些发烧。他走到李隆基面前,殷勤地说道:“临淄王,且请到堂上说话。”
李隆基答应了一声,扭头对张暐道:“暐兄,让你的人先在院中待着,嘱他们不可喧哗。我们入堂说话。”
钟绍京入堂后,将李隆基奉入主座。李隆基又复起身,执其手曰:“绍京兄,我今晚带来这么多人入宅,你定会怪我唐突吧?”
钟绍京答道:“刘兄日间曾来告知殿下要过来,我一直等候,怎能说唐突呢?只是我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前来,心中就存了疑窦,请殿下谅解。”
“嗯,这不怪你,还是我事先未知会你。绍京兄,因此事重大,事先除了刘兄知晓以外,其他人多是今日方才知晓,我之所以如此,无非想隐秘此事。”
“殿下欲行何事?”
“嗯,我们坐下说吧。刘兄,你把事儿详细说给绍京兄。”
刘幽求说道:“韦太后倒行逆施,她毒死皇上,先罢相王辅政之位不说,近来又密谋革命,把天下变姓为韦。更有甚者,宗楚客与韦温商议,近日还要翦除相王与太平公主,如此一来,临淄王也难逃其祸。”
钟绍京大为吃惊:“此话当真?”
刘幽求道:“此话非为杜撰。崔日用曾参与他们的密谋,此话由崔日用向临淄王说知。绍京,崔日用已决意追随临淄王,今晚也参与行动。”
李隆基点头道:“刘兄说得不错,我不能坐以待毙,今晚就要先发制人。绍京兄,我们今晚之所以来此,就要以此为据点动手。”
钟绍京现在彻底明白,李隆基今晚前来是决意起事。他们既然已入己宅,那么夫人说得对,不论此事成败如何,自己决计脱不了干系。与其如此,只有横下一条心参与其中方为首选,并无其他退路。他思念及此,起身说道:“好哇,殿下早该如此了。我今晚早将闲杂人清出院落,殿下可以放心大胆使用此院。另外,若起事定需要人手,禁苑内有数百园丁工匠可以使用,他们还是听命我的。”
李隆基点点头,说道:“好吧,待事发后你可去召集他们,现在却不用惊动他们。”
麻嗣宗在侧说道:“绍京此举还算像话。”
李隆基没理麻嗣宗,转向刘幽求道:“他们该到了吧?”
“快了,他们应该在路上。”
这里说的“他们”,即是陈玄礼、葛福顺与李仙凫三人。
麻嗣宗这时又忽然插话道:“阿瞒兄,王毛仲怎么没来呀?”
刘幽求见李隆基的脸色一寒,知道这句话触到了其心中的敏感处,遂瞪了麻嗣宗一眼,斥道:“大战在即,你怎么净会说些没来由的话。因另有要务,王毛仲被殿下派走,你就不要想他了。你与崔日用和王崇晔带领四十人,不过对付一个韦温,其力量绰绰有余,为何一直盯着王毛仲?”
麻嗣宗突然遭到抢白,心想李隆基原来答应王毛仲前来呀,怎么又突然变了卦?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不再吭声。
说话间,李宜德走入堂内,向李隆基禀报道:“主人,他们来了。”就见其身后有三人跟随,自是葛福顺、陈玄礼和李仙凫。
李隆基示意他们三人坐下,然后问道:“都安排好了?”
三人一齐点头,葛福顺说道:“高嵩那小子已然沉入梦乡,其营帐巡守人员正是我的部属。仙凫那面,也如这样安排。殿下,现在万事俱备,那四个家伙烂醉如泥,现在如死猪一样,唯听你下令了。”
今夜举事,这三人最为关键。李隆基听了此话,心中又结实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说道:“现在刚过一更,再等等,现在举事还有些太早。”
葛福顺显然沉不住气,说道:“殿下,此事宜早不宜迟,若到了后半夜虽然安静,不过容易弄出动静。”
陈玄礼还是比较持重,说道:“福顺,我们听殿下的号令就是,此事关系重大,须全盘考虑,你不可性急。”
刘幽求观察李隆基的木然神色,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平静。且今日迭逢王毛仲失踪和钟绍京拒开门两件事儿,事情虽然不大,肯定会在其心中留下阴影。他向普润使了个眼色,然后向门外走去,普润也随之走了出来。
两人走到庭院之中,就见月光如水,映亮了整个庭院;满天的繁星,间或眨动着其深邃的眼睛。刘幽求悄声问普润道:“禅师,临淄王现在的心情有些动荡,你以为如何?”
普润道:“不错,是有些不稳。”
“此为战前大忌呀!禅师,你需要想个办法。”
普润笑道:“你有些杞人忧天了。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临淄王的睿智和心性,那是不妨的。幽求,你不可思虑太过。”
“不管怎么说,禅师须想个法儿坚其心智。”
“嗯,我知道。”
两人谈话间,忽然天幕上一颗流星闪过,其尾巴拖着长长的光焰向地面冲来。其背后,又有两颗小流星划过。普润见状,疾步跨入堂内,低声喝道:“殿下,快出来。”
普润的喊话短促而着急,李隆基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他从座上弹跳而起,其迅捷的身影在堂中一闪而过。
李隆基出门后急声问道:“什么事儿?”
普润抬手向天,说道:“殿下快看!”
那一大二小的流星已然坠下,星河间仅留下三道光影,既而倏忽不见。说也奇怪,今夜的流星似乎抱成团儿集中爆发。这一大二小的流星刚消失,天幕边忽然又现出一团光亮,然后越来越近,光团的光芒越来越亮,竟然将大地照得雪亮。光团到了近地面时四散飞去,原来这是一团流星雨。
李隆基默然观察,待流星雨散尽,向普润问道:“禅师,此象何解?”
普润道:“天象异常,则示地上应有大事发生。殿下如今万事俱备,此天象示意可以行之。”
李隆基目视刘幽求道:“刘兄,是时候了,我们进去吧。”他说罢转身入堂,是时,众人一同出外观星,他们也随之入堂。
李隆基立在堂中,沉声说道:“众位兄弟,为图我大唐祚业延续,我们今日放手一搏。”他示意葛福顺等三人道,“你们去吧,就按我们事先商议好的去办!我在这里静候佳音,你们得手后马上过来禀报。”
三人得令后躬身行礼后转身出门。
三人走后,堂内又复静寂,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极端压抑的气氛。
这种等待最为熬人。
北军与万骑的军营设在一起,他们按例到玄武门等宫城要地轮值。因为玄武门位置重要,自从太子重俊事变之后,万骑将办事衙门设在玄武门。高嵩与韦温等人一般白日在玄武门,晚上就回大营休息,玄武门等处一般由一名果毅都尉带班轮值。李隆基早与葛福顺他们密谋许久,因为他们知道今晚要起事,李仙凫今晚设法谋到了在玄武门值守的差使。
三人出门后向东行走,很快就到了玄武门前面。葛福顺轻声说道:“仙凫,你今晚的任务就是控制好玄武门,现在守门者皆是你的手下人吧?”
李仙凫道:“都是我们事先商议好的,岂能有错?你放心,只要你们在营中得手,我立刻就开始料理这里的北军卫士。他们若听话还成,若不听话,就他们那几个人毛,非常容易收拾。”
陈玄礼道:“福顺,你就在营中放手干吧。我带人严守营门,不许人进出,你得手后,我立刻就派人通知仙凫动手。”
葛福顺道:“好吧,就这样说,我们走吧。”
李仙凫走向玄武门,葛福顺与陈玄礼悄悄向营中走去。
另一边,正在等待的李隆基打破难耐的寂静,问钟绍京道:“绍京兄,你若唤齐那帮园丁工匠之人,需用时多少?”
“他们就在北苑南门之侧集中居住,可以很轻易唤醒他们。”
“嗯,待会儿若葛福顺他们得手,你速去叫齐他们,然后集于玄武门前待命。”
“我知道了,请殿下放心。”
钟绍京说完话,室内又陷入寂静之中。惯好说闹的麻嗣宗也呆坐在那里,许是被压抑的气氛所束缚,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李隆基与刘幽求的眼神间或碰撞一下,然后滑向一边。他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思:葛福顺他们进展顺利吗?
高嵩与韦播奉韦太后严令,这些天必须住在营中不许回家,以掌控军中。他们这十余日待在营中,采取了一系列他们自己认为可行的立威手段,感觉效果不错。这日晚间,住处相距不远的韦捷与韦濯走了过来,这两人掌握北军,也是自我感觉良好。他们聚在一起先聊了一阵军中情况,其感觉相同,认为没有辜负了韦太后的期望,已然很牢固地掌控好了军权。大家的兴致很高,高嵩与韦播要尽地主之谊,遂要来酒菜,开始频频举酒。到了最后,四个人都喝多了,韦捷与韦濯也无法再回自己的营帐,他们很快沉沉睡去。
葛福顺与陈玄礼掌握着他们的动态,所以葛福顺对李隆基说这四人已烂醉如泥。陈玄礼当时得知他们的状况,不禁摇摇头道:“天佑临淄王啊!福顺,有句话叫做‘成事在天’。他们怎么不早不晚,现在却聚在一起,还要饮得烂醉?看来临淄王果然有福气啊。”
葛福顺冷笑一声道:“哼,如此一来,倒是免了我一番手脚。玄礼兄,他们不是上赶着来送死吗?”
陈玄礼点头赞同,心里对这次起事有了顺利之感。他感到顺利,却没有想到那边的李隆基却接连遇到两件不顺利的事儿,可谓天壤之别。
葛福顺与陈玄礼悄回营中,此时灯火稀少,万籁俱寂,他们轻步走向屯营的右边一座大营帐中,那里有数十人在黑暗中等待他们。
这些人皆为他们辖下的队正,这些队正每人手下辖五十名兵士,分为五火,每火十人,每火设有火长。
葛福顺和陈玄礼事先暗中联络,又从外拉来队正十余人,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可掌握的兵士近两千人,已有相当的力量。他们进门后商议了几句,葛福顺道:“就按我们事先商议好的办,你先带走十人,先去控制各门。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火把要带足,届时我在中军点燃火把之后,你也要点火把响应。”
陈玄礼说了声:“知道了。”然后低声唤出事先定的那十名队正。他们出帐后各赴自己的营帐拉出自己的兵士,再到事先制定好的位置集合。
陈玄礼走后,葛福顺唤出一名自己的心腹队正,问道:“中军帐值守的人还是自己人吗?”
“没错,还是他们。”
“另外二百人在中军帐侧埋伏好了吗?”
“已然埋伏好了。”
葛福顺听完,起步向帐中的这帮人靠近一些,然后沉声说道:“你们现在速回各自营帐准备,将火把备妥。待会儿你们若看到中军帐有火把燃起,你们立刻出帐,燃起火把向中军帐靠拢。嗯,现在速速散去。”
众人依令悄然出帐。
葛福顺在千骑时即为果毅都尉,其性格粗豪,又为人正直,在军中有相当的威信。李隆基此次倚用他们起事,葛福顺其实担当了主角。众人出帐后,葛福顺问了一声:“我的刀呢?”
从人将刀交给他。这是他惯用的一柄大砍刀,用精钢制成,刀刃锋利,刀头浑圆,刀柄约长二尺,是葛福顺最为趁手的兵器。
葛福顺接过刀来并未拔出刀鞘,那是他怕在营中行走时引来反光,他提刀而行,身后有五人跟随。
他们很快到了中军帐前,一名值守的卫士喊了一声:“谁?”
葛福顺沉声答应了一声:“是我。”他边答应边继续前行。卫兵看清是葛福顺一行,就不再做声,而是轻步走到葛福顺面前,沉声说道:“葛都尉,自子时以后,中军帐无人出入。”
葛福顺在黑暗中点点头,然后转头对从人说道:“让我们的人出来,先把中军帐围了。再让那二十人过来,让他们跟着我。”身后从人闻令,各自到附近唤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微风一般刮过来,就见一条条黑影从四面将中军帐包围了起来。葛福顺那名心腹队正带领二十条黑影,也迅即来到葛福顺身边。
葛福顺一把褪去刀鞘,将刀鞘扔在地上,就见刀锋在月光下面泛出冷光,他低吼了一声:“亮家伙吧!”
那二十人手里皆执大刀为兵器,闻令后也齐齐拔出刀来。
葛福顺道:“我们进去后只管砍人,记住,我要那四个人的脑袋。来,大家张起火把。”
火把燃起后,葛福顺一挥大刀,带头冲进帐内。
帐内仅有高嵩等四人在那里鼾声如雷。四人中韦播还算灵动,睡梦中被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就见火把向自己奔过来,尚未弄清原因就见一道寒光向自己袭来,顿时了账;另外三人根本就没有醒,睡梦之中就成为刀下之鬼。
葛福顺直奔高嵩而去,其大砍刀当空一挥,高嵩的身首顿时分家,葛福顺至此算是顺了自己心中郁闷已久的鸟气。他伸手拨散高嵩首级上的发髻,捋长头发将之系于自己手中,就见高嵩的脖项断绝处犹在滴血,其模样十分可怖。
葛福顺喊了声:“都结果了吗?把他们的首级都交与我。”
很快,另外三人滴着血的首级也交付于葛福顺手中。葛福顺挥刀向外一指,然后自己首先提着四个脑袋,在众人簇拥下杀气腾腾走出帐外。
葛福顺立定后大声吼了一声:“张火把。”
很快,中军帐周围约有二百余个火把燃起,本来漆黑的大营中顿时腾起一团耀眼的光亮。
中军帐火起后,就听营中出现了一些喊叫声,很快,四周的营帐皆有火把张起,过了一会儿,屯营的四门处也张起一片火把。
这是葛福顺与陈玄礼事先定好的计策,即中军帐得手后举火为号,然后四下里燃火把响应,以营造其势。下一步,须参与起事队正们向中军帐靠拢,并在沿途将未知晓此事的将士也裹挟进来,人数越多越好。
众人打着火把向中军帐汇集,渐渐已有近三千人。葛福顺眼望此势,令人从帐中搬出数条几案,然后堆成一高台,自己站立其上。
火光熊熊中,葛福顺一手执大砍刀,一手拎着四个尚在滴血的脑袋,脸现狰狞之色,挥手将四个首级扬起,大声喝道:“兄弟们,知道这是谁的首级吗?”
台下之人顿时屏息听言,场面一时非常寂静。
“这是为祸我们兄弟之人的脑袋。高嵩、韦播,还有韦捷与韦濯。”
台下先是停顿一下,忽然有群声喊道:“杀得好。”
此声一带头,马上有数千火把耸动,雷鸣似的声音此起彼伏:“杀得好!杀得好!”
葛福顺待台下声音少歇,然后又大声喝道:“韦太后毒杀先帝,现在又准备倾覆社稷,要将天下改姓为韦。我们作为大唐的将士,能答应这个狠毒女人胡作非为吗?”
台下又有人领喊:“我们不答应。”
人群中有人说道:“葛都尉,你就带领大家去杀了这些韦姓之人吧。”
葛福顺又扬了扬手中的脑袋,大声喊道:“对呀,这四个人已死,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今晚要将韦家马鞭高以上的人全部斩尽。我们要迎立相王为皇帝,今晚大家要人人立功,届时请相王赏赐。”
人群中又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好哇,就是这话。”
葛福顺又语调一转,说出了狠话:“若有人在这里阳奉阴违,暗中向韦氏之党通风报信,或者帮助逆党者,一经发现,要罪及三族。”
人群中有人喊道:“请葛都尉放心,若有这样的人儿,不用葛都尉动手,我们先生吃了他。”
葛福顺道:“好,就是这话。此后请大家跟随好自己的队正,听从指挥,奋勇立功。”
人群中又爆发出震天似的答应声。
葛福顺走下高台,看到陈玄礼正在身侧,遂将那四个首级交给陈玄礼,说道:“你将这几个首级交给临淄王,我带领大家赶赴玄武门。你告诉临淄王,就说我在玄武门等他。”
陈玄礼接过首级,带领一帮人速奔而去。
葛福顺甩了甩已显酸软的手腕骂了声:“奶奶的,这几个小子的脑袋真沉。”然后令兵士们列队,依序向营外走去。
李隆基他们显然注意到了营中的火光,他们此时皆走出门外,向屯营方向眺望。刘幽求观此阵势,轻声说了句:“他们应该得手了。”
李隆基此时叫过钟绍京,吩咐道:“绍京兄,你速去唤醒他们。”
钟绍京答应后立即离去。
麻嗣宗这时来到李隆基面前说道:“阿瞒兄,我也出发吧。”
李隆基咬紧下嘴唇,沉吟片刻,说道:“嗯,再等等。”
李仙凫回到玄武门后,即登上门楼的最高处。从这里向军营眺望,可将军营的动静尽收眼底。
军营里腾起火把,其从中军帐处开始燃起,渐渐蔓延全营,最后连辕门处都燃起了火把。李仙凫知道,这表示葛福顺他们已然得手了。
一名队正从楼下跑上来,禀报道:“李都尉,北军那帮人看到营中火起,顿时惊慌喧闹起来,我已令人把他们看管起来。”
李仙凫点点头,起身向楼下走,边走边说道:“你办得很好。这几个人毛掀不起什么大浪,走吧,我对他们说几句话。”
上次玄武门事变之后,李显觉得还是万骑这帮人最后救了自己,因此对他们相当倚重。玄武门的守卫力量原来主要由北军负责,李显此后也要求万骑进驻玄武门,北军守卫反成了配角。今晚这里由李仙凫值守,又暗暗增派人手,北军驻守人员更显劣势。
北军的数十名人员此时被赶到二层的一个平台上,四周由万骑兵士持刀看管。李仙凫走到平台上,向下面环视了一周,然后说道:“北军的兄弟们,你们都看到营中火起,知道为何吗?”
北军兵士不敢吭声。
李仙凫接着说道:“我们万骑将士今晚要办一件大事。韦太后毒杀先帝,又阴谋篡唐,我们今晚要杀掉韦氏一门,拥立相王为君。我告诉你们,掌管北军的韦捷与韦濯,现在已然掉下脑袋。我问你们,愿意和我们万骑一起干吗?”
北军兵士先是沉默,然后一人说道:“我等愿随万骑干事。”
李仙凫道:“好呀,你们还算识相。若你们敢说出一个‘不’字,你们马上就可追随那掉了脑袋的韦捷而去。你们。每五人一组插入我的小队之中,然后各就各位。”
马蹄声音自远而近,李隆基他们就见数条黑影迅疾而至。陈玄礼到了门前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向李隆基禀报道:“殿下,事儿成了。此为那四人的首级,请殿下验看。”
四颗脑袋被陈玄礼掼在地上,竟然还在那里转动。李隆基喊道:“掌灯来。嗣宗,你与他们相熟,可以验看。”
麻嗣宗接过风灯,逐个验看几个首级,然后起身禀道:“不错,就是他们。别看他们的脑壳血肉模糊,那是一点都不会错的。”
李隆基闻言说道:“嗣宗,你速速去吧,记住,下手要快,不可拖泥带水。暐兄,你也带着你的人走吧。”
麻嗣宗与张暐答应了一声,皆骑上马绝尘而去。二十余匹马儿在寂静的夜里迈开蹄儿,踏地的声响很大。不过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隐蔽行踪已降为次要,争取时间为首要目的。
陈玄礼向李隆基禀道:“殿下,万骑将士现在已然万众一心,唯奉殿下马鞭所指。福顺现在已带领众人向玄武门靠拢,仙凫正在巩固玄武门,等待殿下的下步号令。”
李隆基一直绷紧的神色顿时现出一丝轻松,他长吁了一口气,赞道:“你们很好,事儿办得很麻利,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刘兄,禅师,我们走吧。”
众人簇拥着李隆基向玄武门走去,刘幽求毕竟细心,令钟宅下人将四颗首级收拾起来,并妥善保管。
天上的流星雨已然散尽,夜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星月按照其自行的轨迹固守着自己的位置,一轮明月下,北斗七星最为明亮。现在,地上的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刚刚拉开序幕,天地间依然平静,并无什么特殊的异象。
玄武门现在火光通明,数千名万骑兵士皆手持火把,脸色肃穆。看来万骑将士毕竟平时训练有素,数千人聚拢在这里,依旧依队列站立,没有任何乱象,且鸦雀无声。比较而言,钟绍京带领的二百余名园丁工匠就有些特别了,他们手执的家伙皆为斧锯剪刀,衣服驳杂,且聚在一起彼此说话,声响较大。
李隆基一行很快就到了门前,李隆基看到钟绍京带领的一班人,眉头微皱了皱,就令人把钟绍京唤了过来,说道:“绍京兄,此后城中肯定很乱,为保相王和太平公主安全,你速带你的手下人前去他们府前守卫,不许闲杂人接近府前。”
钟绍京道:“好的,我马上将他们分为两拨分守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殿下,我意还须分出一拨前去护卫殿下之府。”
李隆基摇手道:“不用!绍京兄,你速去安排。你将事儿排定后,速回宫中,这里还有用你的地方。”
钟绍京不再废话,领命而去。
葛福顺与李仙凫此时迎了出来,李隆基问道:“北军那里有动静吗?”
葛福顺道:“禀殿下,韦捷与韦濯被斩后,他们又见这边动静,已然乱成一团。不过他们已然群龙无首,无法再得号令,只会继续乱下去,却于我们无碍。”
刘幽求道:“我们若得皇帝之玺后,即可安排人员弹压抚慰,现在却不用管他们。”
李隆基又问道:“这里的万骑将士,合并有多少人?”
葛福顺答道:“加上玄武门原来守军,合并有近四千人。”
火光中,李隆基与刘幽求对视一眼,其眼光中皆为欣喜之色,他们事先没有想到,事儿竟然如此顺利,且葛福顺他们竟然拉来这么多人。以如此兵力攻入宫城,看来是十拿九稳之事。
李隆基说道:“事不宜迟,须向宫城攻击前进。福顺,你可带领左万骑一千五百人攻击玄德门;仙凫,你带领右万骑一千五百人攻击白兽门。”
葛福顺道:“一千五百人?殿下,此为牛刀杀鸡,不用半个时辰,我们皆可拿下。下步如何呢?”
李隆基道:“你们拿下此两门后,可约在凌烟阁前集合,然后大声鼓噪起来。我们听闻此声后,即前去与你们会合。”
葛福顺与李仙凫接令,转身欲调派所属兵士进入。
李隆基又唤过他们,说道:“我与玄礼领兵在玄武门等候,万一进展不顺,你们可速速知会我,届时我领兵支援你们。”
葛福顺大大咧咧道:“殿下请放心,韦太后他们民心失尽,军中兄弟一听收拾他们,肯定望风响应。我们不用支援,殿下可准备随时跟进,你就在这里听好吧。”
李隆基点点头,令他们速去布置。
门前的万骑将士很快被分为三队,葛福顺性子最急,先带一队去攻玄德门,后一队才跟李仙凫入宫,剩下之人由陈玄礼上前召集,令他们也入宫集于临湖殿前。
普润今晚也派上了用场,李隆基令他在玄武门坐镇,不可擅离。李隆基明白,玄武门城楼坚固,进可攻退可守,现在虽进展顺利,然突发事件也不可预料,所以要有万全之策。
安排好玄武门的事儿,李隆基带同刘幽求与陈玄礼到临湖殿等候。
破败的临湖殿门前,近千名万骑兵士在这里列队等候。看来他们平时果然训练有素,只见陈列整齐,黑暗中皆屏息站立,没有喧哗之声。
李隆基带领刘幽求、陈玄礼和李宜德站立在临湖殿门前,于此等候凌烟阁前的鼓噪声。
这一番等候与刚才在钟绍京宅中的等候相比,无疑轻松多了。那时候,葛福顺他们的前程未卜,只要其中出了一些岔子,则会走向事情的反面;眼下有万骑将士为依托,其人数众多又进攻犀利,宫内的守卫之兵不是对手,事情很明显,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事变能够成功。
刘幽求的心里比较轻松,其一直悬着的心大多放了下来,黑暗中其脸上绽出笑容,身子倾向李隆基说道:“殿下,观眼前大势,事情似可成功。”
李隆基“嗯”了一声,并未答话。
其实李隆基一直紧绷的神经此时也松弛了下来,其思绪已飞了开去。他在想一件事儿,眼前的此情此景,与太宗皇帝当时何其相似啊!
太宗皇帝当时领兵埋伏于临湖殿,等待着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到来。李隆基此时心想,自己现在看似掌握了大势,而太宗皇帝当时埋伏于此,看似尚未发动,其实已掌握了先机,所以,二者其实有相似之处。
李隆基抬头向玄武门方向看了一眼,心想历史何其相似。唐王朝是经高祖太宗皇帝打拼而来,那么其后代往往经过如此逼宫,就可轻松获得权柄,如此也太轻易了。
李隆基此时的脑海里晃过一个念头:今后如何避免同样的事件重演?
李隆基的思绪虽纷纭万千,毕竟是一刹那的念头,他还要专注于眼前之事。他对刘幽求说道:“若葛福顺他们能够得手,擒拿韦太后之后,剩下的事儿就看你的了。”
刘幽求知道李隆基说话的意思,他们事先已多次商议:宫中得手之后,首要者须取得皇帝之玺印,如此方能在宫中拟诏敕连夜发出,以安定局势。刘幽求闻言后答应了一声,问道:“擒拿?殿下难道还想让韦太后活到天亮吗?”
陈玄礼插言道:“殿下,这个老淫妇就交给我了。请放心,我不会让她活到天亮的。”
李隆基没有接腔,他抬头仰望星空道:“嗯,时辰已交三更了。不知崔日用和张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刘幽求道:“请殿下放心,他们纯粹是瓮中捉鳖,现在应该已经得手了。”
这时,宫内传来了巨大的鼓噪声,陈玄礼喜道:“殿下,看来福顺他们已然攻门而入,现在已至凌烟阁了。”
黑暗中的李隆基满脸欣喜,知道今日的事儿已有九成胜算,他晃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向宫内一挥,说道:“好吧,我们出发。”
第十二回 祸首贼臣大浪去 新贵贤者逐波来
韦太后是夜唤来了马秦客侍寝。两人在那里颠鸾倒凤,连战两番,马秦客抖擞精神使出百般手段,将韦太后侍候得眉开眼笑,通体舒泰。事罢后,韦太后枕着马秦客的臂膀含笑说道:“你很好哇,现在愈来愈让我舒服了。”
马秦客急忙谄笑道:“微臣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能够侍奉太后之万一。只要太后满意,微臣即为最大的满足。”
韦太后含笑不语。
马秦客又道:“太后,微臣的事儿应该办一办了。”
“什么事儿?”
“微臣现在还是一个六品官儿,以这等身份来侍奉皇后,实在有点低。微臣以为该升一升了。”
“这事儿好办,不过一句话就行了。你先任中书侍郎,明儿个我吩咐宗楚客马上办。”
马秦客顿时大喜,又在韦太后周身抚摸起来,并送上一个长长的吻。谁知韦太后已然筋疲力尽,她轻轻推开马秦客,嗔道:“罢了,我身子还如你那样的结实吗?早点睡吧。”
很快,韦太后沉入甜蜜的梦乡中。睡梦中,她头戴通天冠,身穿大衮服,在那里威风八面地指点江山,那势头绝对把则天皇后当初的威风都盖了下去。只见百官庶民都俯伏在自己的脚下,他们山呼万岁,自己慨然受之。
韦皇后此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听明白了,那并非山呼万岁的喊声,而是鼓声夹杂着巨大的喊叫声,感觉这些声音就在宫中,且离自己很近。韦太后一面呼叫掌灯宫女掌灯,一面推醒身边犹在酣睡的马秦客,问道:“马卿,你听,这是些什么声音?”
马秦客迷迷瞪瞪不辨东西,随口应道:“是啊,深更半夜,他们鼓噪什么?”
韦皇后到了此时,开始感觉宫内有变。她毕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当初太子重俊举事也是深夜发动,其情景与眼前何等类似。想到这里,她拨开帐幔跳了下去,一面自顾自地穿衣,一面说道:“不对,事情有异。快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躲避。”
马秦客也急忙下榻穿衣,并问道:“躲避?太后,我们到什么地方最好?”
“这里离献化门不远,那里有飞骑屯营。我们先入此营,再观下步行止。”献化门的飞骑屯营属于北军节制,韦太后此时想起那次入玄武门躲避的情景,然现在鼓噪之声已在宫中,玄武门显然已失守,再去玄武门根本不现实,只好求其次到献化门。
马秦客答应了一声,急忙穿衣蹬靴,然后说道:“杨均此时也在殿侧侍候,我们两人保护太后前往屯营。”韦太后素爱与他们一同就寝,孰料太后单唤了马秦客一人,杨均不敢走远,只好独自在侧殿独寝。
韦太后答应了一声,然后向殿外走去。马秦客急忙跟随。他们到了殿门口,发现杨均正在那里探头探脑,原来这厮甚是灵动,听到鼓噪声急忙穿衣出外,其动作要比太后快了许多。
马秦客唤了杨均一声,两人遂一人搀着太后的一条臂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向西首的献化门走去。
宫内的喊声震天,听其声音又要比刚才的位置南进不少。黑暗中的韦太后骇然失色,只有一迭声地催促两人快走。三人心里甚急,又是一阵猛奔,他们浑身上下很快大汗淋漓。
这样好歹到了献化门,马秦客大声向守门卫士喊道:“太后到此,速来接驾。”
献化门约驻有飞骑兵三百人,由一名薛姓果毅都尉率领。他们闻听宫内的鼓噪声皆醒来集于门前,薛都尉更派出三人前往鼓噪声处打探。按照宫中规制,守卫兵士只许在该门守卫,不可踏入宫中一步,然现在事发紧急,什么也顾不得了。
薛都尉闻听皇太后到此,急忙列队迎候。火光中,就见两个男人搀扶着韦太后,他们皆衣冠不整,模样着实狼狈。马秦客说道:“赶快在营中腾出一处静室,请太后入内安歇。”
薛都尉急忙将他们引入营中,将自己日常居住的地方让出来请韦太后入内。韦太后入室后坐下,然后喘息半天,问薛都尉道:“你是何人?”
薛都尉道:“禀太后,卑职为北军飞骑果毅都尉薛某。”
“嗯,薛都尉,宫中声响你也听到了,估计有人作乱。这样吧,你速去传韦捷和韦濯领兵来这里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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