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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小五义

_2 石玉昆(清)
天彪进去,见屋中幽雅沉静,当中梗木罗圈椅,坐着一个年老的妇人,倒是慈眉善目,上垂首并肩坐着那二位姑娘,全都换了长大衣服,珠翠满头,环佩叮当。天彪双膝点地,冲上一跪,说:“娘亲在上,孩儿与娘亲叩头来迟,望乞恕罪。”梁氏道:“素不相识,因何将老身唤为娘亲?”天彪说:“我跟着我天伦,本打算在这里佣工,不料大太爷一见孩儿,十分欢喜,认孩儿为义子,与我义父磕头之后,我就打听义母,我义父不叫孩儿前来给义母叩头。孩儿一想义父多大,义母多大,我这才背着我天伦,前来与你老人家叩头。不料到此间,双门紧闭,我打算跳过墙来,可巧见了姑娘把孩儿拿住。如今见着了娘亲,只要见着你老人家一面,虽死瞑目!”梁氏往下一看,本来天彪生得俊秀,齿白唇红,早就有几分欢喜,遂说道:“我儿小小年纪,竟有这一点诚心。”叫婆子与少爷松绑。小爷复又拜了四拜。老太太说:“见过你两个姐姐。”姑娘给道了一个万福,小爷打恭还礼。老太太指着说:“这是我侄女。这是我干女儿,一个叫艳,一个叫姣。”吩咐看座位,小爷坐下。又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天彪说:“孩儿姓龙,名叫天彪。”老太太说:“我儿你今见过老身了,是你一点诚心,从此后,我这养性堂,不准你常来。”少爷听说养性堂,抬头一看,有块横匾,是养性堂三字。老太太说:“我儿不可久待,快些上前边去罢。只有一件,我告诉你的言语,牢牢紧记,倘或不遵,再要到我这清净庵里来,可要砍折你的双腿。”天彪答应一声,转头就走。将至门外,就听得梁氏说:“可惜这个小孩儿,祸到临头,难免项上餐刀。”婆子送出门外,迎面来了一人,把小爷吓了一跳。要问是准,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蒋平给天彪虑后事 梁氏与二女定终身
且说小爷叫人送出清净庵,迎面来了一人,那人说:“小太保爷,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原来是个更夫。天彪说:“我打藏珍楼来,找不着前头厅房在哪里了。”更夫说:“这里离厅房甚远,我带你去罢。”跟着那名更夫,到了前边,来至厅前,大众正在议论熊威的事情。东方清说:“明日,西门外头打一个坑,把他埋他。有人问,就说是咱们家人,也就完了。”小爷把此事听在心中,等明日至公馆与他们大众送信。暂且不表。
且说智化带领小四义,回至公馆,全是跃墙而入,直到东院上房屋中。
蒋爷先就打听说:“众位此去如何?”智爷说:“我们又算白去了一趟。在藏珍楼还死了咱们的两个朋友。”蒋爷听了就是一怔,连忙问道:“是准?”智爷把熊威、韩良的事情说了一遍。蒋爷一声长叹,说:“智贤弟,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报应。”说着话,蒋爷叫店家备酒,大家落座饮酒。蒋爷又问智化:“熊威的死尸在什么地方,可看真切没有?”智爷说:“看不真切,里面好几道门哪,黑洞洞的。”蒋爷又问:“可见着龙爷、史爷没有?”徐良在旁说:“四叔,不用说了,我这个徒弟可恨了。”蒋爷说:“怎么见得?”徐良说:“给人家反叛的当儿子去了,如今作了伏地太子了。”蒋爷说:“到底是怎么的一句话?”智爷就把东方亮认天彪为义子的话说了一遍,又道:“王兴祖也到了,是他们请来擂台上镇擂的。看那个人的形状,武艺必然超群。他那身躯类若欧阳兄长,蓝面红须。”蒋爷说:“是日这个台官交给咱们徐良拿他了。”山西雁说:“四叔,我看他那相貌,大概我也非是他的对手。”蒋爷说:“等至是日之时咱们见机而作。但只有件,熊威、韩良他们死在团城子,他们的尸首只怕不容易得着。”智爷说:“不怕,龙天彪早晚必来,他要来时,咱们就知道细底了。”说着大家饮酒,天光大亮,就把残席撤去,书不重絮。
次日天交正午,忽见龙天彪从外边进来,与大众行礼。蒋爷说:“你从何处而来?”天彪说:“从团城子来。”就把见了东方亮,如此如彼,这般这样,细细说了一遍。蒋爷又问熊威、韩良这二人之事。小爷说:“一个被龙须扎死,一个在五福门死的,两个人的尸首在西门外头埋葬。”蒋爷说:“你知道地方就好办了。”小爷说:“还有一件。”就把东方亮夫妻不对,怎么遇见梁氏在庙内修行,还有她一个侄女儿,一个干女儿,怎么自己被捉,见了梁氏,梁氏所说什么言语,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蒋爷翻着眼睛想了半天,说:“有事有事。”智爷问:“有什么事情?”蒋爷说:“有意思嘛。”又问:“有什么意思?”蒋爷说:“你想罢,这话里有话。”智爷也一翻眼睛说:“是了,四哥你料得不差。”南侠在旁说:“你们别打哑谜,说出来我们也明白。”蒋爷说:“听天彪学说这套话,东方亮的妻子不是有两个女儿吗?也不管干的湿的,必然爱如珍宝一般。不用说没许配人家,她见着我们天彪,也是爱惜,她不爱惜,为什么他出门的时节,她说可惜这孩子,祸到临头,难免项上餐刀。不但爱惜,还是怜他!我也给他出个主意,十够八九,总许闹一个媳妇来。天彪过来,我教你一套言语,今晚到清净庵去。”小爷说:“再上清净庵,老太太说过砍折我双腿。”蒋爷说:“要砍折你的腿,我赔你。你今天再去,见了那老婆子,跪在她面前不起来,她必然说:”我昨天嘱咐你不要你上这里来,你再上这里来,砍折你双腿。‘你就说:“我有几句话,在义母跟前回禀,说完之时,但凭义母处治。’她必问你什么缘故?你说我昨天说的话,一句真的没有,你就说我不姓龙,姓龙的那是我的叔叔,我姓展,我乃常州府玉杰村人氏,我叫展天彪,我天伦是御前三品护卫大将军姓展名昭,字飞熊,万岁爷赐的御号叫御猫。我皆因跟着颜按院大人破铜网有功,万岁亲封我御前四品护卫之职。我本是前来行诈,那姓史的姓龙的全是校尉。皆因我义父结交白菊花,在这里摆擂台,我们奉旨捉拿白菊花,混进团城子假作佣工。不料我义父收我作义子,昨晚间又见着你老人家所说的言语,今天白昼见着我的天伦,说了一回,我天伦说:千万别辜负了义父、义母,叫我今日晚间进来,见着义母,把这些真情实话全都说了,一点也不许隐瞒。怕在十五这一天,要在擂台上拿人,官兵官将一围团城子,怕的是惊吓着你老人家,怕你寻拙志。先叫我见义母把话说明,是日不怕大众拿住,准保没有我义父、义母、三叔的罪名。义母若要杀我,我就死了,也算为国尽忠;要不杀我,总算义母恩施格外。她绝不能杀害与你。她一听你是护卫,准把她的侄女许你为妻,碰巧了准把两个全都给你,也是有的。她要给你,你可别要。你就说,我不敢自作主张,我得出去问我天伦,我父亲教我要,我方敢要,我父亲不叫我要,义母可别恼我。你要是这么说,她更加敬重于你。一者她爱你这品貌,二者她贪着你有官,三者听着你是个孝子,她必教你明天出来问你天伦。你也不用出来问,等到后天晚间你再去,你就说问了,情甘愿意,你就在身上带着两块玉佩,给她们作定礼,准保不费吹灰之力,白得两房妻子。碰巧了她就许教你在里面成亲。成亲之后,你可想着问她们藏珍楼的消息儿,要把消息儿问好,她们要是能进藏珍楼,你就跟着进去,把万岁爷冠袍带履请出,我们一同入都,我就该告职了。我这个护卫给你,三品不成,四品准行。我嘱咐你的言语,你可要牢牢紧记。事毕之后,你看看四叔料事如何?”大家听毕,连连点头称赞,蒋爷说:“事不宜迟,你就去罢。”
天彪告辞回去,走到团城子门上,出入没人拦挡小太保爷。这些事也没告诉他叔叔。在东方亮厅房内,张罗了半天,伺候吃完酒饭,撤身出来,直奔清净庵而来,行至庙门叫门。里面有婆子出来,见少爷来了,说:“少爷你怎么又来了?快些回去罢,你不知老太太的性情,说在哪里应在哪里的。”少爷说:“你别管我,快给我回禀进去。”婆子说:“使得,我就与你回禀进去。”婆子在前,他也跟着进内,到了养性堂,婆子说:“少大爷来了。”梁氏一听说:“好孩子,昨日我告诉他说不教他来,今天仍然又来了。教他进来。”婆子出来说:“请。”天彪到了里面,见了老太太,双膝点地。老太太气哼哼的说道:“你好生大胆,昨日老身嘱咐你什么来着?今天你又来,老身所说的言语,永无更改,你是打算不要你的双腿了!”天彪说:“非是孩儿不遵你老人家的言语,皆因孩儿有几句言语,把我这话说完,爱杀爱剐任凭你老人家。”老太太说:“你还有什么话说?”小爷说:“昨日孩儿所说的言语,尽是些鬼言鬼语,今天到此,我说实话了。”老太太问道:“今天又来说什么实话?”他就说不姓龙,姓展叫天彪,他的天伦是南侠,把蒋爷所教那些言语,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细细说了一遍。梁氏一听,就呆怔怔的发愣,说:“原来你是贵客,快些请起。”教婆子过来,快看一个座位。天彪谢坐。梁氏复又问道:“展公子,你定下姻亲没有?”天彪说:“未曾定下。”梁氏说:“你的肺腑之言与老身说明,你乃是朝廷命官,奉旨前来捉拿白菊花。这样年纪,有这样胆量,可称为忠,奉父命舍死忘生前来行诈,可称为孝,你乃是忠孝两全之人也。昨日老身一见你,就看不是贫家之子。你既对老身说肺腑,可算是一点诚心,老身也把肺腑对你说明。我与你前边义父,不是夫妻,乃是前世冤家。他任意胡为,我苦苦相劝,他偏执意不听,如今我听旁人所言,他随了王爷,意欲造反,我看他们全是一班无知之徒,何能成得大事。在我看来,事败之后,玉石俱焚,灭门之祸,即在眼前,祖父尸骨,都应抛弃坟外。老身又无儿无女,没有可贪之事,早早就寻了两回拙志,俱被他们解救下来,也是我命不当死。如今我倒有一件挂念之事,就是我这两个姑娘,因为她们终身未定,只要她们终身一定,老身纵然就是一死也螟目了。展公子,我有意要将这两个女儿许配与你,不知展公子意下如何?”天彪赶紧站起身子,深打一恭,说:“义母老大人在上,并非是孩儿推托此事,我天伦现在外面,这件事孩儿不敢作主,待至明日出去,见我天伦告知此事,我天伦点了头,孩儿方敢应允。”梁氏一听此言,连连点头说:“好,应当如此。”天彪说:“孩儿话已回禀明白,我要回去伺候我义父去了。若要被我义父知道,可有大大不便。”老太太说:“可要谨慎方好。”天彪临行,复又深施一礼,婆子送将出来。
天彪到了外面,第二天也没有过去,到了第三天晚间,又到了清净庵。
见了梁氏,天彪就说,他天伦愿意,梁氏甚喜,也不要他的定礼,就择定第三天,很好日期,就教天彪在后边拜堂成亲。老太太受双礼。天彪入了洞房,头天是东方姣,二天是东方艳,过了五、六日,问东方姣藏珍楼的消息儿,她是一字不知。次日问东方艳,先前不说,后来慢慢的方才说出。不知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到后院夫妻谈楼事 上信阳校尉请先生
且说龙天彪成亲之后,问东方姣藏珍楼之事不说,问东方艳也说不知。
嗣后来天彪对东方艳说:“咱们是夫妻,你是随夫贵,随夫贱,我们请冠袍带履的人甚多,我在里面,若要请不回去,要被旁人请去,许教相爷怪罪;我要得着,就越级高升,我要得到头品,你就是一品夫人。你在团城子内长大,不能不知此事。”东方艳被天彪说的无奈,说道:“我指你一条明路,你自己去办。”天彪问:“怎么一条明路?”东方艳说:“我虽不知道楼中就里,我可知这个楼是什么人摆的。只要将那人找着,就可以进去。”天彪问道:“但不知什么人所摆?”东方艳说:“提起此人,也是大大有名,他可是个文人,在信阳州居住,姓刘名志齐,当个衙司先生。”天彪一听是刘志齐,心中暗暗欢喜,他本是信阳州人,自己虽没见过,久闻此人文武全才,只可明天与公馆送信,让他们去请。再问他妻细底,可实在不知。一夜晚景不提,次日晌午的光景,天彪出团城子东门,直奔公馆而来。
且说公馆中的人,盼念天彪,总没消息,急的山西雁晚间要上团城子去。可巧天彪从外面进来,见众人磕头。蒋爷问:“给了一个还是给了两个?”天彪说:“是两个。”蒋爷说:“如何?我猜着了罢,准是两个。”徐良说:“人间事情不公道,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得了两个媳妇,我偌大年纪,还是没有的哪。”蒋爷说:“你这是什么师傅?”又问:“这楼的消息儿怎么样了?”天彪说:“也有了。”就把刘志齐摆的、非找此人不可等话说了一遍。智爷说:“可惜,有一个人没在此处,他们是盟兄弟。”蒋爷问:“是谁?”智爷说:“是沈仲元,他盗大人时节,就是与刘志齐借了一个迷魂药饼,还好,我会套他写的笔迹。”蒋爷说:“使得,假作他的一封信,你的一封信,我与展大弟一封信,我们三封信,写的恳切,再多备些礼物。”智爷说:“礼物倒不用,只要有我们三封书信,就可以的了。”冯渊在旁说:“这件事情,我去送信,我们两个通家至好。”蒋爷问:“怎么?你们是通家至好?”冯爷说:“我与沈仲元到他家里去过一次,并且那日没走,还是在他家内住下了。”蒋爷说:“那倒很好,冯老爷,就辛苦一趟罢。”立刻修书,将三封信写完,冯渊带了些应用东西,又带上盘费银两。徐良说:“臭豆腐,你可把书信带好了,可别像熏香盒子呀,道路遥远,要是走在那里书信丢了,可是往返徒劳呀!”冯渊说:“醋糟,不用你管。”徐良说:“我总瞧着臭豆腐你不配办这样大的事情。”蒋爷说:“你们别先玩笑。冯老爷,你要请这个人来到这里,可别过五月十五方好。”冯渊说:“四大人只管放心,绝不过了十五。”自己找了一块油绸子,把三封书信包好,放在贴身,告辞众位。天彪说:“我也走了。”天彪回团城子,皆因是新娶的媳妇,尽贪着往后边去,在前边的工夫透短,一叫就没在这里,一找就不知去向。东方亮见着他时节,指东说西,指南说北,不是说他睡觉去了,就是说上红翠园与他姑姑练拳脚去了。后来他姑姑那边也有事,不叫他常去。他姑姑那边有什么事情,下文慢表。
单说冯渊,带了三封书信,直奔信阳州而来。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日到信阳,看了看,太阳西下,紧走了几步,直奔刘家团。当初闹花蝴蝶的时节,此处安过团练,故此就叫刘家团。未到门首,就将包袱解下打开,把三封书信拿出来,仍旧把包袱包好,直奔刘志齐门首而来。进刘家团东村口,路北第一门,上阶台石叩打门环。从里面出来一位老管家,开了双门一看,先问找谁?冯渊说:“刘先生在家没有?”老头子问:“你是哪里来的?”冯渊说:“我从南阳府而来,有三封书信,请刘先生出来面呈。”老管家说:“我是我家安人派我出外差刚回来的,在家不在家可不知,等我进去看看,不然你老人家把信交给与我罢。”冯渊说:“不能,烦你把先生请出来,我还有话说呢。”老管家说:“既然这样,你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冯渊说:“使得。”老管家去够多时,复又出来,问贵客尊姓?回答说姓冯。管家说:“你来得不凑巧,我家先生不在家,叫人家请去,与人家置买坟茔,看风水,还得与人点穴去了。”冯渊问:“几时回来?”管家说:“也许三两个月,也许一月半月,也许一天半日便回来,那也不定,不然你把书信留在这里,等他回来了,我与你回禀就是了。”冯渊说:“那可不行,我非得面见,大概明天可以回得来回不来?”回答不定。冯渊此时无法,问:“那里有店?”回答说:“离此很远。”用手一指说:“西南方,叫贾家屯,离此五里地方,那里有店。”冯渊说:“再近着点有店没有?”回答说:“没有。那就是至近的了,再有是关厢离此有八里多地。”冯渊说:“我还是找近的所在罢。少陪少陪,我明天再来。”冯渊走后,家人进去,关了屋门。冯渊直奔西南,越走天气越晚,点灯的时候,方才到了贾家屯。见西口外头,是一个大菜园子,进西口路北,头一个店,是双盛店。伙计张罗:“客官住了罢?”冯渊说:“可有上房?”伙计说:“有三间上房,在西跨院。”冯爷说:“前面引路,我看看去。”跟着伙计,到了西跨院,伙计点灯烛。先不叫他烹茶,先预备酒饭,他就饱餐了一顿,倒了一杯漱口水来,伙计捡家伙,冯渊漱着口,往院子里一喷。就听西隔壁院内,有哭哭啼啼的声晋,可巧靠着西墙有一个大土堆,冯渊看过卖托着家伙走出去,便扒着西墙一看,就见有三间屋,一个大院子,种的是菜蔬。原来这就是西口外头那个菜园子,屋中半明半暗,点着一盏残幻。忽见那窗棂纸上有个人影,要在窗棂上上吊。冯渊一着急,把那漱口碗往那院一扔,一掖衣襟,就蹿过墙去,直奔屋门而来。门前挂着单布帘子,启帘进去,一声嚷叫:“老太太为什么上吊?”那老婆子将要把颈子往绳上一套,听见一嚷,噗咚一声,摔在炕上,半天方才苏醒。冯渊问:“老太太,偌大年纪,因为何故要寻自尽?”那老太太说:“这位爷台,你是干什么的,上我这里?”冯渊说:“你为什么上吊告诉我,能给你分忧。”老太太说:“爷台要问,我实在活不得了。我娘家姓王,婆家姓张,有个儿子,叫张德立,租了这个菜园子,一租十年,去年把买卖做亏了。我儿又出去,同相好的借了二百两银子,上松江买了布,上京都贩卖。至今去了半年有余,音空信杳,我就带着儿媳妇,这儿妇娘家姓顾。昨日晚间,天有三鼓,忽然外边水梢的铁梁儿一响,我儿妇就出去看瞧,忽听见哎哟一声,又听见半悬空之中有人说话说:”我乃夜游神是也,今有张门顾氏,乃是月宫仙子,在上方造了一点罪孽,贬下在尘世受罪,如今罪孽已满,吾神带回月宫去了。‘今日白昼,找了一天,我哭了一天,我是实在无处可找。待我儿回来,要问他的媳妇,我有何言对答,故此才寻这个拙志。“冯渊说:”不怕,全有我呢。你说这夜游神,不是外人,我是夜游神的哥哥。“老太太赶紧与冯渊跪下,说:”你是老夜游神哪?要能够把我儿妇找回来,就救了我这条老命了。只要等我儿子回来,再带她归月宫,就不干我的事了。“冯渊又问:”你们这里有恶霸没有?“老太太说:”没有。“冯渊说:”就是匪类的恶人,叫恶霸呀!“老太太说:”我们这里有个贾员外,他叫金头老虎,姓贾叫士正,他可常常欺负善良。“冯渊问:”在哪里居住?“老太太说:”就在我们这南边,有一个南街,路北广梁大门。“冯渊说:”你在晚间听信罢,四更天不来,五更天准到。“婆子复又磕头。冯渊一摆手,出了房门,婆子往外一送,转眼之间,就踪迹不见了。老婆子望空磕头,只道他是夜游神驾云走了。冯渊回了店,仍打墙上蹿将过来,到了自己屋中,往炕上一看,自己包袱踪迹不见。高声喊叫:”店家快来,我少了东西了。“店家道:”客官不要喊叫。“冯渊问:”我这个包袱哪里去了?“店家说:”那我们可不知。方才我们过来与你烹茶,你到哪里去了?“冯渊说:”我没有出门。“店家说:”不能,我才过来,这屋中没有人,我还叫喊了半天,连厕中我都找了。“冯渊说:”你倒不要管我,我倒要找那个包袱,没有我的不行,我那个包袱里,有要紧东西。“伙计说:”里面有多少金银?“冯渊说:”那倒没有,你就是给我包袱。“二人争吵不已,连掌柜的也过来,在屋中争吵了半天。冯渊也就无法说:”既然你们没见,我就认一个丧气罢。“店家方才出去。冯爷心中一想,已然是应许那个老婆子,没有夜行衣靠,就是自己这身衣服,去时有些不便利。拿自己兜袋银子,给了店饭钱,等到天交二鼓之半,掖上衣服,别上刀,吹灭灯烛,倒带双门,蹿出去,直奔前街,往东一拐,就见春广梁大门。由旁边的墙跳将上去,直奔里面,跳在垂花门西墙,上了西配房,往前坡一趴。往上房屋中一瞧,当地一张圆桌面,排列一桌果席,全是上好的果品,见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约有四十多岁,头戴蓝缎绣花壮巾,身穿淡黄箭袖袍,丝鸾带,薄底靴子,挂着一把利刀。面似旧锅,粗眉大眼,半部红胡须,在那里吩咐家人,有请高大爷。家人答应,往外就走。冯爷将要躲闪,忽见对面房上,趴着一个人,转眼之间,踪迹不见。要问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徐良前边戏耍周凯 冯渊后面搭救佳人
且说冯渊见金头老虎贾士正在屋中,看着那桌果席,叫家人有请高大爷。家人出来,冯渊只得躲避,就见东房上有一个人,转眼之间,踪迹就不见了。自己暗想道:这个人好快身法,也就跳在后坡。等家人过去,从外边进来一人,冯渊一看,认得正是飞毛腿高解。来至厢房,金头老虎让他坐下,谦让了一回,高解上坐,贾士正亲自斟酒,叫高解连饮三杯,然后这才斟上门杯。贾士正道:“这件事,多亏是你,除非哥哥,那件事万万不能成功。”
列位,高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皆因在美珍楼被蒋四爷追跑,在杂货铺席囤的旁边躲避了半天,他见蒋爷没追,自己方才放心,后来逃窜,也没找着白菊花,耳闻着酱坊内多半是病判官死在酱缸里了。自己无家可奔,一想,不如上姚家寨找白菊花,主意已定,就奔洛阳县而来。可巧正走在贾家屯地面,遇见贾士正在门首,二人彼此见礼,贾士正把他让在家内,待承酒饭,饮酒之间,二人谈了些个闲话。这贾士正愁眉不展,高解问:“贤弟,什么缘故,愁眉不展?”贾士正说:“菜园子里有个少妇,生得十分俊俏,自己不能到手。头一次见她之时,在井边上汲水,我过去说:”大嫂子,赏我一口水喝。‘她转身就跑了。前天又遇见她汲水,我又说赏我一口水喝,她仍是回头就跑。我虽有钱,打不进这个门子去。“高解说:”不怕,有我给你办理。只要你喜爱这个人,我就有法子。“到了晚间,高解叫贾士正预备两床被子,带了两名家人,到了菜园子内。高解见他们外边放着两个水梢,用小砖头往水梢梁上一砸,这叫调虎离山之计。那个少妇刚一出门,他用被子往她头上一兜,就不能喊叫。高解往肋下一夹,到了外头交给家人。高解复又回去,站在房上一嚷:”我乃夜游神是也。“所以那个老太太一说,冯渊就知道是夜行人所为,只就是各行中人,知道各行人的滋味。再说当时高解说完,仍然回到贾士正的家中。这是第二日晚间,金头老虎预备一桌酒席,请高解与他道劳。二人讲些盗取妇人的事,高解说:”但不知那妇人从也不从?“回答说:”不从,要是从了敢好了。“高解说:”不从咱们慢慢再想法子。“贾士正说:”她要不从,哥哥有什么招儿,我领教领教。“高解刚要说,家人进来回话说:”员外在上,外面由姚家寨来了一位周三爷。“贾士正一听,一声吩咐”请“。冯渊容他们进去,复又到前坡,趴着往内瞧看。见此人身长八尺,银灰六瓣壮帽,银灰箭绸袍,丝鸾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白缎子大氅,上绣三蓝色的团花,面若银盆,剑眉圆目,直鼻菱角口,微长髭须,见了贾士正对施一礼。高解微微一怔,贾士正在旁说:”二位不认识么?这可不是外人,这就是八宝空青山的寨主,外号人称玉面判官,姓周名凯。“又说:”这位是土龙坡的寨主,外号人称飞毛腿,姓高名解,与周四哥、周五哥莫逆这交。“二人一听,对施一礼,说了些久仰客套,谦让半天,然后落座。叫家人重新另添一份杯箸。
贾士正问:“三哥意欲何往?”玉面判官周凯说:“我从姚家寨来,皆因团城子东方亮大哥请王兴祖镇擂,他不愿意去,团城子连催了三封书信,姚大哥打发我赶下来了,如若他没有去,我追到家中,把他请出来。人家那里实指着他镇擂,别误了人家的事。他要在团城子,我就不往他家中去了。”贾士正说:“就为这事情,你明天再走罢。”随喝着酒。周凯说:“高大哥,因何走到此处来了!”高解一声长叹,说:“我们实在的是时运不好!”遂将晏寨主丢琵琶峪,周瑞丢桃花沟的话细说了一遍。又说:“你们四弟,大概还许没有命了。”又把美珍楼三个人失散的话也说了一遍。王面判官周凯站起身来,跺脚一喊,说:“就是这么一个老西儿,就会害得你们三个人这般光景!”高解说:“你可不知道,这个山西人多大本事哪!”周凯说:“多大本事?他还能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不成?”高解说:“这个人能耐太大了。他会装死,他会装打呼,会装往西北追人,在东南等着。他那口刀不管什么兵器,碰上就折。一身暗器,所有的暗器是无一不会。再说他那暗器,也透各别,手中托着一枝镖,嘴内一咕哝,那一枝镖,能打死三个人,那枝镖不去,仍然还在手内托着。他那口大环刀更利害了,削兵器不要紧,他把刀往外一甩,就出来一道白光,人离着半里地,脑袋就掉下来了。”他一夸奖徐良不要紧,把贾士正、周凯颜色都改变了,周凯说:“此人必是有妖术邪法?”高解说:“妖术邪法大概也有点,它日见着他,须多留些神方好。”他这里替徐良说话,气得冯渊浑身的乱抖,心中暗说:“这个醋糟,真走时运,我冯渊背地里,就没有人说些大话。我净在这里趴着有什么意思,趁他们喝着酒,我先到后面把那个妇人救了再说。”正要打算往后去,不料两条腿被人揪住了,扭项回头一瞧,暗暗心中欢喜。原来是徐良把他双腿揪住。
你问山西雁从何至的?皆因是冯渊拿了三封书信,由公馆起身,徐良总看他不能办这样大事,随着就把自己的东西拾掇了,带些散碎银两要走。蒋爷问:“你上哪里去?”徐良说:“我告告便。”就打这一告便,追下冯渊来了。一路之上,总不离左右,直到刘家团,他在对面影壁后头蹲着。他一听冯渊这说话就不对,只暗暗骂臭豆腐不会说,说不留下书信使得,你到底告诉人家来历呀。看这个意思,先生准是在家内,他就先奔贾家屯找店来了。他住的也是双盛店,外院两间房。冯渊进来,他也看见了,他先吃完了饭,到西院瞧瞧去,刚进院中,见冯渊往那院一蹿,他也跟过来了,冯渊在屋内说话,他全听见了,他先过来,顺手把冯渊夜行衣靠拿着走了。等到二更之半,他也在那里去了,看见冯渊跑到后边,他把屋中话也都听见了,一转身从后面蹿到西房,到前坡把冯渊双腿一揪,自己往起一站。冯渊又不敢叫喊,又怕他往下一扔,徐良果然是往下一抖,冯渊就从房上摔下来了,说醋糟你害苦我了。他虽然是一身功夫,自己要蹿下房来,一点声音皆无,这是被人摔将下来,可是噗咚一声,赶紧的站起身来。徐良在他背后低声说:“不要紧,全有我呢!”冯渊见他在背后,就壮起胆子来了。徐良说:“乌八的,三个人滚出来罢。我这镖在这里托着哪。我这就要念咒了,打死你们这三个乌八的,我这镖仍然还回来。”高解说:“不好,来了!”当的一声,把后窗户踹开,从这后窗户跑出去了。周凯不能不出来,无奈把大氅一甩,掖上衣襟,拉刀吹灯微微一拢眼光,蹿出屋门往对面一看,就见迎面站着一人,说:“你是多臂熊?”冯渊说:“我不是,我是你冯大老爷。”随说话,扭项一看,徐良早不知去向,冯渊只吓了个胆裂魂飞,只可拉刀,与周凯交手。周凯说:“外面就是一个人,你们出来拿他罢。”贾士正也就在墙上,摘下一把扑刀,蹿在院内,说:“你是哪里来的?深夜入宅,非奸即盗。”两个人往上一围。冯渊这口刀,上下翻飞,遮前挡后,暗暗的怨恨徐良,你把我扔下来,你不管了。正在怨恨,忽听身后哼了一声,冯渊蹿在圈外。贾士正、周凯也就一怔,往对面一看,就见徐良一身青缎长襟,黑脸膛,一双白眉毛,望下一搭拉,好像吊死鬼一般,手中托着一件物件,靠着南墙瞪着眼睛,龇着牙齿,实系难看。周凯、贾士正纳闷,这个人不像有本事的人,周凯喝问:“你就是多臂熊?”徐良说:“你就是判官呀!”周凯说:“然也,知道我的利害,快些过来受缚。”徐良说:“判官,你没打听打听我的外号叫什么?”周凯问:“你叫什么?”徐良说:“我叫阎王爷,专管判官。”周凯气往上冲,说:“好匹夫,满口乱道。”自己也不敢过去,见他嘴内咕咕哝哝的准是念咒哪。说:“小辈,你要施展妖术邪法,你不是英雄。”徐良说:“你这一扰,我把咒语都忘了。”贾士正说:“别容他念咒,咱们动手罢。”二人正要往前一蹿,徐良说:“我也没甚本事,你们饶了我罢,我给你们磕个头。”周凯与贾士正说:“咱们被他戏耍透了,原来是个无能之辈。”把刀往下就剁。就见徐良肩膀往两边一晃,把头一低,焉知晓他的头,可不好受,花装弩哧的一声就打出来了。多亏的周凯眼快,一低头往旁一闪,弩箭哧的一声,就从耳朵上穿将过去,鲜血淋漓。气得周凯咬牙切齿,把刀就剁,贾士正也就蹿上来了。徐良哪里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拉大环刀交手,暂且不表。
且说冯渊,见徐良一露面,自己往北,扑奔后面去了。由东夹道往后正跑,忽见后面房上站着一个人,晚间一看,犹如半截黑塔一般,身躯胖大,头如麦斗,二目如灯,用了个魁星踏斗的架势往下瞧着,就把冯渊吓了一跳。要问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贾家屯冯渊中暗器 小酒铺姑娘救残生
且说冯渊见徐良来了,往后就跑,见后边房上站着一人,斗如麦斗,二日如灯,用了个魁星踏斗的架势,往下瞧看。暗说不好,必是贾士正一伙贼人,量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正要打算用计胜他。再往上一看,那人踪迹不见。冯渊可就直奔西北,蹿过了一段界墙,见那边有一个月样的门,由北边过来一个打更的。冯渊用了个扫堂腿,把更夫扫了一个筋斗,提起到西北花丛的旁边,噗咚一声,往地下一扔,四马倒攒蹄捆上,拿刀往他脑门子上一蹭,问他那难妇现在哪里?更夫苦苦的哀告说:“饶我这一条性命。”冯渊说:“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说了假话,问头杀你。”更夫说:“就在这月样门内,有个楼,四个婆子,陪着她说话呢!”冯渊听毕,撕了衣襟,把更夫口中塞住,自己直奔月样门而来。进了门一看,果然有三间高楼,见楼上灯影儿一晃,全都灭了。就听婆子在上面乱嚷,说:“可了不得了!”那句话没说出来,就听噗哧一声,准是教人杀了。冯渊自己往上一蹿,到隔扇那里,趴着一看,见此楼隔扇大开,有一人背着那少妇,往北去了。冯渊也往那里一蹿,见那四个婆子,横躺竖卧,全都被杀。自己由后边出去,也直奔正北,又见那人扑奔东北,冯渊就追下来了。那人背着人蹿墙,并不费力,跳了四道墙,才到了街道上。冯渊也就跟着出来。此时已有四更多天,路上并无行走之人,追到东边,复又东北一拐,奔到后街,由东往西又跑。冯渊可真着了急了,说:“你是什么人?快把这妇人与我留下!”那人跑着一回头,冯渊这才瞧看明白,原来是个和尚,大骂道:“你这出家人,还不与我留下!”虽然嚷着,那个和尚足下透慢,也就看见那边一段红墙,大概离他庙不远。冯渊追到离他不远,想他就背进庙去,我也是找他。只顾贪功紧着一跑,原来那和尚等着他,身临切近,就是一暗器,冯渊一歪身,打在左肩之上,这一镖没打咽喉,也歪出好几步去,一咬牙把镖拔出来,自觉那镖伤之处不痛,麻酥酥的喘气,暗说:“不好,他一半准是毒药镖,我先回店中,去叫店中人,与公馆送信。”焉知晓受了毒药暗器,就是怕紧走,要是紧走一跑,那药性发散的更快。冯渊跑着,就觉眼前一发黑,类若半身不遂的光景,先由左腿不能迈步,噗咚栽倒在地,正躺在人家酒铺门前。
这开酒铺的是母女二人,原籍是东昌府人氏,此人姓尹,叫尹刚杰,保镖为生,专好交友,外号人称赛叔保,到四十余岁就故去了。妻子刘氏,所生一女,名叫青莲,十五、六岁,练了一身功夫,小子打扮,常跟她父亲出去保镖,生得十分美貌,性情刚直。因她父亲故去,母女无人照顾,她有个母舅就在这信阳州居住,把她们母女接来,姑娘如今已然二十九岁了。在此处开了一个酒铺,带着一个老家人,这个老家人姓祝名叫祝福,在尹家多年,这青莲姑娘,是他眼瞧着长大的,祝福就看着这酒铺买卖,后有单房,她母女居住。姑娘早晚的功夫,不肯丢下,每日五更之时,起来玩拳踢腿,熟练长短家伙,练完时天不能亮。为的是活动身子,把街也扫了,前后院连酒铺中,掸的掸了,擦的擦了,此时也就红日东升,把祝福叫起来,然后上后面去,梳洗打扮。可巧这天,自己练完了功夫,下了一块板子,正要扫地,见台阶下躺着一个人,近前仔细看了一看,武生相公打扮。列位就有说的:冯渊多咱是武生相公打扮哪?皆因是他穿着是白菊花那身衣服。旁边丢着一口刀,左肩头往外冒血。青莲姑娘顾不得扫街了,进来把那扇板子上好,先把祝福叫来,又到后面把老太太叫醒。老太太问她什么事情,姑娘说:“咱们门口躺着一个武生相公,旁边扔一口刀,多一半是遇见仇人,他那肩头上,还直冒鲜血。你老人家起来,我们出去瞧瞧他看。要没死那还好办,他要死了,我们赶早移开他去,不然这铺子担架不住。”老太太穿好衣服,祝福在外边,点着灯笼等着,到了前边,又把那扇板子下下来,先叫祝福出去,将那人衣服撩起来,摸摸他心口还跳与不跳。祝福出去,将他衣服撩起一摸,心口还是乱跳。祝福说:“不但他心中乱跳,从他肩头上,流出血来,全是黑的。”姑娘一听说:“是了。”对娘亲说:“这是受了毒药暗器了,咱们救他不救?”老太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就怕你治不好,那可不是戏耍的呀。”姑娘说:“我跟我天伦学的,不能治不好。咱们做这一件好事罢。”姑娘挽起衣袖,又下了一块板子,叫祝福帮着她,把冯渊搭在里面,到了后头屋内,把冯渊往床棍上一放,叫祝福把板子上。姑娘进内间房中,取出一个盒子,叫祝福解开他的腰带,把膀子显出来,姑娘打开盒子,拿出一把小刀儿,刀薄如纸,另拿出一个小葫芦,拔去塞子,里面贮的面子药,倒在伤口。微等了片时,姑娘团了些烂纸,就用那把小刀,把周围烂肉一剐,全都放在纸内,周围见了好肉,重新取出一个小盒来,里面是膏子药,俱把他创口敷满,烤了一张膏药,与他贴上,复又取出三粒丸子药,叫祝福取了些凉水来,将丸药研开,用筷子将冯渊牙关一撬,将药灌将下去。登时之间,冯渊就苏醒过来,觉着肚内一拥,哇呀呀的吐了些黑水,往起一坐,睁眼一看,那边一位老太太,慈眉善目,总在六旬上下光景,又有一位大姑娘,在那里收拾盒子呢!看那旁又站着一个老头儿,青衣小帽,像一个做买卖的打扮。自己记得被那和尚用镖打了一下,就觉迷迷糊糊的摔倒在地,后来就全不知了。冯爷连忙起身来,先给祝福深深一恭,说:“这位老兄,方才我受了人家毒药暗器,躺在地下。我糊里糊涂,因何会在这里呢?”祝福说:“你被什么人打了毒药暗器?我们这里是个小酒铺,你正躺在我们铺子之外,被我们姑娘看见,我们老太太见你没死,也幸亏我们小姐有这个手段,才把你搭救过来,此时把你救好,你过去见见去罢。”冯渊一闻此言,把袖子神上,整整衣服过去见老太太,双膝点地磕三个头,说:“不是老太太搭救我的性命,准死无疑。未领教老太太贵姓?”老太太说:“老身姓尹,我倒不会,是我的女儿把你的镖伤治好。但不知相公贵姓?”冯渊说:“晚生姓冯,名叫冯渊,我在开封府相爷驾前当差,乃是六品校尉之职。就是这位姑娘,救了我的性命?小姐请上,受我一拜。”姑娘说:“我们可不敢当,祝大哥急速把这老爷挽住。”这青莲小姐生来最聪明,一听他是六品校尉,就以老爷称呼。祝福来一拦。冯渊定要磕头,说:“小姐乃活命之恩。恩同再再再再、、、”冯爷一想,这句话不是滋味,说不得这个恩同再造,重生父母,再养的爹娘,人家是未出闺阃的一个大姑娘,把人家比娘,如何说得下去?故此说了好几个再,就说不下去了。往上磕头,姑娘往旁一闪,道了三个万福。冯渊起来,又要与祝福磕头。老人家先就跪下了,说:“老奴可不敢当。”冯渊这才施了个常礼,问说:“老哥贵姓?”祝福说:“老奴叫祝福。”老太太让冯老爷坐,问因为何故来到此处,深更半夜,是什么人打了一暗器?冯渊将要说自己的事情,被姑娘拦住。姑娘说:“母亲别教冯老爷多说话了,多说话费精神。那个伤处,总要躺下睡觉,那伤方能好的疾速,待太阳出来之后,叫祝大哥买几尾鲜鱼来炊了汤,油盐醋酱葱蒜作料一概不要,待喝了汤之后,你可就算好了。有什么话,慢慢再说罢。”老太太说:“冯老爷,你在这里歇歇,睡一觉罢。”冯渊说:“在这里躺着,我天胆也不敢,我在外边躺着去罢。”祝福说:“小姐,冯老爷既然避嫌,不如请他到老奴柜房去倒好。”冯渊说:“那倒可以使得。”老太太说:“既是这样,祝福,你把他的刀交给冯老爷。”家人答应,把刀交给冯渊。
冯爷接过刀来,插在鞘中,转身与老太太、姑娘再施一礼,然后这才跟祝福出来,到了柜房一看,祝福那个铺盖,还没卷起来呢!冯爷先把刀摘下来,挂在墙上,头冲里躺下。祝福将被子给他搭上,又说:“我去开门去了。”冯渊点头答应,祝福将往外边,忽听外头念了声阿弥陀佛,问:“怎么这般时候,还不开门?”祝福说:“我们这里,闹了半夜,将要开门,你老人家来了。”说毕下板子,进来一个和尚。冯渊一听,心中一动,掀了被子下坑,往外一瞧,正是仇家到了,墙上拉刀动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生铁佛庙中说亲事 刘志齐家内画楼图
且说冯渊,要从壁上拿刀,报那一镖之仇,一听祝福赶着他叫舅老爷,说怎么这样早就来呢。和尚说:“我也是半夜没睡觉。”祝福说:“我们也是半夜没睡觉。”和尚问:“你们半夜不睡觉,做什么来着?”祝福说:“救人来着。”和尚说:“我半夜没睡觉也是救人来着。”祝福说:“舅爷救的是谁?”和尚说:“我救的是菜园子那个顾氏,张得立的妻子。你们救的是谁?”祝福将要往下说,忽听姑娘那旁说:“舅舅来了吗?你进来罢,我告诉你一句话说。”和尚往后就走,说:“姐姐起来没有?”老太太说:“我早就起来了。”和尚来至后面,见了姐姐与姑娘,刚刚坐下,姑娘就把始未根由,怎么救的冯渊,细细说了一遍。和尚说:“甥女儿,这倒不错了,怕他不准是个校尉罢?许他信口胡说哪?我因知道菜园子张得立的妻子叫金头老虎贾士正抢了去了。我昨晚到了贾士正家里,不知他们同什么人在那里动手。见由东夹道跑过一个人,我料着必是贾士正一党之人,我到后楼上,杀了四个婆子,背着她从后楼跑出来了,就见着他跟下我来。我没敢直奔庙去,由东北绕至后街,复又奔正西庙后而来。他在后边说了话了,叫把这个妇人给他留下。我一想更是他们的人了,微一收步打了他一镖,也没管他的死活,我就进庙去了。据我想起来,他还不定是个好人不是好人哪。”姑娘说:“这个人,现在前边柜房睡觉呢,如不是个好人,咱们别把他放走了。”姑娘便叫祝大哥,把那位冯老爷请进来。
你道冯渊怎么没出来动手哪,皆因是祝福管着那人叫舅老爷,想必是姑娘的舅舅,又听他说救了菜园子顾氏,这个和尚倒也是个好人,虽然中了他一镖,又是他外甥女儿救的,有此一想,故此不好意思出来动手。祝福说:“有请冯老爷,里面说话。”冯渊复又挎上刀,跟着祝福到了后面,见着和尚。僧人念一声“阿弥陀佛”,冯渊一恭到地。和尚说:“方才听我姐姐所说,贵姓是冯吗?”冯爷说:“正是。没请教师傅贵上下?”和尚说:“小僧广慧。”冯渊又问:“宝刹?”回答法通寺。原来这个和尚,先前之时,跟着他姊丈尹刚杰保镖为生,因他姊丈一死,自己很灰心,看人生在世如大梦一场,几十年的光景,口眼一闭,万事皆休。他看破世俗,才削发为僧。他本姓刘叫万通,外号人称铁牛刘万通,就在这法通寺拜了静元和尚为师,与他起名就叫广慧,出家之后,人家管着他叫生铁佛。此人生来性情古怪,爱管不平之事,皆因姐姐与甥女儿在东昌无人照看,故此才把她们接来离庙相近,为是好照应她们娘儿两个。要与甥女订婚,又没相当的,高不成低不就,富家嫌她们是异乡人,寒家不就。皆因这件,才耽误到三十岁,尚且终身未定。冯渊问完了他,他复又问冯渊的事情。回答:“我叫冯渊,开封府站堂听差,六品校尉,外号人称圣手秀士。”生铁佛问:“大概是相谕出来办差罢。”冯渊说:“万岁爷冠袍带履被白菊花盗去,我们是奉旨捉拿此人。”刘万通问:“姑娘,你给他治好了,没喝鱼汤罢。”姑娘说:“正要叫我祝大哥买去哪。”和尚说:“不用买去了,我把他请在庙中,给他药吃,比喝鱼汤还强哪。”遂说:“冯老爷,请至庙中谈话,不知意下如何?”冯渊说:“很好,很好。”遂即告辞老太太。刘氏说:“这是我兄弟。”又对万通说:“此乃是贵客临门,千万不可慢待。”冯渊正往外走,刘氏又把和尚叫将回去,附耳低言,说了几句话才出来。冯渊又给祝福行了礼,这才出离酒店,直奔法通寺。二人从前街进庙,直到禅堂来到屋内落座。叫小沙弥献茶。冯渊问:“昨晚那个少妇,师傅可给送回家去了?”和尚说:“我送在她姑母家中去了。此时不能叫她露面,贾士正家内,有几条人命,那就不好办了。”又问:“她的婆婆可知此事?”和尚说:“我也与她送信了。昨日晚间,是冯老爷你没把话说明白,紧说叫我给你留下,我当你是贾士正一伙之人,故此才打了你一镖,多多有罪。”冯渊说:“我也是错会了意了。我想你一个出家人,背着一个少妇,怎么能是好人呢?”说毕,二人哈哈大笑。
和尚从里间屋中,取出一包面子药来,倒在茶碗内,用水冲将下去,冯渊喝下,工夫不大,就听冯渊肚内咕噜一声响,和尚说:“大概是冯老爷饿了罢?”冯渊说:“何尝不是。”立时预备斋饭,不叫冯渊喝酒,二人饱餐一顿,撤将下去,献上茶来。复又问:“白菊花是哪路贼人?”冯渊说:“陈州人氏,姓晏,叫晏飞。”和尚说:“莫不是晏子托之子?”冯渊说了:“对了。”又问:“此人现今可曾拿获?”冯渊说:“不但没拿住,连冠袍带履都未请回去哪!我就为此事而来。”就把藏珍楼怎么不好进去,里面有内应,来请刘志齐的话说了一遍。和尚又问:“请到刘志齐没有?”冯渊说:“请去了,昨日到他家中,他被人家请出去瞧坟地看风水与人点穴,不一定几时才回来叫!”和尚说:“昨日他从我庙中回去,怎么与人家看坟地?别是他不肯见你罢?”冯渊说:“真要是在家,不见我,可不是交情。师傅与此人要好么?”和尚说:“莫逆至交,终朝尽在我庙中谈话。”冯渊说:“我可就要找他去。”和尚说:“不用,我派人去找他,一找便来。”冯渊赶紧一恭到地,说:“就劳师傅,派人辛苦一趟罢。”和尚把徒弟叫过来,说:“你去到刘家团,把你刘伯伯请来,说我这里立等。”
小和尚去后,刘万通又问:“冯老爷,作官之人,怎么外号人称圣手秀士?”这一句话,问得冯渊面红过耳,羞怯怯的说:“实不瞒师傅说,我是绿林出身。”和尚说:“这就是了。老师是哪一位?”冯渊说:“我的师傅,姓吴,叫吴永安。”和尚说:“这可不是外人,人称双翅虎,对不对?谢童海是你甚么人?”冯渊说:“那是我师叔。”又问:“冯老爷,定下姻亲没有?”冯渊说:“先在邓家堡,后在霸王庄,又在王爷府几处,因此就耽误了。”和尚问他这些话,原是有心事,他临出来之时,老太太附耳低言,就是叫他盘问盘问冯渊有没娶亲,姑娘是大了,不知他的根基,又贪着他有官,品貌也不错,问问他要没成家,就把姑娘给他。
和尚问了他,是吴永安的徒弟,这门亲可以作的了,又说:“冯老爷,既是你没定下姻亲,方才我这甥女儿,你也见过了,颇不丑陋,意欲与你为妻,不知冯老爷意下如何?”冯渊一听,“唔呀唔呀”闹了两个唔呀,说:“师傅论这件事,我也不能不应,无奈我是奉展大人、蒋大人差遣前来,与刘先生下书,我要在半路定亲,有碍于理。”和尚说:“只要冯老爷你愿意,我就有主意。”冯渊问:“什么方法?”和尚说:“亲事只要定妥,有人问你,说头前三年内定的,他们哪里搜查那个细底去?就是冯老爷不愿意,那可不行。”冯渊说:“我是情甘意愿。”和尚说:“冯老爷既然愿意,多少留下点定礼。”冯渊说:“不行,我是任甚么没有,有个夜行衣包袱还丢了,定是叫我们伙计偷了去了,玉佩等项我是素常不爱带那些东西。”和尚问:“怎么夜行衣丢了?”冯渊就把住店,过那菜园子,问老婆子,回来‘就丢了,去贾士正家中,又遇见徐良,定是他偷了去了等说了一遍。和尚问:“这徐良是谁?”冯渊说:“你难道没看见他们前边动手吗?”和尚说:“我可知道他们前头动手,我没上前面去,故此不知是谁。”和尚为难了半天,一回手从箱子里取出一宗东西,原来是一根簇新鹅黄色的丝蛮带叫冯渊系上,把冯渊那根丝蛮带解下来,折叠折叠,用一张红纸包上,就算为定礼。冯渊倒把一根新丝蛮带系好,把刀挎上,就见小和尚进来说:“刘伯父到了!”和尚说请,就见刘志齐青四楞巾,翠蓝袍,腰系丝绦,白袜朱履,白脸面,三绺长髯,见了和尚抱拳带笑。僧人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冯渊过来,深深一恭到地,说道:“刘先生你一向可好?”刘志齐答礼相还。上下瞧看两眼,并不认识,问和尚:“这位是谁?”生铁佛说:“你们二位不认识?”冯渊接着说道:“刘先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冯渊,上次同着沈仲元到过府上一趟,还是在你府上住宿的,刘先生莫非竟自忘记了不成?”刘志齐说:“原来是冯贤弟,多年没会的,我眼疏了。”连连告罪。冯渊就把三封书信掏将出来,递与刘志齐。刘先生接书,还未打开观看,说:“昨日晚间,打门是你吗?”冯渊说:“不错,是我。”刘先生说:“怎么贤弟你也不把话说明白了。我实情是在家中,听说是南阳府的,我万没想到是你,总疑惑是团城子那里请我来了。我如今与他们断绝交情,倘要见面,倒有些碍难之处。”随说着话,就把三封信打开一看,俱都看毕,微微一笑,说:“冯老爷,如今作了官了,可喜可贺,这个方算是个正路。论说这三封书信,我冲着哪位都应当前去,无奈我可不能从命。此楼是我摆的,冲着东方保赤。如今他们小兄弟们任意胡为,我再三劝解,他们执意不从,我与他们断绝交情,三节两寿之礼,我都一概不受了。我如今要去破楼,他们不能不知,我岂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们几位恼了我都使得,我不能做这样事情。此楼没有多大的奥妙,你们那里不是没有能人,辨别着办理办理就行了。”冯渊说:“不行,非你老先生去,此楼万不能破。”央求再四,连和尚也说着如今怎么是亲戚,把甥女儿给了冯老爷的话说了一遍。刘志齐无奈,说:“我可去不得,我给你们画张楼图去,此楼可破。”和尚问道:“几时方能画得?”刘志齐说:“后天可得。事不宜迟,我还是就走。”冯渊、和尚送将出来,复又重施一礼。刘先生去后,和尚又带着冯渊至酒铺内拜见岳母,给了定礼,仍然回庙。等到第三日,楼图画成,冯渊拿着楼图,回到公馆。要知如何破藏珍楼,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徐良在院中被获 周凯到树林脱身
且说第三天将楼图画好,刘先生未到,是专人送来的,并有一封回书,说:“我们先生,有些身体不爽,派我送来。”和尚赏赐了家人,说:“我得便到府上瞧看他去。”家人去后,冯渊打开了楼图,同着和尚看了一回,看了半天,连生铁佛也都不懂。和尚说:“不可在此久待,急速起身要紧。”冯渊仍用油绸子包裹,贴身系好。和尚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冯渊作路费。冯渊再三不受,生铁佛让之再四,冯渊方始收下,告辞起身。将到庙外,见前边一阵大乱,有地方在前边,拿着竹杖儿乱抽,不准闲人近前,后面有青衣喝道,后面一乘大轿。冯渊刚出门首,和尚复又把他拉进里来,把庙门一闭。冯渊问:“因为何故把我又拉进来哪?”和尚说:“姑老爷,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上贾士正家内验尸去的,咱们暂时躲避躲避。”容他们过去,冯渊这才辞别起身,扑奔五里新街而来,暂且不表。
且说山西雁一弩箭把周凯耳朵打穿,然后削了他刀,又削贾士正的刀,众家人往上一围,又削了他们兵器不少,自己要到后面救难妇去。到了后边,难妇早有人救出去了,还杀了四个婆子。徐良疑是冯渊办的事情,自己回店,见冯渊没回去,又疑是准是上菜园子送人。回到自己屋中,安歇睡觉。次日还想着要给冯渊夜行衣靠包袱。刚叫伙计打脸水烹茶,就听店中一派的喧哗乱嚷。徐良出了屋门,就听店中人在那里说:“掌柜的,你瞧这件事情,诧异不诧异?”徐良问:“什么事情?”伙计说:“昨日西院住下一个蛮子,他说丢了一个包袱,后来我们掌柜的过去,一评这个理儿,他又说不要紧。今日早晨,门还关着,把人丢了,瞧他这个人,大概苗头不正。”徐良才知道冯渊没回来,暗暗纳闷,准知道动手时节,他走了,不能遇险,这少妇也救啦,夜行人规矩,但能回店,总要回店,连徐良也猜不着是什么缘故。只可对着这店家说:“你们尽管放心,这个人我也看见了,他绝不能是个贼,倒许是个探子,许是半夜内赶下贼走了。该多少店饭钱,他要跑了我给。”店家说:“饭钱店钱,已然给过了,就是这个人走的奇怪,门还没开哪。”徐良说:“既然给了饭钱店钱,更不要紧了,与我预备饭罢。”店家答应一声,给徐良预备早餐。直等了三天,并没音信。忽生一计,晚间非到刘家团看看不可。吃完晚饭,等到二更多天,徐良也没换夜行衣,就是随便箭袖袍,直奔刘家团。进东口路北第一门,门户紧闭,心想着蹿进墙去,先看看刘志齐在家内没有,倘若不在家,那臭豆腐,不定有什么缘故了!也许冯渊把菜园子事办完,见着刘志齐,他就走了。且到里面,看看实在,不得信或是问问他们打更的与家人,他们必然知晓。蹿上南房,趴着前坡一看,冷冷清清,扑奔四扇屏风而来。屏风左右,有两段卡子墙,纵在西卡子墙之上一看,只见三间上房,两间耳房,往上房屋中一看,灯烛辉煌,上首是刘先生,下边是他的妻子。就听得内里讲论冯渊事情,徐良离着很远,听得不甚真切,自己一想,非到窗棂之外,不能听得明白。跃身下墙,直奔上房,心神尽惦记到那里听话。不料有一宗物件,绊在脚面,往前一迈步,绳子兜在脚面,身不能自主,噗咚一声,栽倒在地,往起一爬,连手都教绳子绕住。这一摔倒把徐良吓得胆裂魂飞,只听见遍地小铃铛乱响,一抬腿哗啷啷铃铛乱响,手一抬也是那铃铛乱响,手足全被绳子绑住,徐良也不敢动转。四面八方墙底下,前院后院,到处俱是那铃铛乱响。屋内刘志齐先生,不慌不忙叫刘安,不多一时,从屏风门来了一位老管家,手提灯笼直奔上房,连一眼也不看徐良,在屋门外阶台石上一站,说:“呼唤老奴有什么事情?”先生说:“叫二哥来,把这个人捆上,带过来我问问。”
老奴答应转身出去,叫进一个人来,约够二十多岁,老家人打着灯也过来。徐良借着灯光一看,满地全是绳子,横三竖四,那个人过来,先把他的刀抽出来,腰中掖着两根绳子,把徐良手上绳子摘开,原来那绳子全是活扣,一摘就开,把二臂给他捆上,然后摘脚上的,全都与他摘开,捆好,把山西雁往肋下一夹,找着道路,直奔到上房,进了屋中,把徐良往地下一放。老家人说:“你跪下,央求央求我们老爷罢,看你也不是久惯干这事的,让我们老爷施恩把你放了就结啦。”徐良说:“你少话罢,我可不是贼,你量着我是偷你们来哪?刘先生,我可不是被捉,贪生怕死,皆因我的叔伯父,我的朋友都与你相好,我可不能不给你行个礼儿。”说毕双膝跪倒。刘志齐见他昂昂相貌,仪表非凡,连忙问道:“壮士贵姓?”先叫妻子回避了。徐良说:“我姓徐名良字世常,御前带刀四品护卫之职。”就把冯渊前来,有三封书信,与你下书的话,说了一遍。刘志齐一闻此言,赶紧下位,亲解其绑,说:“徐老爷到了,真正不知,多有得罪。既然同着冯老爷前来,为何深夜到此?”徐良就把自己住店,夜晚到贾士正家内分手,至今未回,故此到这里打听打听,不料到此已晚,不好叫门,我才跃墙而过,因此被捉。刘志齐让坐敬茶,把刀仍然交与徐良,又问:“冯老爷的事情,你是一件不知?”徐良说:“我是一件不知,他并没回店。”刘志齐就把冯渊被伤,受毒药镖,叫青莲治好,与和尚到法通寺,与青莲联姻,楼图已然画好,今日拿去起身的话,说了一遍。徐良这才知道。复又向刘志齐行了一礼,说:“我不能在此久待,追我们冯老爷去要紧。”刘志齐一定要备酒款待,徐良再三不受,告辞出去。先生叫开门,别打墙上走了。徐良问:“刘伯父,你这院中,各处大概全有消息儿?”刘志齐说:“我这院内,并没别的消息儿,无非是一个串地锦,房上墙上一概没有,但分知道的人,也不上我这里来,只要一下墙,他就不用打算走了。别的没有消息儿。我又不作国家犯法之事,用那些埋伏何用?”徐良一听,说:“等我们破楼之后,再来造府道劳。”刘志齐说:“岂敢岂敢!”直送到门首。徐良回店,家人把门关上。山西雁到店,仍然蹿墙进去,回到自己屋中,天光已亮。叫店家算账,俱都开发清楚,拿着冯渊包袱出店,直奔南阳府而来。
走着路连打尖都不敢迟延时刻,怕是冯渊早到一天半日,把楼一破,连冠袍带履、鱼肠剑一件不能得着。又一算日限,非连着夜行不能,主意拿定,走至吃饭时节,又饱餐一顿,买些干粮揣在怀里,连夜往下紧走,越到夜间,越好走路,没有许多过往之人倒清静。到第二日晚间,见前面有一片树林,有一个人跃入树林这中,山西雁想道:别是白菊花罢?要是他,这可是天假其便。也奔树林内来了,就听那个人一声长叹,自言自语在那里说话。徐良一听原来是玉面判官周凯,也觉着欢喜,把他拿住,也倒可以。就听他在那里说:“无缘无故,打发我出来,走这么一趟外差,头一次见着这白眉毛老西,把我的耳朵打落,把我的刀也给削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大概生有处,死有地,就该找回去的地方了,就在此处,寻一个自尽便了。”徐良本欲拉刀过去,一听他要寻死,等着他上吊,拿他岂不省事!自己就在树后一蹲,听见那人说:“寻死都找不着一个树杈儿。”又说,“这里可以。”又说:“不行,这根树叉儿太软。哎呀,那边可倒行了,我解带子搭上就得了。”徐良听了半天,没有动静,心中想道,必是吊好,撒腿往前就跑,身临切近,遍找玉面判官周凯踪迹不见。徐良骂道:“好乌八的,冤苦了我了!老西终日打雁,教雁啄了眼了。”量他也还跑不了多远,随说着话,就出了树林之外,往地上一扒,夜晚之间看得多么远,就只见正南上有一条黑影。徐良便赶紧追下去,追至离不甚远,把大环刀往外一亮,一个箭步,蹿将上去。那人也就把刀亮出来了,说:“唔呀什么人?”徐良一听是冯渊的口音:“原来是臭豆腐么?”冯渊说:“醋糟,你害苦了我了。”徐良说:“我倒害苦了你?要不是我到,你早教玉面判官、贾士正结果了性命,你还不谢我?”冯渊说:“我受了毒药镖的时节,你不前来救我,要不是我的命大,早死多时了。”徐良说:“那一毒药镖没白受,我要救了你,哪里找媳妇去哪?”冯渊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徐良说:“我有耳报神。”冯渊说:“不要满口乱道,到底是听谁说的?”徐良就把怎么到刘志齐家中去,听他说的话,告诉了一遍。冯渊说:“得楼图是真,提亲事是假。”徐良说:“你瞒我不要紧,我回去见着大众之时,全给你说出来。”冯渊一听徐良这套话,走着路央求徐良,千万别给他说出联姻之事。徐良点头许允,见了大众,绝不提及此事便了。
且说公馆大众见冯渊去后,徐良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智爷说:“不用说,徐良准是追下冯渊去了。”只等到五月十四日晌午光景,还没见二人回来。蒋爷也着了急了,并且街上吵吵喊喊,要看明天擂台,冯渊不回来可以,徐良不回来,这个擂台事情可不好办。正说之间,忽见帘子一掀,冯渊同着徐良笑嘻嘻的进来。蒋爷问冯渊:“请的刘志齐先生怎么样了?”徐良、冯渊二人先见了大众,行了礼,然后冯渊说:“人可没请到,画来了楼图,请大众一观。”打开楼图,大众瞧看。要知议论谁去破楼,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三盗鱼肠剑大众起身 巧破藏珍楼英雄独往
且说冯渊进了门,大家见了一回礼,然后把包袱解将下来打开,先将书信递将过去,后把楼图打开,铺在桌上。大家一看,头道门,二道门,三道门,四道门,画得清清楚楚。头道门台阶底下,是活心子,不要管它,坠落不下去。龙须不用动,它也不能扎人。若要破楼,总得有宝刀宝剑,方能成功,用刀插入门缝往下一砍,自然两扇门就坠落地中去了。那门一下去,用宝刀宝剑将藏珍楼三字砍落,那门就不能复又上来了。进得里面,用千里火照着二道门,叫藏珍门,东边门上有八楞华子一个,用手往里捻开,人可要往旁边躲避,容那个巨鬼起来,用叉把门口堵住,容那三枝弩箭从鬼口中打出来之后,三枝箭打完,那个鬼自然躺下。砍落藏珍二字,那门就不能复关闭了。蹿过屋中那个大深坑去,那大鬼身后有两根铁链,用剑将这两根砍折,那个鬼就不能起来了。三道门叫五福门,双门一推就开,先把两个门环子砍落,然后把五个福字也全都砍落,进了屋中,那当地柱子上有一朵金莲花,把它削折,里面装着的铁叉子也不能出来了,桌面子里头鲇鱼头的刀也出不来了,桌子也不能转动了,柱子就不能往下沉了。在柱子左右两个圆桌面以前,地下有两块翻板,长够五尺,宽够四尺,把这两块板子揭开,人就坠落不下去了。第四道门,叫觅宝门,左右有两个门,上挂着帘子,中有一块大堂帘子,类若戏台一般,左右两旁,如上下场门一样的,那两个门上有铜字,俱是刻出来的。一边是“堆金”,一边是“积玉”。虽有帘子,把帘子掀开,也进不去。后面有木板门,从外面也不得开。当中挂着一个堂帘,上面有三个字,是“觅宝门”。堂帘后面,却是四块隔扇,倒是一推就开,那隔扇通上至下,全是四方窟窿,每一个窟窿内有一枝弩箭,那弓箭头上,全是毒药,若要一推隔扇,身上就得中了弩箭。先把这“堆金积玉”四个字吹下来,那两边门就全开了。后面全是木板镶地,别往后走,先把隔扇后头的一段铁条砍折,容它把那弩箭都放将出来,仍然还从隔扇当中进去。一进里面,当中有一块四方翻板,把那板子掀起来,往下是一层层的梯子。从梯子下去,到了平地,直奔正北,到北边有两扇大门全开着。进大门东西有两个小门,俱挂着单帘子,里面是一层层扶梯,全是木头作成,千万不可上去,若要上去,半路拐弯之时,蹬着消息儿,前边下来一块铁搭板,后面下来一块铁搭板,铁搭板就把人圈住在当中。倒是迎面往正北去,有一个月洞门,瞧着可险,上面挂着一口铡刀,只管从铡刀下而入,里面也是扶梯,从这里上去,直到楼上,可就没有消息儿了。楼上有鱼肠剑、冠袍带履,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放着。大家看完,齐声喝彩。后边还写着:藏珍楼外面周围俱是七尺宽的翻板。蒋爷说:“楼图是到了,就在今晚间去破楼方好,你们议论议论,谁去破楼?”问了几声,并无一人答言,彼此面面相觑,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蒋爷又问:“哪位前去破楼,请万岁爷冠袍带履?”问着,可就瞧看着智化。智化一语不发,蒋爷心中纳闷。想着准是他去,头一件他有紫电剑,能断各处消息儿,二则他又往团城子去过两趟,三则他是最喜要名的人,怎么他不答言,是怎么回事情?又看智爷是低着头,一语不发。蒋爷说:“这一去就成功,没人答言是什么缘故?到底是哪位辛苦一趟?”展爷说:“蒋四哥,不用着急,没人前往我去。”蒋爷说:“展大弟前去,很好很好,大事准成。”展爷这一答言,要去的人就多了。徐良、艾虎、白芸生、卢珍、冯渊全要去。展爷说:“我不答言,你们也不去;我一答言,你们全都要去。不然叫你们几个人去罢。”徐良说:“人无头儿不行,鸟无翅儿不飞,我们如何敢去?全仗你老人家,我们不过巡风而已。”智爷在旁说:“展大哥,只管把他们带去罢,我准保没事。”徐良说:“臭豆腐,你就不用去了。”冯渊说:“醋糟,还是你不用去了。”徐良说:“偏不教你去,用不着你。”冯渊说:“我偏要去定了,没有我不行。”蒋爷也说:“冯老爷你不用去了。何苦为这点小事大家争论。”冯渊说:“请人应是我去,请冠袍带履,应是你们去。你们不知道,请人去几乎丧性命。”蒋爷说:“什么几乎丧命?”徐良说:“这是你嘴里说出来的,别怨我了。”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冯渊一闻此言,羞得面红过耳,只可在蒋大人、展大人面前请罪。蒋爷说:“这也是一件好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又不是在军营内出兵打仗,临阵收妻犯了军规,该当有罪。我们应当与冯老爷贺贺才好。冯老爷,依我说你不用去了,前番取楼图,这是头一件功劳,写奏折之时,不能不写你的头功,况且还是你一人独功。”冯渊只可诺诺而退,暗暗怨恨蒋平不公。
吃过晚饭,等到二鼓之半,展爷带领小四义,换了夜行衣靠,系上百宝囊,带上了兵刃,五位爷直奔团城子而来。团城子正北,有一座树林,徐良说:“展大叔,请你老人家到树林里面说句话。”展爷说:“使得。”进了树林,找了块卧牛石,让展爷坐下,徐良先磕了一个头。展爷说:“侄儿有话慢说,为何行礼哪?”徐良说:“我们五个人冲北磕头,生死弟兄,我与老兄弟,每人有一口宝刀,大叔你老人家也有一口宝剑,比我们的刀还强哪。就是我们大哥和老四,没有宝刀宝剑,二哥又是个浑人。此番去到藏珍楼,请冠袍带履不必说,无论谁请出来,都算你老人家请出来的。我们几个人商量明白,无论谁得着这口宝剑,都要送给我们大哥。倘然你老人家得着了这口宝剑,恳求赏给我们大哥。你老人家要没有巨阙剑,我们天胆也不敢启齿。按说我们四爷与我大哥俱没有宝物,怎么单给大哥讨?可不是我们弟兄之中有偏向,皆因他外号玉面小专诸,为的是成全他这个外号儿,故此央求你老人家。”展爷一听,心中暗暗夸奖徐良实在机灵,此事不能不应。说:“我要得着,万万不要。”徐良一回头说:“大哥,你先过来,谢谢展大叔。”芸生很不愿意,既有徐良这般说着,不能不过来,给展爷磕头,与展爷行了一礼,展爷连忙用手搀起来,说:“贤侄只管放心,我要得了宝剑,必然送给贤侄。”芸生站起身来,大家复又出了树林,直奔团城子而来。
来至城墙底下,徐良把百练索掏出来搭住城墙,一个跟着一个上去。到了里面,徐良嘱咐小心翻板,也是一个跟着一个下来,然后把百练索收将起来。徐良在前边带路,展南侠与小四义俱在后面。绕过太湖石前,就见那里有一条黑影,从东南往西北,直奔红翠园。将才过去一个,又追下一条黑影,也奔红翠园去。就见后边又追去一个,也奔红翠园,全都飞也相似。艾虎低声说道:“又来了一个。”大家一看,这个从正北而来,也奔红翠园。
你道正北上来的这一个人是谁?这是冯渊。皆因是都不叫他上团城子来,越想越有气,明知徐良怕他得着这口宝剑,故此才不教他来。他一想,请人教他去,该有好处,你们不教我去,难道说我一个人不会前去?自己换了夜行衣靠,背插单刀,系了百宝囊,并没告诉别人,也是蹿屋跃脊直奔团城子而来。到了团城子里面,直奔正南,他也不知道哪里是藏珍楼,只要见着大众,他打算见一面分一半。就听见徐良说:“穿过果木园子,南面是藏珍楼,北面是红翠园。”也没找着果木园子,就见前面一段墙,见里面有灯光,他就蹿进墙来,见三间上房,近西面那间,有个小后窗户。冯渊一纵身,蹿上小后窗户台上,胳膊一挎,用小指戳一小月牙孔,往内窥探。这一瞧就猜着八九分的光景,准是金仙、玉仙。见金仙穿着长大衣服,玉仙倒是短衣服,青绉绢小袄,青绉绢中衣,青绉绢汗巾,青绉绢包头,大红窄窄弓鞋,全是满脸脂粉,环佩叮当。冯渊心中忖度,醋糟说这两个丫头本领出色,要论我的本事,更不行了。又看着西墙上,挂着一对链子锤,一对链子塑,还挂着两口刀。就听玉仙叫婆子,说:“你不是请王三爷去了么?”婆子说:“请去了,得便就来。”正说之间,忽听一声咳嗽,启了帘子进来一人,那人身上穿的是银红色衣服,头上带的是紫头巾,白脸面,五官透俊,原来是金弓小二郎王玉。皆因是他知道东方亮有两个妹子,特意上果园子,拿着弹弓打鸟,一弹子一个,金仙瞧他这身功夫,暗暗叫婆子递书传信二人私通。今天金仙、玉仙把王玉请来,与他谈论事情。王玉进来之时,那金仙让他坐下,王玉说:“妹子有什么事情叫我?”玉仙说:“明天擂台之上,我算着我哥哥凶多吉少,大概准有官人前来,寻常时节,还有校尉到咱们家里来哪。前日不是藏珍楼结果了两个校尉,我还拿住了一个护卫,外面还不定有多少校尉护卫哪,咱们家内,又放着犯私的东西,摆擂台又是犯私的事情,我苦劝他哥哥,他便执意不听。我们两个人,天大的本事,却总是女流之辈,此时除了你,我们没有近人,你得给我们想出一条极妙的计策来方好。”话犹未了,就听见墙上摘链子槊,说:“窗户外头有人暗地探听。”这一出来,不知冯渊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冯校尉柁上得剑 山西雁楼内着急
且说冯渊在后窗户听他们说话之间,忽然被她知觉了窗外有人。冯渊吓了一跳,连徐良都不是她们的对手,何况自己,打量着要跑将下来,就听窗户外头哗啦、嘣、哎哟、噗咚,躺下了一个。“哗啦”是链子一响,“嘣”是打在背脊之上,“哎哟”是一嚷,“扑咚”是躺下来了,立刻被四马倒攒蹄捆上。玉仙携着来至屋中,往地下一扔,回手把链子槊往墙上一挂,也不理那个人,又与王玉说话。冯渊这才明白,她看见的是前窗户外头有人,不是看见自己,倒要看看她怎么办法。王玉瞧见那个人,就急说:“妹子,拿着这个人怎么办法?”地下那人,是苦苦的哀求:“二位妹妹饶了我罢,再也不敢往这里来了。”你道这人是谁,这人就是赫连方。皆因他看见过王玉上这里来,他就心中一动,就疑着两下私通。今日正要摆酒,见王玉一扭身出来,他也跟下来了,果然见王玉跳进红翠园,他也就跟进来了,这就是徐良看见的,头一个是王玉,第二个是赫连方,第三个还没到哪。赫连方苦苦求饶,姑娘不理他,又哀求王玉说:“王三哥,你与我讲个人情罢。”王玉说:“使得。”原来与他倒托,说:“妹子,这个人是万放不得,是你们杀他,是我杀他?放了他不要紧,怕他前边去说,那可就了不的了。”姑娘说:“不要紧哪。”王玉说:“可千万别放他,放他我就是杀身之祸,你们要不杀他,我可动手了。”姑娘说:“你这个人实在太小心了。”就从壁上把刀摘下,咔嚓一声,结果了赫连方的性命。叫小红过来,把他埋在竹林后面,丫鬟照样办理。玉仙又说:“三哥,你打算什么主意?我哥哥重者是死,轻者是被人拿去,要你一条妙策。”王玉说:“我虽然是男子,远韬近略实不及妹子。望妹子出个主意,我是无有不随的。”玉仙说:“若要擂台事败,就是咱们三个人过去,也是不成。我哥哥要是被人捉住,必然解往京都,咱们找个要路,劫抢囚车,或上京都劫法场。除此之外,别无主意。”王玉说:“正好我有一个朋友,是商水州黑虎观里的老道,要在那里等候,正是上京的咽喉,要劫囚车,叫他打发小道出去打听,那时一到,你我可劫囚车;若是要劫法场,咱们巧扮私行,扑奔京都,打听哪门外头行刑,咱们就在哪门外头找店住下,那时差使一到,咱们舍死忘生,劫救哥哥。倘若二位哥哥有性命之忧,我们三个人一同扑奔朝天岭,约会大众,必要给哥哥报仇。”姑娘说:“但愿无事才好。”冯渊把这些话全记在心内,不料底下有一个人把他双腿抱住,往下一揪,冯渊不敢挣扎,恐怕屋中听见声音。不料被那人夹起来就跑,可巧门也开着,来到果木园树林之内,撒手将他扔在地下,把刀亮将出来,恶狠狠往下就剁。冯渊明知躲闪不及,把双眼一闭等死,那人倒噗哧一笑。冯渊这才细瞧,往起一纵身躯,用手一指,说:“唔呀,你这孩子,真把我吓着了。”你道这人是谁?原为是龙天彪。
白昼之时,天彪一算,今天十四,明天就是十五,亲身至公馆,打听请刘志齐的信息,那时冯渊还没到哪。蒋爷告诉他一套言语:不管刘先生到与不到,今天晚间,总要去人。又告诉他:“明日正午,团城子东门外头,给你预备下三辆太平车,容大家上擂台之后,你带着你两房妻子,连你岳母,并带些细软东西,归奔信阳州,你也不用管擂台与公馆之事。回家办理妥当,不用上南阳,你上京都开封府,奔我们校尉所中相会。”天彪领了蒋爷这些言语,回来告诉龙爷、史爷。晚间出来,到后面照料照料,就见有两条黑影,直奔红翠园,他也奔红翠园而来,他就是徐良所见末尾的那条黑影。将上墙头,就见赫连方被他们拿到屋中,吓的自己也不敢扒墙头,直奔后面而来。见后面窗户那边,还趴着一个人,细细一看,原来是冯渊。小爷疑着冯渊贪看姑娘不肯下来,思量吓他一吓,这才把他夹到树林,说:“冯老爷,你怎么看着两个姑娘,一点儿不动?”冯渊说:“你这孩子,有这么闹着玩的?我哪里是看姑娘哪,我是看她们杀人,听她们说要紧的言语来着。怪不得你师傅说这两个丫头厉害,随随便便的就出去了,不慌不忙的就拿进来了,似有如无的就把赫连方杀了,吓得我也不敢动了。”天彪说:“冯老爷到底作什么来了?”冯渊说:“我是请冠袍带履来的。”小爷说:“因何不去请去?”冯渊说:“我不认识路,你把我带了去罢。”天彪说:“使得。”天彪在前,冯渊在后,来到藏珍楼那里,叫冯渊进去。天彪往正东跑下去了。冯渊一跃身,蹿入矮墙之内,将要扑奔藏珍楼,见前边许多人在那里。徐良眼快,说冯渊来了。冯渊身临切近,说:“我来迟一步就赶不上了,见一面分一半。”徐良说:“臭豆腐,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冯渊说:“醋糟,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原来是展爷带领小四义,将至矮墙,大家正欲往内蹿,艾虎低声说:“别忙,有人追下来了。”徐良叫他下来,大众没奔藏珍楼去,都在墙下一蹲,可巧冯渊进来。别人还可,惟有徐良见着冯渊,两个人就得口角分争。展爷说:“冯老爷来就来罢,咱们破楼要紧。”大家扑奔藏珍楼。到楼门以外,大家一瞅,全是呆怔怔的发愣。就只见七层台阶上面搭着一块木板,类若木板桥一般。铜龙的龙须,坠落在台阶之下。“藏珍楼”三个字,不知被什么人砍落于地,两扇门也坠落地下去了。往里一看,黑洞洞的,看不真切。展爷说:“不好了!”回头叫徐良:“咱们来迟了,此楼不知被什么人所破?大概万岁爷冠袍带履又叫别人得去了。”小四义一个个面面相觑。徐良说:“展大叔,我们到内面一看,便知分晓。”展爷点头,仍是南侠在前,便将千里火亮了出来,上木板桥,然后告诉大家,到七层台阶,不用害怕。众人说:“我们都知道。”展爷等进了头门,把千里火一晃,见二道门“藏珍”二字削落在地;又看坑中,那个巨鬼躺在里面,头上三角尽皆削掉,叉头砍落,只剩叉杆。东西两条铁索子,俱都削折。展爷心中纳闷,这是何人办的事情?又到五福门,五个铜福字俱都削落在地,那根柱子上,金莲花削落,桌面上鲇鱼头刀也削落。桌子前边,起了一块翻板,长够五尺,宽够四尺,往下一看,如同一个黑坑一般,西面那块翻板未起。又至四道门,堆金积玉觅宝门七个字,尽已砍落,门帘幔帐俱都扔在地下,当中四扇隔扇,里面弩箭俱都发尽,四面隔扇大开,进了里面,单有一个四方黑窟窿,倒下台阶。徐良要在前面走,展爷不教。徐良说:“展大叔,侄男猜着了,准是我智叔父破的楼。”展爷问:“怎么见得是他?”徐良说:“我们临来之时,他说你们去罢,请冠袍带履,不费吹灰之力,展大叔请想这话内岂不有话么?必是他老人家先来了一步。”展爷说:“如若是他还好,若是别人,我就得死。”随说着话,鱼贯而行,由梯子一层层直到了平地,只见正北,有扇大门大开,进了大门,东西两边小门俱是一层层的扶梯。展爷思想,这楼图画的明白,这两个小门,万万进去不得,又见正北上,有一个月洞门,上面横担着一口大铡刀,冷森森的刀刃冲下。徐良一揪南侠说:“是我智叔父来了,你老人家请看吧。”用手一指,说:“请看,在这里写着哪!”就在月洞门上垂首,贴着一个黄帖儿,黄纸写黑字,半真半草,写着:“箱中有宝,柁中有剑,由此处上楼,别无险地。”这帖儿上的字,却是智爷的笔迹。展南侠一看不错,暗暗称道,真是奇人也。原来智化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自己涉险,让他们得功。论走倒是南侠先走的,智爷倒是后出来的,团城子里的道路比他们熟惯,他从西城墙而入,进来就是藏珍楼。先用本板搭在台阶之上盖住翻板。也仗他有这一口紫电剑,要没白菊花这口剑,也不能成功。先用宝剑砍断龙须,后削藏珍楼三个字,书不絮烦。把四道门消息儿俱都用宝剑砍坏,由觅宝门台阶下去,走月洞门蹿铡刀上去,到了上面。见正北有一只箱子,用宝剑砍落锁头,揭开箱盖,晃千里火,瞧明白了万岁爷冠袍带履,复又盖上。就见两边有两个大阁子,类若书阁儿一般,里面尽是奇珍异宝,都是大内的东西,价值连城,世间罕有之物。里面有一块横匾,蓝地金字,是“多宝阁”。一抬头见柜上挂着一口二刃宝剑。智爷一晃千里火,从百宝囊取出一管小笔、一张黄纸,就在纸上写的明白,复又下来,用粳米浆子把黄纸在门左边贴好,自己出了藏珍楼就算大事全完。故此展爷进来看见字帖,就知道智爷先到。徐良用大环刀,把那一口铡刀砍落,大众方才上去,将至楼上,展爷就奔了箱子而来。冯渊一眼就看见,柜上挂着这口宝剑,纵身用手揪住剑匣,往上一抖,把剑摘下来,双手一抱,死也不放。徐良一见,二目圆睁,顺手就抢。若问这口剑,肯给与不肯给,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夜晚藏珍楼芸生得宝 次日白沙滩大众同行
且说大众到了楼上,各有心事。徐良惦记着与白芸生大哥盗剑,展熊飞想着的是冠袍带履,冯渊也为的是鱼肠剑。可巧冯渊上来就把剑先得在手内。徐良一看宝剑被冯渊得去,顺手就夺。冯渊哪里肯给,说:“前一回我得的宝剑,被你要去了,这一次任凭是谁,我也不给了,我又不亏欠人家的情分,就是我们祖宗出来,也不能把这宝剑送给别人。”徐良说:“你要不给老西这口剑,你不用打算下楼!”冯渊说:“你要了我的性命都使得,这口剑你不用想了。”展南侠在旁劝解说:“徐贤侄,剑已被冯老爷得去,你一定与他要,他岂肯给你?再者为这一口剑,也不必反目,你一定要,把我这一口给你。我想先前专诸刺王僚,是在鱼腹内所藏的东西,你看这口剑,有多大尺寸,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句话,把徐良提醒,心中暗忖,冯渊这口剑,绿沙鱼皮鞘子,黄绒绳挽手,连剑把长有四尺开外。又一想智化外面写的明白,箱中有宝,柁中有剑,再楼图上,也是柁中有剑。莫不成这个剑,不是真的?我往柁中看去。一纵身蹿上柁去,用左手把柁抱住,右手顺着柁上面一摸,复又用手一拍,砰砰的类如鼓声相似。徐良心中欢喜,大概鱼肠剑是在柁中哪。用手一划,就噗哧的一声,连纸带布全都扯开。见中间有一个长方槽儿,里面放着个硬木盒子,用手取出来。把盒盖一抽,晃千里火一照,里面有个小宝剑,连剑把有一尺多长,绿沙鱼皮鞘子,金什件,金吞口,挽手绒绳是鹅黄灯笼穗。徐良把这口宝剑往抄包内一插,将空木盒子安放原处,飘身下来。
此时冯渊只乐得在楼上乱扭,说:“我冯渊命中,当有这口宝剑,凭爷是谁,无论怎么绕弯子,我可不上当了。不落人家亏欠,全都不怕。”自己在那里嘟嘟嚷嚷,自言自语。徐良下来,说:“冯老爷,你得着宝剑,应当大家给你道个喜儿才是。”冯渊说:“我也不用你们道喜,我也不设香案。”徐良笑嘻嘻地说:“你把宝剑抽出来,大家看一看,怎么个形象。”又向展爷说:“当初专诸刺王僚之时,这鱼有多大的尺寸?鱼要小了,似乎这口剑可装不下。”展爷说:“我知道那口鱼肠剑,连把儿共有一尺零五分。”徐良说:“他这口剑够四个一尺零五分,别是大的鱼肠剑罢。”展南侠说:“我也是纳闷。”冯渊说:“你不用管我,大鱼肠剑,小鱼肠剑,与你无干。”徐良说:“你拉出来咱们大家瞧瞧,未为不可,谁还能抢你吗?”展南侠也说:“抽出来大家看看,我作保,绝不能有人抢你的。”冯渊这才将宝剑用力往外一抽,拉了半天,也抽不出来。徐良说:“这剑拉不出来,是什么缘故哪?”冯渊说:“准是多年未出鞘,锈住了。”展爷哈哈大笑,说:“切金断玉的宝物,焉有长锈之理。”冯渊听了这句话,就有些担心了。又用平生之力,哧的一声,才把宝剑抽将出来,大家一瞧这口宝剑,全部大笑,却是半截铁条。冯渊说:“我真是丧气!”徐良道:“倒不是你丧气,是你没有那个大造化,故此真鱼肠剑不能教你得着,你要看真正的,在徐老爷身上带着呢。”说毕往外一扯,叫大众一看,外面装饰,却与那剑一样,就是尺寸短。展南侠叫他把里面宝剑再拉出来大家看看。徐良把剑哧的往外一抽,寒光烁烁,冷气森森,类若一口银剑一般。展南侠说:“这才是真鱼肠剑,分毫不差。”只气得冯渊把那半根铁条带剑匣吧哒扔在楼上,说:“徐良你真机灵,我种种事情,全不如你。”徐良说:“别看我得着宝剑,我也不要,大家有言在先,将此物送与白大哥。”说着双手递将过去。白芸生谦让了半天,这才将宝剑收下,佩在身上,说:“这口剑,虽然是无价之宝,据我看来,实在难用,尺寸太短。”徐良说:“我告诉你一个主意,每遇动手之时,你把刀挎在左边,把剑佩在右边,动手仍然用刀,往近一栖身,回手拔剑,仍然是削人兵器。”可见徐良实在聪明,一见宝剑,他就出了这门一个主意。后来,白芸生真就照他这个主意,百战百胜。
芸生把剑掖好,展南侠将冠袍带履请出来,众人参拜了一回,然后用大抄包包好,背将起来。别的物件,全都不管,就背着了冠袍带履。众人下楼,照旧出了四道门,仍是徐良带路,直奔西墙而来。过了两段界墙,到了城墙,用百练索搭住,一个跟着一个上去,下得城墙,大家投奔公馆而来。到了公馆,蹿墙而入,来至东院,进了上房,蒋平见展南侠肩上高耸耸的背定,必是万岁的冠袍带履,随就道喜。展南侠说:“托赖四哥之福。”从肩头上解将下来,大家又参拜了一回。冠袍带履放在里间屋内,然后大家更换衣服,落座,叫人烹上茶来。蒋平问道:“是怎么请出来的?”展南侠就把始末根由述了一遍。蒋平把脚一跺,咳了一声说:“罢了,智贤弟称得起高明之士,不必说,他准是把藏珍楼一破,我们往后之事,他一概不管了。”展南侠说:“怎么见得?”蒋平说:“咱们请他出来之时,他叮问明白了,得了冠袍带履,还有什么事情?我们说的只要把冠袍带履请出来,别有什么大事,一概不用你管了。如今,他准是出家去了。”展南侠说:“不出四哥所料。”随叫摆酒,又谈了会得剑之事,天光大亮,把残席撤去,芸生吩咐店家,预备了香案,自己参拜了一向。
这时天彪从外面进来,与大众行礼。蒋平见他来,就知道有事,连忙问道:“你来有什么事情?”天彪说:“今日他们擂台上,约请知府给他们出告示,又约会本地总镇大人给出告示,他们是倚官仗势摆的擂台,我特来送信。”蒋平说:“本地知府姓臧,总镇是谁?”天彪说:“总镇姓白,叫白雄。”蒋侠说:“这个人可不是外人,是范大人妻弟。这个知府是个贪官,我们与他可无往来。”展南侠说:“这个知府,我可知道,他当初做过幕宾,与庞煜合藏春酒,助桀为虐,现今作了知府,焉有不贪之理。这个白总镇,绝不能与他同党。”蒋平说:“少刻我自有主意。”又问:“天彪,昨日晚上,破了藏珍楼,你们前边知道不知道?”天彪说:“只顾迎接知府,议论擂台之事,并且托知府约请总镇大人,一者弹压地面,二者观看打擂,故此后面之事,一概不知。”蒋平说:“你疾速回去罢,此处不可久待。”天彪告辞,直奔团城子而去。
天彪去后,蒋平叫张龙、赵虎,拿展南侠的名帖,带领两名马快班头上总镇衙门,请总镇大人便衣至公馆,我们展大人有面谈之事,千万秘密,不可把风声透露。说毕二人起身,直奔总镇衙门,将名帖递将进去,并前言述说了一遍。二人回到店中,见了蒋平,回说总镇大人少刻即到。果然工夫不大,外面将名帖递进,这里下了个“请”字,不多一时,来在东院,展爷迎将出来,见这位总镇,将军摺袖,鸾带扎腰,面似银盆,剑眉长目,鼻直口阔,虎臂熊腰。见面对施一礼,让至室中。大家落座,献茶已毕,一一对问了名姓,又问蒋平与大众来历。蒋平就把开封府的文书叫总镇看了一回。白雄一怔,问:“冠袍带履,可曾得着没有?”蒋平又把得冠袍带履,没有白菊花下落的话,说了一遍,便问道:“大人今天,还是前去,还是给他们出告示?”白雄说:“昨天本地臧知府请我出来,一半看打擂,一半给他们弹压地面,恳求再三,我如今既知晓他们是恶霸之人,我断然不能前去。”蒋平说:“不可,总要大人亲身前去方好。”白雄问:“什么缘故?”蒋平说:“这东方亮奏明在案,与襄阳王叛反国家,臧知府也是他们一党。大人前去,在那台上,绊住东方亮、东方清、臧知府,看我的暗号行事,我要把手往上一招,大人就把三个人拿住,就算大人奇功一件。”总镇连连点头说:“三个人走脱一名,惟我是问。蒋大人,展大人,若是要兵将,可是现成的。”蒋平说:“很好!大人点起二百名步队,各带短刀,彼此暗有记认方好,省得临时自相践踏。”总镇点头,领了蒋平言语告辞。大家送他出去。然后众人将早饭用毕。
忽听店外,嚷嚷吵吵,俱是瞧看擂台之人,蒋平与南侠一商议,叫张龙、赵虎看着冠袍带履,别者众人全部散走,可不用离得甚远。徐良把头巾一戴,先盖住自己眉毛,总怕别人看见,艾虎同着他一路前往。卢珍、芸生二人一路前往。邢家兄弟一路前往。惟独韩天锦没人愿意与他同走,徐良冲着他使出了一个眼色,他就叫冯渊跟他一路同走,冯渊也不愿意。再三推诿不行,韩天锦将他抓住,往肩头上一扛,直奔白沙滩打擂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擂台下总镇知府相会 看棚前老少英雄施威
且说大众三三两两,就只是韩天锦无人愿意与他同往,他就把冯渊抓住,冯渊不愿意与他同走,他把冯渊往起一扛,就要出店。冯渊连连喊道:“那可不是样儿,你见满街上有扛着人行么?”天锦问:“你同着我走不同着我走?”冯渊只得说:“同着你走。”天锦说:“同着我走,把你放下,不然我扛着你走。”二人同行,一高一矮,出了公馆,直奔白沙滩而来。到了白沙滩,就见那里的人,如山如海。行至擂台之下,那擂台前文已经表过,如今搭好,坐西朝东,全是豆瓣细新席,上下场门,大红门帘,绿绸子走水,青飘带,满帘上绣着百花闹蝶,当中一个堂帘,也是大红绉纱,绿走水青飘带,满帘上绣的是三蓝色勾子牡丹。擂台可像戏台,没有上下的栏杆,俱是拿红绿彩绸扎出来的,两边扎出大彩团子,俱有碗口大小,全在两边柱子上搭拉着,一串一串,下边也没有栏杆,用红绿彩绸扎出墙子,约有二尺高。因为何故不安栏杆?皆因在上面打拳比武,倘若一跤摔倒,怕脑袋摔在栏杆上,是准死无疑。这是彩绸,总让脑袋撞上,也不至于要命。两边台柱子上,挂着两块木板,刷着两张告示,一边是总镇大人告示,一边是知府大人告示,总而言之,都是弹压地面的言语,倘有光棍匪徒扰乱擂台,立即锁拿。当中有一块横匾,白纸书黑字,是“以武会友”。台上靠后,排着三张八仙桌子,后面有二十多张椅子,有数十条二人凳。桌子上,有全大红桌围,大红椅披,南红椅垫,上面全绣的三蓝色大朵团花。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是金银锞锭,后面有四个兵器架子,插挂着十八般兵刃,长短家伙俱全。靠着台的南北,立着两个梯子,迎面上可没有。天气尚早,台官还没到哪。有两个看守擂台的,在上面坐着。再看两旁边,雁翅排开,全是两层看台,楼底下单有扶梯上来。见这看台上,也扎着红绿彩绸,上面也是桌椅,靠着南边,看台后面,单有一个厨房,另预备的茶汤壶。靠着南面,有一个小席棚,里面单有个小文职官,打擂之人上来,问了他们家乡住处,登明簿子,动手之时,死伤勿论。靠东边有一根绳,是为他们拴马匹的地方。这个势派实在不小。
台下瞧看热闹之人,纷纷议论:有人说,活百岁也没有看见这样打擂的;就有说,这不是件好事,碰巧了就得出人命;有人说,非他们兄弟,焉有这样字号。正在议论之时,忽见正南上,一阵大乱,来了二十多匹马,齐撒坐骑,乱抖锹嚼,直奔擂台而来,原来是东方亮、东方清弟兄。二人都是壮士打扮,看看离擂台不远,地面当差使的赶散闲人,手中竹杖儿乱打乱抽,瞧看热闹之人东西乱蹿。东方亮手下从人先就下马,接鞭子的接鞭子,牵马的牵马。二人下得马来,先到看台前看了一看,复又到那小席棚,见了那个小文职官,就在那棚中候着知府与总镇。不多一时,望见执事排开,铜锣响亮,不问可知就是知府大人到了。看看切近,东方亮、东方清迎接上去。让过引马,大轿打杆,从人掀帘,摘杆去扶手,知府下轿。东方兄弟要行大礼,被知府拦住。众人见知府实在不称其职,细高身躯,青白的脸面,细眉小眼,微长髭须,扛肩缩背,鸭走鹅行,说话是唔呀唔呀南边口音。连忙就把东方亮搀住,说:“总镇大人,可曾来了没有?”东方亮说:“总镇大人未到,大人可曾看见?昨日可曾见着总镇大人,是什么言语?”知府说:“我亲身到他私宅请他,一则请他弹压地面,二则请他看擂,他情愿出来弹压,并且还想和咱们多亲近亲近,他来时还要带些兵丁。”东方弟兄一闻此言,甚为欢喜,说:“全仗大人,替我们出力。”知府说:“也是我们前世的缘分。”又问:“王兴祖可到?”回说:“他得天交正午方能到此。”说着话,就上了南面看台。知府落座,两边有东方弟兄伺候,叫人献上茶来。
不多一时,就见东南上黑压压一片人直奔前来,原来是总镇大人白雄带领着二百兵丁、四员偏将来到。这些兵将全都领了大人密令,每人带蓝布一块,若要下令之时,全用蓝布包住头颅,此时还不知道与什么人动手呢,各带短兵器,也有二十余人扛着长枪。总镇大人一到,也是抛镫离鞍,齐下坐骑。知府并东方弟兄下看台迎接总镇,彼此对施一礼,总镇说:“原来是大人先到,小弟来迟。”知府说:“那里话来,劣兄本应先到伺候贤弟才是。”总镇说:“总是小弟伺候大人才是。”说毕二人哈哈大笑,知府就让东方弟兄与总镇大人见礼,彼此通名道姓,谦让了一回,同上看台,落座吃茶。东方亮吩咐,知府带来的马快班头每人领二两饭银。总镇大人带来的兵丁,每人也是二两。文武小官,俱是十两。总镇、知府一闻此言,当面谢了一谢。吩咐摆酒,知府把他拦住说:“都刚才吃过饭,少时再饮罢。”总镇大人问了问,护擂之人全是什么人。东方亮就说王兴祖镇台,余者众人俱是帮助的。又问:“这个王兴祖,大概本领出色,倘若上来打擂之人,本领胜过镇擂之人,那时怎么样的办理?”东方亮说:“小民立擂台,非为别事,皆因我弟兄二人,从幼年时节,就好的是武艺,所请来的教师甚多,总没有见着很出色之人。今天摆设此台,为的是选拔人才。倘有出色之人,绝不能叫他与王兴祖两下里有死有活,连输赢都不能见,只要看着与王兴祖本领平平,就疾速将他请下来,看他年纪行事,若要年长拜他为师,若要年轻,拜他为师兄。虽然摆设此擂,并无别的意思。”白雄一闻此言,微微一笑,说:“你这一说,我也明白了,你们要请老师,又不作非理之事,又不连累地方上替你们担惊受怕,据我想着,还算一件正事。往常立擂,胡作非为,从中取事,有那样人,实为可恼。”东方亮料着总镇不知他的细底,焉知晓蒋四爷那里,早就告诉明白了。总镇说着话,眼睛瞧着擂台下来往之人,寻找蒋四爷在哪方站着,动手之时,好看他眼色行事,就看见霹雳鬼站在人丛之中,就算他人高,晃里晃当,在那里寻找冯爷。原来冯渊同着韩爷到了这里,往人群内一钻,韩天锦就找不着他了。找了半天,口中乱骂这个小子,可真冤苦了我了。他看了看擂台,前面有两根柱子,走过去一抱,心想少刻拿人,我把这柱子一折,他们全都掉下,把主意打好,睁瞧着团城子里面人来到。不上一时,从东南上来了三十余骑马,却是台官到了。所有瞧看热闹之人,一阵大乱:“瞧台官呀,瞧台官!”就见头一个是神拳太保赛展熊王兴祖,身高九尺,膀阔三停,绿缎壮巾,一身绿缎衣襟,狮蛮带,肋下佩刀,薄底靴子,闪披一件大红英雄氅。面似蓝靛,发似朱砂,红眉金眼,连鬓落腮胡须,犹如赤线一般,猛若瘟神,凶若太岁。紧跟着后面,就是火判官周龙连那一干群寇,朝天岭金永福、金永禄,就少赫连方与金弓小二郎王玉。一个是红翠园被杀身死,一个跟大众出来,复又回去寻找二位姑娘商量计策去了。群寇之中,可又多一个人,多一个是玉面判官周凯。皆因他由贾士正那里逃跑,次日晚间,又遇见山西雁,使了金蝉脱壳之法,在树林中假说上吊,直奔团城子而来。见了东方亮,看见王兴祖现在这里,他就将怎么遇徐良说了一遍。群寇很觉放心,打量他在信阳离着南阳尚远,都料着是日没有山西雁,故此这日大众一个个大胆前来,齐奔擂台。
这些群寇至擂台洋洋得意,行至擂台之下全都下马。众人欲见总镇,倒是知府把他们拦住,先告诉明白了东方亮,所有众人不用见礼,只王兴祖一个人前来。东言亮吩咐传下话去,所有众位英雄俱都上擂台,单叫王兴祖一个人上看台,与知府、总镇大人见礼。这个话往下一传,所有众人俱从南北两个楼梯上擂台去了。王兴祖一个人上了看台,先见知府,后见总镇。白雄很爱此人,告诉说:“王壮士动手之时,但得能以不伤人,千万不可损伤人的性命。”王兴祖点头撤身下来,直奔擂台正面,分开众人,飞身上去。徐良他就要跟将上去打擂。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乔彬头次上台打擂 张豹二番论武失机
且说王兴祖下了看台来至擂台,由正面而上,抱拳带笑道:“众乡亲们借光了。”众人闪了一条胡同,台官要卖弄他这点能耐,倏地一抖英雄氅,使了个旱地拔葱、燕子飞云的功夫,往上一蹿,不高不矮,正贴着那绸子拉出来的墙儿上面蹿将过去。下面众人喝彩,说:“好功夫,这才叫本事呢!”就见王兴祖到了上面,群寇俱都站起来,抱拳带笑说道:“大哥请坐。”赛展熊说:“且慢,此时天气不早,待我与咱们台下朋友交代一个理儿。”把英雄氅一扔,冲着台下深打一恭,说:“台下众位乡亲听真,小可姓王,叫王兴祖,外号赛展熊便是。皆因团城子内复姓东方,有两家员外,在此摆设擂台。天下最贵重者文武二字,读书者以文会友,习武者以武会友。设此擂台不为别事,所谓以武会友。无论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做买做卖,举监生员,推车挑担,以至缙绅富户,只要练过拳,踢过腿的,请上台来。无论拳脚,长短家伙,全有小可王兴祖奉陪。如能打我一拳,输纹银五十两,踢我一脚,输纹银一百两,如能一脚将我踢倒擂台之上,输银一千两。愚下可输不起,全有东方大员外,二员外立刻盘银,不怨你手下无德,怨我学艺不精。可有一件,有上台较量之人,你们可到那席棚内去挂号,必须把你们家乡住处,姓甚名谁,开写清楚,然后较量。只因动手之时,难免失手,轻者受伤,重者废命,各无后悔。故此上台打擂,死伤勿论。哪位上台来比试,小可王兴祖候教。”话犹未了,就听正北上一声大吼,如同半空中打了一个巨雷相似。刹时,正北上人,噗咚噗咚躺下了一大片,内中孤零丁单见一人如同半截金塔相仿。见那人身高一丈开外,黄衣襟黄帽子黄脸。蒋平、南侠早就看见,原来是君山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
原来钟雄面圣之后,带着于奢、于义归奔君山,念了万岁旨意,所有君山寨主,俱是六品虚衔。是日于奢、于义理当进京当差,带上盘费银两,辞别钟太保,两个人下君山,投奔京师。一路之上,晓行夜住。这日从白沙滩经过,就见那里人流如蚂蚁盘窠相仿,于奢问于义:“你看前边这是什么事情?”于义说:“前边那是唱野台子戏哪,你看那不是两边的看台?”其实于五将军早听见人说去看打擂的去,瞒着他三哥,知道他那性情不好,假说是戏台。已经走在北边,又遇见从北往南的人直跑,说看打擂去。于奢方才明白,叫道:“五弟,那边不是戏台,原来是打擂的,我们前去看看。”于义说:“我们赶路要紧。”于奢返身而回,于义无奈,只好跟着回来。行至擂台之下,看见王兴祖台上说话。于奢说:“我去打擂。”于义一把没揪住,他大吼一声说:“爷爷来了!”把双手往两下一分,奓撒着两只手,把那些瞧热闹之人,扒拉的东倒西歪。忽然韩天锦在那里高声大叫道:“大小子快过来罢,我在此等你哪!”于奢一瞧是韩天锦在那边叫他,也就顾不得扫擂了,说:“原来是我们黑小子在这里哪!”又一分众人,从擂台底下钻将过去,说:“黑小子,你从何处而至?”天锦说:“咱们的人都来啦,我一人拆不动这个台,你帮着我去拉那边的柱子。”于奢说:“使得。”他就把那根柱子一抱,这两个站殿将军闹了个二鬼把门。于奢问:“多时才拆哪?”天锦说:“看着我们四叔把手一招,我们就拆了。”于奢点头。王兴祖听见有人上台打擂,等候了半天并无动静,往正北上问道:“方才是哪位答言,要上台打擂?”问了好几声,并无上台之人。瞧热闹的人知道于奢、于义是一处来的,又带着众人被于奢扒拉了一个筋斗,全都记恨于奢,回头问于义说:“人家那里问下来了,不敢上去,就会欺侮我们哪!”于五将军如何担得住,说:“你们要瞧看打擂的呀,我上去就上去,这算什么要紧的事!”众人往两旁一闪,事已至此,也不能不上去了。众人说:“那边有梯子。”于义说:“要梯子何用!”刚要一抖身蹿将上去,忽见南面梯子上,有一人喊叫,说:“打擂来了!”于义一看,不是外人,原来是开路鬼乔彬。于义暗忖此人本领平常,不是摆擂之人的对手。
原来乔彬同着胡小纪封官之后,回家祭祖完毕,上京当差。到了开封府,听王朝、马汉告诉南侠大众事情,打发二人奔南阳府五里新街公馆,见蒋、展二位大人。这二位到了公馆,见着张龙、赵虎,二人告诉他们,大众上擂台拿贼去了。乔彬约着胡小纪去拿人,胡小纪明知乔彬本领平常,说:“我们帮着三老爷、四老爷看守万岁爷的物件罢。”乔彬假意应承,随把大衣服脱下,假装走动,就奔白沙滩来了。乔彬由正南看台底下分开众人,来至擂台之下,蹬着梯子往上就走。梯子底下,有东方亮的人,拦住问道:“你是作什么的?”乔彬说:“我是打擂的。”那人说:“你既是打擂,你上号棚先去挂号。”乔彬说:“那我是一概不懂的。”那人说:“不去挂号,你不用想从这里上去。”乔彬是个粗鲁之人,把那人一掌打倒在此,乔彬就跑上去了。刚要上台,上面看台的一拦他说:“你是作什么的?”乔爷说:“我是打擂的,打一拳赢多少银子?”看台的说:“打一拳赢银五十两,踢一脚赢百两。”话言未了,“叭嚓”乔爷就打了看台的一个嘴巴,下面横着一个跺子脚,看台的就扑咚躺倒在台上。乔爷说:“拿银子来!一百五十两。”房书安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不通情理,他是看台的,你打他就要银子,世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要打那个才给银子哪。”乔爷说:“那个也打。”奔向王兴祖来就要讲打。王兴祖道:“你要到号棚去登记,然后打擂。”乔彬说:“放你娘的屁,我全不懂得,招打。”王兴祖用单臂一磕乔彬的腕子,乔彬哎呀一声,说:“好小子,拿着家伙哪!”用了个窝内发炮,叫王兴祖用右手,一刁他的腕子,往怀中一带,乔彬往回里一抽,王兴祖借着他的力,一抬腿,就听嘣的一声,把乔彬由擂台上踢将下来,摔在人的身上。他倒没摔着,把那看热闹的一团人压倒在底下。众人抱头哀叫乱喊,也有把腿折了的,也有把胳膊扭了的。一看又从正南上去了一个,金枪将一瞧,这个更不行了。原来这是勇金刚张豹。因他同着双刀将马龙回家祭祖,安排了家中事情,投奔京都,半路上碰见了艾虎的徒弟大汉史云,一同到开封府,也是叫王朝打发他们上这里来了。将至公馆门首,就遇见闹海云龙胡小纪慌慌张张往外跑,马龙、张豹把他拦住,见面行礼。张豹说:“胡大哥,你往何处去?”胡小纪回说:“乔彬出去工夫甚大,总没回来,准是打擂去了,我欲追至擂台,看看他上去打擂没有。他要上去,如何是人家对手。”张豹说:“我们大家一同前往。”刚到擂台之前,见乔彬被人家刁住腕子,往下一踢,勇金刚把肺都气炸,撒腿往前就跑,要打南边的梯子上去。被看梯子的人挡住,他就抱着擂台柱子,往上就爬,到了上面,一扳台柱,往上一翻身,把人家那彩绸墙子也给撕断,往起一挺身,说:“蓝脸小子,你好生大胆,敢把二太爷的哥哥扔下台去,二太爷与你誓不两立!”王兴祖看他这相貌,倒有几分爱他,连忙说道:“朋友,你是上台打擂,不可口出不逊,你先上号棚挂号,也得把你的姓名通将出来,然后再较量不迟。”张豹本是个浑人,哪里懂得这件事情。说:“你要问我的姓名,我就是二太爷。”说犹未了,就是一拳。王兴祖气得二目圆睁,怎么来的一个一个都是这个样子。二人交手三五个弯,照样儿把勇金刚张豹踢将下去。
擂台下面的人,哈哈的又是一笑,大家异口同声说:“这是露脸哪?这是现眼哪,原来全是这个样子。”艾虎哪里搁得住,两个盟兄都被打下擂台,自己打算要蹿将上去。王兴祖在上边说:“本领平常的,不用上来现眼了。”马龙先就蹿上台去,王兴祖一看,此人身高七尺,蓝缎壮帽,蓝缎箭袖袍,湖色衬衫,薄底靴子,鹅蛋脸面,细眉长目,直鼻阔口,细条身材,精神满足。王兴祖问:“尊公,可曾到号棚挂号?”马爷说:“我也不用到号棚挂号,三拳两脚,结果我的性命,绝没哭主。我也不用通我的姓名,小可无非是领教领教。”二人彼此一抱拳,动起手来了,若论马龙本领,比那二人强胜百倍。两个人蹿高纵矮,手眼身法步,腕跨肘膝肩,远处长拳,近处短打,王兴祖招招近手,马龙封避躲闪,两个人打了个难分难解,并且是一点声音皆没有。台下人齐声喝彩。这两个人在台上乱转,如走马灯儿一般,工夫一大,马龙就透着手迟眼慢,艾虎就要蹿上台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穷汉打擂连赢四阵 史云动手不教下台
且说马龙在台上与王兴祖交手,工夫一大。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艾虎正要上去,省得叫大哥吃苦,不料一展眼,马爷早被人家一个扫堂腿,扫了一个筋斗,只羞得马龙面红过耳。王兴祖反倒陪笑说:“这位兄台,承让承让。”远远的有人招呼,说:“王教师爷,我们员外有请这位壮士,在看台上面谈。”小韩信张大连要陪着马龙上看台,面见东方亮。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北面喊,说:“穷爷爷到了。”王兴祖一听更透着诧异,台下众人一看这个打擂的,全场哈哈一阵畅笑。这个打擂的,实在褴褛不堪。也带着天热,头上没戴着头巾,连网子全都没有,就把头发挽了个牛心发髻,身上穿一件破蓝绸汗衫,穿一条破青绸裤,足下一双薄底快靴,靴腰上绑着带子,靴底绽了半边,一脸灰尘。可是细眉长目,皂白分明,唇似徐朱,大耳垂轮,肩头上有一个破捎马子,困苦之状,已到十分。虽是衣服褴褛,倒有英雄气象。马龙趁着穷人蹿上台上之际,自己蹿下台去,钻入人丛之内,直奔正东,可巧被蒋四爷把他挡住。
再说那穷人,困苦到这般光景,还有什么心肠打擂?皆因他看着马龙有几个招数使得不到家,他替马龙着急,这才招出事来。马龙使了一个靠山,王兴祖一闪,他替马龙着急,心内想着一比势,他身后一人就教他肘了一个筋斗。那人爬将起来,捣着前胸哎哟哎哟哼哼说:“朋友,你看天到这个时候,也该找找去了。你瞧我们这些人看完了打擂,回家全都有准饭,似乎尊驾你得现去找去,若过了时刻,谁能与你准备得现现成成的?”这位爷气往上一冲,说:“你管我找不找去,与你何干?”那人说:“我本就是痨病,你冲我心口给了我一肘,你不管我受得受不得?你看瞧热闹的人甚多,谁像你带比架势的。真有本事,上去与这位台官较量较量,真能踢他个筋斗,就是一百两,打他一拳,也闹五十两换换衣裳,这是何苦哪。”穷人说:“你管不了俺的闲事。”那人说:“我管不了,我上你前头站着去。”可巧穷人又看着马爷打出的一拳不到家,自己又一比势,嘣的一声又打在那人的后心,要不是人多,那人也就栽倒了。那人回头恶狠狠的说:“穷鬼,你穷疯了罢!既有这个能耐,为何不上去露露脸去!”穷人说:“我上去就上去!可惜我如今衣衫褴褛。”那人说:“真有本领,不在衣衫,就怕你不敢上去。”穷人看了看自己衣服,一声长叹。那人暗暗约会了十数个人把穷人往起一挤,齐声一喊说:“穷爷爷到了!”就把那个穷人挤上台去。王兴祖扭项回头一看,这穷人上台打擂,必是听见有五十两银子啦。连忙问道:“这位朋友,也是前来打擂的么?”穷人赶紧一恭到地,说:“台官爷在上,你看我这般光景,还有什么心肠打擂。皆因我在台下得罪了看打擂之人,他们把我挤上台来。我既来到台上,哪有空返之理,只可陪着台官爷走个三合两趟,我也不敢来赢,只求台官爷手下留情,走了三合两趟,我就下去。常言‘破车别碍好道。’”王兴祖一听,出言不俗,别看他身上衣服褴褛,反倒抱拳带笑说:“朋友,你大概没上号棚挂号去罢?请问贵姓大名,仙乡何处?”穷人说:“尊公不必细问,皆因我有难心之事,我是被朋友所害,才到了这个光景。大概会点武艺之人,绝不能出身就穷,望求阁下不必往下细问。我要不与尊公走个三合两趟,也教那些小人们瞧不起我。”王兴祖心中暗暗喜爱,想着此人大概本领不差,又想道:与他走个三合两趟,然后把他请下台去,给他更换衣服,再细问他的姓名。一抱拳说:“既这样,朋友请哪。”见那人也一抱拳,留出行门过步,走了半个回合,穷人从上手绕到下手,这才叫打擂的规矩。二人将挥拳比武,从后面跑过一个人来说:“大哥已连胜了三个,暂请后面歇息,我先替兄长领教领教这位的武艺。”王兴祖也觉愿意。他本是粗中有细之人,他料着这个穷人到了这般光景,不是十分能耐,绝不敢上台比试,他正愿意有个人先与穷人走个三合两趟,他就知道穷人的武艺如何。你道过来这人是谁?是金头活太岁王刚。王兴祖往后一闪,王刚过来说:“这位朋友请。”仍然二人一抱拳,穷人把捎马褡裢放下,袖子一挽,汗衫一掖,两个人往当中一凑,就打起来了。这二人蹿奔跳跃,闪转腾挪忽上忽下,行高就矮,这就叫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台下之人,全都喝彩夸赞不绝。此时徐良、艾虎、冯渊、卢珍相凑在一处,议论这个人。徐良说:“这个人比咱们兄弟还好,他一身功夫,穷到这个地步,他还不偷,可见此人志量不小。”卢珍说:“等他下来,我周济周济他,我真爱惜此人。”艾虎说:“我也爱惜他,我问问他的名姓,不但周济他,我还要与他拜把子哪。”徐良说:“拜把子算上我。”冯渊说:“我看这人本领,像我们本门里人。”徐良说:“臭豆腐,不用往脸上贴金啦,我领教过尊驾的本领,你们怎么有这样出色的人物。”冯渊说:“醋糟,你也太藐视人了,我们本门中除了我不行,难道连一个强的都没有!”艾虎说:“你们二位先别争论。三哥,你看这个穷人是输是赢?”徐良说:“似乎那个黄脸的,三个也不是穷朋友的对手。”说话之间,王刚早被那个穷人刁住腕子,往上一拉,横跺子脚踹在胁下,险些没掉下台来,扑咚倒于擂台之上。那个穷人过去拿起他的捎马褡裢就要走,墨金刚柳飞熊过来,说:“这位壮士别走,我来领教。”穷汉说:“方才小可已然说明,非为上台打擂,无非陪着爷们走个三合两趟罢了。”柳飞熊说:“不行,总得较量较量。”穷人无奈,两个人一交手,走了十几个来回,穷人往下一败,柳飞熊赶将下来,跟着一腿,打算要踢穷汉,穷汉一回身,用手一桂柳飞熊脚后跟,往起一勾,将柳飞熊摔倒擂台之上。急三枪陈正过来,五六个回合,被穷人使了一个靠山,把他摔倒擂台之上,菜火蛇秦业气哼哼的过来,说:“你别走。”那个穷汉无奈,只可又与秦业交手,走了数十余合,那穷人不慌不忙,一手一势,身体灵便,把个秦业打的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始终不能抢人家的上风。一着急,使了一个尽命的招数,用一个双风贯耳,穷人双手合在一处,往两下一分,其名叫白鹤亮翅,把他双手拨开,复用自己双手,住秦业肋下一插,是一个撮劲,秦业身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噗咚倒于擂台之上。
王兴祖过来说:“兄台别走,还是小弟领教。”穷人说:“我绝不是兄台的对手,只当我是甘拜下风,让我去罢。”王兴祖一定还要与他较量,那人无奈,只得又陪着他动手。这二人方是棋逢敌手,一招一势,类若编就活套子一般,原来是见招还招,见势使势,台下之人,此时全都叫起好儿来了。穷人一急,也打算把王兴祖踢个筋斗,翻起一腿,不料自己使得力猛,吧的一声,把捆靴子带子迸断,飕的一声,把靴子甩出去多远。台下之人,一阵大笑,穷人说:“这可算我输了罢。”王兴祖说:“不算不算,我先给你换上一双靴子,然后再较量。”原来看台上早已看的明白,打发人来请这个穷汉,说:“员外爷有请这位打擂的,看台上问话。”王兴祖这才住手。那穷人教人把靴子给他捡来,复又穿上,自己拿了捎马褡裢,跟着从人下了擂台,见东方亮来了。王兴祖将一回头,忽见迎面蹿上一个人来,离擂台五尺多高,待那人站立台上一看,八尺多高,是个大黄胖儿。原来是史云,教韩天锦、于奢把他扔上台来。向着王兴祖说:“立台的,我拿银子来了,我们这个朋友连踢了你们四个筋斗,应当给我们四千两银子,我把车都雇好了,特为来拿银子,快盘哪。”王兴祖说:“那个穷朋友,可是连赢了四个,要银子一分一厘,也短少不了,你既是与他相好,你先说说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史云说:“他自己还不肯说呢,我可知道不说。”王兴祖问:“你叫甚么?”史云说:“我姓史,名叫史云,外号人称愣史。”王兴祖说:“你尽为要银子,你还是要打擂?”史云说:“银子也要,擂也要打。”随说着话,蹿过去就是一个冲天炮,一抬腿就踢,要不是王兴祖的眼快,险些还被他打上了,皆因是给冷不防。台官一看,这个打出来的招数更可笑了。王兴祖往旁一闪,用手一刁史云的腕子,脚底下用了个勾挂腿,史云就噗咚一声,趴在台上。王兴祖说:“别叫他走。”看台的过来,就要揪他。愣史躺在那里,也不起来,说:“你们打死我罢。”王兴祖问:“你跟谁学的本事?”史云说:“跟我师傅。”王兴祖说:“你有师傅哪!据我看来跟你师妹学的。论说我们这擂台上,可没有讲强梁的道理。我们这打擂的,先前两个多少还算练过,似乎你只跟师妹学的,打出拳来,踢出腿来,我们只不认得是甚么招儿。总得拿你作一个榜样,不然笨汉长工也都要上台打擂来了。”看台的说:“台官爷,咱们把他锁在台柱子上罢。”王兴祖说:“不用,把他衣服剥下来,叫他找教给他武艺的来取。”史云说:“你们可别胡说,我师父可在底下哪。”王兴祖说:“更好了,要的就是你师傅。”随吩咐剥他的衣裳。看台的将要动手,愣史把双手一分,其名叫反背锤,将看台的打倒。王兴祖气往上冲,将要过来,忽听台下一声喊叫说:“师傅来也!”要问来人上台怎样动手,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艾虎与群贼抡拳比武 徐良见台官讲论雌雄
且说艾虎在台底下,与徐良、卢珍、冯渊正夸奖那个穷汉,忽见台上把那穷人请过去了。随后就见史云上台,一交手就跌倒,又被王兴祖这套言语侮辱。艾虎脸上实在下不去了,他便分开众人,往台上一蹿说:“师傅来也!”王兴祖一看,这个是夜行术功夫,身高六尺,一身青缎衣襟,壮士打扮,黑黄面皮,粗眉大眼,肋下无刀。原来艾虎上台之时,先把刀交与芸生大爷,叫他紧贴着擂台站立,倘若用刀之时,再与他要。此时史云把两个看台的打得满台乱滚,说:“我师傅前来,不干我的事了。”往台下一滚,于奢把他抱住了。这两个看台的,冷不防叫史云砸了个鼻青脸肿。
王兴祖看了艾虎飞纵的功夫,就知道此人本领不差,抱拳含笑道:“这位尊公,打擂可曾挂号?”艾虎也就一恭到地,说:“台官爷在上,小可没有。皆因我落乡居住,学了两趟庄稼把势,无非就是看场院而已。我本就不会,还收了一个无知的徒弟,方才他得罪你老,我如今上台,也不敢称什么打擂,是与我徒弟给你赔礼来的。”王兴祖说:“尊公不挂号,可留下名姓。”艾虎说:“不必问我,我本是无名之辈,未走三合两趟,你把我踢下台去,我还不至于甚愧;我若说出名姓,台下看打擂之人甚多,岂不被人耻笑!常言说没高山不显平地,没有你那高明,显不出我这不好来,我就是与你接拳垫场子而已,请台官爷发拳罢。”王兴祖见他说话卑微,心中打算,他必是高明。可巧房书安过来,他瞧艾虎年轻,说了一片无能的言语,他打算要在人前露脸,说:“大哥连打了四、五个人,这个该让给小弟罢。”王台官求之不得,说:“贤弟小心了。”房书安点头过来,与艾虎并不答言,伸手就打。三两个弯儿,艾虎用单手把他脖子勾住,往怀中一带,“噗咚”一声房书安趴倒。艾虎用拳照着脖子上就是一拳,把房书安打的哎呀一声叫唤。黄荣江过来,走两个弯儿,被艾虎把他抓住胳膊,横跺子脚,噗咚踢出多远。黄荣海过来,被艾虎双手一晃,用扫堂腿,扫了个筋斗。常二怔过来,三五个弯儿被艾虎踢倒。胡仁过来,转眼之间也就被摔倒。火判官周龙过来,走了有数十余合,未分胜败。王兴祖过来,在当中一隔,说:“还是我们二人较量。”艾虎说:“可以使得。”复又抱拳,往当中一凑,动起手来,蹿高纵矮,台下那些人,复又叫起好来了。徐良在下面看艾虎气力不佳,怕老兄弟吃亏,把刀交给芸生,分开众人,往上一蹿,说:“你们真不讲理。你们共有多少人替换着,把人累乏了,然后你台官动手。”
徐良这一上台不要紧,头一个房书安“哎呀哎呀,削鼻子的祖宗到了”,往后一仰,噗咚一声,摔倒台下。他掉下擂台去,众贼一阵大乱,噼噔噗咚类若下扁食一般。周龙、周凯、张大连、黄荣江、黄荣海、赫连齐、皮虎、金永福、金永禄一并全都蹿下擂台去了。带累的常二怔、胡仁也跟着跑了。台上就剩王刚、柳飞熊、秦业、陈正,余下尽是看台之人。对面看台上东方亮正问那穷人,忽见白眉毛蹿上台去,大家乱跑。东方亮与东方清说:“贤弟,不好了,这是那个白眉毛上去了。”东方清叫家人看兵器伺候。从人答应一声,赶紧备单鞭双锏,东方亮与那个穷人说:“有甚么话,咱们少刻再说,不怕你有甚么塌天大事都有我一面承当,少刻你帮着我们动手,我准保你后半世丰衣足食。”穷人说:“我这个穷苦,倒是一件小事,我有一件大难心之事,就是员外也不能与我帮办。只是员外有这一句话,我就感激不尽,若要用我之时,万死不辞。”东方亮说:“很好。”先叫家人取出一双靴子给他换上,找了一口单刀,此时看台上酒已摆好,教他在看台上吃酒,他执意不肯,东方清叫家人带他上厨房吃饭。总镇大人见徐良蹿上台去,东方亮、东方清都预备了兵器,自己往下看蒋爷行事。
再说徐良上台,说:“台官既摆擂台,必须正大光明。取巧赢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先教别人过来把打擂累的乏,然后你才过来,一个人有多大气力,你果然是准赢。来来,我们两个人比试。”王兴祖早听见东方亮说过,他是徐庆之子,名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熊,与绿林人作对。想着他这一上台,必没安着好意,今比非得赢他,这个擂台方能摆住,要是输与他,就得瓦解冰消。随即说:“你姓甚名谁?”徐良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姓人,我就是那个卖醋的人老西嘛!你叫什么?”王兴祖说:“我叫王兴祖,外号人称神拳太保。”徐良说:“你就是那个太保儿子?”王兴祖说:“你满口乱道,过来,我们两个较量。”徐良说:“使得。”二人一交手,徐良并不讲什么行门过步,上去就打,行一拳就一脚,不按正规矩打。眼瞧着他是五花炮,三五个招数,就变成八仙拳,一转眼就是迷宗拳,三五招数变成猴拳,地躺拳,又改四平大架子,串拳,擦拳,变为开山拳,把王兴祖打了一个手忙脚乱。忽上忽下,行东就西,地躺拳满地乱滚,猴拳、小架子、八仙拳,晃晃悠悠,就是王兴祖也不知道他的拳是哪一家门路,整是一蹚大杂拌。擂台之下不懂得的连连叫好,行家看着全是暗笑,只不知道是什么招数。看台上东方清说:“哥哥,人是只可闻名,不可见面,哥哥请看,这个人算是什么本事?”东方亮也瞧着纳闷,说:“此人大概没有多大本领。”东方清说:“这个老西,不是王贤弟的对手,活该今日,要给大众朋友除害了。待我过去,等王贤弟不行之时,我好与他交手。”东方亮说:“贤弟先不用过去,打量着再有三招两式,他就得输给王贤弟。”果然再瞧,徐良不行了,有前劲没后劲,眼看着身躯乱晃,手迟眼慢。王兴祖本是粗中有细之人,先前尽接徐良的招数,自己并不换招,这叫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等把徐良的主意看准,再设法赢他。一看此时徐良透乏,自己暗暗欢喜,准知道今天万不会输了,这才施展近身的招数。徐良眼看招架不住,王兴祖使了一个扫堂腿,徐良往起一蹿,容他腿扫将过去,然后脚站实地。不料王兴祖使的来回扫堂腿,扫过去虽然躲开,扫回来躲闪不及,噗咚一声,山西雁栽倒擂台,被王兴祖把他抓住,用尽平生之力,把徐良举将起来,恶狠狠要往台下一摔,只听“叭嚓”一声,红光崩现。要问徐良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二英雄力劈王兴祖 两好汉打死东方清
且说徐良,被王兴祖把他举起来,台官抢了上风,举着徐良奔到台口,自己一卖弄,说:“山西人,你打量着我们不知道你叫徐良,外号人叫多臂熊,是与不是?你自觉天下无敌,今日遇见姓王的,是你死期至矣。”把徐良头冲台下,恶狠狠的就摔,台下都一着急,卢珍也要上去,展爷也要上去,就是冯渊直乐的拍掌哈哈。蒋爷说:“冯老爷,你们两个是口仇,见面就辩嘴,如今他已摔倒,你反倒乐起来了,他眼前就有性命之忧,你就要乐,也不可明显,旁人看了不雅。”。冯渊说:“我非是恨他,这样他就赢了。”卢珍说:“他已被人家举起来了,怎么还说是赢?”冯渊说:“你们不知道,这一举起他便赢了。”蒋爷问为什么?冯渊说:“上次我们两个人,皆因玩笑,急了打起来,我把他踢了一个筋斗,把他往起一举,他双手一扣我的脉门,我这半边身子,全不得力,他就把我举起来了,要拿着我的头砸蒜,他教我叫他祖宗,他才饶哪。”正说之间,冯爷说:“你们看举起来了不是!”原来徐良专有这样一手功夫,特意的教王兴祖举起来,王兴祖他又卖弄,说了半天话,这才要扔,徐良早就扣住王兴祖右手脉门,用尽平生之力一扣,王兴祖就觉得半身不遂相似,把身子一歪,倒在台上。看徐良一转手,把他举将起来,也是往前一探身子,叫台下之人:“接着,台官下去了。”叭嚓一声,把王兴祖摔下去了。王兴祖往下一摔,台下之人,往后一退,早被韩天锦、于奢两个人抓住,一个人抓着一条腿,往两下一劈。这二位站殿将军,抱了半天柱子要拆,拆不动,见王兴祖下来,这二人是万岁爷驾前的举鼎之人,天然力量,这个说我捉着的,那个说是我捉住的,用力两下一劈,就听嗑嚓一声,把王兴祖劈作两半,韩天锦、于奢两个人,每人提着了一个人片子。
此时台上一阵大乱。徐良把王兴祖摔下台去,就见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由兵器架子上抽枪拉刀,奔来要结果徐良的性命。艾虎与芸生要刀,连大环刀也交给徐良。山西雁一接刀,险些被王刚扎了他一枪,艾虎在王刚左胯上踹了一脚,王刚栽倒,柳飞熊过来就是一刀。徐良可就还过手来了,一回身呛啷一声,把柳飞熊的刀削为两段,大环刀跟进去,要结果那贼的性命。柳飞熊把刀一扔,尽命的往台底下一蹿,逃了性命。陈正见势头不好,不敢动手,就蹿下台去。秦业过来救了王刚,也被艾虎把刀削为两段,王刚先逃去了,秦业的头巾被艾虎削去了半边,也就蹿下台去了。看擂台之人,早就跑了。说书人一张嘴,难说两家话。
且说蒋爷见徐良把王兴祖往下一摔,急望看台上双手一招,白雄就看见了。东方亮、东方清说:“叫家人看兵器。”东方亮原是陪着知府,东方清陪着总镇,那总镇就对着东方清,把桌子一翻,哗啷一声,碗盏家伙摔成粉碎。那张桌子对着东方清去了。东方清一抬脚,对着桌面子上就是一脚,那桌子复又回来,总镇将要奔东方清,桌子踢回来,撞在肩头上,又磕在膝盖上,皆因地方窄狭,未能闪开,白雄不能拿人,倒被撞了一个筋斗。紧跟着总镇大人的两员偏将,是两个承信武功郎,亲兄弟二人,一个叫童仁杰,一个叫童仁义。见大人摔倒正要过来搀扶,白雄说:“快拿人。”二人过来,将要动手,东方清一抬腿,踢了童仁杰一脚,也把他摔倒看台之上。东方清接双锏蹿下看台,白雄起来,看东方亮把知府肋下一夹,也蹿下看台去了。白雄一着急,在蒋展二位跟前说了大话,只得奋勇下台拿人,遂吩咐二百兵丁,捉拿东方亮、东方清与知府,不得有误。童家弟兄与总镇大人都是行伍出身,也就蹿下看台,下面有二员偏将,往下一传号令,叫那二百名兵丁,都用蓝布包头,长短家伙,往东方亮、东方清一围。此时东方弟兄二人,不用官兵围裹,早有人把他们圈住了。头一个就是展南侠,紧跟着又是蒋爷,刑如龙、刑如虎、冯渊、胡小纪、乔彬、马龙、张豹、史云、于义、白芸生,也就赶奔前来。东方弟兄这身功夫,本也不错,一个使单鞭,一个使双锏,分量太大,展爷的剑,不肯削他们的鞭锏,怕损伤了自己宝物。故此二人,越杀越勇,后来兵丁往上围,连总镇大人也闯上来。最可叹者,那些瞧看热闹之人,也有带着重伤的,也有死于非命的。皆因是团城子东方亮的家人,他们见台下劈了王兴祖,他们也拿长短家伙,奔于奢、韩天锦而来,狐假虎威,全说:“拿呀,拿凶手哇!”韩天锦、于奢每人手中提着半片人片子,抡开了乱打众人。于奢那里舞着一个脑袋,一只胳膊,一只腿,肝花肠肚,遍地皆是。也有打着团城子的人,也有打着看热闹之人,也有胆小的,被人片子一撞,就吓晕过去,躺在地下,又被众人乱踏,丧了性命。此时东方亮手下从人,机灵的早已逃命,痴呆的还在那里动手。抡人片子的,越抡越短,后来就剩了一条大腿,也奔东方亮那里去了。大声喊叫:“闪开了!”抡大腿就砸,一个冲着东方亮,一个冲着东方清砸将下去,二人用鞭锏相迎,只听“叭”的一声,直招架不住。仗着二人身体灵便,往前一蹿,正砸在后脊背上,往前扑出好几步去,几乎栽倒。东方弟兄直不敢再与韩天锦、于奢二人交手。也就打算着要跑。
这时忽听正南上一声喊叫,说:“员外爷,不要惊慌,小可到了。”东方亮一听,原来是那个穷汉到了,暗暗欢喜,准知道这个人本领高强。连忙说道:“贤弟快些上来。”喊叫了半天,再找那个穷汉,踪迹不见。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是蒋四爷一听那个穷朋友到了,先就迎将上去,切近一看,那穷人手中,提着一口刀。蒋爷说:“朋友,你先等等动手,随我前来,有句话说。”蒋爷把他带到擂台后面,说:“朋友,你认识不认识我?”那人说:“不认识你老人家。”蒋爷说:“我姓蒋名平字泽长。”那人说:“你就是蒋四老爷呀!久仰,久仰!”蒋爷说:“你知道这二位员外,是做什么的人?”那人说:“不知。”蒋爷就把他们私通王爷造反,盗冠袍带履的话说了一遍。那人一听,吓得颜色更变,连忙说道:“小人实在不知他是个反叛,如今既蒙老爷指教于我,我天胆也不敢与老爷们交手,我快些遁去就是了。”蒋爷说:“你可别走,我先问你,跟什么人学的武艺?”那人说:“我的师父姓吴,叫吴永安。”蒋爷说:“外号人称双翅虎,对与不对?”那人说:“正是。”蒋爷说:“这可是活该你应当时来运转了。我们这里,有你一位师兄弟,如今已然作了官了,少刻你们见一见,你有什么难心之事,我们大众与你设法,你可千万别走。”那人说:“既有这样机会,我不走了。”蒋爷说:“我也不过去动手了,我们找个高处,看他们拿人罢!”刚找了一个高阜,忽见东南上,跑来了两个人直奔擂台而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史丹、龙滔,都是肋下佩刀,腰内还掖着绳子。
这二人是天彪给他们送的信。小爷等他们大众上白沙滩去后,这个热闹,谁不去看,除了更夫,余者全走了。小爷出东门一看,有三辆太平车在那里等着,过去一问,是蒋四爷打发来的。小爷说:“我就姓龙,你们把车赶到东门里去,等着我来。”回身直奔清净庵,先见他两个妻子,说:“我们天伦打发他三辆车来,接你们回家,不然少刻就有官人前来,封门抄家,省得把咱们封在里头。”东方姣、东方艳二人一听,说:“我们先告诉娘亲去。”三人一同见了老太太,就把少刻就要封门抄家的话说了一遍,又把外面三辆车等着接大众上常州府的话说了一遍。老太太一闻此言连连点头说:“好,这就是我们娘儿们出头之日了。你们多带些金银细软,等我把晌午功课交完,我们一同起身。”姣艳二人,点头出来,到东西屋内,收拾细软的东西。“天彪也帮着一包袱一包袱的扛在车辆之上。大家收拾完毕,不见老太太出来。天彪问:”怎么她老人家功课还没完哪?咱们快快走罢。“东方姣说:”她老人家功课不完,谁也不敢过去。“天彪轻轻进去一瞧,高声喊叫,说:”可了不得了,老太太上了吊了!“姣艳二人闻听此言,连忙赶至上房,天彪把老太太卸将下来,大家痛哭一阵。东方姣说:”这里有她老人家一个寿木,把她装殓起来,我们再走。“大家将棺木搭来,把老太太装殓停妥,将盖儿盖好。天彪带着婆子,给龙滔送信,出来上车,回家去了。史丹、龙滔二人,拿了绳子,直奔白沙滩,到了那里,闯将进去。东方亮、东方清见有两个近人来了,连忙说道:”史龙二位,快些个帮我们动手。“二人连连答应,说:”使得,使得。“东方弟兄只顾说话,不料一个受了一腿,一个受了一镖,噗咚噗咚,俱都摔倒在地。要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亲姊妹逃奔商水县 师兄弟相逢白沙滩
且说东方弟兄,见着打更的头目,只顾说话,稍一疏神,东方清肩头上,被于奢叭嚓打了一镖,栽倒在地。又被韩天锦在头颅上狠命一脚,踢了个脑浆迸裂。东方亮见兄弟已死,心如刀绞一般,打算着要逃命,不料被金枪将于义,在腿上噗咚打了一镖,身子往后一栽,摔倒在地。于奢、韩天锦抡腿又要打将下去,于义拦住说:“留他的活口。”史丹、龙滔那里肯容他起来,过来用绳子将东方亮四马倒攒蹄的捆好。蒋爷也赶奔前来,此时一看,已没有东方亮的余党。
这时,徐良在台上远远看见有三个人直奔西北,看着面熟,当时想不起是谁。前面两个俱是武生相公打扮,后面一个是壮士打扮。按说徐良眼睛最毒,只要见过一次,隔过三年二载,都是想得起来的。这三个人就是面熟的,又一细想,忽然想起来了。见后头那人身上背着一张弹弓,是金弓小二郎王玉,前头两个定是两个姑娘。原来王玉同着打擂的一齐出来,趁乱之际,一抽身复又回去,直奔红翠园,见了二位姑娘,先问妹子玉仙打算怎么个主意。姑娘说:“就是我昨天那个主意。三哥,你出西门打听打听他们擂台事情,吉凶如何。”王玉出了西门,可巧正碰见臧能。臧知府纱帽也歪了,玉带也折了,教一个班头背着他飞跑。王玉问擂台情况,臧能就把擂台上事情,始末根由说了一遍。王玉说:“大人疾速逃走要紧,不可久待。”知府教人背着回衙去了。王玉回到红翠园,就把知府的话,又加上些个利害言语,说总镇带来多少兵将,也是拿大哥来了。姑娘一听,也就无法,只可同着他逃难去罢。王玉又说:“要走我们还是得快走方好。”玉仙说:“姐姐,咱们要同着三哥走路,他是个男子汉,我们大大不便,要依我的主意,咱们女扮男装。”金仙说:“使得!”两个姑娘摘了头上钗环,洗去脸上脂粉,耳朵眼用白蜡捻死,薄底靴子塞上棉花,蹬好靴子,穿上汗衫衬衫,箭袖袍,戴上武生巾,带上些散碎银钱,肋下佩刀,链子锤链子槊单有两个红绿口袋,二位姑娘俱都带好,另包了三个包袱,全是金珠细软、替换衣裳。王玉背上弹弓,挎上弹囊。姑娘吩咐婆子丫鬟,各自逃生去罢。二位姑娘同王玉一出西门,看擂台之人东逃西奔,四下乱跑。玉仙迎着打听,那人告诉别往那边去,擂台上的台官被人家活活的打死了,东方亮被人拿住了,东方清被人打死了。姑娘闻听此言,怔了半天,王玉催逼快走,玉仙无奈,直奔西北。心中一想,姐姐她从了王玉,明是兄妹,暗是夫妻,自己如今孤孤单单,无依无靠,活着也无意思,死去倒也干净。我倒想拚出这条命去,见姐姐不大愿意,必然是怕死,再说王玉又是个外人,只可另行打算便了。直往前走,天色已晚,迎面一片大苇塘,全是旱苇,玉仙见有从里面出来之人,回头说:“三哥,咱们从哪股道过去?天色可是已晚了。”王玉说:“就从这苇塘穿过去,外边可绕了道了。”玉仙说:“这个苇塘没有道路,还不定有水没水。”王玉说:“二弟没走过这里,你看那不是出来的人吗?”王玉在前,玉仙跟着金仙,身临切近,果然里边是挺宽的道路,远看是苇叶搭着苇叶,乱哄哄的,进了苇塘,由南往北,走到里面,共有五条岔路口,全都可走。这片苇塘周围有两顷多地,叫赵家苇塘。三人一进苇塘,不料山西雁早就认出他们,料着三个人必要逃窜,自己远远跟下来,不敢身脑切近,怕被金仙、玉仙看见,皆因惧怕两个丫头的链子家伙。容他们进苇塘,他赶将进来,走在五个岔路口,心中一盘算,不知他们走哪股岔路,眼看天色要晚,听冯渊说他们要奔商水县,必从正北出去。一横心别管对与不对,往正北追赶。出了正北苇塘一看,再找三个人,踪迹不见。一想他们没从正北,必从正东,不然就是东北,自己一扭身,又要进苇塘,忽见艾虎从里面出来。小义士在擂台上,见三哥由正北下去,就知道三哥必然有事,他也就追下来了。跟着徐良进了苇塘,也走正北,出了苇塘,二人正碰在一处。艾虎说:“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徐良就把金仙、玉仙改扮男装,同王玉三个人逃窜,追至此处不见了的话说了一遍。艾虎说:“天色已晚,这两个丫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先回去罢。”徐良点头,复又从苇塘旧路出来,直奔擂台。
且说蒋爷见拿住东方亮,大家会在一处,马龙、张豹、胡小纪、乔彬、于义过来,都与大众见礼。于义过来把东方亮那支镖起出来,收在兜囊之内。展爷见众人全不打了,只有于奢、韩天锦二人拿着两条大腿乱磕,当玩意儿一般,倒打起来了。蒋爷教邢如龙、邢如虎把他们劝住,二人把两条腿一扔,过来见礼。总镇大人过来请罪,连四个偏将童仁杰、童仁义、张成、董茂,皆因未拿获三个人,全上前来请罪。蒋爷说:“你们何罪之有?还有许多事情,非大人不能办理。”白雄见蒋爷这套言语,这才放心。蒋爷叫他派兵将团城子里面男女俱都放将出来,把门封锁,然后至里面查点财产,东西开写清楚,听候旨意。叫展爷带领四员偏将兵丁等捉拿知府,把晃绳上马匹解将下来,叫他们大众骑上,投奔知府衙门。又叫总镇派人,把擂台上家伙,金银锞锭,查点明白数目,暂且交总镇衙门。所有擂台前死的这些人,全叫拉在一处,准其尸亲认尸。是团城子余党死了白死;是瞧热闹的,给一口棺材,二十两埋葬银;是看热闹的若带重伤,给银十两,轻者五两;是团城子里人不给。团城子余党,挖一个大坑一埋。又找挂号的那个小官,早就遁去。展南侠连总镇,并留下这些兵丁,全照蒋爷这套言语办理去了。
蒋四爷复又回身问那穷汉说:“我们的事已完,问问足下,贵姓高名,有什么难心之事,说将出来,我们好与你分忧解恼。”那人未曾说话,一声长叹,将要说他的事情,忽见外面艾虎、徐良进来。蒋爷问两个人上哪里去了,徐良就把金仙、玉仙同王玉逃窜的话,对蒋四爷说了一回。蒋爷道:“让他们三个人去罢,我们先办这个事要紧。”复又问穷汉,那人含泪说:“我乃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玉麟村人氏,姓刘名士杰,外面人称义侠太保——”艾虎说:“你等等,你们乡亲有一个范仲禹范大人,你可认识?”那人听到这里又一声长叹,说:“那个人再不要提起,丧尽天良。”蒋爷问:“怎么见得?”刘士杰说:“我父亲在时,开着一个广聚粮店。皆因那年恩科,范大人一家三口,一贫如洗,是我父亲借给他们盘缠,还有一匹黑驴。不想他进京,得中头名状元,由中状元之后,就算到我们家里报了一回喜信,后来连片纸没见。至今听说他得做了尚书,我们是音信不通。众位请想,岂不是丧尽良心么?”蒋爷说:“这内中必然有事。你为何弄得这般狼狈?”刘士杰说:“从小的时节,我不爱习文,尽好习武,请了几位教师,都是平常,可巧我们铺中新来了一个打杂的伙计,这人年过六旬开外,极无能的老头子,谁也看不起他。这日我在铺中吃饭,叫他盛饭,他把碗拿起来给我摔成粉碎,还说:”伺候老掌柜的可以,你怎么配叫我盛饭!‘我也没动气。那日我刚倒好了茶,他拿起来就喝,我也没动气。他连试了我几次,那日晚间才说了实话,他是一身的功夫,所以,我的本领全是此人教的。“徐良问:”此人到底姓什么?“刘士杰说:”姓吴,叫吴永安。“冯渊过来说:”原来是师弟到了。“刘士杰问:”师兄贵姓?“冯爷说:”我姓冯,你听见过没有?“刘士杰说:”你就是圣手秀士冯渊大哥吗?“冯爷说:”正是,方才我说你像我们本门中招数,还是我这眼力不差。如今师傅还在与不在?我由十四岁离开师傅,只如今音空信杳,你必然知道师傅的下落。“刘士杰听他是师兄,先给师兄磕头,然后又道:”武艺学会,我师傅就故去了,埋在我家坟墓之旁。我师傅就有一个侄子,名叫吴贵,外号人称精细太保。以前见过的时节,就知道他与人家护院,后来我去找他送信,哪知找寻不着。及至回来,连我们铺子,带我们家,失了一把天火,烧得片瓦无存。只可寻亲觅友度日,半年光景,这日到江夏县城内找一笔账,不料见着我的师兄吴贵。他在县衙当了一个班头差使,把我收留在他家内,住了半年有余。他有一个从小收留下的干兄弟,复姓尉迟名善,由九岁捡了来的,长到十九岁,那一身的功夫,全是他教的。到了十九岁上,那尉迟善常常的调戏邻人家女子,人家告诉我师兄,就打了他一顿,两个人从此结仇。后来又有一个邻家之妇,是个淫妇。他那晚住在这妇人家中,又被吴贵看见,次日回来,吴贵把他捆上一定要杀,是我苦苦的哀求,这才饶了这厮,把他打了一顿,整整的两个月才好。不料他伤一好,不将恩报,反将仇报。这日我同着我师兄从外面回来,天有三鼓,回家一看,我嫂嫂、侄女尽被他杀死,留下名姓逃出去了。我师兄急得口吐鲜血,只得报官相验。第二天,东门杀死一个妇人无头,第三日杀死一个妇人无右手,县老爷升堂,与我师兄要案犯,把我师兄活活的气死。县老爷又要能人办案,快壮两班班头把我公举出去,把我师兄的差使给了我。我粘着闪批文书在山东见过他一次,没把他拿住。如今我又奔在此处,连一点影子皆无。“蒋爷说:”你粘着闪批文书,你不会上各州县要盘川去呢?“刘士杰说:”我一概不懂。“蒋爷说:”我自有主意。“不知如何办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金弓二郎带金仙单走 莲花仙子会玉仙同行
且说刘士杰说了他的来历,大家听着实在可恨。蒋爷说:“无妨,你与我们冯老爷是师兄弟,我们也是奉旨办案拿贼,我们合在一处,免得你受多么大的苦处。”冯渊说:“我给你见一见众位老爷们。”带着刘士杰,一一相见了一回。相见已毕,蒋爷叫官兵搭着东方亮,带着刘士杰,所有众人,俱奔公馆而来。公馆门外顿时间轿马盈门,合着南阳府全城文武,大小官员,俱都奔公馆来了。展南侠也就回来,告诉蒋爷大众,知府携印脱逃,臧能之妻,在后面吊死。总镇从团城子到来,告诉蒋展二位,放出四个人去,把前后门封锁,若有私自出入者,立即锁拿。此时冯渊给刘土杰换了一套簇新的衣服,这一穿戴起来,真是英雄的气象。冯渊也很欢喜,省得大众看不起他,这可算有了臂膊了。总镇大人要接大众上衙门去,不用住公馆了。到了次日,掩埋尸首,查点团城子里面东西上账簿,带往京都。赔补美珍楼的家伙钱,从酱园里捞出来的周瑞尸首和从红翠园土坑内起出的赫连方尸首,也埋在白沙滩,赔了一缸酱钱。东方亮之妻,埋在他们坟茔内,玉面猫熊威、赛地鼠韩良挖将出来,用棺木成殓,总镇大人派抬夫送回他们原籍去了。蒋爷带着刘宏义之子刘士杰见了白雄,又打听范大人事情。白总镇是他妻舅,他焉能不知道哪,自从中状元之后,先去的喜信,乍得状元没钱,也知道刘家的富足,暂且不用还银,等得了户部发给,寄去银二百两,后得工部侍郎,寄去银五百,二次全没见回信,家人也没有回来。第三次寄银子,叫心腹家人去的,复又回来告诉,老掌柜的故去了,家里失了一把天火,后人不知去向。白雄说:“我姊姊、妹丈一闻此言,整哭了三天。”刘士杰这才知道,范大人不是丧尽天良。白雄一见刘士杰,问明来历,就送他衣服靴帽之外,还送有银子一百两。后又打木笼囚车,押解伏地君王入都。
且说群贼由擂台上逃跑,到了晚间,周龙、张大连、黄荣海三个人,乱打呼哨,哨来哨去,慢慢的贼人复又聚在一处,就没见三尺短命丁皮虎。黄面狼朱英没在他们一处打擂,头一天他就奔宁夏国,与王爷送信去了。众贼聚在一处,面面相觑。大家议论团城子事败,全坏在这个老西一个人身上,我们如今投往何方才好?还是小韩信出的主意,说:“我们投宁夏,潼关不好过去,不如奔姚家寨找晏贤弟去,好与不好?”周龙、周凯、常二怔、胡仁、房书安、黄荣江、赫连齐异口同音说上姚家寨。到了次日晌午,才遇见了皮虎,说金永福、金永禄从擂台上下来,即扑奔陕西去了。金头活太岁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蹿下台来,聚在一处,全投奔朝天岭去了。
再说金弓小二郎王玉,带着金仙、玉仙走到苇塘,奔的是正东那股岔道,直到出了苇塘口,往后一瞧,只见金仙,不见玉仙,金仙教王玉回苇塘找玉仙,王玉说:“咱们在此处等等罢,也许在里面小解小解,我怎么去找去呢?”金仙说:“也倒有理,咱们就在此等候等候。”等了半天,不见玉仙出来。金仙仍是叫王玉去找,王玉进了苇塘,往里一蹲,其实愿意不见玉仙才好,故此往那里一蹲,耗了半天,这才出来,就对金仙说:“没见了。她也许前边走了,你我未能留神,也许她错了路,她知道我们奔黑虎观去,不如我们上黑虎观等她去罢。”若论金仙与玉仙可是亲姊妹,人性不大相同。玉仙是个精明强悍之人,烈性胜似男子;金仙生的忠厚,不善言辞,是个没主意的人。见王玉这么一说,虽不愿意,自己又无主意,只得点头,跟着王玉上黑虎观去,这一来可对了王玉的心思了。皆因他与金仙私通之后,他用言语戏弄过玉仙两次,玉仙说过他:“你得陇望蜀,你可小心首级。”故此王玉对她怕在心内,如今见玉仙一丢,正合他心意。他带着金仙奔黑虎观,他暗暗盘算,作为是他在外头打听囚车几时到,纵然到了,他回去也不提起,等着听见京都的准信,剐了东方亮之后,再告诉金仙,大事已完就算无法了。他好带着金仙投奔朝天岭,一夫一妻,过日子去。
再说玉仙跟着姊姊正往东走那个岔路,忽见由西岔路出来一人,穿一件湖色道袍,酱色背心,白袜青鞋,杏黄丝绦,背插宝剑,蓝缎九梁巾,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彼此对瞧了一眼。那道人目不转睛,尽瞧着玉仙,就顾不得走路了。玉仙一见好生面熟,想是在哪里会过一般,忽然想起来了,容那道人将脸一转,玉仙在他肩头上拍了一拍,低声说:“随我来。”玉仙就顾不得姊姊与王玉,直奔塘西去了。出苇塘的西口,路南有个树林,二人进了树林,找了块卧牛青石坐下,玉仙说:“小泉,你还认得二姑娘不认得了?”原来这个就是莲花仙子。因他同着张鼎臣与白菊花逃奔姚家寨,那日晚间住店,见南街上有个美貌妇人,晚间要同晏飞借那熏香盒子前去采花,白菊花不借,二人口角分争,张鼎臣在旁劝解,到了次日,纪小泉不辞而别,自己单走下来了。张鼎臣与晏飞一看莲花仙子不知去向,二人也没找他,就奔姚家寨去了。纪小泉自己一人越走越有气,恨白菊花不念活命之恩,借熏香盒子他都不借,怪不得人说他意狠心毒,自己这一走,可奔团城子去了,心内仍是想着玉仙。这日正走苇塘,忽见对面有一个武生相公,瞧着面熟,也是想不起来,将一转脸,被人家拍了一拍,他就跟着走至西口外头。进了树林,忽听他自称二姑娘,心中一动:“你莫不是团城子的二姑娘罢?”玉仙说:“你还认得我?”纪小泉赶紧双膝点地,问道:“你老人家为何这般光景?”玉仙听他这一问,不觉凄然泪下。就把团城子的事情,始末根由,细说一遍。纪小泉一闻此言,忽然心生一计,连忙问道:“二姑娘你这女扮男装,意欲何往?”玉仙又把金仙同王玉上商水县黑虎观的话说了一遍。纪小泉本是寻花问柳之人,当时机变最快,说:“二姑娘,我大伯父、二伯父待我如同亲儿女一般,这件事情我愿效劳,不用上商水县,我有个地方,二姑娘找一个所在等着。我把木笼囚车劫来,你老人家爱奔哪里,就奔哪里。”玉仙一听纪小泉的话,比王玉强得多,说:“真有此胆量也不用你一人前往,我们两个人前去。我就怕他们的人多,我死不要紧,倘若连累于你,我于心不安。”纪小泉说:“侄儿万死,不辞!”二人把主意定好。如何劫夺木笼囚车,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抢囚车头回中计 劫法场二次扑空
且说纪小泉要帮着玉仙劫夺木笼囚车,他本为的是就中取事,玉仙听他说出万死不辞的言语,自己更觉着喜爱于他。遂问道:“我们在哪里去等才好?”纪小泉说:“我们奔信阳州管辖的地方。那里有个孤峰岭,岭下有个洞,叫烟云洞。洞前有段沟,叫石龙沟。由南阳上京,总得打此经过。这个地方最幽僻,只要囚车一到,伸手可劫。”玉仙闻听,十分欢喜,两个人一同扑奔孤峰岭而来。当日晚间找店住下。一男一女同行,若要是真正烈女,再遇着真正君子,也还可以,类乎玉仙与纪小泉这样的男女,焉能保得住清白,二人就于当夜晚间,做出了苟且之事。这一来,纪小泉把死豁于肚皮之外。书不絮烦。这日到了石龙沟南面,有个小镇,叫孤峰镇。二人找店住下,就说是叔侄。玉仙也改了姓纪,有人问他就叫纪玉,小泉是他的亲侄儿,小泉也扮了一个武生相公的形象。二人虽是一男一女,这一打扮,还是真像两个宫宦的少爷,行事又慷慨,终日小泉出去打听囚车的信息。
这日天交晌午的光景,小泉回来告诉玉仙说:“囚车明日不到,后日准到。”到了次日,吃完早饭,小泉又出去打听囚车,离此只有数里之遥,给了饭钱出来,就在石龙沟偏北,有个小树林内一等。天到日色平西,就见官兵在前,都是些老弱残兵,扛着刀枪棒棍,三三五五乱走,谁也不留神这两个是劫囚车的。见囚车后面有几个骑马的,一个是本地守备,姓阴叫阴兆武,他是行伍出身,外号人称大刀阴兆武。酱巾摺袖,蛮带扎腰,面如冬瓜,骑一匹豹花马,马上挂着一口青龙偃月刀,上首是邢如龙,下首是邢如虎,后面骑马的是张龙、赵虎,紧后面有两个步下的,是韩天锦、于奢,一个拿着一条铁棍,一个拿着铜棍。韩天锦、于奢走的透乏,在石龙沟南面树林内歇息去了。又皆因天气暑热,还有十几匹马拉在后头,是开封府的班头韩杰、杜顺带着十数个伙计。这些人将走到小树林外,忽见树林中蹿出两个人来,说:“作死呀!”把那些兵丁吓了个胆裂魂飞,撒腿就跑。阴兆武闻听喊声,一抬腿,先把偃月刀摘将下来,就奔了玉仙来了。玉仙早把一对链子槊手中一提,阴兆武用的青刀,头一手就是青龙出水,玉仙往旁一闪,让过刀头,一抖左手链子槊,正打在手腕之上,右手一抖链子槊,又打在肩头之上,反斛斗坠马,仗着伤不重,爬起来就跑。邢家兄弟,一拉刀就上,这两个人,不偏不倚每人右手上受了一链子槊,撒手扔刀,掉头就跑。张龙、赵虎、韩杰、杜顺早被纪小泉杀得弃囚车而走,那些兵丁谁也不敢上前,转眼间尽剩了囚车。玉仙一见,欢喜非常,先过去奔囚车,那赶囚车的早就逃命去了。玉仙、纪小泉来至囚车之前,玉仙叫了一声:“哥哥,都是你不听妹子之言,至有今日之祸。”那囚车里面之人,蓬头垢面,满脸是血迹。玉仙把链子槊收起来,拉出刀,与纪小泉用刀剑把囚车一劈。纪小泉说:“你老人家慢动手罢,我大伯父不是花白的胡子么?这可是黑胡子。”玉仙细细一看,说:“哎哟,不好了,中了他们的诡计啦!”纪小泉说:“你细看看。”玉仙说:“不对,是假充做我哥哥。”玉仙拿着刀就杀,那个囚犯人说:“爷爷且慢,我有几句话容我说完。”纪小泉说:“别杀,让他说。”那人说:“我本是南阳府问成死罪之人,那日牢头进来净找有胡子的,谁愿假充东方员外,半路之上遇救,也把前罪免了;半路之上不遇救,到京也把前罪免了。我们都不愿意。有一位蒋四老爷,他便硬把我装在囚车之内,爷爷要把我放了,我指你一条明路。”纪小泉说:“杀了你也是无用,你说什么个明路?”那人说:“东方员外走的是小路,你们还可赶的上哪,如若追赶不上,到京都枫楸门外,那里劫脱法场,伸手可得。”玉仙就依了他这个主意。纪小泉说:“便宜你这老头子罢。”二人回头就走。原来这都是蒋爷出的主意,听见冯渊说他们要在商水县劫囚车,故此设了一个假的。真的东方亮,发髻里头给他按上迷魂药饼,多少人护送,小四义,刘士杰,南侠,请着冠袍带履,所有大众,保护差使,用的是一辆太平车,走小路入都。那边护送囚车的人,遵着吩咐,遇到有人劫车扔下就跑。张、赵、邢家兄弟连守备走后,韩天锦、于奢一见破囚车,问明情由,把囚车打碎,那犯人才出来,谢了二位站殿将军,独自去了。这二人也就投奔京师来了。
且说玉仙与纪小泉,依了犯人的主意,就奔京都小路而走。一路之上,并没碰见,沿路打听,并没人知道。那日行至枫楸门外,在关厢路北,找了个店暂且住下。可巧那店有一个东跨院,上房三间,路西另有一个小门,南面的墙临街,就住在这里,打听差使。吃完了早饭,纪小泉进城打听,天色平西,方才回来,告诉玉仙说:“开封府真有能人,差使今日早晨进城,不是囚车,就是寻常的车。包丞相大概明日奏明,早晨就降旨意,在晚膳后标进去。”玉仙说:“咱们打听明白,哪时出来哪时劫。”莲花仙子点头说:“咱们既来在这里,绝不能误事。”二人把主意定好,就在店中等信。
且说蒋爷押解着差使到了京都开封府,叫差役把东方亮搭下车来,班房内看押。展爷请冠袍带履率领着众人进去,就是刘士杰不能进去,也在班房等着听信。众人来到里边,见包公行礼,展爷把冠袍带履往上一献,公孙先生把包袱打开。包公正了正官服,参拜万岁爷物件,大家全都跟着行礼,然后用香案供奉。包公复又坐下,问大众怎么把冠袍带履取来,展南侠把始末根由,一五一十地回禀了一番。包公叫公孙先生打折本,以备明日五更奏明万岁。随吩咐升二堂,带东方亮审问,一摆手大家出来,二堂等候。
蒋爷出来,先把东方亮迷魂药饼起将下来,然后用铁链子把他锁上。忽听内面吩咐下来:“带东方亮!”蒋爷带着他进了角门,来至二堂。东方亮双膝跪倒,俯伏在地。包公在上面把惊堂木一拍,说:“抬起头来。”东方亮抬头一看,这开封府如森罗殿一般,包公居中落座,类若冥府阎君,怎见得,有赞为证:堂咸振,东方亮细把包公看,难免贼人心中有些动摇。分明是五殿阎君居中坐,令人一见怎不发毛。带一顶,三山帽,明珠嵌,镶异宝,细丝叠,金龙绕,如意翅,花儿巧,正面上,有绒桃,原来是颤颤微微一顶金镶貂。穿一件,品级袍,锦簇簇,绒绕绕,蟒翻身,龙探爪,穿五云,海水闹,八吉祥,水上飘,寿山福海一件紫罗袍。玉带横,玲珑妙,白壁身,蓝田照,刀口细,巧匠雕,恰正是一条银龙串满腰。皂缎靴,底不薄,包毡篆,灰土少,走金阶,步御道。论骨格,神威奥,文根本,武将貌,两额阔,立眉梢,目光正,三山妙,土形满,福不小,方海口,大耳朝,满部刚须颊下飘。性最直,多刚暴。菩提心,怜忠孝,恶逆子,把权奸恼,一任你皇亲国戚势大如天,犯之时也不饶。
且说东方亮揭去迷魂饼,忽然心中明亮,见包公端然正坐,恰似森罗殿一般,就觉身不摇自颤,体不热汗流。又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问道:“你就叫伏地君王么?暗地勾串贼匪,盗去万岁爷冠袍带履,家中摆设藏珍楼,害死两个校尉,暗地私通襄阳王,种种皆是不赦之罪,快些招将上来。”东方亮一想,不招不行,如若不招,也怕经不住三拷六问,倒不如一口招承免得受刑,或者有自己的朋友前来救我,也是有之。他就招了:藏珍楼是上辈所遗之楼,楼内虽放着冠袍带履,是白菊花所盗。私通襄阳王,是朱英传信,虽是种种不法,全不干他的事情。包公叫他画招,他就画了招供。把他钉时收监,叫先生打好折本,包公退堂,预备次日五鼓,奏闻万岁,呈进冠袍带履。
再说这日玉仙正要叫纪小泉出去打探,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店家过去说:“二位相公,不看热闹去吗?”小泉问:“看什么热闹?”店家说:“明天这西门外头,杀反叛呢,今天瞧热闹人都去了。”小泉说:“明天剐人,为什么今天全去看?”店家说:“你们不知,有胆子小的,是今天去看,胆大的是明天去看,明天一者人多,二则地面哄得大利害。”小泉问:“今天看什么?”店家说:“看搭棚的,设立公案桌,栽上桩子,拉上绳网,明天马步军队,都在那里把守,全是弓上弦,刀出鞘,外面人想进去,一个也不能。”小泉说:“我们不爱看那个热闹,今天倒可以得便,少刻我们瞧瞧去。”一摆手店家出去。玉仙与小泉商议,是今天从牢狱救出来哇,还是明天劫法场好哪?小泉说:“今天晚上不行,一则隔着一道城,二则牢里人太多,咱们没到过里头,里面道路不熟,倘若哥哥与大众收在一处,大家一嚷,倒坏了事啦,若要劫牢反狱,非得人多不行,倒不如我们还是劫法场。可别容他到法场,一到法场,不容易救了。”玉仙先要到法场看看,小泉不教她去,说:“开封府人有往团城子去过的,倘若教人认出来,大事全坏。”玉仙被他一拦,也就下去了。小泉亲身去了一趟,半天方才回来。玉仙问他法场的情形,小泉说:“你老人家也不用打听,也不容他到法场,一到法场,就不好救了。此时城里关外,乱跑官人,全为明天护法场的差使。”玉仙又问:“你看那些官人,像有本事没有?”小泉说:“难道你没瞧见那些官人吗?杀一个全跑了。”玉仙说:“可惜那些钱粮给他们吃。”当夜早早安歇。次日五鼓之时,外面吵吵嚷嚷,玉仙起来拾掇利刀,带上链子槊,纪小泉挂上宝剑,先出来把西边小门关上,怕店家过来,复又进来,在屋中听信。听有马匹来回的乱跑,又听见说总没见差使到,纪小泉和玉仙在房中急得乱转。又等了半天,只得出去打听打听,开了西边小门,到了前面,店面已是大开,此时天已红日上升,往外一看,街上之人全站满了。外面营兵全是卒巾号坎,扛的是长短家伙,纪小泉打听说:“差使还没到么?”那人说:“不但差使没到,连城还没开哪,我们传的是五更天的差使,这个时候城还下开,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往常城门早就开了。”正说话间,从正东飞跑卜来了一个骑马官人说:“闲人闪开,差使到了。”纪小泉往回里就跑,进了东院,关上小门,叫玉仙,二人奔到那墙下,听见墙外破锣破鼓的声音,二人往墙上一纵,玉仙往外面一瞧差使,“哎哟”一声噗咚摔下墙来,纪小泉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要问什么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玉仙纪小泉开封行刺 芸生刘士杰衙内拿人
且说玉仙与纪小泉纵身上墙,往外一看,见那护杀场的,弓上弦刀出鞘,马步队围着差使,前面有人打着破锣破鼓,就见有四个差役抬着一个荆条框子,上面插着个招子,就见里面有胳膊、有腿,脑袋上面,鲜血淋漓。玉仙一见,就知不好!可巧墙外边有个人与护法场的人说话,说:“二哥,我与你打听一件事,这差使准是在城里头剐的罢?”那人说:“不错,是开封府包丞相的主意,怕在城外头剐,有他的余党抢差使。城里头剐他省了大事了,少刻到法场,把他脑袋一挂,身子一扔,就算没有事了。”玉仙听见他哥哥已死,早就摔下墙头。纪小泉也就蹿身下来,把玉仙腿盘上,挼了半天,才悠悠气还。她把牙一咬,说:“好包黑子呀,黑炭头,我与你誓不两立!”纪小泉说:“不可高声,倘若被人听见,那还了得,有什么话,我们房中去讲。”玉仙哭哭啼啼,叫纪小泉搀着他,来到房中,坐在炕上,大放悲声。纪小泉苦苦的相劝,说:“你要大声一哭,叫外面听见,反为不美,我们打算报仇就是。”玉仙说:“我要不到开封府,我这口怨气难消。”纪小泉说:“我陪着你去杀。”玉仙这才把眼泪止住,对着纪小泉说:“海角天涯,你奔你的生路去罢,我今晚杀得了包丞相,那是该他阳寿将终我;杀不了包丞相,他手下能人甚多,我就死在开封府了。”纪小泉说:“你也不犯说这样绝话。我们今晚要去见机而作,不怕今天不成,还有明天,明天不成,还有后天,只要哪时得手,就务必结果他的性命,替我伯父报仇。”玉仙点头说:“我总不忍连累于你。”纪小泉说:“我言在先,我们生,生在一处,死,死在一处,绝无半字虚言,倘若我说话不实,必招横报。”玉仙听他言语,很觉欢喜,复又议论,倘要把他杀了,我们投奔何方?纪小泉说:“要结果他的性命,不如到黑虎观找我大姑娘去。”玉仙说:“她必定要上朝天岭。”纪小泉说:“你们总是亲姊妹,焉能离得开,只可你同着她上朝天岭为是。”玉仙说:“你意欲投奔何方?”纪小泉说:“我是海角天涯到处为家,没有准一定的所在,我可不上朝天岭。”玉仙说:“你不上朝天岭,我也不能上朝天岭。你能舍生忘死给我哥哥报仇,我也不忍抛下你一人单走哇。我们一同到黑虎观,见着我姊姊。把我报仇的事情对她说明,让她跟王玉上朝天岭,我跟着你,你说投奔何方,我们就投奔何方。”纪小泉一听,满心欢喜,依着玉仙就要上法场看看哥哥的首级去,纪小泉把她拦住说:“去不得,那里号令着一个人头,你过去看看倒不要紧,你一看不能不哭,你一落泪,那些看木笼的兵丁看见,一盘查你,你再一个张口结舌,又是不便。你若实系想念,等咱们到开封府行刺完毕之时,盗走木笼,回到家中葬埋去,那倒可以。”玉仙一笑,说:“到底一人不过二人智:”小泉出去开了小门,叫店家烹茶打脸水。早饭吃完,小泉,要去往开封府探道,玉仙点头,叫他快些回来。小泉出离店外,直奔城门,到开封府前后,全都看了一遍。认明来踪去路,复又奔到西关法场,一看高竿之上挂着木笼,木笼里面就是东方亮的脑袋。果然搭了一个席窝棚,有官人在那里看着,也有许多人围着瞧看木笼。自己转身回来进了店中,见着玉仙,就把自己外面所看之事,说了一遍。二人又议论谁杀,谁巡风,玉仙叫小泉巡风,她去杀去,小泉点头。
天有二鼓之半,玉仙倒换了女装,为是蹿房跃脊利便。小泉更换了夜行衣靠,背上宝剑,带了应用东西,姑娘也背上链子槊,吹灭灯烛,二人将门倒带,蹿房跃脊,出离店外直奔城墙。又对着护城河内没水,直到城墙下面,爬城进去,从马道下来,纪小泉在前,玉仙在后,穿街过巷,直奔开封府的西墙。纪小泉蹿将上去,正遇见打更的,小泉过去一握脖子,把打更的提在僻静所在,往地下一摔,把剑亮出来,那更夫苦苦哀求饶命。纪小泉问:“你们相爷现时确在什么所在?只要对我说明,饶你性命。”更夫说:“我们相爷在西花园子书房内面安息。别进这个垂花门,那面有个大门进去,见抄手游廊,路西有一个瓶儿门,进瓶儿门,有太湖石,就在太湖石后,东西配房,北上房五间,那就叫西书房。”小泉听明,说:“待等事完之时,前来放你。”随手撕他的衣襟,塞在口内,有一棵槐树,把更夫放在树后,二人扑奔那边大门去了。进门一看,果然是抄手游廊,东西俱是两个瓶儿门,当中是个厅,玉仙往西一指,扑奔正西去了。从瓶儿门蹿将进去一看,果然是个花园于,里面许多太湖山石,见北面五间厅房,挂着堂帘,里面灯烛辉煌,门外东西摆列四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芸生,一个是艾虎。
原来在城里头剐伏地君王,不是包公的主意,是蒋爷的主意。旨意下来,把东方亮凌迟处死,团城子改为一座庙宇,所有他的田亩,以作抄产,里面抄出来的东西,陈列器物珍珠金银全行入库,以备荒年赈济;另换知府,案后仍然再访拿白菊花与带印脱逃之臧能,追捕东方亮的余党;冠袍带履,交给陈总管收四仪宝库;所有拿东方亮之人,俱得升赏。蒋爷亲身回禀包公,若剐东方亮,非城内行刑不可。包公依了蒋四爷的主意,只管吵嚷在枫揪门外去剐,其实在十字街,大解了六块,头颅号令法场。到了晚间,蒋爷正与展爷商议,此时邢如龙、邢如虎、张龙、赵虎、韩天锦、于奢,连韩杰、杜顺两个班头,俱都回到开封府,先回明蒋爷,半路上假囚车被人劫了去,就把怎么劫的话,说了一遍。蒋爷算计着,虽然剐了东方亮,还怕有事,晚间就派了大众,分出前后夜来,也有屋内坐更的,也有院中看更的,也有来回巡查的。蒋爷又把刘士杰的事情对相爷回禀了一遍。相爷另给他一套文书,无论走在什么州县地面,文武衙门,准他讨盘缠。这一道文书,要在身上一粘,无论走在那里,或办差,或要钱,不费吹灰之力,比江夏县的文书、大差天地相隔。蒋爷又把刘土杰带过来谢了相爷,后来艾虎、徐良、卢珍、芸生要与他结义为兄弟。刘士杰也点头应允,只可等着明天,看了个好日期再拜。此时刘上杰,跟着巡查刺客,玉仙到的时节正是艾虎、芸生坐更,在相爷书房外面倚子上坐着。
芸生看见由墙头上倏地过来了一条黑影,假装着没看见,特意说:“老兄弟,你多留点神,我先告告便。”艾虎说:“大哥请便。”芸生就奔太湖山石那里,假做告便。其实一回来,先把飞蝗石掏将出来,见玉仙还在那里趴着,打量着芸生真没看见她哪。芸生拿着飞蝗石。对着玉仙打将出去。“叭”的一声,正打在玉仙腮颊之上,玉仙一扭脸,背后拉刀,紧跟着又是一块飞蝗石,又打在玉仙肩头之上。这两块石头,打的玉仙吃一大惊,一扭身就蹿上墙去。芸生说:“有贼。”艾虎一听,也就拉刀往下就追。玉仙顺着游廊直奔正南,刚下游廊,奔四面的矮墙,说了一声:“风紧扯滑。”她为的与纪小泉送信。就见飕的一响来了一枝镖,只不知道这枝镖从何而至!低头一看,墙下面有一个人,又给了她一刀,吓的不敢站住、出了开封府直奔城墙,由马道蹿上城去。后面是艾虎苦苦不舍,追她到城墙之下,也打算由马道追上城去。追的玉仙一急扳了一块城砖,对着艾虎就砸。要问艾虎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回 艾虎三更追女寇 于奢夜晚获男贼
且说玉仙上了城,见艾虎苦苦的追赶于她,扳起一块城砖,就“叭嚓”
一声,砸将下去。也幸亏艾虎的眼快,往旁一闪,躲过城砖,倒把小义士吓了一跳,再往上一瞧,那个女贼踪迹不见。后面芸生也就赶到,艾虎要追,芸生把他拦住,二人同回开封府。
且说玉仙上城,刚要下去,又不舍纪小泉,自己心中想道,我嚷风紧扯滑,他怎么会没来呢?沿着城墙看了一看,还是看不见,心想,这纪小泉为我的事舍死忘生,倘若他要有点不测,如何对得起他?这时,忽见正东上来了一条黑影,飞也似直奔城墙,身临切近,正是纪小泉。玉仙这里一击掌,下面也一击掌,纪小泉蹿上城墙来。玉仙问:“你因何落后?我正放心不下,要寻找你去。”纪小泉说:“你说风紧扯滑,我可听见了,不能出来。我这里有种物件,你来看,比杀包文正还强哪。”就怀中拿出来递给玉仙。玉仙接着来一看,说:“哎哟,此物你从何处得来?”纪小泉说:“你奔了西院,我上了过厅,原来是个穿堂。那穿堂之内,东西都是屋宇,全是荷叶板门,东面有块匾,是印所二字。我心中一动,就用投簧匙,投他小锁,投开了门。进了里面,晃着千里火,见屋中有个竖柜,我把竖柜上小锁头扭下来,还有封条,全给他撕了;上面柜中,尽是公事,下面柜中,内有印色盒子,我把印匣上锁头拧开,把里面印信拿出来。这个时候,你在外面喊叫风紧,我不能答言,慢慢出来,也没人看见。我料你必是回店去了,赶在这里,听你击掌。你虽不能把包公杀死,我今得了他一颗印,别看他是个当朝宰相,没有印也不能做官。”玉仙说:“虽然得着他一颗印,是你得来的,我还得多少给我哥哥报点仇才行。”纪小泉说:“你要报仇,有一件可报的事情。”玉仙问:“哪件可报?”纪小泉说:“穿堂后头,就是他妻子所住的地方,那院内并无男子,你我前去把他妻子杀死,算报了仇了。要杀包丞相,只怕有些费事,看着他的人大多。”玉仙说:“那也使得。”纪小泉说:“今日天气可不早了,不然,明天咱们再去罢。”玉仙一定要去,纪小泉只得跟随。玉仙她把印揣好,二人复又下了城墙,扑奔开封府,仍从西墙进去,直奔后面,走到穿堂,玉仙还往印所瞧了一瞧。出了穿堂,将要扑奔正北,前面有一段长墙,另有四扇屏门,此时已然关闭,二人刚往墙头上一蹿,就见后面五间上房、两耳房,东西配房,刚要下来,不料东边角门,出来了一个人,一声怪叫,霹雳相似,说:“有贼了。”一个箭步蹿将上来,抡起铁棍向着纪小泉打来,纪小泉往旁一闪,当的一声,哗喇哗喇,打的墙头上砖瓦乱落。纪小泉、玉仙蹿下墙头,往西就跑。金铛无故大将军于奢这一喊叫,西院的人俱都听见了。卢珍、于义、刘士杰、白芸生全从西墙上来。这回艾虎可没来,皆因头一次,白芸生一追玉仙,艾虎也跟着追下来了。刘士杰一镖没打着玉仙,又一刀也没砍着,他见艾虎、白芸生全都追了女贼去了,他倒蹿进墙来,在包公书房台阶底上,保护包公。然后艾虎、白芸生、展南侠、蒋平全给包公道惊来了。蒋平见刘士杰说:“你作什么在这里站着?”刘士杰说:“我怕贼人的伙伴多,我们人都追下那个女子去了,倘若再来一个,包公这里岂不担惊?我故在此保护包公。”蒋平说:“这才叫见识哪!”倒把艾虎、白芸生嘱咐了一遍:“你们遇见这个事情,总要留看家的要紧。”然后进里面,与包公道惊。包公一摆手,大家出来。蒋平问:“这个女贼,你们看出是谁没有?”艾虎说:“我看出来了,就是三哥怕的那两个丫头。可不知道是金仙还是玉仙。”蒋平说:“管他什么仙,我们总以防范为是。”刘士杰仍然出来,还是白芸生、艾虎守着包公。
工夫不大,又听东院一嚷,艾虎没来,就是白芸生等全从西院上墙一看,这回可是两个人。大家全都蹿下墙,亮出兵刃,往上一围。又见从南墙上蹿过三个人来,是展南侠、邢如龙、邢如虎,就也往上一围。玉仙用刀乱砍,邢如虎用刀,展南侠用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声,把玉仙刀削为两段。玉仙蹿出圈外,一回手把链子槊拉出来,对着南侠一抖,展爷急速用剑敌住,再用宝剑一削,可就削不动了。玉仙把一对链子架抡开,如同流星相仿,五尺以内,进不来人,随使随走,口中说道:“扯滑。”她就蹿上南房去了。邢如龙、邢如虎也就蹿上房去,玉仙下南房,奔西房下去,邢如龙一追也上西房,他本是一只眼睛,不甚得力,玉仙使了个犀牛望月的架式,一抖右手链子架,正打在邢如龙肩头之上,噗咚栽下墙来。邢如虎赶上,把他扶将起来,摸了摸肩头之上,肿起一个大包。再说纪小泉见玉仙一走,便打算逃窜性命,他也俱怕南侠这口宝剑。好容易蹿出圈外,也往南房上一蹿,大家要迫,南侠说别追。纪小泉单脚刚一落房屋,于义飕的就是一镖,没打着,刘士杰一镖也没打着,南侠不叫追,也是要拿暗器打他,南侠一袖箭也没打着,这三枝暗器,难为纪小泉躲闪,论说都是百发百中。也是他活该,走了也就没有事了,他偏又掏飞蝗石,对着于义打来,倒没打着,于奢从下面飕的一声,打上来一丈长的一个暗器,就听当啷一声,把小泉右腿打折,叹哟一声,栽下房来。众人一看,全都哈哈大笑说:“倒有一宗撒手锏,没听见说会有撒手棍。”浑人使的浑招数,这一下撒手棍,真把纪小泉打下来了,并且把腿打折一条。大家过去把他捆上,站殿将军托人上房拿棍。于义蹿上房去,连暗器都找着,先把棍扔给他哥哥,自己蹿下房来,把袖箭和镖交给展熊飞与刘士杰。此时后半夜坐更的也全醒了。冯渊、徐良、胡小纪、乔彬、马龙、张豹、韩天锦、史云、龙滔、史丹(史丹皆因在团城子作内应有功,蒋展二人回禀了相爷,包公把他前罪已免,如今也在开封府效力)全都过来,一闻听拿住刺客,冯渊把纪小泉往起一提,连大众奔西书房,回禀包公拿住刺客之事。包公业已安睡,听到拿住刺客,复又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有更夫飞也相似跑来,气吁吁的说道:“可了不得了。”展爷忙问:“什么事情?”更夫说:“我们有个伙计叫王三,有两个贼,一个男贼,一个女贼,把王三捆住了,嘴内堵着东西扔在大槐树后头。我过去给他解开,摸出口内的东西,他说:见贼来了两趟。我们拿灯各处一照,穿堂内印所门大开,老爷们快快去看看罢!”蒋平和大家一听全是一惊,急忙派几个人预备灯火,奔至印所,用灯一照,门是大开,又见里面竖柜柜门子大开,印匣里面印信踪迹不见。蒋平怔柯柯他说:“这事可怎么个办法?空有咱们这些人,将相爷的印信丢失,该当何罪?”众人说:“只有见包相爷回说。”蒋平说:“先前没咱们这些人,也不丢东西,如今人多,反倒把印信丢失,你们随着我请罪去罢。”众人跟着蒋平到西花园。有未跟过来之人,都来打听。蒋平把丢印事情一说,大众一听,也痴呆目瞪了。徐良说:“大概贼人去还未远,总是找去为是。”蒋平说:“不行,她这二次来谁也没在后面追着她,谁知她准往哪里去了?无影无形的,有一个准方向也好办哪。”徐良说:“何不问问刺客?他必然知晓。”蒋平说:“这个刺客,你认得他是谁?据我想他必是团城子里的人。”徐良说:“不是,这人我不认得。”冯渊说:“此人我倒认得。”蒋平说:“他叫什么名字?”冯渊说:“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从糕饼铺拿住白菊花,扛至树林,我一更换衣冠,就是他给我一飞蝗石,念了一声无量佛,把白菊花救走了,我把熏香盒子可也丢了。还有一个老道,与他在一处,还怕他也来了哪。”蒋平复又派人,前后巡查。又问纪小泉说:“朋友你贵姓?”纪小泉说:“不必问我姓名,行刺盗印,全是我一个人。也不用你们三推六问,我敢作敢当,爱杀爱剐,任听其便!”
此时包公里面传出话来,要见展蒋二位护卫。二人进去,面见相爷请罪,说把印信丢失。包公闻听一惊,相爷问:“这刺客现在哪里?”蒋平说:“现在外面。”包公吩咐一声,将他带来。蒋平出去,把刺客往内一带,搭将过来。纪小泉右腿己折,在包公前也不能跪下,就在地下歪着一坐,可是捆着二臂。包公在灯光之下一看,这个人长的眉清目秀,随问道:“小偷儿,本阁有什么不到之处?为何前来盗我印信?”纪小泉说:“包丞相不必细问,我速求一死!”包公说:“你就是求死,也得把印信招将出来。”纪小泉说:“我把印信盗在手内,一时慌忙我扔在墙外去了。”包公说:“本阁这里焉容鬼混!”吩咐看夹棍,外面差役进来,将贼人夹起来,用十分刑,蒋平一看纪小泉一语不发,气绝身死。这一死,要问印信的下落更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包公开封府内丢相印 徐良五平村外见山王
且说相爷见刺客死去,吩咐用凉水喷醒,仍然不招,相爷只得退堂,吩咐护卫细细拷问。蒋爷遂到校尉所,连用几次的非刑,纪小泉这才受不起了,自己暗叫:玉仙事到如今,我可顾不得你了,想罢说:“老爷们在上,事到如今,我不能不招了。石龙沟劫夺囚车,实是东方亮的妹子。枫揪门外要劫法场,也是东方亮的妹子,不料在城内剐了东方亮。如今行刺盗印,也是他的妹子前来,叫我给她巡风,不料我被捉拿,她就拿印逃命去了。”蒋爷问:“她奔什么所在?”纪小泉不肯把她上黑虎观的事情说出来,就说:“她拿着这印信,奔朝天岭去了。”蒋爷说:“此话当真?”纪小泉说:“我要不招,你就把我打死,我也是不招;我既是招了,若有半字虚言,情甘认个剐罪。”蒋爷吩咐,把他钉肘收监。
开封府内大家议论纪小泉说的话,实与不实。冯渊言道:“我那日晚间,听他议论此话不虚,还有朝天岭那人姓王。”徐良说:“他叫王玉,外号叫金弓小二郎。”冯渊说:“对了,他们商议在商水县劫囚车,准是没上商水县去,在石龙沟劫的,石龙沟没劫着真的,他们才入都劫法场,入都又没劫着,才生出这个主意来了。”蒋爷说:“只有明天,回禀相爷,去几个能人,探探朝天岭去便了。”刘士杰与邢如龙、邢如虎三个人过来说:“请问四大人,朝天岭去过没去过?”蒋爷说:“没去过,你们三人可曾去过?”全回说:“没到过那里,就是听人家说过。”遂向蒋爷说:“外面有十里的水面,通着马尾江,南北有两个岛,一个叫连云岛,一个叫银汉岛,有个寨叫中平寨,水内有水轮子,有个滚龙挡,下面都有刀,这个挡不分日夜的乱转。上山四十里的山路,上边才是山寨。”冯爷说:“任是什么人也不用打算进去,这朝天岭非得有会水的,有惯走山路的才行,这个山路最险,外人不用打算进去。”蒋爷一听说:“这还了得,这样说起来,非我去不行。”正谈论间,包公上朝,话不絮烦。相爷早朝已毕,回至相府。展爷与蒋爷进去,禀明了纪小泉所招的言语。相爷就派他们,至朝天岭探听信息。蒋、展二位出来,议论派什么人看家,可巧二义士韩彰从外面进来。大家见礼已毕,韩二爷先就打听开封府有什么事情没有。蒋爷就把丢冠袍带履,拿白菊花,冠袍带履可是请回来了,拿白菊花,至今未获,咋晚又丢印一节详情,说了一遍。韩彰一听此言,也是一怔。南侠、蒋爷只得带着他进去参见包公,然后出来。蒋爷与南侠议论,叫韩二爷看家,南侠又怕韩二爷一个人势孤,又把邢家弟兄留下,说:“你们务必留神看守相府才好。”三个人点头遵命。蒋爷又叫徐良过来,说:“朝天岭既然是山路,又最险,你先去把你父亲请出来,要论走山路,谁也不似他能走。”徐良说:“我去把我父亲请来,咱们在哪里相会?”蒋爷说:“你先走,我们后走。你们爷儿两个,到潼关打听,我们过去了,你们就往前面追赶。我们要是未到,你们爷儿两个人就在那里等着,咱们一路前往。”
徐良拿了自己应用的东西,带上盘费,辞别了大家,出离了开封府,走出了西门,奔山西大路,在路上晓行夜住,一路无话。
那日到了家中,家人见少老爷,全都过来行礼。徐良到里面,先见了母亲,跪下磕头。老太太见徐良回来,十分欢喜,行礼已毕,叫他坐下。徐良问:“母亲,我爹爹往哪里去了?”老太太说:“上陕西去了。”又说道:“自从你上京去以后,你爹爹睁眼泪,合眼泪,只要拿起酒杯就哭。可巧那日出门,遇见他的一个总角之交,是个道家,姓阎叫阎道和,他有个师兄姓吕,如今这吕道爷,在陕西地面置了一座庙,叫上清官。这阎道爷,见你父亲类若疯颠之状,苦苦劝解,叫他上陕西去散散心,故此你父亲跟着这阎道爷上陕西去了。”徐良说:“孩儿来得实系不凑巧,如今京都有要紧的事情。”老太太问:“什么事情?”徐良就把始末根由的话,对着老太太告诉了一遍。老太太说:“这可不巧,再者,他又没准日限回来。”徐良说:“这上清宫,可不知在什么地方?”老太太说:“那庙我可知道地方,出潼关到了马尾江,有座大山,山上有三段梁,由山下往上去,有个青石梁,有个红石梁,有个白石梁,就到那上清宫了。”徐良说:“只可孩儿找他老人家去罢、并且也是陕西地面,我找他老人家,再上潼关找我四叔去。”老太太又问:“我儿在外边定下亲事了?”徐良说:“你老人家怎么知道?”老太太说:“前者你父亲走后,有一位在辽东作过武职官,如今告老,叫尚均义的,有过书信,说他的女儿,乳名玉莲,给了你了。”徐良一闻此言,双膝跪地,说:“母亲恕孩儿不孝之罪,未禀明父母,在外面私自定亲。”老太太说:“此事,我儿办的甚好。为娘的也看见过尚家的书信,是你身临险地,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又把姑娘给你,又有石家的媒保,他上辈又是作官,这可称得起是门当户对,为娘的十分欢喜。”徐良磕了三个头起来,立刻告辞,依着老太太教他住一晚,明天再走。徐良一定要走,叩别娘亲,自己出门,直奔陕西来了。仍是夜住晓行,到潼关说明来历,方才出去,投奔马尾江。
那日过了马尾江,望见正西一座大山,往西北全是山连山,岭套岭,真不知套出有多远去。自己也不认得从哪里走,又怕多赶了路程,也不知准有多远才到。可巧遇见一个农夫打听,人家指告说,由此往西,山下有一段闹热街面,过了这条街,就是山口,进山口往上走,有三段大梁,就是上清宫。那人说:“你顺着我手看,论说这里就看见了。”徐良顺着他手一瞧,果然就看见了,在西南半山腰中,周围全是松树,环抱着一个庙宇。徐良道:“借光。”自己赶奔正西来了。虽然说看见可是看见了,要走一时可不能得到,常言说的好,望山跑死马。徐良到了闹热街面,觉得腹内饥饿,路北有座饭店;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把过卖叫过来,要菜要饭。过卖说:“客官不喝酒么?”徐良向例不喝酒,过卖说:“没从我们这里走过罢?”徐良说:“我这是头一次。”过卖说:“没从我们这里走过,那就是了,要从我们这里走过,不能不喝酒。”徐良问:“这是什么缘故?”过卖说:“我们这里叫五平村,这里有十八家烧锅,出一宗酒叫透瓶香。不敢说天下第一,其味最美,有两句口号说,‘路过五平村,不饮村中酒,在在陕西走一走。’你老人家如要不信,我孝敬你一瓶尝尝好歹。”徐良就叫过卖看一瓶来。过卖的答应下去,把饭菜搬放在桌上,徐良自斟自饮,左一杯,右一盏,越喝越香,吃完一瓶,又要一瓶,不知不觉就喝了三瓶。复又叫过卖看酒,过卖说:“客官,你素常不十分喜爱喝酒,这三瓶可也就足够了,这酒的后劲甚大,迎风便醉。”徐良一定要教他看一瓶来,过卖只得又与他看了一瓶。把酒喝完用饭,徐良吃得饱了,见天气不甚太晚,谅来赶得到上清宫去。会过饭钞,徐良出了饭铺,进了山口,进青石梁,迎面来了一只老虎。要问徐良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青石梁上杀猛兽 阎家店内遇仇人
且说徐良酒已过量,进了山口,走到了青石梁,忽然起了一阵怪风。这一阵风,吹得徐良毛骨悚然,这透瓶香的酒本就怕风,被风一嗖,就觉着两腿发软,二目发黑,身不由自主,来回的乱晃。徐良暗暗的吃惊,说声不好,这就叫醉了罢?打算过这三段大梁,只怕有些难。正在心内犹豫之间,忽见石上蹲着一只斑斓的猛虎,二目如灯,口似血盆,把尾巴绞将起来,打得山石吧吧的乱响。徐良见这斑斓的猛虎,把酒全都吓醒了。那只猛虎蹿山跳涧,奔过来了。山西雁把大环刀一拉,右手掏出一枝镖来,等着猛虎,看看临近,徐良先把左手的镖,对着猛虎的胸膛一抖手,正打在虎的前胸,跟着挥大环刀往虎前心一扎,说的迟,那时可快,把刀扎进去,赶紧往外一抽,自己一躲闪。那虎一扑徐良没扑着,反倒中了一镖,受了一刀,噗咚一声,摔倒在地。若论虎的气性最大,又往上一蹿,够一丈多高,唔的一声吼叫,复又摔倒在地。那虎摔了三四回,方才气绝身死。此时徐良隐在树后,不敢出来,直等到老虎气绝了后,方敢过来。这只猛虎虽死,仍是睁着两只眼睛。山西雁倒觉着后怕起来,又一想,这上清宫是去好,还是不去好?正在犹豫之间,见打山洞里,蹭蹭蹭蹿出几个人来,全是高一头阔一膀年轻力壮的人。每人手中提定虎枪虎叉,过来都与徐良行礼,说:“我们全是猎户,奉我们太爷之谕,在此捉虎,不料壮士爷你把老虎治死。我们全在山洼山洞藏着,看见你老人家一到,就把虎治死了,是怎么把它治死的?”徐良说:“不要紧,我闹着玩儿来着,就把那虎结果了性命。”众猎户齐声夸赞,又问:“你老人家贵姓?”徐良说:“姓人。”猎户说:“任壮士,到底是怎么打的?”徐良信口开河,说:“我打它一个嘴巴,把它打了一个筋斗,又给它一个反嘴巴,又打了它一个筋斗,然后一撒手,一个掌心雷,就把那老虎劈了。”猎户一闻此言,更透着敬奉了,说:“这位壮士爷还有法力哪。”徐良说:“你们这里有多少老虎,待我去与你们除尽了。”猎户说:“就是两只虎,那一只公虎由我们拿住,皆因在阎家店外,把那虎一剥,这只虎就出来,伤人不少,在山里伤人也不少。我们奉太爷之命,捉拿此虎,不料又伤我们猎户五六个人。你老人家把虎打着,可算与我们除了害了,同着我们走罢。”徐良说:“上哪里去?”猎户说:“你不认得字么?”徐良说。“略知一二。”猎户说:“认识字,进山口时节难道没看见告示么?”徐良说:“我进山已然喝得大醉,全没看见。”猎户说:“我们太爷贴的告示,谁能打着这只虎,赏银五十两,我们太爷还要这张虎皮,再给银五十两,前后共银一百两。我们同着壮士领银子去。”徐良说:“慢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我都不要。”猎户说:“你既不要银子,见见我们阎掌柜的去罢。”徐良却情不过,只得跟着他们,复又奔山口而来。后面猎户,把虎捆好,搭着出山。
这一出山口,把信息传与外面,顷刻间瞧看热闹之人不少。只见扶老携幼,连男带女,一传十个,十传百个,转眼之间,拥拥塞塞,全是异口同音:“瞧这山西人,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打的老虎。”也有瞧徐良的,也有看虎的。顷刻间到了阎家店,从店内出来十几个伙计,拥护着两位店东,那二人俱是七尺身躯,全是宝蓝色的衣服,壮士打扮。猎户给见了说:“这是打虎的壮士爷。”徐良与那二人彼此见礼,徐良总没说出自己真名真姓,就告诉人家姓人。一问二位店东姓阎,是亲兄弟二人,一位叫阎勇,一位叫阎猛。猎户把那只虎仍然挂在店外,叫众人瞧看。店东把徐良领至里面,进上房屋中落座,叫伙计献茶,然后问徐良是怎么把这只虎治死的。徐良也不能改口了,只有说:“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打死的。”阎勇、阎猛二人连连夸赞,真是世间罕有之能。回头吩咐,叫猎户别把虎挂在店外,倘若再招虎来,那可不是当耍的,教他们搭着上县去罢。外边猎户答应,真搭着老虎上县报官,不提。店东当时吩咐一声看酒。徐良说:“酒我可是不吃,吃醉了,遇见老虎,就不能治了。”阎勇说:“我们敝处可没有什么出色的土产,就是透瓶香酒,普天下哪里也不行。如今兄台已把老虎打死,也没有别的事了,天气已晚,也不用走了,就住在咱们店中,明天再走。今天咱们尽醉方休,兄台如不嫌弃,还要结义为友哪。”徐良无奈之何,只可点头。顷刻间排列杯盘,徐良当中落座,阎家兄弟执壶把盏,每人先敬了三杯,然后各斟门杯,有店中人来回斟酒。徐良素常虽个喜欢吃酒,今日这酒真是美味,不怪人家夸赞,自己也想开了,今日放量开怀,明日仍然是不喝。左一杯右一杯,三人吃着酒,就谈论些个武艺,马上步下,长拳短打,直吃到天交二鼓,把徐良吃了一个大醉,身躯乱晃,说话的声音也就大了,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说些什么。人家要与他豁拳行令,别瞧徐良是那样聪明,这些事他是一概不会。阎家兄弟见徐良真醉了,徐良说:“我可实在不行了,你们别让我喝了,老西的脑子内,都是酒了。”阎家兄弟说:“既然这样,你就歇息去罢。”徐良问:“我在哪里安歇?”阎家兄弟说:“后面有三间厅房,前后的窗户,最凉爽无比。”徐良说:“很好。”叫伙计提着灯笼,徐良一溜歪斜,阎家兄弟搀着他,这才到了后面。三间上房,前后俱是窗户,迎面一张大竹床,两张椅子,一张八仙桌,就叫他在此屋内睡。徐良问:“后面有女眷没有?要有女眷,我可不敢,如没有女眷,我可要撒野了。”阎勇问:“兄台,怎样叫撒野?”徐良说:“我把衣裳脱了,凉爽凉爽。”阎勇说:“听兄台自便,后面并无女眷,我们不陪,少刻与兄台烹一壶茶来。”徐良说:“很好。”就把衣裳脱下来了、赤着背膊,连镖囊、花装弩、袖箭、飞蝗石囊、大环刀,一并全用他的长大衣襟裹上,头巾也摘下来,自己一斜身,就躺在竹床之上。酒虽过量,躺下仍然睡不着,翻来覆去,心中着火一般,酒往上一涌,躺着不得力,复又坐起来了,坐着不得力,复又出来到院子走走。到院内被风一吹,心中很觉得爽快,心中稍微安定,只觉得一阵困倦。这可要到屋内去睡,将要上阶台石,忽见有一个黑影儿一晃,自己又一细瞧,踪迹不见,心中一动,莫不成吃醉了酒,眼都迷离了?自己晃晃悠悠,来到屋中,往竹床上一躺,把两只眼睛一闭,枕着他的衣服就沉沉睡去。
别看徐良这一趟出去,可不承望吓跑了两个刺客。你道这两个刺客是谁?就是梅花沟两家寨主,一个叫金永福,一个叫金永禄,皆因擂台上吓跑,直奔陕西朝天岭去。行至朝天岭,见着王纪先与王纪祖,就把团城子的事情,对着他们学说了一遍。王纪先说:“贤弟原来为我们涉一大险,不知王玉弟他怎样了?”永福、永禄二人,全说不知。王纪先派人打听王玉的下落,这两人回梅花沟,因是这一天正在店内,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说:“出了打虎的壮士了。”金永福、金永禄也是出来看看,一见正是徐良,把金永福、金永禄吓了一个胆裂魂飞。二人回到店中一议论,这可是仇人,今天来在咱们的所在。金永福问金永禄:“你打算怎么样办理?”金永禄说:“前去行刺。”金永福说:“我也打算这个主意。”金永禄说:“我去。”金永福说:“不能,还是我去。”二人谦让了半天,这才一路前往。晚间天交二鼓,二人换了夜行衣靠,背着单刀,奔阎家店而来。到了阎家店,跃墙而进,但不知徐良睡在什么所在,两个人到后院西房的后坡,将要往前边一纵,正遇徐良出来,就把这二贼吓跑,复又蹿到后坡去了。二人低低言说:“这个老西,他是看见咱们,还是没看见咱们?”金永福说:“他又不是个神仙,你看他那样形色,好像吃醉了酒的光景。必是他打虎有功,阎家兄弟拿酒把他灌醉了。他如真吃酒醉了,那可是鬼使神差,该给咱们绿林的人报仇了!你给我巡风,我进去杀他。”金永禄点头,二人等了半天,当当当,正打三更,二人复又蹿到前坡,急忙又蹿回去了。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店中伙计,奉了店东之命,泡了一壶茶,与徐良送茶来了。伙计拿着茶,到屋中用灯一照,徐良在竹床之上已经睡熟,又不敢惊动于他。就把那茶壶放在那八仙桌上。伙计拿了灯笼正要一走,那灯忽然自己灭了,把伙计吓了一身冷汗,往外撒腿就跑。伙计心想,又没有风,怎么这个灯无故灭了,别是闹鬼罢?到了前边,告诉掌柜的,这个事情诧异,被阎勇骂了一顿,吓的他也就不敢往下再说了。再说金永福、金永禄他二人,又等了半天,仍然到了前坡,悄悄的听着,像是打呼声音,料着徐良大概睡熟了,二人蹿下西房,永福在前,永禄在后,将到阶台石,永福把刀亮将出来、永禄也把刀拉出来,二人往屋中一蹿,要一齐下手。忽见那竹床往上一起,床下有人说:“刺客到了。‘徐良由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果然有两个人往外就跑。徐良蹿下床来就追,追在院内,忽见有两条黑影蹿上西房,自己要往房上一追,一想手无寸铁,又没拿着暗器,赶紧回来取刀,进至屋中一找,镶囊衣襟踪迹不见。不知这些物件哪里去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 因酒醉睡熟丢利刃 为找刀打架遇天伦
且说徐良睡梦中,只觉竹床往上一起,下面有人说:“刺客到了,刺客到了。”自己猛一惊醒追出去,没追上刺客,反倒把东西全都丢了,连连喊叫店家快掌灯火来。此时阎家弟兄仍然在前边饮酒,伙计说:“客人在后面嚷起来了。”阎家弟兄立刻叫伙计点灯,直奔后面,伙计进了后面,先把灯点上。徐良一把就把阎勇揪住说:“你原来是外忠内不实乞人,好好赔我的东西。”阎勇说:“你且撒手,你丢了什么?”徐良说:“我的衣服镖囊倒都不大要紧,没有了我的大环刀,如同没有我的性命一般。”阎猛过来说:“你撒开,你说我们偷了去,就算我们偷了去了?”徐良这才放开。阎勇问:“倒是什么时候丢的?”徐良就把丢刀的话,学说了一遍。阎勇说:“你明明看见两个人从房上走的,怎么说是我们偷的?再说世界之上有恩将恩报,哪有恩将仇报之理?你给我们这一方除害,感激不尽,怎么反倒偷你哪?再说就是偷你,要偷金银财宝,你那衣服有什么用处?”徐良说:“这个事情,你们要明偷,知道我也不答应,你才用酒把我灌醉,预备两个人,把我的东西偷去了,又把我叫醒哪,不是你们定的计是谁?”阎猛说:“我们真要偷你的东西,我们不会用酒将你灌醉,把你杀了么?”徐良说:“我要不是打虎,你们就把我杀了。谁不知道我在这里打虎住在你们阎家店,明日不见我出去,谁肯答应?故此你们才设出这个法子来。”把阎家弟兄急的乱跳,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阎家店,几时作过这个非理之事。你再想想,莫非这里有你的仇家,也是有的。”徐良说:“我乃山西人氏,这里焉有仇家?”阎猛说:“这也难以定准。”徐想了一想,问:“你们这一带都叫什么地方?”阎猛说:“叫马尾江,三千户,五平村,桃园,八宝村,断头峪,梅花岭,梅花沟,朝天岭。”徐良说:“别说了,梅花沟在你们这里?”阎猛说:“在这里。”徐良说:“得了,我真是有了仇家了。”阎猛问:“是谁?”徐良说:“梅花沟有个金家店,有个金永福、金永禄,你可认得?”阎猛说:“不错,有个金永福、金永禄,是两个山寇,我们素不来往。他们知道,我们阎家是一大户人家,他们倚仗他是山寇,他们不在山上,占了咱们的边界开店,可也没有听说什么意外的事情。他那店中尽住黑门的人。”徐良一恭到他说:“二位,可是实在得罪,明天借一套衣服借一口刀,我去找他们两个人去。不用说准是他们两个人。”阎勇说:“壮士乃是山西人,怎么会与他们有仇哪?”徐良说:“等明天我找着他们之后,回来我再告诉你们这细情。”阎家弟兄连连点头。
到了次日,阎勇给他拿一套衣服,一口刀,也是行家使的利刀。徐良收拾停当,就要起身,阎家弟兄苦苦相留,才吃完了早饭。阎勇送他出了店,叫他看见马尾江,一直往北过了断头峪,往西是三千户,往西北是银汉岛。靠着银汉岛,下面就是梅花岭,那边就是梅花沟。徐良记在心内,辞别店东,直奔正北,过了断头峪,往西走下来,见一片住户人家,房子一层一层,门户一个挨着一个。由后街往西,走在西边,自己心中纳闷,此处怎么住着这些个人家。再说房屋都齐整,走在紧西头见有一段长墙,里头有一棵小桃树,树上有一根青竹竿,上面挑着自己的镖囊,只见被风吹的来回乱晃,自己猛然心惊,大概这准是金永福、金永禄家里。顺着长墙,由西往南一拐,走在南边,复又往东,才看见这个大门。见门外有数十个家人,徐良气哼哼的来至门口,见是广梁大门,有两条板凳上,坐着数十个人。有人问道:“你上这里找谁?”徐良瞪着二目,说:“你们这里,可是大王爷家?”众人一听,这人口出不逊,也就没好话对他,说:“不错,我们就是大王爷家。”又一看徐良那个相貌,说:“你有什么事情?”山西雁说:“快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见我,给我大环刀,别无话讲。如若不给,我要闯将进去,鸡犬不留。”那些家人如何能答应他这套言语,说:“青天白日,你是个疯子罢!”徐良说:“我倒不疯,就是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还我的刀,不然你们这些乌八的休要想活命。”家人见他一骂,就先过来了两个,说:“你姓什么?”徐良说:“告诉你们大王去,我叫祖宗。”家人一听,气往上冲,这个过来揪他,那个就要扳腿。揪他的,被他咯噔一挡,又一拳,噗咚一声摔倒在地。那扳腿的,被他一脚踢得咕噜咕噜的乱滚。那几个如何答应,往前一拥,倚仗人多势众,大家一齐动手,如何揪得住徐良,他用了一个扫堂腿,大众全都扫倒了。众人说:“这老西是一个行家,告诉咱们员外去罢。”徐良仍然是大声嚷说:“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见我。”家人往里就跑,可巧门内有个人细声细气问道:“外面有什么人?为何这等喧哗?”从人齐说:“少爷快出来罢,外面来了一个疯子,他说咱们是大王爷家。”那人说:“要是个疯子,理他作甚?”从人说:“不一定准是个疯子。”那人从门内出来,戴一顶白缎子武生巾,白缎子箭袖袍,五彩丝蛮带,薄底靴子,葱心绿衬衫。面如粉团,五官清秀。见了徐良问道:“什么人?敢在我门首撒野!”徐良说:“你祖宗!快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见我。”少爷一听,气冲两肋,骂一声:“你是哪里来的狂徒?敢在此处撒野!”往上一蹿,左手一晃,右手就是一拳。徐良一见,就知道他是个行家。二人一交手,绕了十几个弯儿,徐良一腿,将他踢了一个筋斗。山西雁往旁边一闪,说:“你还得练去哪,快叫你们老大王爷出来见我。”那人说:“狂徒,你在此等候,我少刻就来。”上里面取兵器去了。家人也齐说:“你在这里等着!”少时那人提了一条花枪出来,对着徐良就扎。徐良一闪就把他的枪杆往怀中一带,将要抬腿踢他,忽听里面大吼一声,说:“什么人?待我出去看看。”徐良一听这个声音,吃惊非小,果然一见面,是他老子徐三老爷。徐良撒手扔枪,双膝跪倒,说道:“你老人家,因何在此处?孩儿叩头。”
原来徐庆跟着阎道和到了上清宫,见了吕道爷,很为开心,就此住了二十余日。又透着在山上闷倦了,阎道和又同着他逛马尾江,顺着马尾江绕到三千户,说:“到我哥哥家走走。”徐三说老爷问:“你的哥哥是谁?”道和说:“我哥哥叫阎正芳,当初做武职官,皆因奸臣当道,辞官不做,现在家内。”徐三老爷同着阎道和来至阎正芳大门首,叫他家人进去回话。不多一时,阎正芳从里面出来,徐三爷见这位老英雄,年过六旬,花白胡须,精神足满。阎正芳与徐三爷见礼已毕,请徐三爷到里面人厅房落座,这才对问了来历。人家那里待承酒饭,住了两日、阎道和回庙,阎正芳把儿子叫出来,与徐三爷行礼。徐三老爷见他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问叫阎齐,外号人称玉面粉哪吒。徐庆很爱,问他所会的是什么功夫?阎正芳说:“这孩子实无出息,什么都不肯练。”徐庆说:“老贤侄,你施展施展我看看,怪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会不行哪?”阎齐无奈,只得打了一趟拳,徐三爷一看,哈哈大笑,说:“这叫什么本事?差的太多。阎大哥要舍得,把这孩子与我,别耽误了他这个年岁。”阎正芳说:“我求之不得。”立刻叫他儿子阎齐与徐庆磕头,拜三老爷为师。从此,徐三爷就在阎正芳家内住着,教徒弟早早晚晚学练本事,那也作脸,很为高兴。阎齐跟着师傅练本事,比跟着父亲学练又强着一个层次,到一个月后,更觉着透长,就是力气不佳。这日出来碰着徐良,如何是徐良的对手。家人进去告诉徐三老爷,徐三老爷与阎正芳一同出来,他一看原来是他的儿子徐良。徐良见他父亲,双膝跪倒。徐庆叫他起来,说:“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徐良也不敢说,阎齐也不敢说,然后把徐良叫过来,与阎正芳见礼,说:“找这孩子比你的孩子差的太远,你看他这个相貌!”阎正芳说:“男子汉大丈夫讲什么相貌。”徐良跪下磕头。阎正芳叫他起来,又把阎齐叫过来,与哥哥磕头。阎正芳说:“若论你侄子长的倒好看呢,又没有能耐。这才叫将门之后哪!”徐良告罪说:“兄弟实在不知,我要知道是兄弟,我天胆也不敢。”阎齐说:“小弟要知道是哥哥,我再也不敢与你交手。”遂说着往里一让,进大门走垂花门,直奔厅房,入厅房落座,阎齐与徐良二人垂手站立。阎正芳教看座位,说:“贤侄你从远路而来,请坐说话。”徐良谦让了半天,方才坐下。徐庆说:“你什么事上这里来?”徐良把万岁爷丢冠袍带履,拿白菊花,开封府闹刺客丢印,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徐庆一听,说:“竟有这等事?我可得走。”阎正芳说:“亲家不用走了,大概四老爷必奔潼关,潼关总镇与我交厚,派人去到那里打听,若是四老爷到了潼关,请他上这里来,到朝天岭岂不甚近。”阎正芳拦阻不住,徐庆一定要走,带着徐良就要起身。徐良说:“孩儿不能走。”就把丢刀、见着镖囊的话,说了一遍。阎正芳对阎齐道:“还不快与你哥哥拿出哪。”阎齐说:“我不知道,不是我。”阎正芳说:“不是你,倒是我?还不快拿出来哪。”阎齐说:“不是孩儿,必是她!”阎正芳问:“是谁?”阎齐附耳一说,阎正芳一怔。要问这个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见爹爹细说京都事 找姐姐追问盗刀情
且说阎正芳一听徐良丢刀,疑是阎齐把他的刀盗来,阎齐不承认,说:“是她!”又附耳低言说了几句。阎正芳一怔,说:“不能罢?”阎齐说:“大概准是她,没有别人。”阎正芳说:“徐贤侄,不用着急,我叫你兄弟问问去,再作道理。”回头叫阎齐,说:“你上后面去问问。”列位你道这个她是谁?原来阎正芳有个女儿,名叫英云,有一身好本领。她母亲郑氏,此人是神弹子活张仙郑天惠的姑母。郑天惠兄弟二人,兄弟叫郑天义,有个妹子乳名叫素花。郑天惠母亲去世,继母王氏,也是一身功夫。这素花是王氏所生,与郑天惠、郑天义是隔山。英云与素花她二人,朝朝暮暮在一处,学练本事,都是王氏所教。这二位姑娘练的武艺,能打暗器袖箭、镖、飞蝗石,又能识字,看兵书战策,她姊妹二人,眼空四海,目中无人。阎齐是她们手下败将。阎正芳要是一时高兴,与她们比试,俱不是手,也是一半让着她们,为的她们练习高兴。二位姑娘可就纵起性来了,常常耻笑天下男子不如姑娘。二位姑娘起的外号,一个叫亚侠女,一个叫无双女。不但精习武艺,还学习针黹,品貌端方,性如烈火,恨不得眉皱就要杀人。这英云见了父母都有些不惧,倒是素花时常劝解,亚侠女也就听她妹子之言,渐渐也就听她父母的教训了。方才前边阎齐所说的她,就是他那个姐姐。
阎正芳叫他上后头问去,阎齐走到娘亲屋中,婆子说:“少爷来了。”
郑氏老太太说:“叫他进来。”阎齐进来,见了老娘,深施一礼,往旁边一站。郑氏问:“我儿有什么事情?”阎齐就把前边师兄怎样来的,怎么丢的镖囊与大环刀,见我们后院挂着镖囊,说了一遍。老太太叫婆子到后院看看,有这个镖囊没有?婆子答应,到后院就把镖囊取来。老太太一看,又问:“阎齐,你可准知道是你姐姐呀!”阎齐说:“除了她没有别人。”老太太叫婆子把小姐屋中的丫头找来。不多一时,伺候英云的丫头来了。这个丫头叫五梅,见了老太太行礼,郑氏问道:“昨天晚间你小姐上哪里去了?”五梅说:“昨天晚间小姐身体不爽,天有初鼓时在楼上教我伺候着睡了,我在楼下睡的,今日天到巳刻方才醒来。”郑氏说:“你可看见你小姐出门去没有?”五梅说:“小姐身体不爽,焉能有精神出门?老早的就睡觉了。”老太太说:“既然这样,你去吧。”丫头去后,老太太对阎齐说:“教你师兄别处去找吧。”阎齐说:“不行,他的镖囊分明在咱们家,怎么能叫他往别处去找哪?”老太太一听气往上冲,说:“既然问过丫头昨晚你姐姐没出门,怎么你一定说是你姐姐作贼?这是什么好事哪!”阎齐说:“老娘,那么问丫头不行,要打她,威吓着她,那才说实话哪。”老太太说:“既然这样,你就再去找她来问。”阎齐答应,就奔了小姐的院子,不敢进门,扒着屏风往里瞧,可巧被小姐瞧见了,说:“外面是阎齐么?”回答:“是。”小姐说:“我这院子也是你常来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探头缩脑的?”阎齐说:“我找丫鬟来了,与你何干?”小姐说:“你这样大的小子,找丫头什么事情?”阎齐说:“老娘叫我找她,不是我的主意。”小姐说:“老娘叫她有什么事情?我去见老娘去。”公子说:“很好。”小姐往外就跑,阎齐先跑至老太太屋中,说:“我姐姐来了。”姑娘进来,给老娘道了一个万福。老太太叫她坐下,姑娘问道:“母亲叫丫头进来,有什么事情?”老太太未及开言,姑娘见阎齐在老太太身后藏着,指着阎齐说:“准是你这孩子搬动是非。”阎齐说:“你好好把东西给人家罢,人家找上门来了。一个姑娘家,偷人家的东西,有什么脸面见人!”姑娘一听此言,气冲两肋,要追着打。被老太太把她拦住,叫姑娘复又坐下,说:“到底是件什么事情?”姑娘说:“母亲要问这件事情,我也不能隐瞒。皆因女儿昨日,听见外面一阵大乱,说有了打虎的壮士。女儿把楼窗开了瞧看,只见那扶老携幼,男女老少,来往之人甚多,全是异口同音,说这个壮士,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就将那老虎打死了。我越想越不信有此事,故此我假装有病,早早睡觉,打发丫头下楼。我换了衣服,开了后楼窗户,到了我们店中。我打量此人,顶生三头,肩长六臂,原来也是个平常人物。我一赌气,把他的衣服盗来,必是阎齐这孩子说的,我也不隐瞒。”老太太说:“姑娘疾速把人家东西拿出来,那可不是外人,是你兄弟师傅的儿子,人家找上我们的门来了。你既拿了人家的衣服物件,为何又把镖囊挂出去?”姑娘说:“母亲,打算你女儿真出去作贼哪?偷了人家的东西,必然是严密收藏,怕人知道。我是特意挂出去,只要他找来,我定要领教领教他这个掌心雷。我也不管他是师兄,是师弟,我也不能把衣服还他。阎齐你与他说去,他要东西,一丝一毫也不短少他的,就是要领教领教他这掌心雷是怎么个打法。”阎齐说:“你就会坐在家里说这现成的话。我怎么对他说去?”姑娘说:“依了我两个主意,我就把东西给他,要不依着我这两个主意,不用打算要出一点东西。”阎齐问:“哪两个主意?”姑娘说:“叫他过来,我们二人比量比量,他胜了我,就把衣服给他,拳脚刀枪暗器,姑娘一一奉陪;要是胜不了我,甘拜下风,我也把东西还他。如他不敢与我较量,叫他从前边一步一磕头,给我磕到后院,我也把东西还他。就是这两个主意,叫他自己挑选去罢。”连老太太说了半天,姑娘说:“非如此办法不行。”阎齐只得气哼哼说:“我就去说去。”阎齐直奔前边而来。阎正芳见阎齐去够多时,方才回来,忙问:“可是她不是?”阎齐说:“谁说不是她呢?”先把镖囊拿出,给他父亲一看,随后给与徐良。阎齐对阎正芳说:“请父亲出来说话。”爷儿两个人,到了外边,徐良在窗户内,用耳往外听着,正是阎齐向阎正芳说:“姑娘两个主意,或比试,或磕头,不然这东西,全是不给。”阎正芳也是着急,这姑娘素常养的骄纵,大概自己去说,也是不行。徐庆在屋内说:“亲家有什么话,到屋内来说罢,怎么背地里说话?难道说,我们父子还是外人?莫非姑娘爱那口刀哇?只要她爱,我作主就教小子给她。”阎家父子进屋内说。“不是。”徐良说:“兄弟、伯父,你们不用为难,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已然全都听见了,要教比试,天胆我也不敢,我只可就是磕头。”徐三爷问:“怎么教磕头比试?”阎齐见被徐良点破,事到如今,不能不说,只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阎正芳在旁,也是为难,说道:“亲家,也不怕你耻笑,我们这个姑娘,实在是养的骄纵,全不听父母的教训。”徐庆哈哈大笑说:“我这位侄女,必然本领高强,技艺出众,若非本事高强,焉敢与人较量,这样姑娘,我是最爱惜的。咱们老兄弟,英雄了一世,儿女们必得豪强,要是软弱无能的儿女,要他则甚?姑娘要打算和你侄儿论论武艺,据我想这件事情,可以使得。咱们不是外人,我的儿子,如同你的儿子一样,你的女儿,如同我的女儿一般,就叫他们比试比试,也不要紧。要是外人可不行,这必是姑娘听见咱们小子会使掌心雷,心中有气,少时把小子带过去,叫他姐姐打他几拳,踢他几脚,出出气就算完了,这件事教我想着极容易的。”阎正芳大笑道:“亲家真是一个爽快人。”徐良说:“爹爹,这件事可使不得,我情愿磕头,也不敢比试。”阎齐说:“使不得,不能叫哥哥磕头。”徐庆说:“不用听他,我的主意叫他比试,如不遵父命,即刻就杀。”徐良一听无奈,说:“天伦,孩儿要与人家姑娘较量本事,教外人知晓,岂不耻笑。”徐庆说:“不是外人,要是别人,我也不教与人比试。”阎正芳说:“正当如此。”徐良无奈,方才点头。正在这个时候,家人进来报道:“李少爷到了。”忽见从外面进来二人,一个是穿黑褂,面如锅底,一个穿的是豆青色衣襟,面如瓜皮。到了屋中,与阎正芳见礼已毕,正芳引两人与徐庆见礼,说:“这个叫巡江太尉李珍,是我的外甥男;这个叫细白蛇阮成,是我的徒弟。”二人过来,与徐庆磕头,徐三老爷把他们搀住,又与徐良、阎齐见过礼,然后落座。阎正芳说问:“你们二人,从何而至?”二人说:“皆因我们盟兄郑天惠,他师叔一死,与他师傅、师兄前去送信,依着他本不肯去送信,是我们二人劝他,免得日后倒教他们问住。无奈之何,他才上徐州府把灵封起来,我们替他看守。一去总没回头。我们二人找他师兄,无影无形。他师傅全家丧命,我们回来,他已然把师叔埋葬了,人已不知去向。”徐良正要告诉他们,后面婆子请大爷。阎齐出去,复又进来对正芳说:“我母亲问问方才那件事情,怎么办法?”徐庆说:“不用问你父亲,我作主,大家一同上后面去,我还正要见见姑娘哪。”说毕大家投奔后面,徐良与姑娘动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亚侠女在家中比武 山西雁三千户招亲
且说徐庆的主意,要到后头与姑娘比试。徐良虽不愿意,又不敢违背父命,只得点头应允。李珍、阮成二人不知什么事情,有阎齐告诉了二人这段情由,两个人都说:“我们今天可来着了,平时她会欺负咱们,这可叫她领教领教罢!”原来这两个人也是素花、英云手下的败将,如今一听姑娘要与徐良动手,全都愿意看着姑娘输了,他们好趁愿。众人随往后边去。李珍、阮成问徐良:“你知道我们盟兄事情吗?”徐良说:“我知道。”就把白菊花镖打总镇,郑天惠投开封府,后上鹅峰堡讨药,受白菊花一镖,白菊花打死师妹,摔死师母,逼死师傅,郑天惠怎么发丧,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二人一听,咬牙切齿说:“天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之人!天地间就没有个循环报应不成?”徐良说:“别忙,报与不报,时辰未到,恶贯满盈,自然必有个分晓。”随说着,就到了后面,一看五间上房,东西配房,极其宽大的院落,正芳引了徐庆,见了亲家母,然后把徐良叫过去,与伯母行礼。李珍称舅母,阮成称师母,行礼已毕,皆因天气炎热,就在院中看了座位。郑氏冲着徐庆说:“我的小儿太庸愚不堪,蒙老师朝朝暮暮,劳心劳力,实在我们夫妻感激不尽。”说毕,深深与徐三爷道了一个万福。徐庆一生,最伯与妇人说话,人家说了多少言语,他一语也不答,也就作了一个半截子揖。郑氏又与徐良说:“这位贤侄,刻下作的是什么官?”徐良说:“我是御前带刀四品护卫。”老太太说:“如今到我们寒舍,必是找你天伦来了?”徐良说:“正是。”就把相爷失印的事情,说了一遍:郑氏回头又与阎正芳说:“看这位贤侄,堂堂相貌,仪表非俗,真称得起是将门之后。你我女儿之事,可曾对徐公子提过没有?”阎正芳说:“”提起咱们姑娘,她有多大本事?如居井底,不知井外乾坤多大,她会三五个招数,哪里敢称与人家比试,无非叫徐侄男替咱们教训教训她,从此就也不狂妄了。“徐庆说:”千万不可那样言讲。就请出姑娘来,叫小子过去,让姑娘打他两拳,踢他两脚,就算完了。“转面来又对徐良吩咐:”少刻你姐姐出来,打你几下,踢你几下,不许你抢上风。你打她一拳,我给你一刀;你踢她一脚,我也是给你一刀;你踢她一个筋斗,我把你乱刀剁了。“徐良说:”阎大爷你瞧,我还活得了活不了啦?我要碰着我姊妹一点,我就是个剐罪。“阎正芳说:”别听你父亲言语,全有我一面承担。“阎正芳叫婆子请姑娘,由东院把姑娘请出来。姑娘来的时节,是穿长大衣服,珠翠满头,环佩叮当,看看临近,阎正芳叫她见过徐叔父,然后见大哥。徐良说:”不能,这是姐姐。“后来一问,两个人,全是二十二岁。姑娘生日,比徐良大五日。李珍、阮成也见过姑娘,然后上阶台石。老太太是在廊檐底下坐着,他们大众,在院内坐着。姑娘来在老太太身后一站,徐三爷说:”侄女,就是为你兄弟说会掌心雷,姑娘心中有些不乐,你就更换衣服,快来打他几拳,踢他几脚,我就爱看姑娘们玩拳踢腿。“姑娘净等着这句话哪。老太太说:”姑娘换衣服,与你的哥哥领教领教去罢。“阎正芳也说:”徐侄男脱衣裳,文不加鞭,武不善坐,动手非得利落不成。“徐良从见姑娘之后,低着脑袋一语不发,越想越不好,打量这姑娘本领若要是小,绝不敢与男子交手,倘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现任一个四品护尉,输给人家一个姑娘,非死不可。赢了人家,也没有什么滋味,实是心中难过,阎正芳又催他换衣服,又想男女授受不亲,难以为情,哪里肯脱衣裳。阎齐过来一定要他脱,徐良不肯,就把袖子挽起来,衣襟吊好。此时姑娘身临切近,却脱了长大衣服,摘了花朵簪子,又用一块鹅黄绢帕,把乌云罩住,系了个麻花扣儿。身上穿一件桃红小袄,葱心绿的中衣,西湖色花汗中,大红缎子弓鞋。窈窕的身体,行动类若风摆荷叶一般,细弯弯两道眉如新月相仿,水灵灵一对星眼,鼻如悬胆,口似樱桃,牙排碎玉,耳挂金钩。对面一看徐良,两道白眉,盾梢往下一搭拉,形如吊客,一身青缎衣襟。抱拳连连说:”姐姐手下留情。“徐庆说:”小子,我告诉你的言语,你可牢牢紧记。“徐良答应。
两人留出行门过步,往当中一凑,将要挥拳比武,姑娘微微一笑说:“我问你有几个首级?”徐良往后倒退身躯,一摸脖子说:“就是一个。”姑娘说:“你要是一个首级,就不用与我动手了。”徐良说:“怎么?”姑娘说:“昨日晚间,你在店中吃醉了酒,在床上睡觉,有刺客去,你怎么醒的?”徐良说:“皆因床往上一抬,底下有人说,有了刺客,我才醒的。”姑娘说:“若要不是那人将你叫醒——”徐良说:“我就死于那刺客之手了。”姑娘说:“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徐良早已理会,说:“莫非是姐姐救我的性命?”就深深一恭到地,说:“姐姐,咱们不用动手了,你是救命恩人,要没有你,我早已死多时了。”原来姑娘到阎家店,由东夹道往前一走,就遇见金永福、金永禄将要下房来。徐良可巧出去,她就钻入房中,那灯也是英云吹的,后来见刺客要结果徐良的性命,姑娘一想,这个人打死虎,与这一方除害,自己在这里,见死焉能不救呢?这才把床往上一抬,大声一嚷:“有刺客到了。”姑娘想着,要与徐良较量,看他这个掌心雷怎么使法,故此这才就把衣服抱走,第二天用青竹竿挑出镖囊去,特意招他前来。又一看他这大环刀,就知他是一条好汉。如今交手,提起昨晚的事情,徐良连连与姑娘道劳,不敢与姑娘交手。小姐说:“不交手也使得,你把掌心雷发出来我们看看。”徐良说:“实在不会。”姑娘说:“你不会,那虎到底是怎么治死?”徐说说:“我先打它一镖,后砍它一刀在胸膛之上,方才结果虎的性命。那是我信口开合,姐姐何必认真。”徐良一定不动手,徐庆说:“就陪着你姐姐走个二两趟,还不行吗?”徐良无奈,说:“姐姐手下留情。”姑娘也不答言,二人这一抡拳比武,施展平生武艺、蹿奔跳跃,闪转腾挪,蹿高跳矮,形若耗子,恰似猿猴,身躯滴溜溜乱转。姑娘用了一个进步连环腿,将徐良腿兜住,住上一挑,徐良噗咚坐在地下,说:“姐姐,我输了。”姑娘一笑,也没到屋中穿衣裳,直奔东院去了。徐良说:“好本事,比我强够万分了。”阎正芳说:“贤侄,除了你伯母不懂拳脚里的事情,剩下哪个不是行家?你赢了她几手,她不认输。嗣后你让她这一招,她还不知道。可见得本领差的太多。总是贤侄容得让得,称得起量大宽洪。”回头又叫阎齐:“告诉你姐姐去,她早就输给人家了,叫她别自夸其能,她身上还带着土呢!连要你哥哥的衣服。”徐庆说:“算了,只要侄女不生气就得了。”阎正芳同着大众,仍然奔前面厅房,同着徐三爷刚走不远,婆子又把他请回去,说:“安人请说话。”阎正芳叫李珍、阮成,陪着徐家父子,前边厅房内去坐。
阎齐上他姐姐院中,丫鬟正给小姐打来脸水,姑娘很觉着洋洋得意。阎齐进去,说:“姐姐你算赢了罢,把人家东西,还给人家罢!”姑娘说:“不算我赢了,还算我输了?不是苦苦求饶,教他带点伤儿我才罢手。”阎齐说:“你拿东西来呀!”姑娘说:“短不了他的物件。”叫五梅把箱子打开,把衣服、袖箭,飞蝗石口袋,大环刀,全都交给阎齐。阎齐把衣服裹着刀,往怀中一抱,说:“姐姐,你看你肋下,是哪里来的土哇?”姑娘一看,说是方才蹭的。阎齐又说:“有土也蹭不到那里去,你再看你右胁,你两个膝盖的左右中衣上,难道这几处,也都是蹭的?”姑娘一瞧,纳闷说:“怪呀!”阎齐说:“论动手,你早输给人家了,别不害羞了!”姑娘一听,羞的满脸通红,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往里间屋中一跑。五梅说:“大爷这是何苦?我家小姐高高兴兴的,满让你看了出来,也不便说呀!”阎齐抱着衣裳,直奔前面,到了厅房,徐良在那里磕头哪。原来是安人把员外叫住,与员外提姑娘的事情,说:“你我的女儿,如今已然二十二岁了,终身尚且未定,咱们这里,找不出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来。看这个徐公子,虽然貌陋,现任的官职,我虽不懂得武艺,见他也不在咱们女儿以下。我打算要把女儿给他,不知你意下如何?”阎正芳说:“我一见徐良,就有这个意思,倒怕你不愿意。如今你既有此意,这是很好的一门亲事。”夫妻二人商量妥当,方才出来。见了穿山鼠徐三爷,就将女儿要给徐良的话说了一遍。徐庆哈哈大笑说:“亲家,我那小子,长得十分貌陋,如何比得过姑娘去,你要愿意,我是求之不得。”阎正芳道:“亲家,不必太谦了,你我就是一言为定。”徐庆最是性急的人,叫小子过来,与你岳父叩头。山西雁暗暗着急,自己明明知道,在二友庄定下了一个,再要定一个,人家焉肯给作二房,日后人家岂能答应?说:“爹爹你老人家出来,我有几句言语。”徐庆说:“小孩子,人家父母与你定亲,你说使不得,你知道什么,过来与你岳父磕头。”徐良无奈,只得过来,与阎正芳磕头行礼已毕,大家道喜,将要摆酒,外面号炮惊天,家人进来报说:“襄阳王反到这里来了!”要问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回 徐家父子观贼队 乜氏弟兄展奇才
且说徐良,刚把亲事定妥,忽听号炮惊天,众人一怔,本来生在太平年间,听着这事,当作新闻。刚要派人出去打听,忽有家人进来,说:“不好了!襄阳王反到此处,会同朝天岭之人,就在梅花沟扯起大旗,要招安咱们这几个村子。外面也有不降的,也有降的。”阎正芳听说气往上冲,说:“众位,如今我们这里造反,你们大众去罢,逃生要紧,我是至死不能降反叛的。”徐庆说:“他们谁爱走谁走,我是不走了。”又听外面声音更大了,阎勇、阎猛、阎安、阎兴、阎海、阎泰,全是阎正芳的侄儿,有短衣襟,有长衣襟,各执兵器,大家迎风而入,见了阎正芳,一齐行礼。有叫叔父的,有叫伯父的,齐说:“如今梅花沟造反,你老人家降不降?”阎正芳说:“我不能降贼。不知你们心意如何?”众人异口同音说:“我们打听你老人家,我们全死在这里,也不能降贼。”阎正芳说:“亲家,此事怎么办法?”徐庆说:“亲家,我就管打头阵,出主意我可不行。我是个浑人,若论打仗,千军万马,我都不惧。”此时徐良和阎齐,与他们小弟兄们见礼。阎勇、阎猛见徐良在这里,也是纳闷,过来问他的衣服下落,阎齐告诉大众一遍。徐良害羞,不肯让他再说,就在徐庆面前说道:“孩儿东西全有了,还有半袋多镖,没还给孩儿。”阎正芳说:“叫阎齐取去。”徐三爷说:“那就不用取了,就作为定礼罢。”阎正芳说:“既然这样,咱们大家上庙齐人。”众人点头。原来门外已有好几百人了,都听阎老员外的吩咐。阎正芳就把不降的话说了一遍,大众全都愿意,俱跟着上庙。
庙叫北极观,进庙一撞钟,可着三千户的男子全到,有二十二个会头。
阎正芳对他们讲说,此时有徐三爷在此,不久的又有开封府的护卫老爷们前来,保护咱们这一方的生灵。众人一听,无不欢喜。就是与他们交手,没有兵器。众人各自去寻找,也有长短家伙,也有铁锹木耙,也有挠钩木棍铡刀,用大竹竿子绑上包袱,就算大旗。拿出锣鼓来,阎正芳的主意,若要紧打鼓,谁也不许往后退,若要敲锣,谁也不许往前进,传将下去,大家全都知道此信。此地叫三千户,虽不够三千户的人家,也有二千有余,老叟顽童中年汉,全凑在一处,就有好几千人。此时又有八宝村、断头峪、桃园这几处的人,全是年富力强二、三十岁,各人扛定家伙,跟着会头,俱要求见阎老员外。阎老员外把他们会头全请进来,先与徐三爷见礼,说:“这就是开封府护卫大人,攻打朝天岭的前站。”众人一听,无不欢喜,把信往外一传,那几村人,如同有了主帅的一般。
正在说话之际,有人进来说:梅花沟连梅花岭一带,有两三千人。用石头筑起一段墙来,还有一个辕门,扯起许多纛旗,内中有两杆大白旗,上写着是“改山河扶保真主”,那边写“灭大宋另整乾坤”。另有两杆大纛,上面写着两个斗大的金字,还有写乜字的旗子,当中一杆大纛旗上,写着:赵王驾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王。所有他们那里的人都换了衣服,在他们墙子上,四面八方,全插着红旗,上面有白字写着,是“招安四方”四字。又写着“无论士农工商,知天命愿降王爷者,量才录用,倘有出色文武艺,之外或数学或算学,只要有别创异格之能,立封显爵”。徐良说:“这可真是要造反哪!我先探探虚实去。”正要前往,忽听有人进来报说:“梅花沟有人来下书。”阎正芳吩咐,叫他进来。不多一时,前边走着一个,后边跟着一个,前边那个翠蓝箭袖袍,狮蛮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面似烟熏。后面跟定梅花沟金家店的伙计。前边那人见着大众,深打一恭,众人全都站起身来,惟有徐庆昂然坐在那里不动。阎正芳连忙问道:“未曾领教,尊公贵姓?”那人说:“我是王爷驾下的旗牌官,姓王名信。王爷在宁夏国,不久兴师,先派两个前部,正印先锋官姓乜,一个叫乜云雕,外号显道神;一个叫乜云鹏,外号巨灵神,奔到朝天岭,约会五家寨主,要把左右邻一齐打尽,杀奔潼关。现有朝天岭大寨主,是王爷的招讨大元帅。为因朝天岭与贵处俱是唇齿之邦,不忍伤害许多生灵,故此修下一封书信,派我前来,定要见着阎老员外,将书投递。老员外若肯归降王爷,免死许多的生灵,还可以保住全村的性命,王寨主情甘愿意,把元帅印付与阎老员外执掌。”说毕,把书信往上一递。徐庆听这旗牌前来劝降,与徐良使了一个眼色。徐良绕在来使的身后,把大环刀拉出来,对着来使脑后,噗哧一刀,咕咚头颅坠地,尸首往前一栽。徐良杀了这个旗牌官,把金家店的伙计吓得跌了一个筋斗,跪在地下,苦苦哀求。徐三爷说:“别杀他,杀了他没人前去送信。”徐良说:“便宜你,回去送信去罢。回去时节,你可务必说明,你那伙计,是我杀的,不与阎家相干。我姓徐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人熊。你记住了没有?”伙计说:“我记住了。”徐良说:“多少给你留下点记号。”大环刀一过,削了一个耳朵。那人撒腿就跑。遂吩咐把那个尸首搭将出去,徐良说:“咱们疾速快去,如不然,怕他们带人前来,就不好办了。”
阎正芳同着徐庆带领众家小弟兄,教家人预备兵器。别的会头,也有会本事的,总而言之,有本领的在前,无本领的在后,出离三千户的后街,就听见咕咚咚连声炮响。来在梅花沟的对面,就看见了人家那里列成阵势,明显一字长蛇,变化二龙归水。戈戟森森,器械鲜明。两杆白缎子大旗,上面书写黑字。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宋另整乾坤。当中有一杆大座纛旗,写着是:赵王驾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王。当中另有两杆大旗,写着前部先锋,还有两个斗大的“乜”字,左右两杆红旗,左边是左先锋,一个斗大的“金”字,右边是右先锋,一个斗大的“金”字。徐良一看,就认得那“金”字旗下,是金永福、金永禄,“乜”字旗下,是两个穿黑挂皂之人,全都身高一丈,俱是镔铁包额,青缎扎中,双飞火焰,两朵绒桃,青缎小袄,牛皮靴子。一个面如血盆,一个面似瓜皮,每人扛着一条虎尾三节棍。每人腰中,盘绕着一根十二节鞭,在那里催军。
原来这两个就是显道神乜云雕、巨灵神乜云鹏。二人本是在宁夏国占山为王的两个野人,受了王爷的招安。如今就派这两个人,作前部先锋官。由宁夏国带了五百人来,还有他们山中几十个喽兵,拿着王爷的书信,先见了王纪先、王纪祖,将王爷书信投递。两家寨主一见书信,并且还有许多金银彩缎、白玉珠宝,王爷并没见过面,就封了一个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那纛旗认标,俱由乜云鹏、乜云雕带来,当时就找了长竿,穿了纛旗。两家寨主冲着宁夏国,谢了王爷之恩,收了礼物。依这乜云鹏要出去扫灭那些村子,抢掳东西。两个寨主说:“三千户有一个阎员外,那老儿不是好惹的,先去招安他们,若要阎正芳一降,王爷又得一员虎将,倘若不降再洗他们的村子。”遂即修了一封书信,乜云鹏派他的旗牌官王信前来下书。乜云雕、乜云鹏也就告辞下山,尽山路就是四十里,也有墩铺,五里一墩,三里一铺,走在山下,有个临河寨,有两个寨主,姓廖叫廖习文、廖习武,二人是亲兄弟,一文一武,是王纪祖的两个表兄。由临河寨上船,至中平寨,有一家寨主,姓杨名平滚,外号人称入河太岁。有四员偏将,吩咐下去,扎住滚龙挡,撤去卷网,另用船只,迎接乜家弟兄,过了中平寨,开了竹门,绕过银汉岛,弃舟登岸,奔梅花沟,至金家店,见金永福、金永禄,立刻齐队,放三声号炮,叫大众搬石块,叠墙子,立辕门,插纛旗。少刻金家店伙计回来,被人家削了一个耳朵,鲜血淋漓,见着金家弟兄、乜家弟兄,就把王信被杀的话,细说了一遍。乜家兄弟,闻听此言,就要传令。金永福说:“且慢!”就把徐良的一身本事,对着乜家弟兄细说了一遍,嘱咐他们出去万一遇见此人,千万小心在意。乜家弟兄微微一笑,说:“也不是我两个人夸下海口,不怕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要活的生擒过来,要死的结果性命。”遂即往下传令叫列队。连声炮响,画鼓齐敲,有宁夏国五百兵,俱是受过训练的,闻鼓声一响,就列成一字长蛇大阵,纛旗认标,空中飘摆,他们弟兄四个人各归本队,俱在各人门旗之下,也往对面观瞧。那些庄兵拿包袱当作旗子,扛着长短的家伙,可也有长枪大刀,有多一半锹锄等类,还有些挠钩铡刀木棍,站立得也参差不齐,乱挤乱碰,吵吵嚷嚷,当中单有一伙人倒是虎势昂昂,都有兵刃。永福、永禄见着山西雁,不敢出队,就是乜家弟兄挺身蹿将出来。见那边出来了两个,阎正芳要出来,阎勇、阎猛两个侄子把他拦住,这二人每人一条枪,就迎上去了。乜家弟兄用虎屋三节棍,往外一捉,一反手就结果了阎家弟兄的性命。徐良见二人已死,就要出来与乜家弟兄交手。这段节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 众好汉过潼关逢好汉 大英雄至饭铺遇英雄
且说乜家弟兄将一出来,阎正芳就要过去,阎勇、阎猛那肯叫老人家过去,不料二人过去,就死在三节棍下。老英雄一见两个侄子已死,如同刀扎肺腑,要过去与两个侄子报仇,阎齐哪肯教天伦过去,说:“老人家不可,待孩儿过去给我两个哥哥报仇。”徐庆在旁说:“你不行,待我过去。”山西雁也没言语,飞也相似,就奔了战场。看看临近,那边有人叫:“小心哪,这个可就是白眉毛。”画鼓齐敲一阵,以振军威,乜家弟兄招呼来人通名,棍下受死。徐良说:“两个叛贼要问,老爷乃是御前带刀四品护卫,姓徐名良,字世长,外号人称山西雁,又叫多臂人熊,知我的利害,快些过来受捆。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结果了你们时节,我也好上我的功劳簿。”二人通了名姓。徐良说:“你们二人,是一对一个呀,还是一拥齐上?”乜云鹏说:“你一个人,我们也是一拥齐上;你一千个人,我们也是一拥齐上。”徐良说:“这倒对劲。我最喜欢一个人宰两个人。”山西雁净为的是逗着他们说话,他好就中取事。随说着身临切近,说:“这可要得罪你们了。”这二人哪里知道他的利害,忽然一低头,锦背低头花装弩,对着乜云鹏打去。乜云鹏也算躲闪的快当,刚一扭脸,噗哧一声,正打在腮颊之上,若要不是有牙挡着,就从左边腮颊穿出去了。贼人一低头,哎哟一声,疼痛难忍,把弩箭拔出来,鲜血直流,咬牙切齿,把徐良恨入骨髓。二人一齐摆虎尾三节棍,往上扑奔,一个是撒花盖顶,一个是枯树盘根,叫来人首尾不能相顾。可巧遇见徐良大环刀,往上一迎,“呛”的一声,把虎尾三节棍削成两节。腿下面棍到,徐爷往上一蹿,扫堂棍扫空,又一翻手,连肩带背打下来了。徐良用刀往上又一迎,“呛”的一声,把三节棍削成节半棍。二人往下一败,全打腰间把十二节鞭解将下来,复又回来,把十二节鞭一抖,仍是一上一下,举起就打徐良。山西雁将要用大环刀,找他们的十三节鞭,就听身背后一声喊叫,类若霹雳一般,口头一看,是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手中一条凤翅流金铛,后面是霹雳鬼韩天锦,一条混铁棍,二人一齐喊叫:“闪开了!”山西雁只得让他们。再看后面蒋四爷、展南侠、白芸生、艾虎、卢珍、刘士杰、冯渊、双刀将马龙、张豹、金枪将于义、大汉史云、龙滔、史丹、胡小纪、乔彬等,俱在那边与徐三爷相见。徐庆又与他们大众,给阎正芳等见礼。原来蒋四爷他们由开封府起身,南侠带着开封府的文书,一路之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那日正走,忽见后面有二人骑着两匹马,飞也相似赶下来,却是一老一少。远远的那个上年岁的人说:“前边那几位人,有蒋四老爷没有?”蒋四爷回头一看,他并不认得那老者,蒋爷说:“什么人找蒋四老爷?”“那老者滚鞍下马说:”四老爷一向可好?老奴与老爷磕头。“蒋爷说:”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你?“那人说:”你老人家见着我家少主人,就认识了。少主人,把马快些催催罢,咱们赶上老人家了。“那马到来,蒋四爷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徒儿到了,这就是在鲁家村收的那个鲁士杰。少爷下马,过来与蒋爷行礼。蒋爷说:”你从何处而来?“鲁士杰眼泪汪汪,说:”我,我爷干了。“蒋爷说:”死了?“小爷说:”对了,就叫死了。“蒋爷说:”什么话!哪有说干叫死了的呢?倒是得何病症而死?“小爷说:”连脑袋都死了。“蒋爷不问他了,问家人说:”鲁成你说罢,这孩子说话,我实在听不明白。“鲁成说:”我家主人皆因受伤之后,当时不甚理会,过了一个月后,仍然是呕血,吐了半载有余,就故去了。家中发丧,诸事已毕。我家少爷常在家中惹祸,无奈之何,有我家员外的亲族都知道我们少爷与你老人家磕过头,教老奴随着前来,只要找到你老人家,就好办了。到了开封府一打听,说你老人家奔潼关来了,我们主仆自京都直奔潼关大路,可巧走在这里,我瞧着像,我才冒叫一声,原来正是你老人家。“蒋爷说:”好,我正要写信找你家少主人上开封府,趁着他这年岁,也该学练本事了。不料我的事忙,开封府相爷把印丢失了,我们又得上陕西。你们来得正好,就跟着我们上陕西去罢。“蒋爷把鲁士杰带过来,与大众见礼,说:”这是我的徒弟,名叫鲁士杰,外号人称小元霸。“所有大众,全给磕上一回头。就是史云倒与他磕头,皆因楞史他是艾虎的徒弟。大众一看,蒋爷这个徒弟,面黄饥瘦,仅有骨头没有肉,正是一个童子痨的形象,焦黄的面皮,竖眉圆眼,小鼻子,溜尖的嘴,上嘴唇长,下嘴唇短,两腮无肉,直是一个雷公样子。大家看着,无不暗笑,难得蒋四爷这个徒弟,怎么挑选来着,师徒品貌,会不差往来。师傅瘦,徒弟比师傅还瘦,别看这个形象,哪知他力大无双,人送他的外号叫小元霸。带着他一走,虽有马匹,也就不能骑了,到了晚间,住店最能吃饭。展爷问他会什么本事,他说:”一概不会。“
到了次日,至潼关,蒋爷同着展南侠,把开封府文书拿出来,二人拜会潼关总镇。总镇大人姓盖叫盖一臣,外号人称红袍将。到帅府递了蒋展二位大人的半全帖,不多时,听里面咚咚咚三声大炮,大开仪门,迎接二位护卫,见面彼此对施一礼。蒋爷见这位大人,红袍玉带,金襆头,白面长髯。此人打吃粮当军起首,升的总镇爵位,全凭跨下马,掌中枪,一层层挣来的前程。要讲究出兵打仗,对敌冲锋,排兵布阵,逗引埋伏,熟读孙武十三篇,广览武侯的兵书,若论攻杀战守无一不强。总镇潼关咽喉要路,非这样的总镇,焉能把守得住?蒋四爷一到,总镇亲自出来迎接,把二位让到书房,叙了些寒温。展爷把开封府的文书拿出:叫盖一臣看了。盖总镇说:“原来京都竟有这等样的事故。”立刻吩咐,把众护卫校尉,请进来待茶。众人至里面,一一相见。蒋爷打听徐良,总镇说:“已然过去二三日了。”又问:“王爷是怎么过去的?是明过去的,还是巧扮私行混过去的哪?”红袍将一声长叹说:“王爷是明混过去的,到了这里,我还迎接王驾哪。我问王爷意欲何往,他说:”奉旨催宁夏国贡献。‘我说:“万岁爷怎么没明降谕旨?’他说:”你瞧孤过关不实,你专折本入都,我在这里等着,旨意到,我再过关。‘二位请想,他是万岁爷的亲叔父,谁敢抗阻他老人家!我只可连说:“不敢,不敢!,他说:”你净在孤身上留神,有那样心思,多在私行的身上盘查盘查才是。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大大的忠臣,等我到宁夏国回来面圣之时,我必要提叙提叙你这个好处。’我打量着我这官也不能久待了,不料他敢情是反了。“蒋爷说:”大人早晚总要留神才好。“总镇大人待承了一顿酒饭,次日方才起身,第二天到三元县打尖。蒋爷他们吃酒,总要多耽误些时刻,他们不吃酒的,先吃完了饭,都要出去消散消散。
于奢与韩天锦两个人,刚出饭铺,就瞧见鲁士杰在饭铺外头,瞧那天棚柱子上拴着一匹红马,鞍韂鲜明,鲜红的颜色,鬃尾极其好看。鲁士杰问:“这是谁的马?”霹雳鬼说:“瘦小子,你爱人家的马呀?”鲁士杰一抬头说:“大小子,你管我哪!”于奢在旁说:“你们两个人,须别叫他大小子,我也不矮呀!叫他个黑小子还可以。”士杰说:“你也是大小子。”于奢说:“我不瞧你小,我把你劈了。”士杰说:“我还要劈你哪。”于奢说:“你有多大膂力?”过来一揪,被小爷把他腕子拿住,往怀中一带,于奢往前一栽,几乎没栽倒在地。于奢往怀里一抽,小爷又这么一送,一撒手,噗咚一声,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于奢自己羞得面红过耳,说:“瘦小子真可以,咱们两个人再试试。”小爷说:“慢说是你一个人,就是你们两个小子也不行。”韩天锦:“咱们试试。”果然两个人一齐过来,被小爷把他们两个腕子拿住。这二人见鲁士杰手指头细长漆黑,类若两只爪子,小爷一用力,就如五个钢钩把二人腕子钩住一般。论说二位站殿将军,膂力不小,禁不住小爷这一揪,往怀中一带。于奢、韩天锦也往怀中一带,鲁士杰连一丝儿也不动,二人就知道势头不好,说:“你撒开罢。”小爷绝不肯撒开他们,容他们往怀里劲力带足,借着他们自己的力气,仍是往两下里一送,一撒手,这二人噗咚噗咚,全都栽倒在地。瞧看热闹的人不在少,内中单有一个人哈哈大笑,说:“好大膂力。”于奢、韩天锦栽倒,本就羞的难受,又对着这些个人无知,叫了一阵好儿,这两个站殿将军,如何搁得住,正要找一个出气之人,爬起来对着赞好之人就骂。那个大笑之人也是一个不容骂的人,说:“你们两个人,被人家栽倒,因为何故骂我?”于奢说:“我们是自己弟兄,闹着玩的,与你何干!为何你在旁边狂笑?你要不服,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那人说:“你惹不起人家,要欺压于我,谁人受你欺负?”于奢说:“我就会欺负你,你不服,你来试试,小子,怕你不敢!”那人一听,微微一笑,说:“量你有多大本领!”那人生得是细条身材,白脸面,一身蓝缎衣衿。于奢过去,就是一拳,那人用二指尖,往肋下一点,于奢噗咚摔倒在地。要问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乜云鹏使鞭鞭对铛 徐世长动手手接镖
且说于奢皆因被鲁士杰栽了一个筋斗,他打算着要拿那人出气,不料刚一过去,被人家用二指尖往肋下一点,他就摔倒在地,并且是心内明白,但是不能动转。韩天锦说:“这小于,可真是岂有此理!你会什么本事?来来,咱们两个人较量。”那人说:“量你有多大能耐?”韩天锦过去,打算要揪他,不料也被人家用二指一点,也就摔倒在地。鲁士杰说:“你这小子,因为什么把我的两个哥哥全都治倒?咱们两个人较量较量。”那人一笑,说:“小辈,别看你能摔他们两个筋斗,我要叫你往东倒,你要往西一倒,算我学艺不精。”这鲁士杰更不行了,也就过来。那人说:“你有多大膂力,把腕子交给你,也拉我一个筋斗,方算可以。”鲁士杰把他腕子一揪,往怀中用平生之力一带,那人用左手,顺着鲁士杰的胳膊一摸,小爷就觉半身麻木,被那人用二指尖一点,小爷也就栽倒在地,不能动转。外面瞧看之人,越聚越多,全都哈哈一笑说:“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那个精瘦小孩儿,会胜那两个大身量的,这三个人,又不是那人的对手。”
里面,蒋爷刚才吃完了饭,叫他们捡去家伙算帐,忽见外边进来之人说:“就是那边饭座上的人,都被人家给戳死了。”艾虎就问:“那位大哥,你说什么被人戳死了?”那人说道:“你们还不出去瞧瞧去哪,你们一同的人全死过去了。”艾虎一听,往外就跑,后面跟着众人出来一看,果然于奢、韩天锦、鲁士杰三个人俱躺在地下,可睁着眼睛,不能转动。蒋爷先就问那个人,你将我们三个人打倒,是什么原故?那人答言说:“是我打的,如不服,就过来较量较量。”一“班小弟兄正要上前争论,话言未了,史云过去,给那人一拳。那人又是照样用二指尖一点,也就栽倒在地。蒋爷心中暗暗忖度,此人这身功夫,受过明人指教,这叫闭穴法,俗话说叫点穴,曾听见北侠说过会这套功夫,以前白玉堂拿北侠,在妙莲慧海庵遇尼姑,救汤孟兰五个,就教北侠用指尖一点,五爷站在那里如受了定身法的一般,工夫不大,北侠就给他解过来了。其余就是神行无影谷云飞会。其名叫十二支讲关法,按十二个地支,子丑寅卯,无论夜晚白昼,总得知道天到什么时辰,按人周身三百六十骨节,点在什么穴道上,这一点无非就把人的穴道闭住,或躺或站,一丝儿也不能转动,就是不容易学。蒋爷已明此理,知道他是点穴法。艾虎等不知此术,就要抽刀动手,展爷过来一拦,连蒋爷说着,四人才不动手。四爷说:”世间有句话:“理字无多重,三人抬不动。‘你们乌合之众都要亮刀,莫非杀人就白杀么!有话说话,不要动粗鲁哇。不用你们,全有我哪。”蒋爷过来,与那人说:“朋友,咱们远年无冤,近日无仇,我们这三个人,要是得罪了尊公,我给磕头赔礼,有什么话,我们少刻再说,你先将他们放转过来。”那人说:“使得。”就见他过去,用手一拍,韩天锦、于奢、鲁士杰一翻身,坐将起来,说:“好小子,真有你的。”展爷把他们拉将过来。蒋爷知道这闭穴工夫一大,日后必要作病,故此先叫那人把闭穴法给解了。蒋爷又问道:“朋友贵姓?方才我们三个人,俱是浑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若有得罪尊公之处,我替他们赔礼。”那人微微一笑,说:“我姓沈,叫沈明杰,居住马尾江,正西有道岭,叫梅花岭,在岭正南,叫奇霞岭,岭下有个村子,叫避贤村。我家有七旬老母,因我老母终日用饭,非肉不饱,我故此每日上一趟三元县,与我老母买肉。”蒋爷说:“古人云:人到七十古来稀,你能终朝走这么一趟,不嫌絮烦,可见你的一点孝心。忠臣孝子,人人可敬。”沈明杰说:“尊公何必这般过奖。未曾领教,你老贵姓?”蒋爷说:“姓蒋名平字泽长,原籍金陵人。”明杰说:“莫不是人称翻江鼠么?”蒋爷说:“正是。”沈明杰说:“原来是蒋四兄台,请上受小弟一拜。”说毕行礼。蒋爷把他扶住,又见那人二十余岁,口称自己是蒋四兄台,连忙问道:“这位弟台,何以能知劣兄?”沈明杰说:“我提一个人,四老爷就知道了。”蒋爷说:“但不知是哪一位?”沈明杰说:“洪泽湖高家堰隐贤庄有一位姓苗的,那位老先生,你必然认识。”蒋爷说:“那是我的苗伯父。怎么,弟台认识此人么?”沈明杰说:“那是我的师傅。”蒋爷说:“这可真不是外人了。请弟台过来,我与你见见几个朋友。”先见展南侠,然后大众俱都一一相见。蒋爷说:“我们大家,里面说话去罢。”沈明杰告诉过卖,看着这匹马。伙计说:“你老只管放心,丢失不了。”
至里面落座,蒋爷要请他饮酒。沈明杰说:“刚才吃过,正然要走,遇见他们三位比较膂力,我在旁边失声一笑,他们一骂我,我可实有得罪他们三位。”蒋爷说:“全是自己人,不是外人。请问沈贤弟,如今我苗伯父还在与不在?”明杰说:“已经故去三载有余了。”蒋爷说:“原来他老人家归西去了,可惜!可惜!”明杰问道:“如今我师兄苗正旺,四哥你可知晓他在哪里居住不知?”蒋爷说:“不知,正要与你打听打听。”沈明杰说:“这个——”自己一怔说:“‘四哥,我要知道,怎么与四哥打听呢?”蒋爷说:“他们父子行事,实系古怪,帮着我拿住吴泽,救了我们公孙先生,颜大人要请他父子出来,与他们打折本奏明万岁,候旨意下封官。至隐贤庄一找,他们父子已是形迹不见,由那时就隐遁了,至今不见下落。”原来沈明杰分明知道他的下落,特意反问蒋四爷,等到下文慢表。沈明杰说:“你们众位意欲何往?”蒋爷就把开封府丢印,上朝天岭找印的事说了一遍。沈明杰说:“众位若奔朝天岭,离我家中不远,倘有用着小可之时,小弟情愿效劳。我可不能在此久待,还得回去,预备我老母晚饭去哪。”沈爷把过卖叫过来说:“他们共算了多少饭帐,全是我给。”蒋爷说:“那可不能,你吃了多少钱应当我们给才是。”沈明杰说:“我的钱文已然会过了。”两下让了半天,仍是自己会自己的。蒋爷又细问了他的住处,沈爷又说一遍,告辞,出离饭铺解马匹乘跨回家去了。
蒋爷大众也就起身,直奔朝天岭。过了马尾江,远远往朝天岭走去,忽听见号炮连声。蒋爷说:“这是哪里开兵打仗哪?”又见许多行路之人往回里乱跑,众人说:“你们别往那里去了,朝天岭反了,有开封府的护卫带着民团与朝天岭打仗呢。”蒋爷说:“正好,我们此去也是要打仗去。”众人方得知晓。蒋爷等往前紧赶,看看临近,就看见那边旗旛招展,队伍交杂,这边民团拿包袱当旗帜。蒋爷一眼就看见徐三爷在那里指手画脚,与南侠说:“盖总镇说徐良一人过关,怎么三哥也在这里?”大众直奔前来,见了徐三爷。韩天锦与于奢说:“咱们三弟在那里与贼交手哪,我们过去,换替换替他去。”于奢说:“大小子你敢过去么?”韩天锦说:“除非你不敢过去!”原来他们走路,自己全都带着各人的家伙,二人一说,撒腿往前就跑,直奔杀场。天锦说:“三弟闪开了。”徐良刚把那二人三节棍削折,忽听后面于奢赶上前来。乜家弟兄,两条十三节鞭,哗啷一抖,两条怪蛇相仿,天锦迎着乜云雕,于奢迎着乜云鹏,这十三节鞭,论兵器之内,最利害无比。逢硬就折弯,共十三节,全是钢铁打造。环子套环子,真得受过明人的指教,打的出去还得收的回来,或收锁人家的兵器,或进人家的家伙,拍砸搂扫,皆是招数,单刀、双刀、宝剑、双锏、单鞭,遇十三节准输。最怕的是铛、三节棍、锁子棍、狐狸鞭,只这几宗兵器可赢十三节鞭,还得是大行家。如今乜云鹏,见于奢这柄雁翅铛,又带于奢晃荡荡,一丈开外的身量,心中就有些惧敌。使了个泰山压顶,砸将下去,于奢并不横铛招架,往后一撤步,十三节鞭打空,将往怀中一抽。于奢用铛往下一拍,只听呱当一声响亮,铛的雁翅把十三节鞭挂住,尽力往怀中一带。云鹏吓了一跳,也是尽力往怀中一带。于义赶奔前来,飕的就是一镖,乜云鹏一歪身躯刚刚躲过,于义拧枪就扎,此时十三节鞭和铛便也就两下分开,然后奔于义,乜云鹏用扫堂鞭一扫,于义跳过,复又打将下来。雁翅铛又到,金永福、金永禄看见乜家弟兄要吃苦,这二人就蹿下来。他们两个本是飞贼,不会使长家伙,每人一口单刀,赶奔杀场。此时韩天锦吃的苦却不小,皆因乜云雕盖顶搂头,往下一砸,韩天锦用铁棍,使了一个横上铁门拴的架势,不料那十三节鞭,逢硬就折弯,就听“哗啷”一声,把那几节正碰在韩天锦脊背之上。天锦叫喊说:“哎呀,小子真打么?”乜云雕也不言语,照样儿哗啷又打了一下。可倒好,乜云雕也不改招数,韩天锦也不换架势,鞭一打,棍一挡,韩天锦就得挨一鞭,整整受了十余下,疼痛难忍。徐良看不过,复又蹿将上去,说:“二哥你躲开罢。”韩天锦方才下来。乜云雕不知徐良的利害,也是照样往下一打,徐良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把鞭削去两节,照样又一打,又削去两节。乜云雕无奈撒腿败阵。徐良哪里肯舍,乜云雕跑不甚远,回首就是一镖。徐良“哎哟”一声,噗咚栽倒。要问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九回 四品护卫山谷遇险 站殿将军战场擒人
且说徐良把乜云雕的十三节鞭削去一半,乜云雕就跑,徐良就追。乜云雕一回手,把暗器掏出来,往外就打,早被徐良看见,慢说这是白昼,就是夜间,都能接人家暗器的。徐良一伸手,把暗器接来,往后一仰,噗咚栽倒在地,把镖还转过来,使那个打暗器之人无疑。乜云雕一见他这样栽倒,就知把他打中,遂即转身回来,要结果他的性命。忽见徐良使了个鲤鱼打挺,一翻身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飕的就是一镖。乜云雕他哪里防范着有这么一个招数?也亏得自己躲的快当,一矮身躯,砰的一声,正打在他抹额之上,吓的贼人胆裂魂飞,撒腿就跑。徐良紧紧一跟,乜云雕不敢归队,扑奔正西,进了山口过山梁。徐良仍然是追,二人直跑的力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跑出总有五六里路,忽然透出平坦所在,四面皆是大山,是一个小村庄的样子,有二三十户人家。就见临近那所庄院,是柴扎竹篱,门外站着一位武生相公。看着二人临近,那人就进门去了。看那人的相貌十分俊秀,怎见得,有赞为证:山西雁,正自追赶贼一个,忽然间,对面之人要进门。武生打扮多俊俏,恰如同,读书之辈带斯文。头上带,武生巾,翠蓝色,扣顶门,掐金线,配流云,牡丹花,十样锦,嵌官玉,白而嫩,真乃是,素净的身分无瑕无痕。箭袖袍,紧着身,绣花边,镶片锦,银红色,簇簇新,腰中系一根杏黄色的丝绦把穗儿分。皂朝靴,足踏稳,色毡底,溶溶粉,却又将,时款尊,端端正正并无泥土又无灰尘。肋下剑,龙口吞,镶什件,是镀金,挽手穗,两下分,令人瞧,心发怔。能诛邪,斩妖氛,但离匣,惊鬼神。杀人不带血光痕。美芳容,正可人,年纪幼,威颜振,眉清秀,目有神,土星端,耳有轮,双腮带做恰似涂朱的嘴唇。观看此人是清而秀,一转身躯要进他的门。
乜云雕被徐良追的无处可跑,往西一拐,那人刚进去,正要关门.乜云雕把篱笆门推开进去,央求那个武生相公,在院中暂避一时,让徐良追赶过去,然后再逃窜性命。不料徐良早在篱笆墙外,听见他们里面说话,一纵身就从篱笆墙外蹿进去了,脚一落地,原来那武生相公,就在那里等着呢。那人一抬腿,徐良就摔倒在地。武生相公用膝盖点住徐良后腰,把带子解下来,四马倒攒蹿将山西雁捆好。徐良说:“那一个是贼,我是办案追贼的,相公为什么把我捆?”那相公微微一笑,并不答言,扬长而去,少刻有家人出来,把徐良看上,暂且不表。
且说疆场之上,仅剩了乜云鹏被雁翅铛围裹,后来金家弟兄到了人家那边,这边众人也杀将过去。蒋爷主意,就是鲁士杰没上去。此时,蒋爷也问明白了徐庆与阎家结亲之事,很觉着喜欢。白芸生、卢珍刚一过来,就敌住金永福、金永禄,乜云鹏对着艾虎,用十三节鞭抡开就砸,艾虎七宝刀往上一迎,呛的一声,把十三节鞭削去两节,乜云鹏回身就跑。一晃他那鞭,就是号令,五百兵忽喇往上一裹,长短的家伙,往上一递。这一阵好杀,如同削瓜切菜,挨着就死,碰着就亡,转眼间,横躺竖卧,尸横满地,血水直流,带着重伤的,死于非命不少。金永福被刘士杰一镖打倒。韩天锦把他往肋下一夹回头就跑。金永禄被于奢用铛杵打了一个筋斗,栽倒在地,于奢一弯腰,也就把他夹于肋下往回里就跑。乜云鹏一声令下收兵,就见那边当啷一棒锣呜,众兵丁如风卷残云,归奔悔花沟去了。蒋爷说:“鸣锣收兵!”这边的全都回来。蒋爷这一来,就有出主意的人了,叫大众分一半人,回家中去取镢镐,这一半人搬石块叠墙子。那一半人取来镢镐,挖战壕创立辕门。人多容易做,转眼之间,就叠了半截墙子,挖了几尺深的战壕,仗着是平坦之地,工夫不大,俱都挖好。蒋爷教给他们,站墙子传口令,按军规营规的号令一般,叫阎芳给他们预备灯笼火把,换替着吃饭,换替着巡更、站墙子,然后就在里边一座大庙,作了他们的公所。拿住的金永福、金永禄,带上来细问他襄阳王的事情。这二人并不隐瞒,就将王爷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问他们朝天岭的地势,这二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又问:“玉仙可曾到了没有?”回说:“没有到。”蒋爷一威吓两个人,这二人说:“我们已然被捉,问我们什么说什么,不说也是死,说了也是死,我们不说,白受些刑法,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倒好,只要求老爷们,给我们一个快刑。”蒋爷又问:“白菊花在你们这里没有?”金永福说:“不但不在这里,我们连认识他都不认识。”蒋爷说:“也不杀你们两个,只等我们把大事办完,还放了你们两个。只要你们改邪归正,就算好人。”又派人把这二人看起来,不叫缺少他们的吃喝。
安顿已毕,大众就在庙内吃饭,都是阎正芳预备。蒋爷说:“阎员外,上朝天岭的道路,你可去过没有?”阎正芳说:“一概不知,谁也没往里边去过。”蒋爷又问:“这后山,可能上的去?”阎正芳说:“上可是上的去,就是绕的道路太远,非由汝宁府过去不可。走后山六十里路,到山顶之上,三十里路,有个交界,叫苗家镇,立着个交界牌。山上的人,不许私过交界牌往下,下面不许过交界牌往上。这交界牌,上面是山上的人看着,下面有苗家镇的人看着,如要私过交界牌,准其拘拿。”蒋爷问:“这是什么缘故?”阎正芳说:“这苗家镇,有我们亲戚,是我们一个连襟姓苗,叫苗田雨。他们姓苗的人甚多,全是打猎为生,他们常常打野兽,有用三眼镜的时节,山上听见三眼铳一响,就疑着有官兵抄山,因为此事,打过好几回仗,山上全部吃败仗。我们亲戚出来给说合着,立了一个交界牌,此后不许犯界。若要上这后山,非从此处不能过去。”蒋爷说:“除此之外,别无便道了么?”阎正芳说:“除此之外,别没有便道了。”蒋爷说:“既然这佯,今日晚间,从前边探探他这个岭去。”阎正芳问:“谁可探去?”蒋爷说:“我去探去。”阎正芳说:“从哪里去探?”蒋爷说:“由前边水面去探。”阎正芳说:“不行,十里地的水面,谁能有那么大的水性?”蒋爷说:“慢说十里、二十里我也能去,谁叫我这护卫上多加出水旱二字来。”阎正芳说:“就让四老爷水性行,他们还有许多的消息儿哪。”蒋爷说:“方才金永福不是说过了么?就是那滚龙挡,卷网水斗子,全不要紧的事情。”巡江太尉李珍、细白蛇阮成两个人说:“我们同你老人家一路同往如何?”蒋爷问阎正芳:“他们二人水性怎样?”阎正芳说:“我是一概不晓,打量着可以。”蒋爷又问:“你们两个人,在水中能看多远呢?”李珍、阮成二人齐说:“能看一丈五六”,蒋爷说:“不行,看一丈五六不算水性。”二人说:“我们虽看的不远,凫水十里地,绝不能乏。”蒋爷说:“那可就行的了。”艾虎在旁说:“四叔,我也跟了去。”蒋爷说:“你在水中又不能睁眼,去作什么?”艾虎说:“又不是在水中打仗,睁眼何用?我也能凫十里地的水,力不乏。”闹海云龙胡小纪说:“我也去。”蒋爷说:“咱们这几个人去,谁也不能顾谁。”大家点头。蒋爷说:“瞧瞧徐良回来了没有?”众人说:“没回来哪。”蒋爷说:“他往哪里去了?”于义说:“我见他追下那个使十三节鞭的人去了。”忽见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是阎福、阎泰。二人对阎正芳说:“叔父,我们把阎勇、阎猛两个哥哥的尸首找回来了。”阎正芳一听,心中好惨,说:“苦命的两个孩儿,倒是怕我出去有险,不料你们两个人反死在杀场。”蒋爷说:“老哥哥也不必悲伤了,等我们进京之时,必然奏闻万岁。”阎正芳说:“那倒不必,也是他们两个人命该如此!”遂即吩咐,把他们尸首用棺木盛殓起来,暂且在家内停丧,等着把朝天岭的事情办完,然后再发丧开吊。蒋爷说:“事不宜迟,咱们探朝天岭的起身罢。”又告诉阎正芳与展南侠,派他们这些人前后夜值更,正说之间,有人进来告诉说,梅花沟墙子上,先前有许多灯笼,方才全都撤将下来,黑洞洞有许多船只,把他们渡进银汉岛那个竹门去了。蒋爷说:“这就好办了。方才要早知道他们渡河,咱们应当掩杀他们一阵,还可又杀他们不少。这必是山中见咱们拿住他两名贼寇,心中惧怕,他们这一进山,省得咱们晚间多加防范了。虽然如此,可别懈怠,仍然还是上墙子坐更,传口号防范,可别中了他们的计策。”阎正芳点头。蒋爷与展南侠借那一口宝剑,展爷把两刃双锋交给蒋四爷。蒋爷问:“你们几个人,有水衣没有?”李珍、阮成、胡小纪齐声说:“有。”艾虎说:“我没有。”蒋爷又问:“你有油布没有?”艾虎说:“我没有水衣,哪里来的油布?”蒋爷叫阎正芳给找一块大大的油布来,不一时取来,交给艾虎,为的是好包他的夜行衣靠与白昼的衣服。艾虎把夜行衣包好,七宝刀挎在腰间,蒋平、李珍、阮成、胡小纪,都带了自己应用的东西,辞别大众。南侠嘱咐,千万小心。蒋爷说:“不劳嘱咐。”出离庙外,一直往东北绕过梅花沟,又扑奔西北,来至水面,大众换了水湿衣靠。探朝天岭这段节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蒋平率大众削刀破挡 李珍与阮成被获遭擒[奇书网-wWw.QiSuu.cOm]
且说蒋四爷带领大众,来至朝天岭的水面,艾虎把长大衣服脱将下来,剩下汗衫中衣,赤着双足,把脱下来的衣服全拿油布包好,把刀别在腰中,背着包袱。蒋爷等把水衣换好,也是用油布把衣服包好,把宝剑别上,先就跳入水内,试试水性如何。蒋爷见那水势狂荡,复又翻将上来,告诉这几个人说:“可要大大小心,水势过狂。”众人说:“不劳四叔嘱咐,自己小心自己为是。”一个个俱都跳入水内,好容易凫来凫去,才凫到了银汉岛的岛口。这口子一边是连云岛,一边是银汉岛,那两个岛口当中,就是竹门,此时竹门紧闭,竹门之下,全是柏木桩子,桩子之上,全有利刃刀头。惟独那竹门之上,也没刀头,也没桩子,因为是他们行船出入必由之路。倘若别有不知的船只,要奔竹门,碰在柏木桩子上,下面又有刀,又有桩子,就能将船只损坏。蒋爷看得真切,往上一翻身子,露出水面,几个人也都上来。蒋爷低声告诉:“千万要走当中,别往两下歪,小心碰在桩子刀上。这一进了竹门,可就不能说话了。”众人说:“我们多加小心就是了。”蒋爷在先,鱼贯而行,一个跟着一个,钻入水内。进了竹门,一看前边这个滚龙挡,晚间一看,犹如一条乌龙相似,咕噜噜的乱转。原来可着闸口多宽,这个滚龙挡就够多长。木头心子上面包着铁,这挡上面有一百二十把鲇鱼头的刀,上面有十二个大轮子,轮子上边也有刀头,又有十二个拨轮子,上面有水斗子,水斗子的水,往下注在水磨上,水磨一转,拨轮子就转,拨轮子一转,管轮子就转,管轮子一转,那横挡就转,若要出入船只之时,把水斗子掖住,那滚龙挡就不转了。那挡有两根大毛连铁链,上有转心活滑子,这两根铁链直通在上面,南边那根在银汉岛上,有九间勾连搭的房子,里面有四把大花辘轳,有一根铁梁,那链子在梁上挂着。北边那根毛连铁链在连云岛上,同南边一样,也是九间房子,也有四把大花辘轳,一根铁梁,那链子也在梁上挂着。他们每出入船只之时,把辘轳一松,水斗子一掖,那滚龙挡没有水斗子往下注水,自然的不转,松铁链往下一沉,他们的船只,听其出入。等着无事之时,将两边的辘轳,一齐往上一绞,仍然是把那滚龙挡按放旧位,把水斗子掖棍一撤,那滚龙挡又转起来了。那挡一转,这挡上的刀,上面蹭着水,都是斜摆着鲇鱼头的劈水刀,下面不能到底。底下有卷网就离劈水刀不远。南北西三面,这卷网上下,全有墙子,若要收滚龙挡之时,必先放卷网,若要提滚龙挡上去,也得把卷网提将上去。如今蒋四爷到,见滚龙挡乱转,下面一块卷网,若从卷网上头过去,正碰在滚龙挡的刀上,若从卷网底下过去,正碰在南北西三面墙子上。蒋爷回身,把大众一拦,钻出水面,叫艾虎把七宝刀给胡小纪,叫李珍带着艾虎,皆因他水中不能睁眼之故。蒋爷低声告诉胡小纪,用宝刀砍卷网的四面转心滑子,然后把滚龙挡的刀削折,可别全削折,留半截,我们就过去了。胡小纪点头,二人复钻入水中,胡小纪在北,蒋老爷在南,先把卷网的南北两个转心滑子,用刀剑削折,吧哒一声,卷网沉入水底。到滚龙挡,把鲇鱼头劈水刀,叱哧咔嚓,全都削折,那挡仍然还是乱转,把管轮子上刀头,也尽削折,奔中平寨。蒋爷在水中拉了阮成一把,阮成告诉李珍、艾虎,复又钻入水里。
过滚龙挡,又到两个岛的二道山口。类若一个大桥相仿,三个瓮洞,桥上边就是中平寨。这座寨正迎着水面,明五暗十的房子。两旁边有雁翅托,寨内有一家寨主,名叫入河太岁杨平滚,有四员偏将。那纂的门外,当中有一个架子,上面有一个大灯,是一个圆简,类若帽盒粗细,照彻着前边竹门里头,水面若有细作前来,好结果他们的性命。白昼换上千里眼。几个人奔到中平寨下,不敢往上瞧看,扑奔当中的桥洞,将要出去。原来那边可着三个桥洞,全是卷网,仍然用宝刀宝剑削得粉碎,然后把南北两块也都砍得粉碎,五位分波踏浪,踩水直奔正西,在水凫了有两箭之遥,才将上身露出来,回头一看,中平寨西面,全有来往巡更之人。听了听天交四鼓,蒋爷见这水面上,来往全是小红灯笼,都是些小巡船,一个船上,三四个人,一个灯笼,一面铜锣,预备着捞网子挠钩。又往正西一瞅,临河寨还离甚远,就听见也是梆锣响。蒋爷与他们商议,说:“咱们暂且先回去罢。”艾虎问:“怎么?”蒋爷说:“方才破他的卷网、滚龙挡,工夫甚大,到临河寨还有一二里地,由临河寨到上面还有四十里路,至大寨,天光也就亮了,咱们往哪里藏躲?若是被人识破机关,咱们几个人如何杀得出去?不如咱们今天暂且回去,明日再来,过滚龙挡、卷网全部省了事了。”艾虎说:“就是回去,咱们也到那边看一看临河寨再走。”李珍、阮成、胡小纪全都愿意。蒋爷只得点头,复又扑奔正西。好容易到了,见那些船只一行行、一排排不计其数,躲着那船只上岸,脱水衣,换白昼服色。艾虎换了夜行衣,把宝刀从胡小纪手中要来。艾虎告诉蒋爷:“胡小纪不会蹿高纵低,叫他给我们看衣服罢。”蒋爷说:“既然这样,你就在此处,找一个山窟,告诉胡小纪,千万别离开此处,众人都在这里会齐。”
蒋爷、艾虎、李珍、阮成四个人扑奔正西,身临切近,见周围全是虎皮石墙,有栅栏门坐北向南,门外,东边五间房子,西边五间房子,里面有坐更之人。此时栅栏门已经关了,上面全有五股倒须钩,钩的叉头冲天。蒋爷四人全都蹿上墙头,一看,院子甚大,有东西房,一排一排,房屋甚多。原来这临河寨,有二百人,全是水旱都能的喽兵,晚间有在船上的,有在寨内的,全是廖习文、廖习武两个人的调动。又有明三暗九三层正房,就分为前中后三寨,在这三层的后面,有一个高台,高够三丈六尺,上立一根竿子,上面有一个顺风旗子,若要上船瞧风都往这里瞧看。旗下有一个四方大刁斗,这刁斗足可以容得下十二个人,晚间另有软梯,上面有坐更的,白天上有瞭望的。这四个人见里面头层上房,灯光闪烁,别的屋中也有灯光。四人蹿将下来,往四下一分,直奔上房。蒋爷、艾虎在前,李珍、阮成二人在后,见后面也是大覆窗户,二人把窗棂纸戳了一个窟窿,往里窥探。见有两个人,一文一武,全是白脸面,在那里对坐说话,约有三十多岁,旁边站着数十个人,俱是喽兵的打扮。一人说:“今日之事,实在是想不到,若论宁夏国来的这五百人,虽不能一人敌十,足可以一人敌五,不料我们两家金寨主被人活捉去了。两个乜先锋,丢了一个,如今也不知去向,可见三千户,真有能人哪。怎么一时之间,就有开封府的兵,帮着他动手,这也就奇怪了,那人说:”这样看起来,今天这头一战就不吉祥。若不是你这个主意,把乜先锋连那几百人放进竹门,今天晚间,要是三千户一起营,还怕得打一个败仗哪。靠起现叠的墙子,又挡得什么人?现今把他们调进我们寨中,准能保住性命。如今乜先锋见我们大寨主去了,也没有回信。“先前那人说:”准是被大寨主留在大寨了。今晚我们这里,还得防范才好哪。“那人说:”我们这里不能来,头一件中平寨他先进不来,纵然就是进来,绝不能到我们临河寨。别处山路,又不通这里。再说今天我们三寨主,带着两个女扮男装的是谁?正在宁夏国兵丁渡河之时,他们也乱挤上船上,我想又不是好事。“那人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哪?那两个就是团城子伏地君王东方亮两个妹子,你没听见说,她把开封府的印盗了来哪。“蒋爷与艾虎在外面全听了一个真切。后面李珍、阮成也都听见。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后面那刁斗上当啷啷一阵小锣乱响。里边廖习文、廖习武听见小锣一响,俱都站起身来,往外就走。众人也跟着往外就走,出屋门,下阶石,往东西两下一分。此时蒋爷与艾虎俱都蹿出东墙之外,李珍、阮成忽听后边刁斗小锣一响,心中一惊,又见里边的人从屋中出来,二人将要走,不料习文、习武就到了后边,习文说:”有人!“习武一回手,将刀亮出来,就奔了李珍、阮成,二人也就亮兵器,阮成刚一拉刀,”噗咚“一声,就摔倒在地。单剩李珍一个人与习武交手,跟出那数十个人过来,将阮成捆上,四马倒攒蹄。李珍动手,绕了三四个弯儿,未分胜败,也不知哪里来了一只暗器,”噗咚“一声,正打在左腿之上,”噗咚“一声,也就摔倒在地。习文说:”捆上!“那几人又过来,将李珍捆上。又听那刁斗,换了大锣声音,当啷啷一阵大锣响,这里一声令下,大呼”拿人“,各屋中的喽兵,此时也有睡着的,旁人将他叫醒,顿时一阵大乱,齐声喊叫拿人。此时艾虎与蒋爷,他们的腿快,全蹿出墙外,先奔山窟窿,找胡小纪来换水衣,将水衣换好,就是不贝李珍、阮成回来。转眼间,忽听锣声震耳,喊叫拿奸细呀,并且连方位都说对了,说往正东走了,往正东追赶。你道这是什么缘故?皆因是这个刁斗下,指着他们暗令子,人要在北边,是打小锣,人要在南边,是晃铜铃,人要在东边,是打大锣,人要在西边是打鼓,也算蒋爷身法快当,进去之时,全没看见,后来李珍、阮成往后一绕,刁斗上才看见了,筛小锣,如今筛大锣,开寨门,喽兵抄家伙,直奔正东。这一围裹上来,要问蒋爷、艾虎、胡小纪怎样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一回 金仙一怒杀老道 寨主有意要姑娘
且说蒋平、艾虎、胡小纪,见喽兵扑奔前来,艾虎随手就要拉刀迎将上去。蒋平一拦说:“我们先下水去,你我共三个人,倘若被捉,岂不误了大事。”艾虎说:“他二人既然被捉,我们要回去,可不是道理。”蒋平说:“我自有主意。倘若李阮二人被他们拿住,咱们那里有两个押帐呢。”艾虎点头,三个人同走,蒋平拿着李珍、阮成的两套水衣,钻入水中去了。喽兵打着灯笼火把,虽是眼前大亮,远方可看不真切,故此蒋平他们下水,谁也不能看见。再者这三个人钻入水中连一点声音也无,众喽兵扑空,廖习文、廖习武找了半天,只得复又回来。廖习文吩咐把拿的两个人带上来,细细拷问。喽兵答应一声,把李、阮二人五花大绑捆定,就是松着两条腿。喽兵早把那枝袖箭拔出来,交给廖习文。原来这二人,全是廖习文拿住的,论说他可是文人打扮,每遇动手,他也不会蹿高纵低,若要交手,他左手有一根檀木拐,全凭右手袖箭。他这袖箭,是两个筒儿,要一交手,专打来人的两目,用一枝就打一枝,若论他腹内文才,也是甚好,这后面的刁斗,就是他的主意。此时把李珍、阮成往上一推,喽兵说:“跪下,跪下。”李珍、阮成二人焉能与山寇下跪,哼了一声,说:“哪个,跪下?休要多言,如今我二人既然被捉,速求一死。”依着廖习武,把他们推出去砍了。廖习文又说道:“待我问问!”转面向李珍说:“你们二人同哪个一伙来的?大概独自你们两个人也到不了此处,必还有别人,只要你说了真情实话,我必开发你们一条活路。”李珍说:“事到如今,我们也不隐瞒,实是同着三位护卫前来。提起来,大概你们也都知道。一位是翻江鼠蒋平,一位是小义士艾虎,一位是闹海云龙胡小纪。”廖习文又问:“你门两个人,叫什么名字?”阮成说:“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这位是我哥哥姓李名珍,外号人称巡江太尉。我姓阮名成,名号人称细白蛇。”廖习文说:“难道你们没走中平寨么?”阮成说:“正走的是中平寨。”又问:“怎么过的滚龙挡?”阮成说:“被翻江鼠给你们损坏了。他们三个人,是来探山,我们两个人,是寻找朋友。”廖习文说:“你们找那位朋友,姓甚名谁?”阮成说:“找的是徐良,那是我师傅的门婿,就因为保护三千户的村子,与你们那个使十三节鞭的交手,如今不知下落,我们找他来了。”廖家弟兄一听,滚龙挡损坏,二人吃惊非小。廖习武说道:“不把他杀了么?”廖习文说:“不可,也不管滚龙挡损坏没损坏,我们既拿住他们总是奸细,解到大寨主寨里为是。”廖习武说:“也是个主意,我解着他走。”廖习文说:“使不得,等至明日早晨,再解他们走不迟,此时要走,还怕他们有伙计在路上等着,遇见反为不美。”廖习武就依他哥哥之言,叫众人看守李珍、阮成,暂且不表。
说书一张嘴,难说两家话。再提金弓小二郎王玉,带领着东方金仙,由团城子逃走,出了苇塘,等了半天玉仙。王玉哄着金仙说:“玉仙头里走着,也是有的,我们上黑虎观等去罢。”金仙无奈,跟着奔庙。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行到黑虎观,天有初鼓光景。叩门,小老道出来,把他们让将进去,直至鹤轩,一打听赵元贞、孙元清,全没在庙中,王玉叫小老道拾掇东跨院,他们就搬在东院去住,当日晚间,也没叫预备酒饭。次日早晨起来,金仙给老道二十两银子,叫他们给预备饭食。吃完早饭,叫王玉出去打听哥哥与妹子的信息。王玉出去,晚间回来,告诉金仙说:“石龙沟有人劫了囚车。”金仙说:“可不知道是什么人劫的?”王玉说:“明天出去,再细细打听。”到了次日,去了一天,也没回来,到了第三天,王玉方才回来,就把京都城里头剐的东方亮述说了一遍。金仙一听,放声大哭,说:“哥哥是死了,妹妹又丢了。”絮絮叨叨的念道。
可巧这个工夫,小老道过来送茶,这些言语,全被他听见了,方知晓金仙是一个姑娘,自己也没顾的送茶,复又回去。这个老道叫清风,他有个师弟叫明月,今年一十九岁,颇通人事,自从知晓此事,整整的盘算了两天。到第三天晚上,又往东跨院暗地窥探,如要看出他们的破绽,把他们拿住,总得与我说些好的。将一奔窗户,他是不会本事,脚底下一发沉重,弄出声音,金仙在内就问:“外面是什么人?”连问了数声,小老道并不敢答应。金仙一掀帘子,往外一看。小老道一瞧,此时她就是女子的打扮,用手一揪,说:“这可得了,我等师父回来,告诉我师父,你敢是一个女子哪。你同王三爷是怎么件事情?我要给你们嚷了。”金仙一听,气往上冲,一抬腿,“噗咚”一声,就把小老道踢了一个筋头,那链子锤就在腰中围定。小老道一嚷,金仙摘下链子锤,对准脑袋,“吧哧”一声,就把小道打了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王玉往外一看,说:“你这是何苦?”金仙说:“他要喊叫,我不结果他,等待何时?”王玉说:“这也没有别的法子,我们走罢。”二人立刻拾掇包裹行囊,带上兵器。金仙仍是女装打扮,等到天亮,再换男子衣服。二人不管死尸,跳出墙外,将要扑奔正西,忽见由东边来了一条黑影,看看临近,低声一叫:“是姐姐么?”原来是玉仙到了。
皆因得了开封府的印,二次又去行刺大人,被大众追跑。不知纪小泉被捉,仍从马道上城,由城墙外面下去,直奔店中,蹿房而入,开了扦管,推门至屋中,把印掏出来,换上男子衣服,静等着纪小泉。候至天色微明,并无音信。自己想:天光一亮,原来两个人住店,怎么剩了一个人,他们要一盘查,我无言对答,不如逃走为是。就把行李包好,所有的东西,连印俱都带上,将门倒扣,仍是蹿墙出去,顺着大路,直奔商水县而来。自己走路,暗暗伤惨,心中想念纪小泉,大概是凶多吉少,孤身一人,又不能救他,只落得孤孤单单,只可就是投奔黑虎观来。到了商水县,至饭铺打尖,问过卖黑虎观在什么地方,过卖指告明白。玉仙吃完了饭,开发清楚饭帐,离了此铺,扑奔黑虎观。到庙之时,天就不早,远远的看见由墙上蹿出两个人来,近前一看,是姐姐。二人对叫一声,金仙站住,两个人见面,拉住手对哭了一场。王玉在旁劝解,二人收泪,玉仙给王玉道了一个万福,他还了一揖。王玉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寻了一个树林里面坐定。背着王玉,玉仙告诉金仙,私通纪小泉的话,又把劫囚车得印,纪小泉被捉,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遍。又问金仙的来历。金仙就把姊妹失散,到黑虎观,并怎么杀死小道,述说了一回。玉仙说:“事到如今,怎办方妥?”金仙又把玉仙这些言语,告诉王玉一回。王玉问:“她如今是怎么个主意呢?”金仙说:“她也无法。”王玉说:“这可一同到朝天岭罢!”玉仙点头,又将印拿出来,三人观看了一回,仍然交给玉仙。由此起身,到了白昼之时,金仙换了男子衣服,一路之上,晓行夜住,到了朝天岭正是那些兵丁过河进竹门的时节,他们方到,也跟着上了船,进了竹门,过中平寨,又到临河寨奔大寨,四十里路,一段一段的,都有人迎接三寨主。进了头道寨栅门,到了中军大寨,王玉叫喽兵先领女眷上自己后院去等候,亲自至大寨,见王纪先、王纪祖行礼。又见上面坐定一人,面似蓝靛,熊眉虎目,有王纪先引见了,就把宁夏国王爷那里派来的先锋官,姓乜叫乜云鹏,怎么开兵打仗,怎么金家弟兄被捉,那位乜先锋不知去向的话说了一遍。又向乜云鹏说:“这是我们三盟弟,外号人称金弓小二郎王玉的便是。”彼此对施一礼,然后落座。王纪光说:“三弟上南阳府,为何这时方才回来?”王玉就把始末根由,如此这般细说了一回。王纪祖又说:“如今开封府印信,贤弟得在手中了?”王玉说:“不在小弟手内,还在玉仙手中拿着哪。”王纪先说:“金仙,算是从了你了,这个玉仙,你们在一处,大概也从了你了罢。”王玉说:“大哥不知,这个人性情古怪,虽是女流之辈,皱眉就要杀人,我虽私通她姐姐,与她连半句错话都不敢说。”又问:“此人品貌本领如何?”王玉说:“若论品貌本领,普天之下难找第二个。”大寨主说:“我今正少一个压寨夫人,要求三弟,与她姐姐提说提说,有她姐姐作主,大概准行。”王玉说:“这件事情,小弟可不敢应承。”大寨主说:“你哪里是不敢应承,分明是你们二人暗地有情,你先不愿意。”王玉说:“我们二人若有一分一厘私情,必遭横报。”王纪先说:“三弟言重了,我乃是一句戏言,你就这等着急。我也不是一定非要此人不可,我是要见见此人,难道说还不行么?”王玉说:“等我慢慢与她说着去。”说毕告辞,回奔自己东院,见着金仙、玉仙,她们已经换了女妆。这山中寨主,本没有压寨夫人,就是王纪先有两个侍妾,在后面居住,有几个丫头、婆子。王玉现从她们那边,借了两个丫头、婆子,服侍金仙、玉仙。
且说王玉进屋内,金仙迎接,至晚间方才提说,大寨主有意要收玉仙作压寨夫人的话。金仙说:“那怕不行罢。等明天我慢慢探她的口气,但能应允,倒是一件好事。”到了次日,王玉奔了大寨,与王纪先、王纪祖、乜云鹏一同用早饭。忽见廖习武从外面进来,见大众行礼。众人俱都让坐,廖习武说:“拿住两个奸细,请寨主发落。”又提损坏滚龙挡一节,大家一闻此言,呆怔怔发愣。王纪先直气得破口大骂,叫把二人带进来,喽兵把二人推到屋中。王纪先一见,气冲两肋,吩咐推出去砍了。不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二回 臧能苟合哀求当幕友 玉仙至死不嫁二夫郎
且说王纪先叫把李珍、阮成推出去斩首。王纪祖说:“且慢,这两个是三千户阎正芳的徒弟,据我看这两个人也是无能之辈。如今三千户住着可是有能耐之人,就是翻江鼠的水性,天下数着第一。那滚龙挡,准是此人损坏,少刻待小弟看看去方好。这两个人,暂且免杀,拿他们作个押帐,倘若咱们金家弟兄未死,说明了两下对换,比杀了他们不强么?”王纪先说:“既然这样,把他们赦回来。”王纪先本打算要问问他们,由京都来了多少人,可巧这时杨平滚到,王纪祖一声吩咐,把两个细作押在后面。杨平滚到了面前请罪,皆因他坚守不严,失于防范。王纪祖叫他坐下,细问那滚龙挡怎么伤损的。杨平滚说:“滚龙挡上面所有的刀,俱剩了半截,轮了上的刀,也剩了半截,共坏了四块卷网。”王纪先说:“那就不好了”,你们晚上连白昼多加防范才好。“杨平滚说:”还有一件事情,巡船带进两个人来。如今带在寨栅门外,听候寨主爷令下。“王纪祖就问:”是两个什么人?“回答:”有一个是南边口音,带着个从人,那蛮子口口声声说是南阳府的知府,姓臧叫臧能,拿着洛阳县姚家寨二位寨主爷的书信,求见寨主爷,望寨主爷吩咐。“二位寨主,俱是一怔,说:”我们与此人素不来往,不如打发他去罢。“王玉答言说:”二位哥哥不可,这个人我在团城子见过一次。此人怀包锦绣,腹藏经纶,我们这山上,正缺少这么一个幕友。“王纪先一听,吩咐一声”请“,外面一主一仆,进了大厅。臧能就要下跪,王玉站起来,用手把他搀住,说:”不敢当。“臧能一看王玉说:”王贤弟,久违久违。王贤弟带我见一见寨主爷们。“王玉带着他,全见了一回礼。给他看了一个座位。王玉问他的来历,臧能就把书信拿出来,递将上去。王玉接过来,交给王纪先,王纪先并没打开观看,叫臧能说他的来历。臧能说:”我皆因交结东方亮,赔上了我一个知府,我妻子悬梁而死。我拐了皇上家的印信,无处可奔,逃在姚家寨,晏贤弟也没在那里,他说他们地方窄狭,交给我一封书信,投奔到你们这里,望寨主爷收留,我必当效犬马之劳。“王纪先听他说话谦恭,心中有些不忍,说:”我乃是占山之人,你乃作官之人,你若在我们山中,祸福不定,倘有不测,那时你悔之晚矣。依我说,还是投奔你们作官的人去罢。“臧能说:”大王爷,你是襄阳王爷的招讨大无帅,王爷也知晓我这个人。你现在不比先前,不久王爷的大兵一到,必有些个行文稿件、来往书信,你非用我们文人不可。大王爷你自己酌量。“王玉在旁说道:”大寨主暂且将他留下。他在我们山寨之中,大大的有用。“王纪先这才把他留下。杨平滚告辞,回他的汛地去了。
王纪光吩咐摆酒。臧能这人,他是个读书的,可惜用歪了,作了一任知府,如今居在山贼之下,并且山贼又是个浑人,并不懂得敬贤之道,他就低头忍耐,心中想道:这一时你们看不起我,等着得便,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高招儿,你们全寨之人,才宾服于我呢。这叫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喝酒就坐了一个末席。饮着酒,他专能看眼色行事,酒过数巡,问王纪先说:“兄台身居帅位,又是八路总先锋,王爷一到之时,合兵一处,就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论升虎帐之时,令出山岳动,言发鬼神惊,执掌生杀之大权。若沦两下交锋打仗,总要仰面知天文,低头识地理,用兵讲的是攻杀战守,就是安营下寨,都要明地理,靠山近水,选平坦之地,不能受水火之灾。然后讲的是排兵布阵,斗引埋伏。不然有句常言道,‘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一帅无断,白丧万师。’所有的兵书战策,不知寨王爷所读的哪家战策?”王纪先听他这番言语,早有十分爱惜,说:“臧先生,实不相瞒,我是连一个字都不认识。不然,方才那封书信,我连瞧看也没瞧看。”臧能说:“小弟不才,倒看过孙武十三篇,武侯兵书。”王纪先说:“不料先生有此天才,失敬失敬。”让先生上座。臧能说:“不敢,用我为谋士倒可以,我可不敢上座,常言帅不离正位。”遂叫他换了王玉那个座位。王纪先说。“现时我就有一件难心之事,在先生面前领教领教。”臧能说:“不是我学生说句大话,有什么难心之事,只管对学生说来。”王纪先将要说,一翻眼,又对着王玉问说:“昨天晚间,我与你说的那件事情,行与不行?”王玉说:“话已然提明白了,我还没见着回信哪。”大寨主说:“烦劳三弟,你去打听打听。”王玉只得站起身来,告辞出去。大寨主复又对臧能把金仙私通王玉,自己要收玉仙作个压寨夫人,怕她不从,请他给出个主意的话讲了。臧能微微一笑说:“这有何难!”大寨主一听这句话,如得珍宝一般,连忙领教。臧能说:“无论她怎么不从,我学生会配一样藏春酒,别管她是怎么不从,只要把酒吃将下去,她是欲火上焚,见着男子,她是腾身自就。我这酒,当初孝敬过安乐侯爷。”大寨主一听,欢喜非常,又问:“若配此酒,可得立刻就成?”臧能说:“至少也得三天,方能有酒力。”王纪先说:“就是三天,也不为迟。”
正在说话之间,王玉回来,大家让坐,斟上酒。大寨主又问:“三弟,我那事怎么样了?”王玉一皱眉说:“不行,她姐姐苦苦相劝,她说她与纪小泉私通,立志至死不嫁二夫,若要说急了,她非死不可。”臧能在旁哈哈一笑,说:“无妨,我自有道理。”王玉说:“领教先生高明主意。”王纪先说:“方才已经把此事告诉了先生,难道说见见她还不行么?要趁我心意,再行设法,要不趁我的心意,也就不用费事了。”王玉说:“怎么个见法哪?”臧能说:“她手内不是有开封府的印么?就说大寨主没看见过,叫她给大寨主亲身送过来,作为看印,恭而敬之,正颜厉色。等至三天,我将酒配成,作为请她吃酒。还有一件大事,寨主千万派人去水寨留话,纪小泉倘若到来,叫他们水寨不用报将进来,结果他的性命,千万别叫玉仙得信。”王玉连连称赞先生高明,复又辞席去了。王纪先说:“我这里还有一件为难事,先生给出个主意。”臧能说:“还有什么事情?”王纪先就把李珍、阮成破滚龙挡的事情说了一遍。臧能说:“此人不可杀死,我写一封书信,送到三千户,与他们两下交换,容他们先放我们的人,然后再放他们,随着给他一暗器,也就把他们结果了。大寨主请想,此计何如?”王纪先说:“好可是好,只是小人意见,咱们就依了臧先生这个主意。”王玉出去工夫不大,复又回来,说:“印是她自己拿着,亲来交给大哥一看。”寨主说:“好!”复又吃酒,直吃到掌灯时候,方将残席撤去,大家又叙了一回闲言。臧先生催王玉请姑娘来一见。王玉来到东院一问金仙,金仙说:“我妹子方才连饭也没吃,总说身体不爽,她说打算明天再见大哥罢。”王玉说:“不可,那边还有多少人等着瞧看此印,大哥打发我请来了。”金仙无奈,复又出去,奔西上房,见玉仙在炕上躺着想事,有万种的愁肠,乜斜着泪眼,如有所思。见姐姐进来,拭泪站起,让金仙坐下。金仙说:“妹子,王寨主等着,要看那颗印信,你怎么还不起来?”玉仙不肯起来。金仙苦苦相劝,这才起去,梳洗打扮,慢腾腾打扮,三鼓多天,方才拾掇好了。前边又是臧能出的主意,叫王纪先派了四个丫头,四个婆于,打着八盏嵌纱红灯,一对一对,迎接玉仙来了。玉仙早就把里边衣服,用汗巾扎住了腰,暗中就把链子槊掖在腰中,倘若他们要霸占自己,一翻脸就拉链子槊,拚着这条命,与他们较量较量。原来玉仙早就听出姐姐那言语,此处大寨主没安着好意,自己心中想着,已经配了纪小泉,他若有命,作个长久夫妻;他若无命,绝不改嫁别人。金仙在前,玉仙在后,对对红灯,前边引路。王玉先来送信,王纪先等一见金仙露面,后面就是玉仙,大众迎出厅外。大寨主一见玉仙。恰若天仙一般,打扮得齐齐整整。轻摇玉体,慢款金莲,怎见得,有赞为证:大厅前,又带着灯儿下,但见她,俊美风流体相幽,金仙在前,玉仙在后。打扮的袅袅婷婷齐整整,恰如同,花朵儿一般,杖叶儿更柔。一步步,往前走,带羞惭,低着头,灯儿前,月儿下,犹把那海棠般神情漏,疑是神仙降九州。乌云巧,鬓儿厚,鬅起个,雁子巢,伸的下,一只手,积珠翠,光华有,黑漆漆鬓发生光何用搽油!红鹤氅,色若石榴,对领衫,花洋绉,上边镶,堆花绣,重叠叠,边儿露,一书形,袖盖袖,敢则这个外号名叫楼儿上的楼。系香裙,腰儿柳,步儿挪,莲足漏,丢秀秀,二寸九,底儿窄,尖儿瘦,行也风流坐也风流。吐莺声,娇音嫩语朱唇抿,笑盈盈,与寨主爷台前来磕头。
且说玉仙行至阶台石下,要与寨主爷行礼,王纪先把她拦住,请至厅中落座,大众看着,无不喝彩。玉仙把印拿出来,交给金仙,金仙交给王玉,王玉往上一递,臧能此时也把那印拿出来,放在桌上一比。大寨主刚一看印,外面一阵大乱。喽兵进来报道:“寨栅门外草堆失火。”众人一惊,俱都出来看火。要问此火是谁人所放,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三回 朝天岭上得宝印 连云岛下见水衣
且说玉仙把印一献,臧能也把印拿出来,刚要一比,喽兵进来报道:“寨门外失火。”众人一听,都要到外面观看。外面喽兵乱嚷,声如鼎沸,立刻吩咐掌灯火,大寨主、三寨主、金仙、玉仙一齐出来,一看烈焰飞腾,喽兵喊成一处。原来是蒋爷暗用调虎离山计。蒋爷头天回去,直到中平寨外,过了竹门,扑奔银汉岛,上了岸,更换衣襟,直奔三千户辕门。进了大庙,见着众人,就把探山寨的话一五一十学说了一回。大家一听,好生利害,又听丢了李珍、阮成,定是被他们捉住了。阎正芳一听,暗暗着急,又不好声张出来。蒋爷说:“按说我们一同前去,他们被捉,我们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皆因寨内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一交手也得被捉。他二人既然被捉,咱们这里还有他们两个人,明日写封书信去,与他们调换。”大众一听,倒也合乎情理。徐庆问:“你们去了半天,也没有到中军大寨么?”蒋爷说:“水面离中军大寨还有四十里路,我们走在那里,天光一亮,我们藏躲在哪里?故此未敢上去。要列大寨,非明天不可。”阎正芳吩咐摆酒,众人吃酒不提。到了次日,展爷催蒋四爷,写书信调换。蒋爷又一议论,说:“索性等至今天晚间,到大寨探明虚实,然后再与他们调换。我说句丧气话,倘若二人没有命了,与他们调换,岂不是上当?”展爷也就依了蒋爷的主意。
到了晚间,吃毕了晚饭,天将昏黑,蒋爷带着胡小纪、艾虎起身。忽见外面有人报将进来说:“咱们墙子外面,有两个人,一人姓胡,一个姓邓,求见你老人家。”蒋爷吩咐叫他们进来。二人往里一走,蒋爷一见,又来了一对膀臂:原来是分水兽邓彪、胡列。蒋爷问:“你们两个人,从何处而至?”那二人提到开封府,听见丢印的信息,赶着奔到这里来的。蒋爷说:“你们来得甚巧,这里正缺少会水之人,你们带春水衣没有?”二人齐说:“带着哪,这可立刻就走。”蒋爷仍然借南侠的宝剑,艾虎拿了阮成的水衣,大家嘱咐小心。众人说:“不劳叮嘱。”一齐出庙,过了辕门,绕过梅花沟,来至水面。大家换上水衣,把自己的衣服,拿油布包好,斜背在背上,蹿入水内,分水踩水,直奔竹门,进了竹门,由滚龙挡底下过去。过了中平寨,忽然迎面来了一只船,由北往南,又有一只船,这边问:“是谁?”那边答应:“是我。”又问:“小心。”那边说:“留神。”二船一错。彼此过去。蒋爷在水中一拉胡小纪与邓彪、胡列,一指对面那只船上,三个人彼此会意,容那只船临近,蒋爷同着众人往上一蹿,船上人刚要喊叫,噗哧噗哧,四个人落在水中,全都废命。艾虎也就上了船,说:“四叔,你好大胆子。”蒋爷说:“活该咱们应当少走几步。”大家都在船上,拨转船头,直奔正西来了。艾虎说:“倘若要碰见人家船一问,咱们有何言对答?”蒋爷说:“你不用管,跟着走罢。”果然正往前走,就见来了一只船,对面船上有人叫问:“是谁?”蒋爷说:“是我。”那人说:“小心。”蒋爷说:“留神。”二船一错,彼此过去。艾虎说:“四叔心眼真快。”直到西岸,不敢奔人家船只去,偏了正北,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就在船上把水衣脱将下来,换好自己衣襟,仍然是找了昨天那个山洞,把水衣寄在山洞之内,却顺着山边,往上就跑。施展夜行术,蒋平、艾虎、胡小纪、胡列、邓彪五个人,看看来到寨,蒋爷叫胡小纪、胡列、邓彪三个人在此等着。蒋爷、艾虎一歪身,蹿上了东墙,往下一看,还有一道寨栅门。蒋爷看见有五堆草垛,打了个手势,奔上房而来,蹿上房去,趴在房檐,往下观看。正是里边说:“玉仙少刻就来。臧能给出主意,说:”玉仙要是把印拿出来,大众给她一路鬼混,可别叫她再拿回去了。“大众点头。蒋爷同艾虎上房,奔到东墙之外,告诉胡小纪、邓彪、胡列说:”你们按着旧路,在前边等我们去罢,若等不上,你们先下水回去。“三个人答应往正南就走。蒋爷同艾虎复又进来,叫艾虎上草垛,蒋爷在大房后头一趴,故此金仙、玉仙刚到屋中,掏出印来,大众一看,正在此时火起,喽兵报将进来失火的言语,众人出去看火,就是金仙、玉仙在后。蒋爷见人出去,一纵身蹿在前坡,千斤坠飘身下去,往屋中一蹿,一伸手由桌案之上将印拿了。转身就跑,刚一上房,见玉仙嚷道:”不好!这火是人放的。“蒋爷蹿到后坡,直奔东墙,飘身出来,就看见艾虎在前,蒋爷就奔下来了。听后面锣声震耳,灯球火把,照如白昼一般,喊说:”拿呀!拿呀!看道的听真,传信与临河寨,叫他们拿人,别放走了他们偷印的。“这一个信,实在真快,就听见当啷啷一阵锣响,往下一打信,各处接锣接话,转眼之间,就到了临河寨。廖家弟兄一得信,立刻齐队,也是一阵锣鸣,众喽兵抄家伙齐声喊叫拿人。你道玉仙怎么知道这火是放的?皆因她跟着金仙一出来,众寨主是男子,全往前奔,玉仙她出来用鼻子一闻,里面有硫磺火硝的气味。说:”姐姐,这火是人放的,你闻有硝硫气味的。“金仙一闻,说:”不错。“玉仙告诉大众,自己一返身,先到屋中一瞧,印信全都不见,等大众回来,众人一急,王纪先才往下传令,转眼间就到临河寨。
再说蒋爷得印后,追上艾虎,又追上前边的三个,一看满山遍野俱是灯火,锣声不住。艾虎说:“四叔你得着印了没有?”蒋爷说:“得了。”艾虎说:“这可要不好,他们传信快当。”蒋爷说:“咱们走着瞧罢,此时定法不是法,到那里见机而行。”正往前跑,忽见前边有一条黑影,说:“要跑随我来。”蒋爷问:“前边是谁?”那人说:“不用问,我不是贼,你们打算奔临河寨,可走脱不了。”艾虎说:“你到底是谁?留下名姓。”那人说:“不用问。我绝不能陷害你们,准保带你们出山。”再问一语不发,在前边直跑。依着艾虎不跟着他走,蒋爷说:“事已至此,且跟着他走,看他如何。”说罢就跟着他一走,走来走去就入了山谷之中,全是走的高高矮矮、曲曲弯弯之路,众人跑的汗流浃背,渐渐的就离灯火透远了,再看灯火就看不见了,仗着天边有月色,大家也跑不动了,那人也走得慢了。直走到斜月西沉,天光要亮,艾虎说:“天光一亮,咱们就看见那个人是谁了。”蒋爷说:“不用等着天光大亮,这就看不见那人是谁了。”果然再往前边一看,那人踪迹不见。艾虎说:“这个意思,准要不好。”蒋爷说:“你们听,这是什么?”就听见哗喇喇水声大作,往南一拐,前边一段大梁,另有一股小路,大众走在大梁的上头,望外一看,喜出望外。原来是连云岛的山上,往南看就是竹门的外头,往东看就是马尾江的江面。蒋爷说:“真是天假其便。”艾虎说:“那前边走的准是山神爷,把咱们带到此处来了。可惜一件,咱们那水衣可不能回去找了,咱们这衣服可全都要入水湿了。”蒋爷说:“你别不公道了,满让把咱们的衣服湿了,又值几何!”下了连云岛,艾虎的眼快,低声说:“四叔,别过去了,那边有人。”蒋爷说:“无妨,那是一个人枕在石头上睡觉哪,怕他什么?”身临切近一看,止不住大笑哈哈,原来是水湿衣,拉开放在一块石头上,好像一个人伸着腿在那里睡觉。蒋爷一瞧,他们的水衣全在这里堆着,实在猜不着那人是谁。大众只得穿上,走到南岸,上来又换了他们的衣服,直奔三千户,进了辕门,回到庙中,把印往上一献,众人给蒋爷贺喜。展南侠一看说:“四哥,得来的是一颗假印。”众人一怔。若问真印的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 钟太保船到朝天岭 众寨主兵屯马尾江
且说蒋爷回来,把印交给展爷,南侠接来一看,说:“蒋四哥,你不是这等疏忽之人哪,你也久在开封府伺候相爷,来往行文书稿用印时节你也在旁边瞅着。”蒋爷问:“到底是怎样?”展爷说:“假的。”众人皆是一怔。蒋爷说:“我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了!见桌上放着印,我就拿起来,几乎没叫人家看见。也罢,事已至此,我今天晚上再去一次。”艾虎说:“还是我们大家跟着。”蒋爷说:“不用了,晚间要去,就是我只身一人。”蒋爷心中纳闷,又一看那印上篆文,忽然心中明白了,对艾虎说:“你看见朝天岭他们屋中所坐之人没有?”艾虎说:“看见了。”蒋爷说:“里面坐着一个瘦小枯干的文人是谁?”艾虎说:“我看着眼熟,不认得。”蒋爷说:“就是拐印脱逃的臧能。”这一说连艾虎也想起来了。蒋爷说:“这印是南阳府的印,也不是假的。此事怪我疏忽,拿的时节应当瞧瞧才是,皆因那个玉仙醒悟的太早,我得着印就蹿出来了。”蒋爷又一翻眼说:“是了,我明白了,这个真印有人得了去了。”展爷问:“是谁?”蒋爷就把从寨中出来,与大众会在一处,前边有人说话,叫跟着他走,绕山边小路,走了一股便道,出来就是连云岛地面的奇遇讲了一遍。又说:“我们的水衣在那边放着,他拿来给我们放在连云岛的底下,我们换上才回来了,这印准是那个人拿去了。”展爷说:“怎么不通姓名哪?”蒋爷说:“这个人实在古怪。”展爷说:“要是那人拿去,就是今夜再去也是无用的了。”蒋爷说:“别管是他拿去不是他拿去,我今晚上总得去一次,一半看印,一半看看咱们这两个人,若要与他调换,不用说是不行,皆因这内中有个臧能,这小子是个坏人。再说,我们徐良哪里去了?也不见回来,一点音信皆无!”展爷也是着急,惟有阎正芳着急烦恼的利害,丢了一个徒弟,失了一个外甥,又不见了一个门婿。正在烦闷之间,忽见家人进来,在阎正芳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言语。阎正芳说:“不用不用。”徐庆问:“亲家什么事情?”蒋爷、南侠也都问他。阎正芳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姑娘听见朝天岭造反,她要与贼人打仗,不然她要上后山。”徐庆说:“那可去不得,再说前边是水,他们怎能过去?”阎正芳说:“她要上她姨夫家绕上后山去,还有一个姑娘哪,是她舅母跟前的。姓郑叫素花,两个人,朝朝暮暮老在一处,大约这又是她们两个人商量的主意。”徐庆本是浑人,有个浑招儿,说:“亲家,我告诉你一个招儿,你就说咱们小子上山去了,姑娘她要去,可怕碰见,姑娘们定然就不去了。”阎正芳一听,这倒有理,立刻叫家人带回信去,依着徐三爷的主意说。
家人走后,大家等待吃早饭。蒋爷是愁眉不展,心中盘算,低着头一语不发。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咕咚咚号炮连声,乡中人报将进来,马尾江来了无数的大船,水中纛旗乱摆,当中一个大座纛旗,四个角上有四个字,是君山太保,当中有个白月光儿,内中写着一个钟安。蒋爷一摆手,那人出去。说:“展大弟,这可好了,咱们臂膀来了。”立刻会了大众,带阎正芳连会头一众出了辕门,往东南一看,大小船只,顺于水面,纛旗认标,空中飘摆,船上喽兵全不是喽兵的打扮,一色卒巾号衣,长短器械,鲜明耀眼,光华夺目。长枪一排,全是长枪,短刀一排,全是短刀。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正当中是一个大虎头舟,后面有二十只麻阳战船,有二十只飞虎舟,四十只兵船,剩下尽是来往的小巡船。飞叉太保在大虎头舟纛旗下一张虎皮金交椅上面,端然正坐。要看他这个打扮,实在不透威风,戴一顶方翅乌纱,大红圆领袍,腰束玉带,粉底官靴,面如白玉,五官清秀,三绺长髯,手中捧定令字旗,金批箭,在他两旁,雁翅排开,全都是他君山中各寨的寨主。你道这钟雄,因为何故来到此处?皆因蒋爷等由开封府起身之后,有谏议大夫、八位给事中,连衔具奏,是风闻的折本,襄阳王是时在宁夏国作乱,不久杀奔潼关,潼关乃咽喉要路,请旨调拨君山之人防守潼关,以备不测,请旨定夺。万岁准奏,发帑银二十万,派铁岭卫护卫去宣圣旨,带领帑银二十万,到君山开读。钟雄带领众人迎接圣旨,捧旨官开读已毕。摆香案供奉圣旨,收了帑银。捧旨官告辞,送出君山,然后回来,点派水旱喽兵,传各寨寨主,又叫亚都鬼闻华守山,自己率领神刀手黄寿、花刀杨泰、铁刀大都护贺昆、云里手穆顺、八臂勇哪吒王鍄、削刀手毛保、老家人谢宽、金头蚊谢忠、银头蚊谢勇,水底藏身侯建、无鳞鳌蒋雄这些人,教他们各带衣服器械。水寨中,带领惯习水战的喽兵四百名,旱寨中带四百名。须备一只大虎头舟,二十只飞虎舟,二十只麻阳战船,四十只兵船,各寨的寨主,各行管辖。按五营前后左右中分五哨,五队按五行旗子,金木水火上。东方甲乙木,蓝旗;南方丙丁火,红旗;西方庚辛金,白旗;北方壬癸水,黑旗;中央戊己土,黄旗。到了夜间,换了灯笼,也是按方位的颜色,惟独正北壬癸水可不能使黑灯笼,用白灯笼加黑腰箍儿。浩浩荡荡,直奔潼关而来。到了马尾江,刚要奔潼关,见有报事的,报将进去,说:“启禀主帅得知,对面江岸上,有展大人、蒋大人同众校护卫,连本地三千户的练长,求见主帅。”钟雄当即传令,预备巡船。说:“请!”。一声令下,靠船三声炮响,每船上六棒锣鸣。水路行船,行五坐六,茶三饭四。船开之时,是五棒锣,靠船之时是六棒锣,喝茶是三棒锣,吃饭是四棒锣。若要齐队是掌号三遍。队伍不齐,按军法施行。打上仗是擂鼓,撤队是鸣锣。变化各样阵势,全仗着掌号的调队,也是一字长蛇、二龙归水、三才、四门、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门斗底。那君山的兵丁,素常演练的阵式是刀斩斧齐,全都是钟雄亲自训练的,一个个兢兢业业,皆因他法令森严,违令者立斩,绝不宽恕。其中单有老家人谢宽,训练的一百人,叫飞腿短刀手,可不会演阵,全是高来高去,一人敌十之勇,如今带在大虎头舟上,作为是钟雄的小队。刚一靠船。就见巡船把蒋爷众人先接到大虎头舟上,众人上船,南侠、蒋爷、徐庆与钟雄见礼,又与众寨主行礼,然后同着来的众人,一一见礼,不必絮烦。见礼已毕,大家落座献茶。蒋爷一打听钟雄的事情,飞叉太保就把奉旨前来潼关防守的话,细说了一遍。反问蒋爷因何至此,蒋爷也把他们的来历细说了一遍。又问三千户的事情,阎正芳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钟雄说:“徐护卫追下人去,难道就不知去向?”蒋爷说:“不知。”钟雄又问这山里头的地势。蒋爷将怎么损坏滚龙挡的话说了一回。钟雄一听,山路四十里,就不好办理。蒋爷又提山中得来的假印等事。钟雄说:“四老爷打算如何办理?”蒋爷说:“今天晚间,我还是要去。钟雄说:”既然得了一颗假印,他们必有防范,那颗真印,只怕难找。“蒋爷说:”无妨。“又把那带路的人,对着钟雄说了一回,也许是那人已把印得去了。钟雄说:”小弟打算明天与他们开兵打一仗,看看事体如何,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四大人你看如何?“蒋爷道:”倒也很好。“说毕告辞,仍然用小船把他们渡将过去之后,钟雄写战书,差派水底藏身侯建,驾着一只小舟,拿一枝无头箭,一张弓,直到竹门之下,对准上面喽兵说:”我奉大宋国朝四品客卿招讨先锋之令,前来下战书与你们寨主,定下明日正午,两下开兵打仗,来者君子,不来者小人。“说毕,将箭射将进去,回来缴令。明日打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五回 王纪先大获全胜 钟太保败阵而回
且说朝天岭上失火,把两个印信俱都丢失。玉仙一急,教寨主给她找印,众人追赶了半夜,印也丢了,人也没拿着。玉仙一赌气,上寨东去了。众寨主全都是面面相觑,问臧先生,这事怎么办才好?臧能说:“论说咱们这山寨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外有滚龙挡,水有中平寨,旱有临河寨,山路四十里,又有墩铺,怎么会有人到咱们这上头来?哎呀!有了。只要把后面拿住的那两个人带过来问问他们,定是他们的余党。”立刻派喽兵到后面,把李珍、阮成带过来。喽兵答应,去不多时,进来回话,说:“大事不好了,李珍、阮成那两人,被人家救出去了,并且杀死我们七个伙计。”王纪先一听,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几乎气死。哇呀呀呀的嚷叫了半天,说:“岂有此理!明天与三千户,决一死战!”众人在旁边劝解。
次日,刚才吃毕早饭,忽听山下连声炮响。喽兵过来报说:“马尾江来了许多船只,是君山飞叉太保钟雄,准是替大宋国前来与我们开兵打仗,特来报知。”王纪行先一摆手,喽兵出去。传令要众人至中平寨,亲看来人的动作。大众出来下山,到临河寨上船,奔至中平寨,支上千里眼,往外面观看。就见那边船只,刚靠马尾江的东岸。王纪先见那边,齐齐整整纛旗飘扬,船上的人,虎视昂昂,耀武扬威。王纪先看毕,暗暗的摇头。与众人说:“你看他们君山,水旱八百里,真乃是名不虚传。”正在议论之间,忽见有一只小舟,扑奔竹门,把话说完,将那支箭射将进来,上面绑定战书。喽兵捡拾过来打开,教臧先生读了一遍,原来是定下明日正午,两下里要开兵打仗。王纪先说:“好,明日立午,与他们决一胜负!”喽兵告诉了侯建。侯建驾船回来,上虎舟回禀钟雄,将下战书,他们的回言说了一遍。到了次日早晨,用了早饭,暗暗将密令传将下去,然后三声炮响,将二十只麻阳战船列开,四十只兵船,分于左右,当中的大虎头舟上,钟雄披挂齐整,于捧令旗令箭。四员偏将,两旁站立。后面是八臂勇哪吒王鍄督押后队,在二十只飞虎舟上。众船只离竹门约有一里之遥,刚要派人过去讨战,忽见里面三声大炮,竹门一开,一行行,一溜溜,一对对,一排排,从里面出来了许多船只。当中是一只龙头凤尾的舟船,里面是大寨主王纪先,两旁四只大船,一只是王纪祖,一只是入河太岁杨平滚,一只是廖习文,一只是廖习武。就是杨平滚那只船上,身后站着四员偏将,余者也是兵船,惯习水战的,俱都是身穿短袄,花布手中缠头,全是二十多岁,年力精壮,一排长挠钩,一排钩镰枪,一排分水钩,一排双手刀,透着威风杀气。王纪先见钟雄,四凤亮银盔,烂银抹额。两朵素绒桃,后面单有一朵朱缨飘洒。穿一件冰凌刻丝鱼鳞甲,九吞八扎,内衬素罗袍,上绣朵朵团花,下绣海水姜芽。狮蛮带八宝攥成。肋佩纯钢二刃双锋宝剑,绿鲨鱼皮剑匣,金什件,金吞口,蓝挽手走穗飘垂。前后护心镜,光华灿烂,遮枪挡箭,犹如雨注秋水漾清泉。绊甲绦九股攥成。背后五根护背旗,白缎地上绣金龙,被风一摆,旗尖乱动。脊背后单有一个皮囊,插着八杆飞叉,叉头宽够三寸五,叉杆长有六寸,叉杆上拴着一个红绢子条儿,在两肩颈旁边飘洒。来人并不知是什么物件,若要用它,一回手把叉抽出来,打出去百发百中,来人就得受伤。故此人称他是飞叉太保。再瞧下面,当中是鱼踏尾片片龙鳞,两扇征裙遮住马面,白缎子底上绣团花,大红中衣,五采花战靴橙于足下。身高七尺,面如团粉,眉清目秀,鼻直口阔,大耳垂轮,三缕长髯。左手抱定令字旗、令箭。身后一人,捧定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左有黄寿、杨泰,右有贺昆、穆顺,俱是手提大刀,一个是青龙偃月刀,一个是钩镂古月象鼻刀,一个是大砍刀,一个是三尖两刃刀。王纪先一见,暗暗夸奖。钟雄看王纪先,大红缎子扎巾,赤金抹额,大红缎子箭袖袍,绣大朵团花,半副掩心甲,狮蛮带,肋佩钢刀,面似姜黄,红眉金眼,一部黄胡须。身后一人,与他扶着一支巨齿金钉狼牙槊,手中也并没有令旗、令箭。船两边站着些喽兵,是王纪先的小队,一排短刀手。
二船相隔不远,钟雄早就抱拳带笑说:“对面来的,敢是朝天岭的王寨主爷吗?请了。”人讲礼义为先,树讲花果为原。王纪先见钟雄满面春风,一团和气,不能这一见面就要打仗,也说道:“请了,前面敢是君山的寨主?寨主请了。”钟雄说:“久闻王寨主之大名,如雷贯耳。你居住朝天岭,称孤道寡,任意逍遥。如今你归顺王爷,大事一败,玉石皆焚。依我的金玉良言,急流勇退,保住身家性命,也不失朝天岭的所在。倘若痴迷不醒,大事一败,悔之晚矣。你若要受万岁爷的招安,我作个引见之人,阖山的喽兵归降大宋,那才称得起是知时务者,日后可以挣个荫子封妻。”钟雄话言未了,王纪先一听,气满两肋,说:“好钟雄,满口乱道!你也受过王爷的厚恩,可惜王爷失了眼力。按说王爷待你可也不薄,一旦之间归降大宋,怕死贪生,你怎么对得起王爷千岁?你今日既敢前来,咱们决一胜负。”钟雄说:“你作贼下之贼,我用好言相劝,你是善言不听,悔之晚矣。”王纪先说:“不用饶舌。”就见那船往前走动,回手接他的狼牙架,两只船头已经临近。钟雄一回手,就把飞叉拿将过来,对着王纪先就是一叉,听见嘣一声,正中在胸膛之上,那叉当啷一声,撞将回来,掉在船板之上,把钟雄吓了一跳。一回头叫人预备五钩神飞枪。当时往下传令,顷刻间鼓声大作,所有的船只,一齐走动,画鼓频敲,各船上一齐动手。钟雄这边一掌号,全都跳入水中,水战的水战,旱战的旱战,顷刻之间,钟雄这里,就打了败仗。君山之人这一败阵,朝天岭的兵将往下追赶。钟雄叫鸣金收兵,朝天岭也就鸣金收兵。皆因有个缘故:君山的策应从两旁出来,往上一攻,八臂勇哪吒王鍄,带领了二十只飞虎舟,前一排四十人,全是搬山弩箭,净打朝天岭船上之人,后一排四十人,全是小梢弓无羽箭,往水内射朝天岭水内之人。朝天岭这才鸣金收兵。所有水内之人,朝天岭的人奔西,君山的人奔东。朝天岭的兵,俱奔竹门,一查点,寨主一名没伤,喽兵之内,共死去二十余名,除此之外,有十几个受伤的,全入中平寨去了。众人俱都欢喜,把宁夏国五百名兵留在中平寨,乜云鹏也留在中平寨,大寨主、二寨主仍然奔大寨,下令犒赏喽兵,就不把君山之人放在眼内了。
再说钟雄收兵之后,聚集众寨主,查点数目,死了十几个喽兵,受伤的数十个,就在船上养伤,众家寨主俱都不愿意,说:“这一战总是赢他一阵为是,这一来挫损军威,岂不被他们朝天岭之人洋洋得意?”钟雄微微一笑说:“你们焉能知晓,用兵之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原来这朝天岭打这一仗,钟雄先下一道密令,许败不许胜,众人俱都不解其意。忽有人进来通报,蒋四大人求见。钟雄说:“请!”蒋爷进来,同着南侠、金枪将于义、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原来打仗之时,蒋爷同南侠、阎正芳等一干众人俱在岸上,瞧见的明白。胡小纪、邓彪、胡列三个人,钻入水中,抢上朝天岭的三个喽兵去。大众见君山打了败仗,依着艾虎、冯渊、白芸生、卢珍、韩天锦、于义、于奢、刘士杰这些人,要抢朝天岭的船,帮着君山打仗。蒋爷把他们拦住说:“这是钟雄用兵之计,你们不可下去。”后来见鸣金收兵,大众回三千户,到庙里,胡小纪、邓彪、胡列换衣襟,把三个喽兵捆上带进来,蒋爷问话。蒋爷见三个兵丁,水淋淋的衣服,倒捆二臂跪在地下,苦苦的哀告求饶,蒋爷说:“只要你们三个说了实话,饶你不死。”三人异口同音说:“我们不拘什么言语,只要我们知道的,不敢隐瞒。”蒋爷说:“你们寨中那个东方玉仙,前天夜间,拿出来的那一个开封府印,到底丢失了没有?”喽兵说:“不但那一个印,连臧知府的印,全都丢失了,到如今也不知晓是什么人盗去。”蒋爷又问:“还有我们两个被捉的人,在你们寨中,是死了还是活着哪?”喽兵说:“被捉的那二位,更可怪了,本打算要与你们调换,不料就在丢印的那一夜间,把两个人全部丢了,并且还杀死我们七个喽兵,至今也不知道是谁?”蒋爷一听,暗暗欢喜,对着阎正芳说:“大哥听见了没有?这你可放心了罢,定是叫咱们自家人救了。可不知是谁?”阎正芳也是欢喜。蒋爷心生一计,同着南侠,与于义、于奢带着三个喽兵,出庙奔水面,叫船只渡将过去,上大虎头舟,见钟雄细说拿住喽兵之事。钟寨主一闻此言,当时叫人,将拿住的喽兵带将进来,细问山中道路,问明之后,把喽兵囚在后船之上。钟雄与蒋四爷,耳边低声议论打朝天岭的主意,非如此如此不能成功。蒋爷大笑,说:“好计,好计。”要问议论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六回 钟雄下战书打仗 臧能藏春酒配成
且说钟雄问明白了朝天岭山中的道路,把三个喽兵押在后船之上,又与蒋四爷低声说了一个主意,然后蒋四爷告辞,就把于奢、于义留在君山的船上。仍用小船,把南侠、蒋平渡在西岸,暂且不表。单说钟雄叫人预备文房四宝,写了战书,次日叫无鳞鳌蒋雄驾小船送往朝天岭,仍到竹门之外,叫那里喽兵接书,仍然用箭绑上战书,射将进去,说我们立候回音。喽兵说:“此书须呈与我们大寨主知晓,此处来回,有八十里路之遥,你们先回去,在你们寨中听信去罢。”蒋雄真就拨转船头回来,面见钟雄交令,他把他们那边的言语说了一遍,钟雄一摆手,蒋雄退去。
且说朝天岭王纪先得胜回山,犒赏喽兵,把君山的人没放眼内,仍然与王玉商量玉仙的事情。王玉说:“寨主哥哥,此事若要说得她心甘意愿,只怕不行。她仍然要与哥哥要那颗开封府的印哪,她说印倒不要紧,她净思念那个盗印之人。她与纪小泉海誓山盟,不改其志。一定要办此事,非依臧先生主意不可。”王纪先又与臧能议论。臧先生说:“配藏春酒,很容易的,只要派人出去买药。”王纪先问:“但不知配此药需用多少银两?”臧先生说:“当初安乐侯爷配那药,使用四百纹银,如今寨主要配此药有十两足够。”寨主哈哈大笑,说:“若能将酒配得,事成之后,我大大的谢先生。”臧能说:“但愿大寨主随心合意,谢我倒是一件小事。”到了次日,开了一个方子,教喽兵出去买药。喽兵走后,又有喽兵进来报说:“君王来了一封战书,请寨主爷观看。”呈上来,接书放在案桌之上,叫臧能一念,上写着:“字奉朝天岭大寨主得知:昨日两军阵前,小可苦苦相劝寨主弃暗投明,谁想你不纳忠言,定要决一胜负。皆因天气已晚,两下里杀了个平平。寨主若肯率兵归降,实乃众生灵的万幸。寨主如系不肯,再要交锋,务必要决一胜负,定于初五日,咱们两下里一赌赛。若能胜我们君山,我情甘意愿将君山水旱八百里让与寨主执掌,若寨主胜不了君山,你便怎样?再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吾钟雄绝无改悔。特修寸纸,立候寨主回音。”王纪先听毕,将案桌一拍,哈哈哈大笑。说:“好钟雄,乃吾手下之败将,还敢出此狂言。烦劳老先生与他写一回书,就在初五日已刻与他对敌。”臧先生连说:“不可!”王纪先问:“什么缘故不可?”臧能说:“兵乃凶器也,最不利疲乏。他是由君山来到此处,喽兵一路,正在劳乏之际,若要容他歇过五日,岂不叫他们锐气养足?但依我愚见,给他回书,明日交战,趁他正在劳乏之际。可以杀他个全军尽灭。”王纪先一闻此言,鼓掌大笑说:“先生真小量之人也。他也是寨主,我也是寨主,他们要正大光明,咱们就得光天化日,不可行那短见之事。再说咱们朝天岭的喽兵,与君山喽兵交手,一可敌十,百能胜千,何用此浅见之事?略一施威,即可以杀他们个全军覆没。我主意已定,先生不必更改,急速写来,写上初五日,我要打了败仗,这朝天岭让与钟雄执掌。”臧能暗暗一声长叹,他就知王纪先是一勇之夫,终久不能成其大事,只得写了回书,叫杨平滚派人送给钟雄。钟雄接进来书之后,暗暗欢喜,说:“贼人,中吾之计也。”遂传密令,调动喽兵,寨主一算,当时正是初二日,等至初五日,一战成功,朝天岭唾手可得。
再说朝天岭王纪先,净思念玉仙的事情,把两下里打仗那个大事,没放在心上,就催着先生配酒。光阴迅速,到了初三晚上,一问臧先生的藏春酒可曾配好。臧能说:“藏春酒,明晨清早可用。无奈一件,寨主可料理后天打仗的事情?明天要请这位东方姑娘吃酒,只要将酒吃下去,晚间就是洞房花烛,后天怎么与他们交锋打仗?依我愚见,等后天得胜回来,作为是庆功的酒宴,再请东方姑娘,也使这位小姐无疑,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寨主请想此事如何?”王纪先说:“话虽有理,奈我思念玉仙,度日如年,明天先办明天的事,后天再说打仗的事情。”臧先生一闻此言,也是暗暗的叹惜,看出来王纪先这番光景,断断的成不了大事。寨主叫臧先生写请贴,请玉仙于明日午刻赴宴,叫臧先生把请贴写好,交给王玉,立刻去请。王玉拿着贴子,先告诉了金仙,此事就瞒着玉仙一人,除她之外,人人尽知。拿着帖儿,夫妻到了西屋里,玉仙迎接让坐,婆子献茶上来。玉仙问说:“三哥,有什么事情?”王玉把帖子拿出来说:“我大哥明日敬备午酌,请妹妹至大寨吃酒,一者在妹妹前请失印之罪;二则后天定下与君山打仗,聘请妹妹出去相助。”玉仙一怔说:“山中有多少位寨主,俱是能征惯战,况且我有多大的本领?”王玉说:“皆因我大哥久慕妹子之芳名,本领高强,技艺出众,胜如男子。还是聘请你们姊妹二人出去,与君山交手。”玉仙瞧着帖,思想了半天,说:“内中大概准有别的情由罢?”王玉说:“妹子不必多疑,内中并无有别的意思,若有别的意思,我还能不与妹子说明哪!”玉仙说:“既然这样,明日我叨扰大哥就是了。”王玉一听,欢欢喜喜,告退出去。金仙又夸奖了半天大寨主的好处,怎么个好法,怎么忠厚,怎么仁义待人,说了半天,也就退出,归回上房去了。
玉仙心中总是犹疑,这件事情不妥。可巧她屋中这个婆子,有个外号叫张快嘴,问说:“小姐,你怎么愁眉不展,是什么缘故?”玉仙说:“大寨主明日请我吃酒,我总怕他们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总想他们这里必有缘故。”这个婆子实系嘴快,说:“小姐,你还不知道哪?”玉仙说:“我不知什么事情。”张婆子说:“我们这个山寨之上,大寨主要收你做个压寨夫人。”玉仙一听,暗暗忖度,想着王纪先必是这个主意,那你不是枉用机关么!你打算请我喝酒,我酒不过量;你打算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打算用花言巧语,我心比铁石还坚。你不是枉用机关么?复又问那婆子:“你怎么知道此事?”婆子说:“有一位臧能先生,他会配一宗藏春酒,这酒喝将下去,无论什么人,迷住本性,能够腾身自就。”玉仙说:“此话当真吗?”婆子说:“我焉敢与小姐撒谎!”玉仙一听此言,气冲两肋,说:“臧能,你欺我太甚!”自己一思想,若真有这样酒,我就难讨公道。婆子说:“此事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担架不住。”玉仙说:“你放心,绝不能把你说将出来。”玉仙自己打定主意:若要一时之间将酒吃下去,那时节悔之晚矣。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主意已定,就问婆子:“这后山,通着什么所在?”婆子说:“这后山,通着汝宁府。可就是不好下去。并且不属咱们山寨管辖。”玉仙说:“有几股道路?”婆子说:“就是一股路,连个岔道也没有。”玉仙想这一走,寻找莲花仙子纪小泉,到京都开封府若能将他救出来,双双远遁他方。主意打好,并不言语,暗暗收拾包裹行囊,把自己应用物件等,都已收拾停妥。天色微明,自己把包裹背在身上,仍然是男子的打扮,往外间屋里一走,见婆子那里睡觉,心中一动:按说婆子送信有功,不可结果她的性命。只怕我一走,她若告诉别人,必要追赶于我,我的道路又不熟,必遭他人毒手。这可说不得了。一回手把刀拉出来,对着婆子脖颈,噗咚一声,红光崩现。这个婆子,皆因为多嘴之故,要了自己的性命。玉仙将包裹背将起来,暗暗的出了东寨,奔了后寨,见有把守后寨的喽兵,不敢出后寨之门,跃墙而过。顺着那一股盘道,这一走,把玉仙走的汗流泱背,喘息不止。小路实在崎岖,本来她是三寸金莲,穿上靴子,垫上许多的东西,直走到响午,才走了二十余里路。又饥又竭,又是两足疼痛,想要讨一碗凉水喝,皆都没有,又无住户人家,哪里讨去!只可就是随歇随走。
走到苗家镇,已经日落西山的时候。你道这三十里路,怎么会走了一天?皆因是左一个山湾,右一个山环。比六十里还远,全是高低坑坎不平之路,故此走到这个时候,才到交界牌。见石碣之上,刻着是苗家镇南界。正看着,路东有五间房子,出来了几个人,手内都拿着兵器,问玉仙:“你是什么人?从何处而来?快些说明来历,不然将你绑上,见我们大寨主爷去。”玉仙说:“我就是你们大寨主爷打发我下来的。”喽兵说:“你意欲何往?”玉仙说:“寨主爷差派我,有机密大事,不便告诉你们。”喽兵说:“也许有之,拿来罢。”玉仙问:“拿什么来?”喽兵说:“执照。”玉仙说:“寨主没交给我执照。”喽兵说:“那可不行。”玉仙说:“不行便当怎么样?”喽兵说:“没有路条你不能过去,回去与大寨主要路条去。”玉仙一听,气往上冲,未免出言不逊,喽兵说:“把他捆上,见大寨主去。”玉仙把肋下刀往外一亮,转眼间,叱哧噗哧就杀死七八个,跑了四五个。玉仙并不追赶。回手把刀收起来,大摇大摆下山。赶到苗家镇这边的交界牌,可巧正赶上看交界牌的吃饭之时,玉仙轻轻的过来,连一个知道的人没有。再往前走,一路平坦之地,有一带住户人家,全都是虎皮石墙,石板房屋。有一座广梁大门,玉仙想,往下走还有三十里路,难以行走,不如在此借宿一宵,明日再走。想毕,过来正要叫门,忽见里面出来一个管家,约五十多岁。玉仙一恭到地,说:“老人家,今因天气已晚,欲在此处借宿一宵,必有重谢。”管家说:“我可不敢自专,我与你回禀一声。”转身进去,不多一时,从里面出来两位老者,说道:“相公要在我们这里借宿,请罢。”玉仙这一进去,就是杀身之祸。要问如何废命,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七回 玉仙投宿大家动手 员外留客率众交锋
且说玉仙来在苗家镇借宿。出来两位老者,全是鸭尾巾,一个是古铜色大氅,一个是宝蓝大氅,都有六十多岁,出得门来上下一打量玉仙,说:“相公要在我们这里借宿,有的是房屋,请进来罢。”玉仙说:“今日天气已晚,在二位老人家这里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必有重谢。”老者道:“行路之人,赶不上站道乃是常理,何必言谢。”玉仙见面时,先打一恭,这又施了一礼,说:“二位老爷贵姓?”回答说:“小老儿叫苗天雨。”那个老者说:“小老儿姓王,叫王忠。”玉仙进了大门,往西一拐,四扇屏风,一排南房,没进垂花门,南房就是书房,把玉仙让将进去。玉仙见此光景,虽是山谷之人,屋中排列些古董玩器,倒也幽雅清静。让坐献茶,苗员外问:“这位相公贵姓?”玉仙说:“小可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玉字。”苗员外问道:“听相公讲话,不像此地人氏。”玉仙说:“我乃南阳府人氏。”苗员外说:“相公意欲何往?”玉仙说:“投奔汝宁府。”苗员外一笑,说:“看尊公这般人物,怎么从山上下来?莫不是与王寨主同伙不成?”玉仙说:“实不相瞒,我乃安善良民,被他们掳我上山,我执意不从,偷跑下来。行至此处,天已不早,故此在老员外这里借宿,还怕他们追赶于我哪。”员外说:“相公但请宽心,我看你也不像山上王寨主的样儿,他们要追赶下来,全有我一力承当。打量东方相公未曾用饭么?”玉仙说:“我从山上下来,焉有用饭之所,求员外赏我一碗水喝,足感大德。”员外说:“这有何难。”吩咐一声看茶,然后备酒。玉仙说:“讨杯茶吃,我就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讨酒?”苗员外说:“相公何必太谦。”将酒摆上,两个老者陪着他吃酒,轮杯换盏,两个老者不住的打量玉仙。总见她说话动作有些坤派。把玉仙瞧的也觉发毛,仍然还是说话。少刻苗员外告辞出去,不多时复又进来。少时复有家人到门口探望,一个来一个去,瞧的玉仙愈觉发毛。心中忖度,是这两位老者看出破绽来了?若要被他们看出女扮男装,可要大大的不便,自己总得多加小心方好,如此一想,酒也不敢往下多喝了。吃毕饭,苗员外叫家人预备被盖。天有二鼓,员外说:“请相公安歇睡觉罢,今天也是一路的劳乏,咱们明天再谈。”玉仙说:“二位老人家,也请安歇去罢。”二位老者出去。玉仙一想,他们却打量于我,倘若措手不及,那还了得,不如自己用些个防备才好。正在思想之时,忽见窗棂之外,有人把窗棂纸挖了一个窟窿。玉仙问:“外面是什么人?”有人答言说:“是我们。”玉仙又问:“你们是谁?”外面说:“本宅中的女眷。”玉仙也就不敢往下问了,只好将灯烛吹灭了,慢慢的就更换了衣襟,仍然换了女装,把链子槊掖好,绢帕罩住乌云,把刀放在床榻之上,盘膝而坐。就听院内来往之人不断,出入之人俱都打着灯火。忽然又听到苗员外出来问:“门户关好了没有?”家人答应说:“俱都关好了。”又见苗员外把书房帘儿一启,用灯往屋中一照,说:“相公睡熟了没有?”玉仙一着急,把被子往身上一拉,假装躺下,一语不发。苗员外说:“既然相公睡熟,我也不便惊动了。”抽身回去。玉仙以为苗员外未能看见,心中想道:这个人总是好人。正在盘算事情之时,忽听外边一阵大乱,有男女的声音,说:“东方玉仙,你好大胆子,如今偷了开封府的印信,你往哪里逃走?”玉仙一闻此言,吃一大惊,提着刀蹿下床来,把帘子一掀,说:“闪开了!”“磕嚓”一声响亮,先把桌子扔将出去,自己也就随着桌子,蹿在院内。见头一个是苗天雨,挽着胡子,短打扮,手中提着一杆长银枪。第二个是王忠,也是挽着胡子,短打扮,手中提着一杆花枪。有两个姑娘,每人一口单刀,还有四十余岁的一个妇人,手内也是一口单刀。你道这些人是谁?全是本宅的亲眷,阎英云与郑素花。
这日郑素花上阎英云家中,就听见姑母说,英云许配了徐良。正对着阎正芳没在家,与朝天岭打仗,二位姑娘议论,要与山贼前去交手。阎正芳带回信去,不叫她们前来,随后就是阎齐家去,到家中见着姐姐、老娘和素花姐姐,就一提朝天岭的事情,连蒋四爷怎么拿住山上两个人,怎么破滚龙挡,两次探朝天岭,怎么得印是假的,李珍、阮成两个被捉,君山打败仗,方知他们没死的话说了一回。老太太问:“这印是怎样假法?”阎齐又把金仙、玉仙的事说了一回。说毕,在家不能久待,仍然回庙。二位姑娘把话听在心里,二人一议论,英云假说上舅母家去,瞒哄老太太,把自己应用的东西,俱都带好,同着素花,由家中起身,直奔石佛岭,就到了郑素花家中。也是一个小山村,有几十户人家,叫郑家村,树木甚多。英云见了舅母行礼,前文表过,又是舅母,又是老师。素花见了母亲行礼。王氏说:“我正放心不下,朝天岭开兵打仗,道路荒荒,你姑母那里,事情怎么样?”素花就把姑父母那里的事情细说了一遍,要同着英云到后山上杀贼去。说:“他们定于初五日开兵打仗,我们到后山上,杀他们个首尾不能相顾,此时特来告诉母亲。”原来走在路上,姊妹二人早就把这个主意商议好了。王氏一听,说:“那可不行,去不得的。”二位姑娘一定要走,王氏拦自己姑娘可以,这个英云又明知道她的性傲,纵然当面把她拦下,她也一定要偷着去,更是反为不美。王氏无奈,问:“素花,你们要上朝天岭,你姑母知道不知道哪?”二位姑娘本是定妥的主意,瞒哄王氏,故此才说:“这还是我姑母叫我们二人去的呢!”王氏总是放心不下,说:“我同你们去。”又问:“你们从后山上去,投奔哪里?”二位姑娘异口同音说:“奔苗家镇。”一个说找二姑母去,一个说找二姑姨母去。王氏说:“你们胆量实在不小哇!”叫素花:“去,把你三外祖寻来。”不多一时,就把王忠寻到。此人保镖为生,外号人称叫飞天豹子,保镖时,镖旗插出去,上面画着一个飞豹,扎撒两个翅膀,是汝宁府五路总镖头,皆因如今上了年岁,有人请也不出去了。又无儿无女,就是孤身一人,王氏这一身本领,全是此人所传。如今请到家中,大家相见,一问什么事情,王氏本来是请他看家,王忠放心不下,要同着她们一路前往。王氏抬掇了应用的东西,包了两个包裹,将门倒锁,托邻居照应。王忠到家中提了一枝花枪,把她们的包裹,穿在花枪之上,与她们担着,还带着些干粮。他走的这道路,不是大路,尽穿山路而走,晚间住宿,就是投山村借宿。走了一天半的光景,就到了苗家镇。这飞天豹子与苗天雨,论亲戚还算长着一辈,奈因先前是盟兄弟,不以亲戚论,仍论他们把兄弟。到家中,苗天雨迎接出来,一见二位姑娘,又见王氏与大盟兄,倒很觉欢喜,让至里面,女眷归到后边,见了郑氏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见着侄女、甥女,爱如珍宝一般,皆因这位老太太无儿无女,直不知怎么亲爱才好。凡是女眷,遇见娘家的人最亲,有句常言:人活九十九,预备娘家作后手。叫二位姑娘挨着她一坐,问她们的来历。苗老太太一听,吓的浑身乱抖,说:“孩子,你们别上山去。冲锋打仗,那是男子所为,非你们姑娘所办之事。”皆因这位老太太不会武艺,故此胆小。正说话之间,苗天雨同王忠进来,也就问了姑娘一番。苗天雨拦阻二位姑娘说:“不到我家中来,我就不管了,要由我家中上山与贼交战,倘若有险,我担架不住。你们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可也使得,有我们两个老头子上山,足可以胜得了他们。”二位姑娘听见,就有些不愿意,旁边有王氏说着,无奈之何,二位小姐对使了个眼色,也不用商量,不约而同,等着初四日晚间,偷跑上山。
苗家预备酒饭,二位姑娘得便把主意定妥,初四日夜间上山。可巧玉仙前来借宿,也是皆因婆子传话说的,英云一听这投宿的由山上下来,心中就是一动,暗暗与素花说:“大概许是那个玉仙,她说叫东方玉,准是她。咱们得便,看看她去。”先教家人把员外从屋内请出来,英云告诉了苗天雨一番,二位老者本就有些疑心,看她动作不像男子。后来让她睡觉之后,就是英云、素花、王氏在窗外,听见她在屋中掏链子架的声音,故此她问是谁,就答道本宅中的女眷。然后还怕不实,教苗天雨假装出来问门,故意往她屋中一看,这可看出破绽来了。她那一蒙头睡觉,正对着苗天雨进去,倒作为没看见她,复翻身出来,告诉姑娘,大家脱长大衣裳,吩咐家人抄家伙,掌灯笼火把,预备锣。苗天雨、王忠在前,二位姑娘与王氏在后,喊叫捉拿东方玉仙。屋内一掀帘子,先扔出一个小饭桌子来,苗天雨用枪一拨,叭嚓坠于地下。随后就是玉仙出来,王忠迎上去,就是一枪,玉仙往旁边一闪,用刀往旁一砍,跟着往前就进步,苗天雨对着玉仙后心,抖枪便刺。玉仙一翻身,用刀往外一架,就见背后飕的一声,却是英云蹿上来,对着她脑后,朝下就砍。玉仙缩颈低头,一弯腰躲过这一刀,素花把刀往玉仙肋下就扎。玉仙用刀往外一挂。王氏在旁,飕的就是一镖,玉仙一扭脸,贴着脖颈边过去,那枝镖几乎打着。王氏说:“好女寇,真快。”赶上前去,就是一刀,玉仙躲过。此一时刀枪齐上,并且有家人把大街门开了,一筛锣知会各处猎户,叫在本家中抄家伙,帮我拿贼。玉仙一看势头不好,一扭身蹿上屋去,由后坡蹿将上来。二位老者一拄枪,也就蹿上屋去,二位姑娘和王氏随后上房,一齐追上来。玉仙一急,把刀一扔,拉链子槊。苗天雨用枪一扎,玉仙单槊一挂,那槊正打在苗天雨面门之上,噗咚栽倒在地。要知老者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 英云素花双双得胜 王玉金仙对对失机
且说玉仙把链子槊拉出来,苗天雨用枪一扎,玉仙用左手的链子槊往外一挂那条枪,右手的链子槊,对着苗天雨的面门一抖,叭嚓一声,皆因苗天雨上了几岁年纪,手迟眼慢,这一链子槊,打了一个脑浆迸裂。众人见苗天雨已死,一个个咬牙切齿,众猎户也全部赶到,虎枪虎叉,大枪杆子大刀,往上一齐乱扎乱砍,玉仙这一阵链子槊,叭嚓叭嚓,打躺下有数十余人。郑素花一拉英云,低声告诉英云几句话,亚侠女点头。素花蹿将上去,对着玉仙迎面就是一刀。玉仙用左手链子槊一挂,素花先把刀抽将回来,玉仙右手链子槊,对着素花就抖。素花往后一撤步,一歪身闪躲过去,玉仙又用右手槊,对着她打来。素花又一歪身,早已闪过,净等她双槊齐打,才破她的这个招数哪。玉仙不知是计,以为敌人不敢还手,把双槊往外一齐就抖。素花左手早就提着一个鸡爪飞抓,净等着她双架齐打。玉仙果然把双槊一齐打来,素花用左手的鸡爪飞抓,对着她的链子槊往下一撩,连飞抓的绒绳带链子槊的链子全都裹在一处,一时之间,不能分开。
二位姑娘,彼此往自己怀中一夺。英云蹿上前去,用刀背对着玉仙脊背,叭嚓一声。玉仙眼前一发黑,噗咚一声,趴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二位姑娘过来,把玉仙捆上。英云先将她手中链子槊夺将过来。众猎户见苗员外早已死去,所有之人全是哭哭啼啼。叫众人将苗天雨尸首抬在院内,进了上房,放在床榻之上。然后又把玉仙搭来,丢在院落之中。后边老太太一听员外废命,扶着丫头婆子哭将出来,走到前厅,见苗天雨头颅已碎,哭的是死去活来。连英云与素花、王氏、王忠等,俱是放声大哭。王氏说:“全是我们来的缘故,我们若是不来,焉有这样丧事。待告诉二位姑娘,将这女贼活活祭灵就是了。”英云说:“使得。”忙出去,在玉仙腿子上,哧溜哧溜割下两块肉来,第二个就是素花,说千万可别要她的命,连男带女,你一刀我一刀,将玉仙割了个鬼哭神号。然后英云开了她的胸膛,将心掏将出来,用碟摆上,供在苗员外面前,作为祭礼。叫人抬老员外寿木,装殓完毕,天有四鼓,叫猎户把玉仙尸首,抬将出去,抛弃山涧之中。出去工夫不大,那向个猎户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王员外,可了不得了,我们抬着尸首,正要扔在山涧,从山上下来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我们扔下尸首就跑,远远听见他们抱尸痛哭,说是他妹子。咱们早作准备,不然可怕他们找上门来。”王忠一闻此言,立刻提枪,英云、素花、王氏叫家人与众猎户掌灯火。
还未出门,就听见外面喊叫:“是什么人杀我的妹子?要无人答言,就将你们这村子,杀一个干净。”王忠蹿将出去,见男女二人,都背着个大包裹。你道这二人是谁?一个是金弓小二郎王玉,一个是金仙。皆因初四日早晨有辰刻的光景,并不见西屋内有动静,打发丫鬟过去一瞧,丫鬟回来告诉说杀死了婆子,那小姐不知去向。金仙亲身过去一看,就知玉仙逃走了。回来把话告诉王玉,王玉赶紧奔到大寨:对寨主提说此事,正逢臧能把藏春酒配好,将酒抱过来与大寨主观看。王纪先一听,直气得二目圆睁,说:“三弟,你不用瞒我,分明是你暗暗的将她放走,你与我找来,不伤你我兄弟的情面;若找不来,由此你我就要反目。量她就是逃出山去,一个女流之辈,也去不甚远。”王玉一听,诺诺而退,说:“小弟找去就是了。”回到本寨见了金仙,一说这段情由,金仙说:“依你的主意怎么办?”王玉说:“依我主意,从后山追她罢。”金仙说:“不如你我二人,以追她为名,找着她也一路同走,找不着她,远遁它方,寻个安身之所,也不想位极人臣,也不想紫袍金带,只要吃一碗安乐茶饭。”王玉也就依着金仙这个主意。拾掇了东西,带上应用的物件,背了一个包裹,告诉丫头,可不许你把风声泄漏,如要走露消息,回来我先结果你的性命。丫头连连点头说不敢。二人由后寨出来,守寨的喽兵说:“三寨主意欲何往?”王玉说:“我们有要紫的事情,不许你们声扬。此事无论是谁,不许告诉。”喽兵说:“我们不敢。”二人下了山,顺着盘道,直奔苗家镇而来。越走天就越晚,走到苗家镇南,就有四鼓,只见交界牌前,横躺竖卧,俱是被杀身死的七、八个人。王玉好生纳闷,不知是什么缘故。金仙说:“你看前面是什么人?”金仙一问,猎户扔下玉仙就跑。王玉、金仙身临切近,看是个女死尸,剁的可怜,还是大开膛,细细一看,方才认出来是玉仙。金仙抱尸大哭,王玉也哭了半天,将金仙劝住,说:“咱们上村中去骂,大概准是被村中之人所害,村中可有个不好惹的人。”金仙问:“是谁?”王玉说:“此人叫苗天雨,外号人称坐山雕,咱们山中,连输过他三阵,大概妹子死在他的手内了。”
二人议论,到得苗家镇,在外面一骂,就见由广梁大门蹿出来几个人,头一个就是王忠,二人放下包裹,遂即亮刀。王忠抡枪就扎,王玉与他单刀对花枪,两个人战在一处。那边是金仙与英云、素花、王氏交手。众猎户掌定灯笼火把,一齐喊叫拿贼。金仙一看势头不好,虚砍一刀,蹿出圈外,撒腿就跑,众人就追。金仙回手,将刀一扔,将链子锤从腰间解将下来,一扭身回来,将链子锤哗啷哗啷的乱抖。大家一齐喊叫,这个女贼,也是这种兵器。郑素花又将鸡爪飞抓亮出来,迎将上去,净等着她双锤往上一抖的时节,好拿鸡爪飞抓抓她的链子。金仙哪里知道她的利害,果然双锤并在一处,对着素花一抖,叫素花鸡爪飞抓绕在一处,二人彼此一对夺,英云在后,又是一刀背,“叭”的一声,金仙噗咚趴倒在地。英云立刻过来就捆。王玉一看势头不好,打算着要逃窜性命。忽见由山下来了一伙人,全都亮着兵器,往上就闯。头一个就是小义士艾虎,第二个是公子卢珍,第三个是刘士杰,第四个是开路鬼乔彬,第五个是马龙,第六个是张豹,大家一齐向前投奔。你道这些人因何到此?皆因蒋爷与钟雄议论,附耳低言,说的那话就是派些人,从后山上来,初五日由后山上去,听见前边炮响,在后山放火,杀他个首尾不能相顾。蒋爷问:“谁愿意去?”这几个人愿意去,遂带着焰硝硫磺引火的物件,全从汝宁府奔到此地。将到后山,一看天色已晚,不敢耽延时刻,来到苗家镇,见那里正在动手。头一个就是艾虎眼快,一见是金弓小二郎王玉,说:“这可是活该,我看你往哪里去!”把刀亮将出来,往上一闯,王玉本就无心恋战,他那口刀又被削为两段,撒腿要跑,迎面叫卢珍用刀砍在肩头之上,噗咚一声栽倒在地。大众也就将他捆上。王忠过来,见了众人,问了姓名,艾虎等自通姓名。王忠一听,不是外人,先叫姑娘回避。二位姑娘早就把这对链了锤先拿了去了,然后叫人把金仙抬到院中,姑娘俱都回避。王忠让艾虎大众到家内,艾虎等并不推托,到了家中,至上房一看,停定一口棺木。艾虎等俱是一怔,忙一打听,何故这里有一口棺木。王忠就把苗天雨死的原因,诉说了一遍。艾虎一听,实在难过,算好把玉仙结果了性命。又问金仙他们因为何故到此?王忠说:“我们不知,大概准是要逃蹿性命。”艾虎问王忠:“你老人家,怎么也到此处?”王忠就把怎么要上后山打仗的话,说了一回。艾虎说:“这就不用了。我们奉蒋、展二位大人之命,从后山上去,听见炮响,放火烧他们个首尾不能相顾。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起身。”王忠问:“拿住的这两个人,便当怎样?还是结果他们的性命,还是送在当官?”艾虎说:“你们要打算与苗老员外报仇,就拿他们祭灵,如不祭灵,就把他们交当官处治。”王忠说:“已然有了一个祭灵的了。”艾虎说:“既是如此,就交在当官。”商量已毕,艾虎告辞。王忠说:“你们几位道路不熟,我同着你们一路前往罢。”艾虎说:“你们这里有事,不可同我们前去。”王忠说:“这里事情不要紧,交给他们办理就行。”艾虎说:“要是老英雄与我们同走,大事更好办了。”王忠告诉明白家中的女眷,提了一口短兵器,同着艾虎六位一路起身,家中叫他们看着男女二贼。出离苗家镇,往山上直走,天明辰牌光景,到了后寨门,不敢上去,静听炮声响动方敢上去。时光不大,就听见号炮惊天,这七个人奔后寨门,遇见看后寨的老喽兵,问说:“你们从何处而至?”话犹未了,就作刀头之鬼。艾虎杀了一个,王忠也杀了一个,转眼之间,杀了个干干净净。又往前走,遇有房屋就点起火来,遇人就杀,直到中军大寨。迎面遇见臧能,将要逃命,早被艾虎一把揪住,举起宝刀要剁。若问臧能的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九回 小英雄火烧朝天岭 众好汉大战马尾江
且说艾虎见着臧能,一把将他扭住,把刀就要剁。臧能双膝点地,苦苦求饶。艾虎说:“你是恶贯满盈,还要逃蹿性命,焉得能够!”卢珍说:“贤弟且慢,这个人留他的活口才好。”艾虎说:“咱们把他放在什么所在?”张豹说:“我扛着他走。”就把臧能按倒,四马倒攒蹄往起一捆,张豹往肩头上一扛。大众各处放火,所杀的人倒不甚多,皆因是阖山的喽兵俱都下山打仗去了。待各处火光一起,全奔大寨栅门,往下走,还有四十里路呢!把个张豹累的喘吁不止,说:“我不能扛他了,咱们把他杀了罢。”艾虎说:“已然扛了这么远,为何又把他杀了呢?大家换替扛着罢。”沿路之上各店铺的人,遇着就杀了,见着屋子就放火。走到临河寨,天有晌午的光景。众人一看就剩了一只船,艾虎上去,把船上之人结果了性命。大家上船,到了中平寨,又从中平寨抢船。此时竹门大开,就听见军鼓大震,火炮连声,两下正杀在难解难分之时。
说书一张嘴,难说两家话。再说朝天岭就从失了玉仙,叫王玉去找,也并未见着回信,后来得知王玉与金仙也跑了,无奈之何,总得料理第二天打仗的事情。王纪先净是生气,臧能劝解说:“寨主总是料理大事要紧,只要成了大事,要什么样的压寨夫人没有?”王纪先无奈,也就只得是如此了,臧能的主意,初四晚间,叫他们下山,省得明早下山,走四十里地上前打仗,未免的疲乏。今日下山,走这四十里地,一夜之间,也就歇过来了,次日一开竹门就打仗,岂不甚妙?王纪先说:“先生真是高见。”就留臧能看守大寨,其余喽兵,尽都下山。头一天驻扎临河寨,次日五鼓起身,众喽兵饱餐战饭,辰刻齐队,连廖习文并廖习武俱都上船,至中平寨。杨平滚带着四员偏将,早就预备停妥,大寨主一到,就是三声信炮。这一出竹门,水上排列船只,好不威严。再看君山那边船只,早就摆列得齐齐整整。原来展南侠、蒋四爷、白芸生、邓彪、胡列、闹海云龙胡小纪,初四日就奔到君山的船上。三千户守村的是阎正芳、徐庆、韩天锦、龙滔、姚猛、鲁士杰、史丹、阎齐。如今鲁士杰跟着蒋四爷学了八手锤,这八手锤,教了够三千多遍,才学会了两三手,实在太笨,可有一件好处,只要记住了,永远不忘。也是活该,这庙中后殿佛像的旁边,挂着一对镔铁轧油锤,一问和尚,他也不知道是何年月日挂的。鲁士杰拿着可手,就与和尚讨过来了,如今也把他留在这里,看守三千户。蒋爷与钟雄商量妥当,到次日一队分两队,两队分四队,前后的接应,两旁的护哨,俱已将人派好。号炮一响,两下里亮队,这一阵可不似先前,退后者立斩,只许胜不许败。那边竹门一开,钟雄这里一声令下,头一只大虎头舟迎将出去。
两下里相隔不远,钟雄在船上,与对面答话,说:“王寨主请了。”王纪先说:“钟寨主请了。”钟雄说:“王寨主果不失信。”王纪先说:“奇男子大丈夫焉有失信之理!”钟雄说:“前日与寨主修下战书,今日决一胜负。我有言在先,要打了败仗,情甘意愿把君山让与寨主执掌,王寨主要输给与我,便当怎样?”王纪先说:“我要打了败仗,把这座山让与你执掌。言而不信,如畜类一般。”钟雄说:“我要败了,不让君山,非为人类。王寨主传令罢,我可要得罪了。”话犹未了,一回手,当就是一飞叉,正叉在王纪先半副掩心甲上,将叉撞回来,坠落在船板之上。钟雄身后就是王鍄,唰、唰、唰唰,所有的暗器,全部打将出去,俱是空费徒劳,打在王纪先身上,俱都被撞将回头。众人知道,王纪先必是金钟罩。两下船只,往一处一凑,这一阵好杀,也有在船上动手的,也有钻入水中在水内交战的,转眼之间,就有死于非命的。真称得起强存弱死。杨平滚的船往外一撑,杨平滚手中提定一对三尖刺,正要过来与钟雄交手,钟雄手中提定五钩神飞枪,也要与他较量。皆因王鍄蹿到王纪先那只船上,二人交手,杨平滚也要过夹与钟雄交战,不料后边“嘣”的就是一刀,杨平滚的头颅坠于船上,那只船上,一阵大乱。钟雄一见,好生诧异,又见那人与偏将交手,转眼间,那三员偏将俱死在那人之手。那三个偏将,一个叫刘成,一个叫马泰,一个叫方天保,全死了。那个人又杀喽兵。钟雄见那人骁勇无比,杀了许多喽兵,复又蹿到廖习文船上。廖习文对着他,发出一枝袖箭,那人一矮身躲将过去。扫堂刀就砍在廖习文的腿上。廖习文栽倒在地,被那人回手一刀,就结果了性命。廖习武见他兄弟一死,气冲两肋说:“文俊,你反了吗?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一摆双铜,跳到这只船上,早被那人一抬腿,踢下船去。在水内,被胡小纪、胡列、邓彪把他捉住,扭往君山后船来了。朝天岭打了败仗,喽兵死的不计其数,后边王纪祖催船接应,迎面遇见金头蛟谢忠,银头蚊谢勇。谢忠蹿上船去,王纪祖一抖三股叉,谢忠翻个筋斗,跳入水中去了。王纪祖一抖身,跳在谢勇的船上,抡叉就砸。谢勇未被杆叉打着,一翻身跳入水中去了。王纪祖又奔了蒋雄的船,也是一抖叉,蒋雄就坠落水中去了。又与侯建交手,也就在三两招数,侯建也被打入水中去了。王纪祖哈哈大笑,自觉连赢了四阵,以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焉知晓是中了人家的计策,别看都跳入水内,打算要在水内拿他。迎面之上,来了一只小船,船面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人说:“好乌八的,不要猖狂,老西来也。”原来是徐良到了。
前文说过徐良被捉,那武生相公把他捆好,那人扬长而去。少刻,出来几个家人,把山西雁搭到书房外头,不多一时,那武生相公扛着乜云雕从外面进来。那乜云雕本是央求那武生相公,容他在院内暂避一时,相公说:“你随我来。”叫他在茅厕内藏着,先拿住徐良,后拿的乜云雕。那相公实在不知二人是谁,皆因听徐良说:“他是贼,我是拿贼的。”因此把乜云雕拿住扛进来,也就扔在徐良对面。相公问徐良:“你方才说你是拿贼的,在哪里当差?姓甚名谁?”徐良说:“我姓徐名良字世长,山西人氏,御前带刀四品护卫。”相公一听,连忙亲解其缚,说:“我提个人,你可认识?姓蒋名平字泽长,外号人称翻江鼠。”徐良说:“那就是蒋四叔。”那人说道:“原来是老贤侄。”徐良说:“你就是大叔了。不知大叔贵姓?”那个人说:“我姓苗叫苗正旺,外号人称生面小龙神。”徐良说:“你老人家,就是当初在高家沿治水拿吴泽的那个大叔么?”苗正旺说:“正是。”徐良说:“你老人家因何在此处居往?”苗正旺说:“皆因救了公孙先生,拿住吴泽,是我天伦怕大人奏事,万岁封官,我们急急隐遁了。我有个叔叔在朝天岭后山苗家镇居住,因此我们搬在此处,叫避贤庄,我天伦就死在此处。不料贤侄到此,千万恕我不知之罪!但不知贤侄到此,因为何故?”徐良就把开封府丢印,到此找天伦,朝天岭造反,追下乜云雕的话说了一遍。苗正旺说:“原来还有这么件事情,我住在荒村之内,一概不知。贤侄请在这里住着,我自有道理。”徐良说:“我展大叔、蒋大叔在三千户还等着我呢,我不回去,他们放心不下。”苗正旺说:“无妨,我自派人与他们送信。”徐良无奈,只得在他家内住下。苗相公预备酒饭,款待山西雁。徐良是滴酒不闻,就是用饭。用饭之时,苗相公叫家人别缺了那个人的饮食。苗正旺与徐良谈了半夜的光景,问徐良所学所练,山西雁把自己所学的一一说了一回。苗正旺说:“我要在贤侄身上,学习一宗暗器,不知贤侄肯传不肯传?”徐良说:“只要我所能者,任其所学。”苗正旺说:“你把锦背低头花装弩,教给与我。”徐良点头应允,每日晚间,教导与他。白昼也有在家的时节,也有不在家之时。这天早早的用饭,苗正旺说:“贤侄我同你瞧瞧热闹去,该你成功之日了。”徐良纳闷,就同着他,带了自己东西,出门到了河沿。苗正旺用手一招,自来一只小船,二人上去,摇摇摆摆,未出山湾就听见一阵轰隆轰隆连声大炮。徐良问:“何处交兵?”苗正旺就把今日对敌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徐良此时,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那里才好。绕了半天,方才绕到马尾江。徐良说:“苗大叔,我在水内打仗可不行。”苗正旺说:“水中打仗,非得跳船,这只船跳在那只船,那只船跳在这只船才行。似你这身体灵便,水中打仗极其容易。”这句话把徐良提醒,迎面就看见王纪祖连赢了四阵,他一纵身,蹿过王纪祖这只船上,王纪祖用三股叉对着他一抖,徐良把大环刀往上一迎,当的一声,把叉削为两段。王纪祖吓的胆裂魂飞,急忙往别的船上一蹿。这时忽见水中纵上一个人来,徐良一看,并不认得。此人约有二十余岁,黄白脸面,细目长眉,一身水衣,手中拿定单拐,正在那王纪祖往船上一蹿,尚未站稳,那人手执单拐打去,当的一声,正打中王纪祖膝盖以下,贼人噗咚落水。
蒋四爷此时正在水中杀那边喽兵,忽见西边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水衣,尿泡蒙头,一只手拿定单拐,一只手拿定一个铁锤,乱杀朝天岭之人,死的人不计其数,又拿了王纪祖。王纪先见兄弟落水,对徐良就是一槊,徐良用刀一迎,将槊头削落。白芸生蹿到纪先的船上,砍了一刀,王纪先架杆一迎,芸生撒手一扔刀,一抬腿跌在纪先的手上,王纪先也就丢槊,二人揪扭,纪先力大,把芸生举起来。要问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破朝天岭事人人欢喜 报陷空岛信个个伤悲
且说王纪先力大,白芸生力微,半截槊磕飞刀,芸生踢飞他的槊,二人揪扭,王纪先把芸生举起来,扭项一看,就见山上,烈焰飞腾,山上四十里烟云滚滚,黑雾迷漫。王纪先一看断了他的归路,暗暗叫苦。说时迟,那里快,就在他举着芸生一怔的光景,徐良连发了三枚暗器,俱都碰回。用力一摔芸生,就见红光崩现,死尸摔倒于船板之上。列位听明,可不是芸生废命,是王纪先死了。皆因他把芸生举起来微一怔的工夫,芸生急中生计,一回手抽出鱼肠剑来,对着王纪先胸膛之上,扎将进去,王纪先死尸栽倒船板。芸生蹿在这只船上,此时就剩下了一个乜云鹏。他又换了一十三节鞭,一看势头不好,有用之人尽行死去,净剩了些喽兵,又见后寨火光冲天,明知事败,三十六着,走为上策。欲要逃走,焉能得够。迎面正遇见艾虎摇着船,上面卢珍、刘士杰、马龙、张豹、乔彬,船上扔着臧能。乔彬一纵身,蹿过来,被乜云鹏一抡十三节鞭,打落水中去了。艾虎说:“不好,救人!”早有胡列在水中把他一驮,救往君山后船去了。艾虎刚把船一靠,乜云鹏也抡十三节鞭就打。艾虎刀一迎,“呛”的一声,削去了三节,这十三节鞭,长共有一丈三尺,削去三节,长还有一丈,又一提鞭,那船一歪,连船带人,全部翻入水中。原来下面,蒋爷带着胡小纪、蒋雄、侯建、谢勇全在水内等着扛船,见仅剩了乜云鹏这只船,大家全在一边,往起一扛,将船翻了,就把乜云鹏捉住。然后大众俱都蹿上船来。蒋爷为的开发那些喽兵的活命,就喊:“所有朝天岭的喽兵听真,你家寨主俱已被捉,也有废命的,你们要知时务,弃暗投明,保你们一条生路,倘若执迷不醒,那时悔之晚矣。”众喽兵闻听此言,全都跪在船上,抛弃兵刃哀告求饶。蒋爷收服了朝天岭那些喽兵,然后钟雄鸣金收兵。众人合兵一处,查点君山人马,死去的五、六十人,带着重伤的也有二、三十人,俱在后船调养。徐良过来见礼。所有水里拿住人的,俱来报功。蒋爷说:“徐良,你上哪里去了?”徐良把始末根由,细说一遍。蒋爷说:“你苗大叔,现在哪里?”徐良说:“方才就在一只小船之上,如今也不知去向。”徐良猛一抬头说:“来了!苗大叔,你老人家快来罢,我四叔正要请你哪。”说话之间。苗正旺一笑,说:“徐良你看,那朝天岭的寨主,刀枪砍在身上不怕,身边必有宝物在里面套着,还不取去哪。”徐良这才醒悟,立时驾一只小舟,追将过去,到朝天岭那只大船上一找,王纪先尸首踪迹不见。问那船上两个喽兵:“你们寨主的尸首,哪里去了?”喽兵说:“方才有一个人把他扛下船去,不是在那里剥衣裳么?”徐良赶紧奔到小船上,叫他们撑到南岸下船,奔至王纪先那里,再看他的里边衣服,踪迹不见。徐良心中一着急,就见一人肩头上扛着东西,飞也相似的走,只见一个后影儿,穿一身破烂的衣裳,身量不甚高,一直投奔正南。徐良撒腿就追,可就是追他不上,一拐山湾,就已踪迹不见。
徐良垂头丧气回来,此时蒋爷把苗正旺让在船上,大家见礼。说了这几年的光景,蒋爷一听,苗九锡已然故去。叹惜了半天。苗正旺说:“四哥,方才水中那一个使拐的,你可认识他是何人?”蒋爷说:“不知。”又问:“你们那开封府的印,可得在手中?”蒋爷才将没得着的言语,说了一遍。苗正旺哈哈大笑,说:“可惜,你这翻江鼠哇,如今你们将朝天岭一烧,这印就说在那里,也不去找?”蒋爷闻听,这话内有因,说“必然是你们知道,不然绝不能这样问我。”苗正旺一笑,叫自己的家人去请,不多一时,驾一小船,来了二位。一个是沈明杰,还有那个使拐的,身后还有李珍、阮成,四人一同进来见了蒋四爷。此时阎正芳、徐庆等也带了一干人,前来道喜,全与苗正旺一见。蒋爷说:“这位我们认识,叫沈明杰。”苗正旺说:“正是,外号人称笑面郎君。这位姓吕叫吕仁杰,外号叫抄水雁子,是我的徒弟。此人是上清宫吕道爷的侄子。”全都一一见了。沈明杰将开封府的印献给蒋四爷。蒋爷问他们这印的来历,沈明杰说:“我与那吕贤弟,俱在明天岭教廖习文武艺,暗器是我教,水性是我吕贤弟教,我们就在山上住着,故此我们上山容易。你老人家进去,我就看见了,我从后窗户钻进去,就把开封府的印拿了起来,我藏在桌子底下去了,你从前面进来,把臧能的印拿去。故此你老人家不知是我拿去。”苗正旺又问道:“他怎么不来?”明杰说:“他不来么?”苗正旺说:“找他去,他不来不行。”蒋爷说:“又是谁?真隐有高人哪。”正旺说:“他算是我个师弟。”去不多时,把这个人找来,倒又认识的,此人就是神行无影谷云飞的徒弟焦文俊。他由尼姑庵救了妹子玉姐,第二天与他师傅会在一处,要将尼姑庵杀个干干净净,被师傅劝住了,雇了驮轿车辆,连他老娘与妹子,找苗正旺,安置在这里。谷云飞离了避贤庄,谁也不知道他准往哪里去了。如今他妹子,又许了吕仁杰,他带着老娘,就在吕仁杰同院居住,苗正旺几个人商议,就知道朝天岭是一个国家大患,不定哪时,必有人前来抄山,他们就作为内应。君山与蒋爷一到,吕、沈二位他们里边就得着信了。把徐良安置在苗正旺家内,他们大家议论主意,盗印的盗印,救人的救人。将李珍、阮成两个人救出,安置在沈明杰家里,也不叫他们出来,等初五日,这才带着他们与众人相会。焦文俊来到,也是蒋四爷带着他,全都见礼。徐良说:“苗大叔,有个人剥脱王纪先的衣服飞跑,我也迫不上。不知那个人是谁?”焦文俊在旁说:“那就是我师傅。”徐良说:“这就是了。不知山贼里面套着什么宝物?”苗正旺说:“他身上里面套着一副狻猊铠,你若先前过去,也就得到你的手中了,如今后悔也是晚了。”这谷云飞本是瞧看徒弟来了,可巧遇见这边打仗,自己看看,如若这边不能胜,他就好拔刀相助,见这边已经得了胜,再看王纪先不是金钟罩,身边必有宝物护体,无心中得了这副狻猊铠。自古至今的宝物事情出现,一物必有一制,专诸刺王僚之时,就是鱼肠剑刺透狻猊铠。谷云飞得铠不提。单说钟雄得来的船只、东西物件无数,就是山中物件,一丝不能到手,全被火中烧化。钟雄犒赏三军。款待大家酒饭,艾虎又将后山拿住金仙、王玉,杀死玉仙的话,学说了一遍。大家一听,很觉欢喜,就叫钟雄暂行奔潼关听旨意升赏,所有拿住的众人,择日回京之时,俱都带往京都,听旨意发落。
等到第四日,有苗家镇十几个猎户抬着金仙、王玉,见蒋大人、展大人回话,蒋爷将两个人留下,重赏猎户。又有潼关总镇知道这个信息,带领四员偏将兵丁等前来。到了船上与大众见礼,问了大众破山之事,蒋爷一一学说了一遍,总镇听了连连夸奖。又与蒋爷说:王爷不久就要到潼关,大众要走,必须给留下些人才好。蒋展二位一议论,既要留下,总要能打仗才好。正在未能定准留下谁人之时,忽然喽兵进来报说:“四大人,外面有陷空岛之人。名叫焦虎求见。”蒋爷说:“叫他进来。”焦虎随命而入,见了卢珍跪倒说:“公子,大事不好了,我们陷空岛被一伙贼人占了。老爷一腔热血都吐出来了,到如今不知生死。”卢珍一听,噗咚一声,栽倒在地。要问陷空岛怎样丢失,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一回 卢员外陷空岛交手 展小霞五义厅施威
且说焦虎报信,陷空岛丢失。皆因白菊花在南阳府,与张鼎臣、纪小泉同奔姚家寨,半路,纪小泉一人私自单走,这二人也没找他,就奔了姚家寨。这天正是姚武的生日,大家与姚武拜寿,白菊花同着张鼎臣与群贼见礼,然后到里面。见他姐姐,复至外面落座。姚家弟兄打听他的事故。白菊花就把他怎么被人家追的望影而逃的话一一诉说了一遍,又提徐良是怎样的利害。姚武说:“不妨,他们要是陷空岛人氏,我们正好报仇。”白菊花问:“怎样报法?”姚武说:“我们家中有一个从人,是陷空岛的,他说那里地方宽阔,里面尽多积粮,十年吃不完,趁此时节,那里无人,正好前去抢岛。”白菊花问:“此人是谁?”姚武说:“此人姓韩叫路忠,皆因与陷空岛有仇,如今在我家里。他给出了一个主意,叫我们抢陷空岛,胜似姚家寨。”白菊花说:“把这人叫来,我问问实与不实。”不多一时,韩路忠到,白菊花一见,生的是瘦小枯干,青白面皮,兔头蛇眼,鼠耳鹰腮。白菊花一问,他就将怎么宽阔,里面积粮,足有十年吃用,三面是水,一面是山,里面各处都是埋伏,纵有万马千军,不能攻破此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白菊花一听此言,说:“这可是活该!”过完了生日,就打点包袱行囊,预备驮轿车辆马匹,扎拴包裹。粗重物件一概不要。正要起身,忽见报将进来,说:“晏舅爷,外面有人找。”白菊花出去一看,是火面判官周龙、玉面判官周凯、张大连、皮虎、黄荣江、黄荣海、赫连齐、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常二怔、胡仁、房书安等人。白菊花贝群贼,大家行礼。往里一让,见了黑面判官姚文,花面判官姚武,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众人相见,姚文说:“众位弟兄,从何处而至?”周龙就把上南阳府打擂,遇见徐良,力劈王兴沮,拿住东方亮,打死东方清,细述了一遍。姚文说:“你们来的正好,这徐良莫不是陷空岛徐庆之子么?”周龙说:“正是。”姚文就把要抢陷空岛的话,告诉大众一遍。众人一听,齐都欢喜,愿意前去助一臂之力,齐说:“大哥要把这事办好,可算给咱们绿林报过仇来了。”姚文说:“这仇是准报了。事不宜迟,咱们这时候就起身。”按人数把马匹全都备好,活该陷空岛有此大难。一个个乘跨坐骑,把大门倒锁。一路之上,晓行夜宿。这日正到松江府,找了一个客店住下。到掌灯的光景,韩路忠先去探信,过了虬龙桥看了看,那边有三只船,上面俱都点定灯火。韩路忠暗暗欢喜,转身回来,直奔店中。韩路忠说:“这才是极巧的机会,我到虬龙桥,往常有四五十只船那里靠着,今天那里停着三只船,咱们先去将这船抢过来,大家上船,再奔陷空岛,那就省事了”。“众人一听,皆大欢喜,说:”可有一件,咱们这车辆马匹还能上船么?“韩路忠说:”那车辆马匹就一概不要了。“饭钱店钱俱已给清楚,复又上了车辆,直奔虬龙桥而来。仍是那三只船,先告诉女眷们不可下车,白菊花、火面判宫周龙、周凯,三个人把刀亮出来,一纵身,噌噌噌往船上一蹿。可巧船后边有个拉尿的,那人正在那里走动,忽见影影绰绰,来了一伙人,蹿上船来,吓的他噗咚跌入水中去了。船上男女一齐问道:”是什么人上船?“连问数次,这里并不答言,直奔船舱外面站定,出来一人杀一个,出来二人杀一双,转眼之间,叱哧咔嚓一阵乱杀,噗咚噗咚全都扔下河去。可怜那老叟孩童,中年汉少妇长女,尽都结果了性命。叫韩路忠把女眷全都接下船来。车内的东西全都搬在船上,车辆马匹任其自去。然后大家上船,直奔陷空岛。不多一时至岛上,叫韩路忠带路,叫妇女们等着,大众一齐过去。过了通天玉犼,韩路忠告诉众人,不可错走,找玉犼的白点而行,至卢家庄,到卢方门首,有韩路忠带领众人直奔五义厅。打更的看见,一问是谁,这里就亮刀杀人。这一杀更夫,可就乱了,那锣当当的一阵乱响,又乱杀那些更夫,那些更夫又一乱跳乱蹿,犹如惊天动地一般,暂且不表。
且说卢方辞官不做,在家中纳福,先是在紫竹院与老夫人一处安歇,如今有了儿妇,有些不便,搬在五义厅安歇。这日夜得一梦,梦见白五老爷由外面进来,告诉此外不可居住。问他因为何故?白玉堂说:“你急速搬出此地,如若不搬,有大祸临身。”又问:“是件什么事情?”白玉堂说:“你来看。”忽然间见那座五义厅倒塌下来。卢方惊醒,乃是南柯一梦,吓了一身冷汗。这日吃完晚饭,到安人屋中告诉这段情由,行至院中,一声痰嗽。婆子说:“员外到。”安人吩咐请。卢方进屋落座,安人问:“老爷,可曾用过饭了?”卢方说:“饭倒是吃过,昨日晚间,夜得一梦,大大不祥。”安人问:“所得何梦,这等惊慌?”卢方把梦中言语细说了一回。安人说:“梦是心头想,你是思念五弟。方有此梦。”卢方说:“不然,五弟死后,他谁也没给托梦,他与我托过一梦,已经应验,他叫我早离陷空岛,方免大祸临身。”安人说:“如今又不做官,有什么大祸呢?”卢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再说我这几日,肉跳心惊,不知为了何事?”正在说话之间,忽听外面锣声乱响,说声:“不好,你可曾听见?”安人说:“必是哪里失火。”卢方说:“这不是失火的声音,这是四面八方一齐响亮,怎么是失火呢?”夫人一听,果然不错。叫婆子出去看看。婆子一出来,碰见焦虎问:“员外现在哪里?”婆子说:“现在屋中,有什么事情?”焦虎说:“没有工夫告诉你哪。”急跑至屋中,见了员外,说:“大事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那些群贼,把五义厅占了。”卢方一闻此言,吓了个胆裂魂飞,幸而好卢方衣服靴子兵刃全在紫竹院安放着呢,立刻叫安人开箱子拿靴子。安人先就吓的魂不附体,如何走得上来,倒是婆子把箱子打开,拿出靴子来。卢方先把长大衣服脱下,用抄包将腰扎住,脱去厚底云履鞋,穿上靴子,由墙壁上把刀摘下来,抽出鞘外。止不住眼泪往下直流,说:“我这一辈子打算用不着你了,到如今想不到还得用你。”焦虎在前,卢方在后,一回头告诉婆子,请少奶奶预备兵器,与贼人交手。婆子答应,往后面就跑。卢方问:“贼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焦虎说:“由前边来的。”卢方又问:“他们怎么进得通天玉犼?”焦虎说:“不知,大概总有我们陷空岛里头的奸细。要是没有里面之人,万也到不了五义厅。”由月样门往五义厅前一跑,就见里面有男有女,把更夫杀得可怜。只有一件好,群贼不往别处去,却是韩路忠说的。离五义厅两箭多远,东西南北就不晓得有什么埋伏了。故此群寇谁也不敢离了五义厅这个地方。此时卢方一到,说:“你这一伙强贼,该死的奴才,从何处而来?”卢方刚往上一蹿,迎面就是黑面判官姚文,手中一条铁棍,卢方刚一摆刀,从背后蹿出一人,说:“老员外且慢动手,待我拿他。”卢方一看,是焦得良,乃是焦虎的大儿子。二儿子叫焦得善。焦得良手提一杆花枪,往上就扎,被姚文单手用棍往外一磕,当啷一声,一翻手叭嚓一棍,焦得良闪躲不及,死于非命。这焦姓原是卢方家的义仆,全是受卢姓之厚恩,如今出了这样之事,焦得良一死,焦得善就要上去,破口大骂,说:“好贼人,你们是哪里来的?”卢方把他一把揪住,因他是个小孩子,如何能与贼人对手。卢方往上一蹿,摆刀就剁。姚文也打算单手棍一抡,磕飞这口利刃,焉能得够。卢方把刀一抽,姚方一反手要砸卢爷。卢方一低头,跟进去用刀就刺,姚文用棍一撩,“当”的一声,震的卢方虎口生疼。老英雄将心一横,把死扔于肚皮之外,这口刀上下翻飞。众贼一见,怕姚文不是他的对手,姚武、周龙、周凯、张大连、白菊花等诸人一齐上去,把卢方围住。卢方并不惧怕,也不力乏,东挡西遮,观前顾后,一个人与大家交手。也亏得焦虎与得善父子两个,在卢方一左一右保住了,卢方这才未曾受伤,累的汗流浃背,喘吁不止。暗暗心中忖度:怎么少奶奶还不出来?皆因少奶奶她在后院,忽听一阵锣鸣,叫婆子出去打听,不多一时,有前边婆子慌慌张张进来说:“少奶奶大事不好了!五义厅被贼人占了,员外爷出去与贼人交手,吩咐也教少奶奶前去助战。”小霞一闻此言,带领四个丫头:金花、银花、铜花、铁花,俱都换了利落衣襟,短打扮,各带袖箭,这些人无事之时全跟着少奶奶学会的袖箭,有打得准的,也有打得不准的。找了一个胖大的婆子,把安人背起来。这婆子也拿了一口单刀,众人从里面往外一闯,来至五义厅前,叭叭叭一阵袖箭,打的群贼头昏脑昏,自来就闪开一条道路。焦虎拉着卢方往外就跑。到了通天玉犼,卢方一回头,见群贼又把少奶奶围住,卢方一急,一张口哇的一声把一腔热血全都倒将出来,眼前一阵发黑,往前一栽,被焦家父子一搀,卢方就觉渺渺茫茫,二目往上一翻,浑身冰冷。要问卢方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二回 焦虎自己奔潼关送信 蒋平派人到各处请人
且说卢方出来,见贼人围住小霞,心中一急躁,把一腔热血倒将出来,眼前一黑,几乎栽倒,被焦家父子挽住。卢方此时,人事不省,撒手扔刀。焦虎把卢方背将起来,焦得善捡刀,过了通天玉犼,展小霞也就随后跟来,群贼哪里肯舍,紧紧的一追,就有生坏心的,要把小霞劫住。那婆子背着老太太先走,少奶奶在后,走通天玉犼。焦得善告诉他们,脚找白点,方能过去。群贼仍然追赶,也就过了通天玉犼。前面焦虎背着卢方正走,迎面碰见丁大爷、丁二爷,带领四五十人前来。二位丁爷因何得知?皆因是拉尿之人,掉在水中,在水内远远望见,群贼在船上杀上,又过陷空岛去了。这个人会水,他奔茉花村,与丁兆兰、了兆蕙送信。丁家弟兄带领众人,撑船过芦苇荡,到陷空岛弃舟登岸,遇见焦虎,一见卢方仅有呼吸之气,叫焦虎先背上茉花村去。又见小霞,也叫她们上茉花村去。丁家弟兄把群贼挡住,用湛卢剑乱削贼人的兵器,群贼败走。丁家弟兄带领众人,追至通天玉犼,那里韩路忠叫揭翻板,他们就过不来了。群贼过去,叮当乱揭翻板,了家弟兄无奈,只得回去。忽见从山窟窿里蹿出一个人来,见丁家弟兄,双膝跪倒。这二人一瞧是费七,说:“你作什么来了?”那人言道:“我家四老爷现在潼关,速去找来,可以治这伙群贼。我等在里头,以为内应。引贼来的是我家逃走家人,叫韩路忠,并不知这伙贼的名姓。”丁家弟兄一听,说:“同我们上船罢!”同奔茉花村,进书房把卢方搭坐软榻之上,丁兆兰遂写了一封书信,叫焦虎上潼关请蒋平去。
焦虎带着书信,到潼关,说明来历,过了潼关,到马尾江,蒋平把他叫进去,问明情由。卢珍听见,先就昏过去了,大家把他唤醒过来。众人放声大哭,展熊飞在旁劝解说:“蒋四哥,咱们大家回去设法,往里夺回就是了。”蒋平说:“你焉知晓此岛失之易,得之难。”此时徐庆仍是在啼哭。蒋平说:“三哥,此会子哭也是无益,把陷空岛夺回来,才对得起大哥呢。”蒋平叫南侠、徐良、于义三位拿着开封府的印信先奔京都,见包公禀明此事。叫艾虎上卧虎沟请沙龙去。把拿住的这一干贼人,交在潼关,好好的看守,听候旨意,千万多加小心,也别断了他们的饮食,可也别教他们的余党抢回去。君山之人,就在此处驻扎。所带之人有徐庆、胡小纪、胡列、邓彪、李珍、阮成、史丹、吕仁杰。把徒弟鲁士杰留在这里,他与于奢、韩天锦对劲,叫于奢教他,熟习那八手锤,浑人对浑人,倒好学练。余者众人,都在这里守护潼关。卢珍不必说总要回去的,白芸生也要跟着一路前往。展熊飞问道:“蒋四爷,这韩路忠与陷空岛有什么仇恨?”蒋平说:“这个人盗陷空岛的东西,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才行出这样事来。”展南侠说:“务必先把这贼拿住,碎剐万剁,方消心头之恨!。蒋平说:”要拿先是拿他。“
蒋平带领众人,直奔茉花村。晓行夜住,那日到了茉花村,有人报了进去,丁家弟兄迎接出来,大家见礼。蒋平先打听卢方病的生死轻重,回说现时请医调治,不至有性命之忧,众人这才放心。到里面书房,见卢方昏昏沉睡,蒋平心中一惨,徐庆放声大哭,卢珍哭的死去活来。卢方在软榻之上,微睁二目,见着蒋平,十分欢喜。蒋平过去说:“大哥不必忧心,好好保养精神,有吾等在此,准能结果贼人的性命,把我们陷空岛夺将回来。难道说你还不放心么?”卢方点了点头,再问也就不说话,把双睛一闭。徐庆过去说:“你可别死呀,你要死,咱们两个人一同死。”卢方并不答言,卢珍跪在那里尽哭。蒋平说:“你只是哭,叫你天伦不好受,想主意报仇就是了。”卢珍方才止住眼泪。一问陷空岛连一点信息全无。又等了几天,北侠同定黑妖孤智化、云中鹤魏真来到。原来是智化出家之后,同着魏真瞧看北侠去了,正在大相国寺那里,听了这个凶信,连魏道爷一同赶来。进门先看卢方,见卢方昏迷不醒,心如刀割一般。卢方微微睁了睁眼睛,蒋平说:“倒不必与他说话了,他心中难受。”请大众退至厅房。北侠、智化打听情由,丁兆蕙把此话细说了一遍。又问蒋平的事情,蒋平把潼关的事情,也就说了一回。智化说:“我自从出家之后,在寺中,外面的什么也听不见。”后来议论破岛之事,蒋平说:“教我三哥前边引路。”徐庆说:“我知道的那道路,谁也不知,到后山奔子午窟,这如今可用着了,就是有些难走。”智化说:“不论好走不好走,只要有认得道路之人就好办了。”徐庆说:“打算几时去破贼人?”蒋平说:“咱们再等等人,现时人还不够哪。”果然沙老员外到了,同着孟凯、焦赤,带着秋葵、凤仙、甘兰娘、甘妈妈,女眷全让在后面去。老员外一见卢方,泪如雨下。蒋平劝解半天,也至上房屋中,一同落座。本打算第二天前去破岛,有午时光景,南侠、于义,徐良从外面进来,同着一个黑面的和尚。大家全都一怔,见那人身高九尺,背阔三停,面如锅底,类若北侠一般。南侠先给引见,这就是冯老爷的叔丈,号为生铁佛,与大众一一相见。蒋平先问开封府的事情,展熊飞就告说,印信呈于包公,剿灭朝天岭的事情,拿住王爷手下的前站二贼,连新来拔刀相助之人,所有大众,与君山立功的花名,包公全都入折本,奏闻万岁。天子降旨,所拿一干人犯,俱都在潼关正法,所有众人,仍在潼关驻扎,等拿获王爷之,后,另加升赏。丢陷空岛的事,可没奏闻。包相爷格外给了一纸文书,准其在松江府调兵,韩彰一听了这件事情,一定要来,哭的死过去了几次;我没让他来,开封府无人保护包公,就剩邢家弟兄,如何行哪,我好容易把他拦住。蒋平说:“很好,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打算今日晚间前去夺岛。”展爷说:“四哥多等候一半天再去。”蒋平问:“什么事情?”展熊飞说:“我的贱内,她听见此事,也一定要来,并且有冯渊未过门的妻子尹小姐,也在我们家中住着呢。皆因是生铁佛与他姐姐带着他甥女入都,完其姻事,不料冯渊出差,就找到我家中去了,一提却个是外人,就在我家中住着。这位尹小姐听了此事,亦要前来相助,帮着我们拿贼,他们明日准到。”蒋平说:“可以。”南侠说:“我先看看卢大哥去。”蒋平同着到屋中,见了卢方,卢方睁眼看了看南侠。蒋平说:“卢大哥,展护卫帮着夺岛来了。”卢方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展熊飞知道必是心中难受,转身也就出来。到了外面,家人进来报:“沈爷到。”沈仲元从外面进来,大家见礼。蒋平问沈仲元从何而至,沈仲元说:“我要上三教寺见欧阳哥哥,还没到三教寺,先到大相国寺,才知这里事情。我由大相国寺而来,我先看看老哥哥去罢。”蒋平说:“这是可真凑巧,也没想着你到。”沈仲元到屋,看了看卢爷,心中也十分难过。叫了半天,卢方连眼也没睁。沈仲元也打听了一回,蒋平对他一一说了一遍。
到了次日,展太太到,女眷们一听,丁大奶奶、丁二奶奶迎接出去。姑奶奶到家,焉有不迎接之理?连尹青莲俱都迎接进来,全有展太太给一一见过,女眷全都入后院去。忽见一个人从外边跑进来,放声大哭说:“老员外爷现在哪屋里呢?”蒋平说:“你别哭了,他才睡着,有人一哭,他心中慌乱起来了。”这人就是费七,见着大众,磕了一回头。蒋平问:“陷空岛里的事情你可知道?”费七说:“里面的事情,我无一不知,我特意前来送信。”蒋平说:“我们今日晚间就要去破岛。”费七说:“不可!后天是姚文的生日,他们相中了一个地方,在玲珑岛的底下绿荫别墅那里,大家全与他贺寿,要是进去,就可以把他们堵在那里,一个也不能跑。”蒋平说:“你先回去,大员外死不了,你只管放心罢。”费七说:“老爷们二更天足可以进去了。”蒋平说:“二更天准到。”费七说:“是从前山进去,是从后山去?”蒋平说:“一半前山,一半后山。”费七说:“我把前山通天玉犼的翻板放好了,后山独木桥他们可是撤了,不能现安。”蒋平说:“你回去罢,那就不用你管了。”费七回去不提。
到了后天,大家吃完了晚饭,徐庆等换上夜行衣,带上兵器。徐庆、白芸生、艾虎、卢珍、智化、徐良、魏真等人,从后山而入。余者众人,全是二官人预备船只,大家上船,女眷们上了后边那只船,由芦苇塘过去,行至陷空岛,丁家兄弟的家人,连男带女,足有一百余人,陆续上山,过了通天玉犼,穿过五义厅,直奔绿荫别墅。徐庆从了午窟进来,大家全会在一处,到了绿荫别墅。众人一齐嚷拿贼。里面姚文、姚武、白菊花以及姚文的妻子晏赛花、姚武之妻子、丫头婆子,俱在那里欢呼畅饮。忽听外面一乱,房书安说:“不好了!”大家就脱衣服抄家伙,一出门迎面遇见两个僧人,一黑一紫,一个拿着一条铁棍,一个拿着一根禅仗。姚文、姚武往上一拥,两根棍并举,姚文用棍对北侠就打,北侠用尽平生之力,横着一挡,姚文擎受不住,先撒一只手,那只手也拿不住了,将棍老远丢将出去。不料沈仲元往前一跑,那棍正打在沈仲元太阳穴上,沈仲元呜呼哀哉,归阴去了。后面人全都一怔,还没结果贼人,先损自己一人。北侠一气,一回手叭一声,就把姚文打死。姚武迎战生铁佛,二棍一碰,当的一声,震得姚武虎口生痛,三五个回合就被生铁佛结果了性命。周龙被徐庆一刀杀死。周凯用刀向吕仁杰砍去,吕仁杰用左手拐一迎,右手的铁锥噗哧一声,正扎在周凯的左眼,回手一拐,结果性命。白菊花一见势头不好,回身就跑。小英雄尾随紧追。要问淫贼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三回 众英雄复夺陷空岛 白菊花被杀风雨滩
且说白菊花一跑,众贼无心动手,三尺短命丁被于义一镖,正中太阳穴,立时丧命。王刚、柳飞熊遇战北侠,三五个回合,先打死一个王刚,后打死一个柳飞熊。陈正、秦业二人围住刘万通,被他未战数合,俱在棍下废命。常二怔过来动手,被魏真一宝剑劈为两半。胡仁死在智化之手。张大连被蒋平一刺,扎在嗓上,结果了性命。黄荣江、黄荣海被展熊飞用宝剑先削了兵刃,然后结果了性命。房书安被邓彪、胡列两人围注,不能取胜,虚晃一刀,撒腿就跑。上了山顶,刚要往后山跑,迎面碰着徐庆,一看这个没鼻子之人,气往上冲,一抬腿把这房书安踢倒,咕噜咕噜滚在半山腰中,可巧有个大山窟窿“噗咚”一声,坠落下去,大概也就死在里头了。柳旺的刀被丁兆蕙用宝剑削为两段,丁兆兰过来一刀,结果了性命。赫连齐刚要跑,被卢珍在后面追上,一刀结果了性命。晏赛花手中一对铁蒺藜,迎面遇见秋葵,用浑铁棍一碰,“当啷”一声,两人正在酣战,紧接着又上去几个人,是展太太、展小霞、兰娘儿、凤仙、尹青莲,众人往上一围。还有姚武的妻子,使一对绣绒刀,大家乱杀一阵,战够多时,尹青莲一镖,就先把姚武的妻子打死。然后众人战晏赛花,晏赛花十分骁勇,难以取胜,展小霞乘其不备,将手一扬,一枝袖箭正打在晏赛花咽喉之上,噗咚栽倒。此时大家正在气忿之际,遇见就杀,碰着就砍。又听得呛啷一阵锣鸣,不少人举着灯球火把,拿着长短家伙,原来是费七、费八、陶五、陶六,带领陷空岛众人,早把韩路忠拿住,捆绑在那里,并没杀他。大众往上一围,净杀的是姚家寨的人,连男带女,丫头婆子,一个不剩,杀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尸横满地,血染山石。
且说白菊花舍命的一跑,后面这些人,那里肯容他逃跑?跑到前边,一片是水,其名风雨滩。白菊花心中想道,他们全不会水,不如跳入水中,暂避一时。也是他恶贯满盈,阳寿该终。要往前跑,前面人多不敢去,往后跑,后面独木桥又撤去了,明知这滩是一片死水,又不通别处,只可在水中暂避一时,倘若不行,就要死在水内。徐良说:“好乌八的!又下水去了。”艾虎赶到,往水内要蹿,徐良一把揪住,说:“你的水性焉能行呢?咱们在这里等人罢。”果然少刻全到,李珍、阮成、吕仁杰、北侠等也都到了。徐良嚷叫:“何人会水?下去拿人。”吕仁杰先跳入水中,李珍、阮成随后也跳入水中,蒋平也到了。吕仁杰赶到白菊花面前,白菊花用刀就砍。在水中砍人最难,吕仁杰往上一蹿,使了踩水法,露出身子,白菊花用刀一砍,吕仁杰用左手拐一架,右手就是一铁锥,将他左眼砸瞎。白菊花哎哟一声,紧跟着又是一铁锥,把白菊花右眼砸瞎,复用拐,打在右手之上。白菊花本打算自杀身死,被拐一打,撒手丢刀。阮成、李珍两人过来把他二臂一拧,拉上岸来,众人乱刀一剁,也是他一世到处采花,不知伤了多少少妇闺女,报应循环,命该惨死。将他剁完之后,天也要快亮,派人前去,到茉花村送信。蒋平派人告诉卢方。卢方听说,心中大喜,病体若好了一般,众人将他抬回陷空岛,他要与大众行礼道劳,蒋平把他拦住,说:“众人也不能在此久待。”所有杀死之人,全抛弃在山涧之内,活捉的韩路忠,当着卢方之面,将他凌迟处死,尸首丢在山涧之内。沈仲元尸首,用棺木盛殓,等甘妈妈走的时节,叫甘妈妈带回。蒋平与众人,俱要告辞。卢方不叫走,说:“等着我的病体痊愈,你们大家再走就是。”蒋平没走,北侠告辞回庙,云中鹤、智化、刘万通也要起身。忽然间潼关信到,宁夏国襄阳王到了潼关,扎营下寨,特来报信。蒋平说:“这可不能不走了。”所有之人,全都奔潼关。卢方也不能拦阻了,大家告辞。
非止一日,到了潼关。原来这里早就打上仗了。皆因是蒋平走后。襄阳王在宁夏国得信,乜云鹏、乜云雕已死。信到宁夏国,襄阳王直气得浑身乱抖,几乎把王爷气死。宁夏国的国主说:“王爷何必这般大怒,就此兴兵就是了。”襄阳王亲带人马,整整的五万,全是宁夏国之人。襄阳王手下将官:“镇八方王官雷英,黄面狼朱英,金鞭将盛子川,三手将曹德玉,赛玄坛崔平,小灵官周通。宁夏国的大将曹雷,有万夫不当之勇,统大兵直奔潼关而来,安营下寨,号炮三声,扎下大营。这里探马,早已报进潼关,总镇盖一臣升帅府厅,与钟雄议论军务大事。先派人八百里加紧上陷空岛送信,后派人在城上多设灰瓶炮子、滚木擂石。聚齐众将,钟雄亲身率领人马,出城另扎一营。又有蓝旗报道,襄阳王下战书,明日打仗。钟雄给一回书,明日正午开兵。先与盖一臣送信。盖一臣带领偏裨牙将,预备战马,明日五鼓,饱餐战饭,掌号齐队。就听那边也是号炮三声,两下里一亮队,真是盔滚滚遮天映日,甲层层万道寒霞。纛旗认标,空中扬摆,两杆黄门旗,黄曲柄伞下,是襄阳王。五龙珍珠冠,黄袍金甲,玉带皂靴。上首有一员大将雷英,四员偏将:盛子川、曹德玉、崔平、周通。左边单有一哨人马,红门旗、大坐纛,一员大将身高一丈开处,红袍金甲,面如赤灰,红眉金眼,手中提定八楞渗金锤,看那锤分量,实在不小。下垂首黑八卦旗,另有四杆黑方旗子,下面一匹黑马,一个黑人,是道家的打扮,披散着头发,一张黑脸,如墨一般,发髻盖着脸面,直看不出五官来,前后全是头发盖着,怀中抱一竿黑旗。钟雄等不解其故。襄阳王那边也早看出这边的威风了,也是摆列开一字长蛇阵,旗纛认标,就是没有那么些盔甲。总镇大人与偏将披挂,钟雄也披挂,余者众人全都是行常衣服,高矮胖瘦不等。襄阳王一声吩咐:”何人出马?“雷英答应:”待小臣生擒进帐。“襄阳王嘱咐小心,雷英一催马,手提大砍刀,闯将上去说:”对面听着,快叫钟雄答话。“这边报事军,肩着令字旗,马前跪倒,说:”那边来人请钟主帅出马答话。“钟雄把令旗令箭,交与八臂勇哪吒王鍄.又一抬腿,摘下五钩神飞枪,跨下一用力催马向前,二人身临切近,钟雄略一住马,说:”来者莫非是雷王官?“雷英说:”既知吾名,何必故问。王爷待你不薄,一旦之间,归降大宋,如今还敢催马向前,你的良心何在?早早马前受缚,省得雷某费事。“钟雄一笑说:”叛臣,你不要任性。我劝你马前归降,免受灭门之祸。“雷英说:”我若不拿你,也辜负王爷待我的厚恩。你别走,吃我一刀!“话言未了,人到马到刀也到。钟雄刚要与他交手,背后一人催马向前说:”主帅侍我拿他。“钟雄回头一看,是神刀手黄寿,手中一口钩镂古月象鼻刀。二人见面,并不答言,催马撞在一处,抡刀就剁。雷英接架相还,二马相交,两下里画鼓频敲,军威大振,二人大战二十余合,未分胜负。襄阳王一声令下,鸣金收兵,当当一阵锣鸣,雷英说:”我王爷鸣金收兵,容你多活一夜,明日再来捉你。“钟太保这里也是一俸锣鸣,黄寿旋马而回,两下撤队,各自回到营中。犒赏三军,准备明朝打仗,至晚间传口号巡更。
次日五鼓,饱餐战饭,巳牌时候,掌号齐队,照头一天一样,两下里全是一字长蛇阵。那边是金鞭将盛子川出马。这边一声吩咐:“哪位将官出马?”头一个姓吴叫长道,说:“未将出马。”拍马向前,手中一条枪,对着盛子川心窝就刺。盛子川用豹尾金鞭,往外一磕,吴长道就撒手丢枪。二马一凑,盛子川一翻手,吧拉一声,正打在背脊之上。吴长道坠落鞍鞒,死于疆场之上。盛子川回去报功。总镇又问:“哪位出马?”偏将林维说:“末将愿往。”那边是曹德玉出来,外号人称三手将。二人见面,问了姓名,催马交手。林维使一杆花枪。曹德玉使一根水浇竹节鞭。别看林维气力虽单,枪法来得巧妙,二人战了四五回合,曹德玉就跑。林维一贪功,往下就追。曹德玉一回首,巴拉就是一镖,正中林维咽喉,翻筋斗落马。盖一臣又问:“何人出马?”有人答言说:“末将愿往。”总镇一看,此人姓宋,名叫宋升,手中使一柄青龙偃月刀,拍马向前。那边是赛玄坛崔平,穿黑挂皂半部刚髯,手中使竹节鞭,二人鞭对刀,走了十余合,不分胜负。崔平旋马便走,宋升一追,追了个首尾相连,崔平往旁边一带马,一翻背膊,这就叫回马鞭,正打在宋升胸膛之上,翻身坠马,死于疆场之上。钟雄一看势头不好,连输三阵,与总镇盖一臣商议,盖一臣气往上冲,要亲身出马。后面一员老将说:“总镇大人,杀鸡焉用牛刀,待末将擒他。”盖一臣说:“老将军小心了。”此人拍马向前,手使一柄巨齿飞连大砍刀,来至战场,那边周通出马,手使枯骨鞭,说:“来将通名受死。”老将军说:“我乃大宋国潼关总镇麾下先锋官,杨寿中是也!你叫何名?”回答道:“我乃小灵官周通的便是。”杨寿中说:“无名小辈,过来受死。”二人战有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败。别看他上了年岁,银髯飘摆,打上仗,就最奸诈无比。也是活该,二马一冲过去,复又旋马回来,往当中一凑,马失前蹄,被周通一鞭打死。周通回去报功,钟雄一看连伤了四员大将,如何是好?正在为难之际,韩天锦一人当先,并不答言,拉棍往外就跑。对面雷英出马,也未曾通名问姓,二人交手。韩天锦向他顶门,用棍砸将下去,雷英翻身落马。欲问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四回 襄阳王被捉身死 万岁爷降旨封官
且说潼关这边,连伤四将,全是现任职官。总镇一看这番光景,也觉招架不住,打算亲自出马。这边站殿将军,拉棍跑将出去。那边是雷英出阵。一个是在马上,一个是在步下,韩天锦用尽平生之力,大山压顶往下一砸,雷英用刀横着往上一迎,他如何架得住天锦这一棍?二臂一软,连刀杆子带棍,往下一砸,砸了个脑浆迸裂。总镇见了,十分欢喜,吩咐一声催军,画鼓乱敲,以振军威。韩天锦也不懂得那些事情,仍然拉着棍,在那里乱骂。雷英这一废命,襄阳王很觉着有气,伤了他一员大将,又问哪位出马?仍是金鞭将盛子川催马向前。他见雷英被这厮一棍打死,算计主意,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自己一催马,韩天锦举棍就打,盛子川用膝盖一夹马肚,那马斜着一抢上垂首,韩天锦这棍空磕,力气使的太大,当一声,砸在地上,往前一栽,盛子川一翻背,用鞭对着韩天锦打将下来。不料韩天锦一棍打空,也是在气恼之间,用右手一扫,吧一声,正抡在那马后胯之上,盛子川的鞭,刚一粘背脊,他就从马后摔下去了。韩天锦一翻身,叭一棍,将他砸的骨断筋折。这边是仍催打军鼓。那边三手将曹德玉带马出阵,韩天锦是个浑人,想出一个浑招数来,马还未到,单手用棍,向着马腿就是一棍。曹德玉拍马向前,还未能近身,刚要带马斜着一跑,竟然躲闪不开,“咔嚓”一声,马的前腿已折,曹德玉早就甩蹬蹿下马来,不敢交战,往回里就跑,被韩天锦追上,一棍打死。总镇一声令下,鸣金收兵。韩天锦还算懂得,拉棍回身就跑,刚一回队,也不会说什么,就奔于奢那里。鲁士杰也赶过来,说:“大小子,你连杀了他们几个?”韩天锦说:“杀了三个。”忽见那边红门旗往两旁一闪,咕咚一声炮响,闪出一员大将。钟雄说:“哪位将军出马?”言还未尽,韩天锦拉着棍,又跑出去了,他本是大浑小子,打算是出去就赢哪,可巧正遇见敌手了。
原来,宁夏国的曹雷见王爷这里连输了三阵,他拍马冲上阵来,见又是韩天锦出阵。天锦见这个人,如若跳下马来,也有一丈开外身躯,金盔金甲,烈焰袍,狮蛮带,绣花战靴,面如赤炭,红眉金眼,双插雉尾,翎飘一对狐球,跨下一匹胭脂马,鞍韂鲜明,合着一对八楞紫金锤,勒马带锤,临场讨战。韩天锦一到,曹雷说:“来将通名。”韩天锦答言:“我叫爷爷。”曹雷说:“匹夫满口乱道!”韩天锦举棍就打。曹雷使双锤,用尽平生之力,往外一架,就听“当啷”一听,韩天锦撒手扔棍,震的虎口疼痛,往后退出好几步去。曹雷锤沉力猛,要不是马快,韩天锦性命休矣。曹雷得手旋转马来一瞧,天锦早就败下阵去,并不追赶,复又叫阵。钟雄问:“哪位出马?”神刀手黄寿拍马向前。二人见面,通了名姓,神刀手黄寿把刀就剁。曹雷用单锤一挂,“当啷”一声,撒手扔刀,二马一错,曹雷把右手锤往左肋下一夹,伸右手把神刀手黄寿从马上抓将下来,往地下一摔。喽兵过来,将他捆上。仍又过来讨战。这边花刀杨泰出马,二人交手。杨泰使的是青龙僵月刀,刚往上一递,他也是照样,右手锤往外一挂,花刀杨泰不能抵挡,撒手扔刀,又被他提过去,往地上一摔。喽兵捆起来,搭往那里去了。复又叫战,铁刀大都督贺昆、云里手穆顺,一个在马上,一个步下,二人一齐出阵,马上的是一口阖扇板门大砍刀,一个是一口单刀,穆顺跟着贺昆马后,心想着要暗算敌人,马临切近,早就看见贺昆刀对着曹雷顶门就剁。曹雷用左手锤一挂,右手锤往下一砸,贺昆用刀一架,擎受不住,撒手丢刀,眼看着锤落下来了,一着急滚鞍落马。叭的一声,将那马砸的骨断筋折,丧在疆场,贺昆爬起来要跑,刚一起来,被曹雷手下削刀手擒住。穆顺往起一蹿有一丈多高,手中刀往下就剁。曹雷把左手锤往鞍鞒上一挂,右手锤往外一磕,当啷一声,把穆顺的刀磕飞。曹雷一探身躯,伸手就把穆顺的腰带抓住,往上一提,横担在马鞍鞒上,旋马便回,要到襄阳王前去报功。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拉着铛出来,大叫:“叛贼休走!于将军爷到了。”曹雷回头一看,一撒手把穆顺往地上一摔,叫人绑起来,一旋马,与于奢碰在一处。见于奢身高一丈开外,黄袍黄脸,手提雁翅铛。不容分说,往上就递。曹雷不慌不忙,用锤一挂,当的一声,将铛磕开,用那锤一指说:“黄脸大汉,你要归降我王爷千岁,不愁封侯之位,”于奢说:“放你娘的屁!王爷也没有我将军大。”曹雷问:“你是什么将军?”于奢说:“我乃站殿将军于奢是也,我若归降你也使得,与你借宗东西。”曹雷问:“借什么东西?”于奢说:“把你脑袋借给我。”曹雷一听,气往上一冲,撒马抡锤。于奢用雁翅铛对着他胸膛一扎,曹雷用左手锤往外一推,贴着铛杆,右手锤对住铛杆往上一捞,就听当啷一声,将铛头砸弯回来了。于奢出世以来,没吃过这样苦头,把两只手虎口震裂,前手实拿不住铛杆,就剩一只手,拉着铛往回里就跑,那铛就像耙子一般,把地耙了两道大沟。曹雷又见那边出来一骑马,上面一个小孩子,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红衣裳,拿着一对镔铁轧油锤,说:“我杀你来了!”用单锤往下一砸。曹雷倒不忍伤害于他,心想着用单锤一带,将他带下马去。焉知晓两锤一碰,颇觉沉重,刚刚的挂开顶门,就碰了自己的肩头一下。紧跟着那柄锤打下来了,小爷用了个十分力,曹雷用平生之力,锤碰锤,往外一磕,当啷一声,并没磕动,锤到顶门,往下一落,叭嚓一声,把曹雷砸了个脑浆迸裂,栽下马来。小爷说:“杀了一个,还有谁来?”就见右哨,黑八卦旗一分,轰隆一声炮响,出来了一个黑老道,黑衣服黑马,黑头发盖着黑脸,身后背定宝剑,头挽道冠,手中抱定黑旗子、马临切近,一抖黑旗子,小爷落马。那边王鍄撒马而出,迎面先就是一枪,老道一闲身,一抖黑旗子,王鍄落马。又出来两个步下的,谢忠、谢勇刚要施展暗器,被老道一抖黑旗子,二人栽倒在地。谢宽又出阵,老道一抖黑旗子,也躺下了。忽然起一阵大风,襄阳王鸣金收兵。钟雄这里,也撤队回去。
钟雄与盖一臣进帐,议论军情,阵亡四员偏将,叫人家生擒了九员大将,如何是好?非等蒋四大人到不行。次日与襄阳王下战书,第十日开兵打仗。第八天上蒋四爷到,大家相见,钟雄先行打听陷空岛的事情。蒋平把前后之事说了一遍,随着就问潼关之事,钟雄就把那边有个妖道,怎么生擒咱们之人,怎么阵亡了四员副将说了。众人一听,全是焦急。徐良说:“我今天晚间,到他营中探探虚实再讲。”艾虎、白芸生、刘士杰、吕仁杰、沈明杰、卢珍全都要跟去。蒋平、展昭说:“千万小心。”用完了晚饭,天将二鼓,徐良说:“四叔要是见里面火光一起,你们立刻点起兵将,杀奔前去。要是我们里头不得手,可就不放火了。”蒋平说:“是了,你们总要谨慎方好。”大家俱换夜行衣靠,出了辕门,直奔对面而来。这几天那边也挖了战濠,也打起半截墙子,上面有人巡更。徐良一飞石,打下一个人来,众兵只顾看那人纳闷,这七个人,全都蹿将过去,绕至右营,从中军帐后扎了一个窟窿,往里一看,见一男一女,二人对坐谈论军务,却是铁腿鹤赵保与九尾仙狐路素贞。他二人由团城子被人家赶出来了,遂投奔了襄阳王这里。路素贞想了个法子,怕自己一露面,有人认得,因此抹了一脸黑,披散着头发。那个旗子,就是迷魂帕。二人跟着王爷出队,见曹雷已死,正是西北风,自己出阵,连拿了九将,收兵之后,犒赏三军。依着王爷要杀九将,崔平、周通与赵保苦苦的讲情,劝这几人归降,用凉水灌过,九人执意不降,现时幽囚后寨。都知道第十日,方开兵打仗呢。这日晚间,夫妻二人正讲论九将的事情,赵保说:“他们在后寨幽囚,总不是好,倘若有人进来救出去,我们岂不白白费力。”路素贞说:“我们有这迷魂帕子,他们有什么样的能人,全不怕,等是日打仗,杀他们个全军尽没。我已改妆成神仙,他们都猜不着我们这个戏法。”外面徐良一拉大众说:“里面言语,你们都听见了没有?”众人说:“俱都听真。”徐良说:“我们到后寨,先救九将,然后放火,我与老兄弟盗她这个旗子,要动手之时,可全都把鼻子堵住。”众人点头。奔至后面,果然单有一个帐房,里面九个人,都倒缚二臂,垂头丧气,一个个一语不发。徐良众人把二十名兵丁尽都杀死,解了他们的绳子,说了来历,九位各抄家伙,又告诉他们堵住鼻孔,直奔路素贞这里来。艾虎在前边一嚷说:“后营失火!”路素贞抓帕子,同赵保往外一跑。迎面被艾虎给了一刀,赵保一闪就跑。路素贞过来,一抖迷魂帕,被艾虎一刀,正砍在旗杆之上,旗子落地,路素贞就跑。徐良先捡旗子。依着艾虎要追,徐良拦住不教追。赵保早被吕仁杰一铁锤,把眼睛砸瞎,又被沈明杰一刀杀死。众人扑奔后面,叫谢宽、谢忠、谢勇、沈明杰、吕仁杰给他们硫磺焰硝,千里火筒,上后面点草垛去。大家定下主意,全在金顶黄罗帐那里会齐。余者众人,奔黄罗帐而来,迎面遇见巡更的人就杀,到黄罗帐五层围墙,就是黄寿、杨泰、鲁士杰不会高来高去,教他们三个人在外等着,余下之人,蹿将进去。到黄罗宝帐门首,往里一看,襄阳王正同着崔平、周通议论后天打仗一事,又看旁边,有许多御林军校。徐良候至众人齐都来到,往里一蹿,乱砍众人,崔平、周通拉肋下宝剑,过来要与这几个人对敌,徐良把迷魂帕子一抖,二人立刻栽倒在地上。襄阳王刚要一嚷,被徐良一抖帕子,王爷就栽倒在地。白芸生把襄阳王往背后一背,用抄包把臀一兜,在自己胸前系了个扣儿.此时御林军、崔平、周通尽皆杀死,大家转身往外一走。就听满营中一阵大乱,四面八方锣声乱响,后边火光冲天,钟雄的营内号炮冲天,众将杀奔前来。把宁夏国的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展昭、蒋平两队人马,从左右夹攻来,盖一臣由当中杀来。这一场大战,只杀得天翻地覆,滚汤泼雪,转眼间尸横满地。血水直流,悲哀惨切,鬼哭神嚎。这一阵非寻常可比,直杀到天光大亮,红日东升。宁夏国的兵丁,跑脱了十不存一。路素贞趁此时乱兵之际逃窜,后来配了宁夏国王为妾,余者有名将官,无一名漏网,俱死在乱军之中。钟雄、盖一臣回归大营,查点人数伤了二三十名兵丁,得来的刀枪、盔铠马匹、锣鼓帐房、金银财帛、粮草等物不计其数。拿来的襄阳王,蒋平给他发髻内放上迷魂药饼,解往京都,将迷魂帕子用火焚化。君山之人,暂且驻扎潼关。蒋平等押解襄阳王入都,进开封府见包公回话。将襄阳王钉镣收监。
次日包公上朝,奏明天子,万岁看明奏本,降旨钦封钟雄为副招讨,盖一臣为正招讨。所有开封府去打仗出力之人,征剿有功,加升二级。钦封刘士杰、鲁士杰、吕仁杰、沈明杰小四杰六品校尉。君山出力之人员,实授五品校尉,于义赏三品护卫将军。襄阳王交开封府审问,亲供回奏。至次日包公入朝,替递谢恩折子,然后请罪,因襄阳王缚上堂口一气身亡,故此请罪。天子降旨,襄阳王已死,以往免究,死后按散宗室例埋葬。宁夏国打来降书顺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徐良奉旨完姻,冯渊奉旨完姻。阎正芳、王忠不愿为官,赏了些金银彩缎。潼关所有得来的东西,尽都赏赐兵丁,兵器等物入库。钟太保仍回君山,于义、于奢入都当差。为国死去的沈仲元、熊威、韩良,赏给四品俸禄,奉旨回原籍入葬。从此国家安定,文忠武勇,军民乐业,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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