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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 王小柔

_2 王小柔(现代)
量杯暂时都摆在一个台子上,排个儿,等着里面的大夫用取样。我妈前面的一个大爷大概有事需要离开一下,转脸对我妈说:“我排您前面。有点事,马上就回来。你帮我看着点尿。”我妈下意识地热情应允,我在旁边直翻白眼,瞧让看这东西。大爷动作慢,后面人都轮上了。最后没办法,我让我妈去检查其他项目,我则守着一杯底儿黄色液体左顾右盼。
当我终于在楼道里找到我妈的时候,四目相对,她很着急:“哎呀,做B超还得憋尿。你说我也不查怀没怀孕,憋尿干嘛啊。我得买几瓶水喝进去。”为了让任何一个项目尽善尽美,所以,我一气买了三瓶水。我妈也真行,在家都没看她这么喝过水,一鼓作气,咕咚咕咚,跟渴一星期了似的。可人也不是海绵,上面喝下面立刻能渗出来,且周转呢。
我妈为了加快液体流动速度,在楼道里来回走遛儿,走着走着就遇见了熟人,那个阿姨问我妈什么时候到的,我妈骄傲地说顶门到的。人家就纳闷了,这么早来怎么还没查完,是等人吗?我妈说:“等什么人啊,等尿。”
可算在想象里有了个一些感觉,我妈就进B超室了。大夫把酱子一样的东西往肚子上一抹,然后说:“尿憋得不够啊。”我妈大概也溜达累了,想躺会儿,跟人家对付:“你就大概看看吧,我去年也没事。”这句话就是心理暗示,让大夫拿去年的结果推测今年。那大夫多明白啊,说我先这样看看吧,如果不行您再出去等会儿。当然,最后大夫还是在检查结果上写了一切正常。也不知道是检查的,还是推测的,但结果是我们满意的。
当所有检查结束,我们就奔食堂了。别说,早点还真不错,比食品街的都全,而且随便吃。我妈拿了个大盘子去自助早点。我作为家属,只能远观。老太太很心满意足,她也吃不多,但还是赞扬了一下这家医院的体检中心,她说:“我可以不吃,但品种不能没有。”我心想,咱又不想承包医院食堂早点部,管那么多干嘛。
正文 第20章 南辕北辙的缘分
我干着半截活儿,看见苏小妹在QQ上一闪,我随口就问:“你明儿下午有空吗?”她顺口答音。借她八个胆儿也不会想到,转天下午,我已经到她单位门口了。她故作镇定,对于我的突如其来表现得见怪不怪。上来就特别热情地问:“你什么时候走?”我翻着白眼站在杭州的大太阳底下。她赶紧笑着说:“我是说,你能改签机票多待几天吗?”我把肩膀上的包横着扔她车里,“会聊天吗?说话跟玩牌一样,得讲究顺序。”
我喜欢有朋友的城市,再陌生的地方,因为一个名字也会变得特别不同。尤其我的朋友,一个个的从南到北没一个见外的。跟苏小妹在烂遍街的两岸咖啡吃了份炒饭,她回去上班,我去忙我的工作,约好了她下班再汇合。本来晚上有人请客,但跟苏小妹已经约好了,就只好揣着手在酒店大堂等她。其间,有若干人过来拉我去吃饭,我都特别坚定地说“等朋友”,满脸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就我有亲人似的。直到吃饭的那拨人都剔着牙出来了,我还左顾右盼张望呢。
苏小妹硬逼着我把酒店退了,然后跟她回家,我在心里感叹,这回连个退身步都没有了。她是个有情怀的人,屋里除了绿色植物,就是大花布,跟到了陕北农村似的。大热的天,到处铺的都是兽皮。我抓起一张闻闻,苏小妹说:“那是羊皮,澳洲的。”我在裤腰上围了围,如果再拿把叉子,就是一女猎户。
苏小妹问:“咱吃饭吗?”我说:“要是不吃饭咱干嘛?”她说:“减肥呗。”一个瘦子跟一个胖子提减肥这茬儿,就算山珍海味摆眼前谁好意思动筷子啊。我很识趣,强烈要求减肥。苏小妹带着我延苏杭大运河一直走到西湖边上,绕了半圈儿又往回返,此时离我们出发已经走了五个小时。途中,善良的姑娘一直嘘寒问暖:“你饿吗?”我说不饿,她说:“我也不饿。那咱接着走。”这简直就是对不吃饭的一种鼓励。
说实话,我还真没遇到过这么能走的人,健步如飞,有说有笑,我打心里服!最后实在撑不住了,问她,咱能买口水喝吗?因为已经太晚了,又走了一站地看见肯德基,要了两杯可乐。我说,歇会儿。她说,不能歇,一停就没劲儿走了。然后俩女的大半夜端着两杯大可乐,跟偷的似的,走得倍儿快。经过一个垃圾箱,苏小妹把没喝几口的可乐给扔了,咚的那声给我心疼的。我问为什么扔啊,她说,喝多了长胖。还让我也扔了。我生怕她给我抢走,站那迅速全喝了,确定只有冰才撒手。
转天,我被发配自己去灵隐寺附近闲逛。我觉得路过寺庙不磕头显得咱没礼貌,可哪想到,怎么有那么多寺庙且全在山上,爬了四个山头儿,最后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眼前只有垫子,倒那就磕,我们家祖宗要显灵估计都得心疼。这时,苏小妹短信问候,我说我已经磕晕了。她问,你这是干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忏悔。听完这话,我立刻下山。
到家,为了给我补身体,她问我,你吃煮鸡蛋吗?我点头。一会儿,端上来浆浆糊糊一碗,白的。合着煮鸡蛋是先把鸡蛋炒了,然后放牛奶里加桂圆肉煮。哎呦,那个甜啊,吃进去那个闹腾啊。不一会儿,又一大盆,也是白的。熬的鲫鱼汤,里面也浆浆糊糊的。我豁出去了,喝!权当催奶了。
下午,坐在她的车里,我看着窗外不由感叹:“你们这风景真好啊,满目清脆,跟烈士陵园似的。”她一口咖啡全喷胸口上了。
有个天津的朋友问我,吃西湖醋鱼了吗?吃龙井虾仁了吗?去夜市了吗?庸俗!我说我只吃了肯德基永和豆浆还有什锦炒饭。对方说,你那嘛朋友啊。我说,那不是朋友,那是亲人。她一直以为我们朝夕相处来着,根本没拿我当外地人。
正文 第21章 “八卦”是块口香糖
在谈话时认真倾听对方叙说是一种基本的礼貌,然而最近英国公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女性在闲聊“八卦”或偷听别人谈话时才会真正去“听”。同时,男性“八卦”的能力更强,他们平均每天花在与朋友、同事闲聊上的时间比女性还多24分钟。
“八卦”就是一块口香糖,虽然嚼着很筋道却不能往下咽,正式场合你要总跟反刍似的还显得素质特别低,但它的好处是能把沾嘴里那些大蒜、韭菜以及中老年牙周炎味儿瞬间掩盖,还弄得满嘴清香,就算他张着大嘴露出嗓子眼儿对你哈着气,你都闻不见。这东西比牙膏咂摸着顺嘴儿。
“八卦”在吐沫横飞里能迅速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我曾经在电梯里遇见俩人,从一层到二十六层用不了几分钟,俩女的明显不怎么认识,但大概又都见过,不说话难免尴尬,头几句一听就是没话找话,但当一个人在十八层说了句“你知道那谁谁为什么离职吗”,另一个人明显情绪高涨,连我这个不知道“那谁谁”是谁的人都支棱着耳朵听。到二十五层,一个女的该下电梯的时候俩人熟得都不想让电梯门关上,还在最后几秒互留了电话。
也有人喜欢弄点低智商的测试题,大家抻着脖子问问各自选择后被归属的人群,一轮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的不熟的都对彼此加深了印象。
这种闲聊如同成立一个兴趣小组,嚼口香糖的人有的干嚼,有的人从嘴里掏出来揪着玩,还有的人直接吐地上,再看着它被脏鞋底儿沾走。他们自得其乐,还找到了彼此的认同感。就像我们都会在没牙刷牙膏的时候往嘴里塞口香糖一样,“八卦”在闲聊中被我们发扬光大。
那个调查里说,男性闲聊的话题从对朋友评头论足,到谈论当天发生的新闻、女同事,再到传播八卦消息等,内容广泛,不像女性,大多集中在谈论其他女性。看来男的扯闲白儿的时间比女的还长,甩起来的口香糖都快成抛饼了。
在工作以外,“八卦”的闲聊成了缓解我们面部肌肉的娱乐活动,当然,只要别把假牙沾下来。
正文 第22章 够欠的
你知道什么叫欠吗?我要这么问赵文雯,她准说:“我瞅你现在这样就够欠的。”所以,我都不愿意跟她交流了。
昨天,一个朋友要离婚。我们充当死劝活劝的角色,让其能忍则忍能将就则将就。但他说,实在将就不了了,因为俩人兴趣爱好缺点都一样,统一到无法互补。我就纳闷了,这性格不合闹离婚,为嘛投脾气的也不能过呢?他说:“人都是单翼的天使,相爱拥抱着才能飞翔,可我发现,我们翅膀都是一顺儿的,飞不起来。”我心话儿了,赶上有翅膀的还闹换,这要遇见个长犄角的呢?再说了,鸵鸟还俩翅膀呢,不遇见点什么情况一脑袋就扎土里了吗,谁规定的长了翅膀就得抱一块飞呀。可这哥们认死理儿了,咱更深层次的就不能问了,决心这么大,别回真赶上有富余翅膀的主儿了吧。
我说:“你提事儿,你说说怎么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的事,咱得针对事来分析你们问题到底出哪儿了。”那哥们沉默半天,我们以为他真想事呢,半天倒了口大气:“她先提的离婚,我吧,也觉得离了得了。”敢情这算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那还招我们来干吗呢,也不管饭。俩人还真默契,先后一起给我们打电话,通报他们要离婚。
我很不乐意,因为目标不明确,也不知道该劝合还是劝散。我往屋当中一站,抄起把筷子把桌子当当一敲:“说吧,你们到底谁有小三了?”俩人都惊了,贼呼呼的眼神儿不敢正眼看我,扫一下立刻低头,也不说话。难道各找了各的小三?我只能这么猜测。忽然,我感觉一群人像抓了一对儿狗男女,当场审案子。我拽了把椅子,一坐,赵文雯识趣地带领大家一旁喊“威——武——”。这俩闹离婚的,不定心里多后悔呢,招这么帮人来。墩布、笤帚,一边杵地一边闹腾,俩人非但没跪那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们都含糊了,男的胡噜着女的头发,女的拿脑袋撞着男的肥肚子。这是闹离婚还是演小品呢?赵文雯大叫“掌声响起来”,大家起哄似的吹着口哨鼓掌。感情风波,就这样在闹剧中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我这边正救着火呢,那位身高一米五出头儿,体重150斤,却怎么看自己都又瘦又高的姐们儿发来短信,说正跟几个女人声讨男人。两性冲突就这么引起的,把人越想越坏,其实,我身边尽管有大把离婚的,不结婚的,结婚也外面瞎胡搞的,但真的也有相濡以沫恩爱如山的。那种从内心泛起的幸福是装不出来的,人家不牵手,不对望,稀松平常,大把的岁月过去,可感情却如黏鼠板上的胶,沾上就甭想下来。所以我始终觉得,遇人不淑,有自己的原因也有运气的原因。
可是大部分人没我这么想得开,又一朋友没完没了地跟我倾诉她的感情生活,人家男的压根不拿她当个事,每周都有那么几天“犯病”,据说那叫冷暴力,不说话,不回家。我这朋友,前几天追单位,质问男人到底嘛意思,人家说:“累了,腻了,分吧。”六个字把老婆打发回来了,这女的在家抱头痛哭,问我怎么办。我真想送她俩字“死切”,可给我八个胆我也不敢这么说啊。我掰开揉碎,本着劝合不劝散的原则,照方抓药。
我一专门坐诊给别人开方子的姐姐说:有一种男人天生没人样,你若高看他,他必辜负你;你若远离他,他必靠过来——括弧,后面的这一靠,并非他离了你不成,而是他不能允许自己被女人抛弃,括弧完。脾气不好的男人是不能要的,与其半辈子在他阴晴不定的极端情绪里提心吊胆着,不如给自己条生路,能平心静气的生活,对女人来说也是好运气。
人啊,都够欠的。怎么我们遇见好人的机会那么少呢?难不成翅膀全长歪了?
正文 第23章 模拟人生
现在特别流行让小孩体验成人世界的游戏,其实就是把过假家具体化。前段时间,我和一个朋友带着各自的孩子直奔北京那个儿童模拟城市,人那叫多啊,俩大人跟傻子似的戳在小孩的队伍里,到点放行,无数孩子跟耗子一样就蹿进去了,而且很快消失在他们的城市里。城市奉行干活给钱得原则,重活儿钱多。钱是模拟币,到最后花不完可以在超市换东西。不到这地方,也不知道我们孩子原来这么财迷。他先从事的是消防员工作,在街道上猫着腰卷水管子,一会儿坐上消防车走了,出火警,车在前面开,我一路小跑在后面追。远远看见一群孩子下了车,一人一大水龙头那痛喷啊,在家是没法这么祸祸水。土土到手的第一笔工资是30块钱。
当他正在找第二份工作的时候,警察局招人,他煞有介事地问:“叔叔,在您这干给多少钱啊?”要这么参加招聘会谁要啊,太赤裸裸了。警察说30块钱,但抓坏人很有意思。此时土土满脑子在算帐,有意思没意思对他根本不重要。他决定再找其他工作,溜达到税务局招人,我说:“快走吧,税务没劲!”他又进去问给多少钱了,还就没出来。我一扫听,敢情在税务局打工给35块。没一会儿,一群孩子穿着税务局的制服出来了,一人手里一张税单,跟给车贴条似的,满街道踅摸挣钱不交税的主儿。土土,一路上都在被拒绝,哪个小孩不财迷啊,都拼了命地挣钱还一分钱不舍得花。最后,他不知道用什么抒情的语言打动了一个家长,我远远听那家长数落自己三岁的孩子:“哥哥央求你半天了,拿着!回来我还你真钱!”反正就这么拼死拼活地干,一天下来居然挣了将近四百块钱。虽然在驾校学开车的时候把膝盖摔破了,可看在钱的份上,根本顾不上疼,还到处找工作呢。
临走的时候,钱得花了呀,总不能带回去当书签使。超市全是小孩,财主似的一人攥一大落钱,也顾不上数,往柜台上一拍,有专人用点抄机给他们点。土土跟他的同学一边商量一边找服务员咨询,最后一人拿俩圆珠笔出来了。我说:“你们好几百块钱就换点这个?”土土说:“这超市东西太贵,这还是打了折的呢!”
后来听说天津也有类似的地方,我又组团带一群孩子去了,功能类似,但形式很不同。北京是以体验为主,全小孩自己干了,咱这以教育为主,先要听老师把原理讲清楚。我发现有个孩子家长打哪都端着半拉快餐盒,里面撒着层土,上面插着四瓣蒜。实在好奇,忍不住上去问,那妈妈说:“这不是在植物研究所研究的吗?进去就让包蒜,然后插土里。我要知道是干这个的,不花那么多门票了,在家买一辫子蒜能包一上午呢。”因为来玩的孩子少,很多职业体验都不开,开的也要至少凑够四个孩子才行。土土为了给其他几个孩子凑人数,被我逼着又去考古了。其实就是在沙池子里挖塑料杯子塑料碗之类的。这时候,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孩也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听土土在里面叫唤,原来那大孩子一进去以最快速度把东西全挖出来了,小孩就有点急眼。我听见工作人员说:“你把挖出来的埋回去,让他们重找。”大男孩的妈妈在我旁边抱怨:“今天是我们孩子生日,下午五点还得上奥数小班,一个多小时了,到这这不开,到那那不开,就你们这人数够。你说他都一米六五了,站起来比我都高,可只能玩挖沙子。”他话音刚落,一个颤巍巍端一盘蒜的中年男人过来了,一看就知道孩子也是打植物研究所毕业的。
土土他们去学做肥皂,前几十分钟都在讲原理,我们隔着玻璃,看见孩子们哈欠打得,眼睛都要闭上了,还强打精神听。我旁边一直端大蒜的妈妈说:“讲也听不懂,看我们孩子困的,都快做梦了。”我忽然发现她的蒜没了,一问,她说:“嗨,给忘活字印刷场了。”
这样无厘头的对话,大概只有在模拟城市才有,而大人,已经再也没有能模拟的机会。
正文 第24章 上瘾闹的
最近,被人拉着上了微博。那东西打去年就有,网站的人跟业务员似的到处拉人,而且每天拉多少有下限,不够人数工资就受影响。咱不能做那缺德事啊,让开就开一个,可将近一年我也没去过,因为我一抒情就跟话痨似的,那地方加标点不能超过140字,哪儿受得了啊。你刚张嘴要打个哈欠,偏偏就来人捅你腰眼儿,让那股气儿怎么来的怎么憋回去。
可前些天,网站的人说了,要是拉来的人不踊跃发言也要扣工资,这不跟你不说话他就拿刀捅他自己一样吗?一个朋友适时地在网上冒出来手把手地教怎么用,其实主要是教怎么少说废话,我唠叨一千多字,被她精简成一句。这样手把手地板了我一个星期后,超过30字的话我都嫌长,有人问我,你每天写微博是拿手机写的吧?其实我连短信都很少发,嫌费指甲。
我才发现人到中年是那么无聊,当初被人拉着去开心网的时候,也劲儿劲儿地玩着虚拟游戏,为找个车位大半夜满处打电话,现在想想,那会儿不定多少人觉得我有病呢,人家嘴下留情没说罢了。在网上每天重复着一样的操作,拿个破鼠标点来点去,没几天我就烦了,尤其某天我妈打我身后走过,我正收着虚拟房屋后院养的企鹅,她说:“你能干点儿正事吗?”吓了我一跳。我忽然觉得我离老年痴呆不远了,大把的时间鼓捣那东西,还不如再刷一次牙,或者洗一双袜子有意义呢。
当我终于不再打开那弱智城堡的时候,被人带着又进了微博的圈套。
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太适合甩闲话的地方了,你说一句,一准儿没几分钟就有一堆人在传话或者跟着你的闲话接着甩几句。而且多不走脑子的话,都能起到名人名言的效果。后来弄得我都上瘾了,因为就算你在上面只说一个“啊”,也会有人跟着起哄,并且把这个“啊”转得哪儿哪儿都是。
有一天,拉我的业务员问:“你那上人了吗?”我心话,我又不是开饭馆的,人溜大不大的有什么关系呢。业务员说:“我看首页推荐你了,上人肯定快。”经他这么一说,我还真开始注意页面上的显示数字,平均一天增加一百来人的速度。当我怀揣着虚荣心跟一个朋友说起的时候,那人让我去他的微博上看看,好么,人家两万多粉丝。
这事就怕比,我赶紧去问业务员怎么才能上人快,他倒拿上劲儿了,不说。后来,我把他老婆的光荣事迹发我微博里了:早晨起不来,闹钟不管用,怎么办?一闺女说闹钟响的时候,她就一巴掌把它拍了再继续睡,都成毛病了。可自从我送了她一个老鼠夹子,并亲手放在她的闹钟旁边,这闺女起不来床的毛病彻底根除了。
为了避免我说出当事人的名字,他以虚拟封口费的形式告诉我上人的秘籍,那就是,得不停地瞎白话。我翻了翻白眼儿,没搭理。
我再上瘾也不会整天盯着那儿时刻准备甩闲话,不过,关注了些时候,发现那里是坊间情绪的集散地,小道消息远比新闻传播得快,因为几句话能完事儿,所以更适合串老婆舌头的发挥了。这样的方式我还挺喜欢的,网络时代,我们见缝插针地寻找着自己的话语权。
正文 第25章 掌握火候很重要
爱情就像鬼,相信的人多,遇见的人少。可我们就跟迷上鬼片一样,一门心思地想惊心动魄,直到结完婚,发现压根儿没鬼。
找人结婚跟买彩票也差不多,不是你肯花大钱肯下功夫就能中头彩,何况你挑的号还总那么偏门。
前一段时间,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离婚,两个人结婚四十几年,本是美国人眼里的模范夫妻,两人分手,舆论哗然。而再看克林顿夫妇,一路风雨飘摇,却还始终携手,当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家那点儿破事的时候,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依然笑傲江湖,最近听说克林顿为了解决希拉里的财政危机,提出卖自己的时间……
能在一个婚姻里坚守一辈子的确实值得赞颂,因为这像开车,你小心谨慎,架不住有人撞你,上全险也就落一心理安慰。用我们门口老太太的话说:现在路况多乱啊,连蹬三轮的都敢上机动车道了。
因为路况乱,也不可能把自己憋死在屋里,我们还是要在人生的这条不怎么长的道儿上行驶下去。俩人开车,最好是一个特有主意,一个耳根子特软,这样的配合很默契,你说哪我走哪,绕远废油咱根本也觉不出来,一会儿还就到了。如果赶上俩人都有主意可就坏了,我见过很多,本来俩人好好地坐着,副驾驶仗着自己也是老司机,一会儿说你怎么不拐呢,一会儿说,刚才应该挂二挡吧,车都抖了。开车的先是不说话,憋半天冒一句:要不你开?俩人没准儿还能急眼。
婚姻这辆车,似乎磨合期很长。在丈夫眼里,家里总是没有什么活;在妻子眼里,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夫妻之间一旦发生矛盾,出面劝说的人越多,矛盾越是不容易解决。 越是毫无原因的架,两口子吵得越凶。夫妻之间,挣钱多少决定脾气大小,不挣钱的人没脾气。
我发现,一般两口子有点什么伤筋动骨的事能让全天下都知道的,婚姻特别牢固,整天闹离婚的似乎都离不了。可那些相敬如宾,被我奉为五好家庭婚姻标兵的,一点风吹草动没有,说离就能离。
幸福是个比较级,要有东西垫底才感觉得到。关键看你怎么比,跟谁比。
同在一辆车上的默契,大概就是幸福感。路上那么多车呢,如果你不是坐在车里,映入眼帘的,只有车水马龙。
我们楼有户人家,很有意思,打搬来那天就开始吵架,而且俩人声音都倍儿大。搁一般人,家丑都得紧闭大门自己文斗或者武斗,他们不是,吵架的序幕永远是女主人一把拉开大门。突然开门的动作就像营业时间到了,谁从那过都得往里扒两眼,熟悉的,会主动走进去,用官方语言开导。而且这场面已经成为邻里交流的不可缺少的方式,他们家要有俩月消停了,大伙都觉得意外,挑拨挑拨的心估计都有。
有一次,我趁乱把那位女士拉我们家来了,我洗衣服,让她帮我择菜,我就问她,你们俩总这么打为什么不离婚呢?她说,这么打打闹闹几十年了,都习惯了,离婚,往哪找这么个跟你打了闹了还能在一块过的人啊?我又问,在一起不打不闹难道过不下去吗?她说,俩人结婚过日子,就像一口炒菜锅,架炉子上,赶上手艺好的,人家能做出美味佳肴,赶上不精通烹饪之法的,能鼓捣熟已经算掌握一门才艺了。可甭管是什么样的大师傅,锅里干干净净,你再摸摸锅底儿,人人能蹭一手黑。
她那意思,家家都有的黑锅底儿,才是婚姻的真相。关键在于,你总看锅里还是总看锅外边。
现在结婚离婚已经很和谐了,无论是把婚姻当开车还是把婚姻当炒菜锅,其实我们都有足够的自主权。而且手艺好坏必须自己掌握,这火候,可就难拿了。好在,旁人的评价不是定论,适合不适合,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心里门儿清。
正文 第26章 勤学苦练出真功
我妈咪去年学了面食,作为毕业留念,买回来一台轧面机,自从有了那东西,我们家吃了几个月的面条,宽的细的还有曲了拐弯像方便面摸样的,一天一大锅,吃得我条理越来越清晰了。今年在她要成为大厨的梦想爆发前,我积极建议她去学烹饪班。以后咱家的菜,个顶个明油收尾,谁看谁都以为是饭店带的折箩,谁也猜不出这就是一寻常老太太的手艺。
为了让我们顿顿都能吃上饭馆折箩味儿的菜,我妈早早带着饭盒和笔记本就去了,之所以带饭盒,是因为她觉得老师在前面示范,一定炒出不少来菜,往家捎回一口,为了对比她的手艺和老师手艺的差距。当然,从来一口都没捎回来过,因为几十个学员个个都带着大饭盒,老师一看这阵势,要求每个学员只能尝一口,多吃多占是不允许的。
第一节课讲了两道菜,到底教的什么菜,具体怎么操作目前只有笔记为证。当天她兴冲冲地回来说:“我给你表演表演。”食材很硬可,把死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鸡的三条大腿打冰箱里拎出来,说要做白斩鸡。我说用一个鸡腿得了,因为平时家里就没人吃肉。我妈咪势在必得说:“那不行,这么美味的东西不够吃哪行?”说实话,到现在一回想起那几条泡在油里的大白腿还犯恶心,坚决不能想。另外一个菜,做得还不如她接私活儿时候好呢,香型色味一样不占。
但不得不说,我妈咪去了这一个来小时,还真学到真功了。老师为了迎合学员们的高涨情绪,附赠了一道酸辣汤。我妈也就是在我反胃的当口使出了绝活儿。别说,我对天发誓,这汤还真喝出了饭馆味儿!因为我赞美得当,我妈咪拍着桌子说:“真没白学,学费就为这酸辣汤也值!”
我妈咪是个持之以恒有韧劲儿的妇女,干工作是,面对生活是,做菜做饭也是。当我们家的压面机不再刚当刚当地运转,锅里就一直荡漾着绿盈盈的酸辣汤。味道浓了当菜,味道淡了当饮料,反正我去厕所频率明显增加。作为孝子,我从来不说任何打击父母的话,在我妈咪自我陶醉在酸辣汤中的时候,我以我的实际行动鼓励她,敬老爱老就表现在这了。上顿酸辣汤泡大饼,下顿酸辣汤泡米饭,赶上周末再来回酸辣汤煮挂面。我心想,一星期上一回课,下次就换别的了,作为儿女就不能喝一星期酸辣汤吗?
老师对学员进行的是鼓励教育,让回家多实践,就能做出饭馆味。为了保证酸辣汤标准,我每隔两天要去买一次豆腐,一块钱八块,每次带俩打饭盒,买八块钱的,算上饶的一块,一共65块豆腐,最多三天就吃完了。豆腐是我妈指定地方买的,因为她总说:“你闻闻这豆腐,都是豆腐的味儿。” 要有什么人找她,一定留人家吃饭,就为露她的绝活儿酸辣汤,这一大锅在是我们家的招牌菜!
勤学苦练的日子还在持续。为了支持妈咪,接着喝酸辣汤去。拼了!
正文 第27章 在哪儿跌倒在那儿耗着
“剩女”这词真不好听。就像超市临关门那会儿,卖不出去的馒头包子赶紧降价,让大家一哄而上把好点儿的挑走。烂了吧唧的,看着不怎么样的就甩在那了。关门前一股脑全进了土道。姑娘岁数大了没嫁人怎么能跟进土道的东西一样呢?你想包圆儿,人家还不干呢。
因为我曾经大义凛然地站在剩女这边。剩女范如花这个有骨气的女人,在35岁那年终于把自己给交待出去了。愣把一个对她一点意思没有的男的追得无路可退,终于修成正果。她的人生守则就是,在哪儿跌倒绝对站那儿不走,且耗呢,得想明白为什么,然后一遍一遍重复昨天的故事,拿一张旧船票,非得上一条船不可。
范如花是学理工科的,但打小热爱文学,要不是她那么热爱跟自己生活不沾边的东西,也不会认识我。在她面前,我一直都无知地质朴着。她20岁那年借过我一本诗集,还书的时候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好吗?就因为你总穿运动服。”说的我特无地自容,因为我真没穿过什么赏心悦目的运动服,那会儿仗着自己还算青春貌美,经常穿着秋衣在楼道里逛游。
也不知道范如花跟运动服有什么渊源,反正如她法眼的,能看得上的基本上都跟体工大队出来的似的。前几日,范如花问我:“你挑食吗?”我说:“不挑,只要饿不死,我基本上对饭没什么特别的期许。”她放话说:“那行了,中午大馅蒸饺。”我对突如其来的请客从来不拒绝,因为基本跟我我这些八百年不见,能突然把我想起来的同学,一定是有了什么藏不住的秘密。跟我说,最保险,因为我嘴紧。当然,我手松全能给写出来这事他们却从不在乎。
我们相聚在大馅蒸饺店。我打包里掏出纸巾认真地把桌子上刚才那桌人洒的醋和馅给划拉到地上,范如花啧啧称叹:“哎呀,真女人啊。”我瞪着她说:“搁您那意思,我直接拿袖子擦?”
范如花嘴里哎呀着,招呼来服务员,要了两屉蒸饺,一共20个,每个如拳头那么大。小店里人来人往乌烟瘴气。混杂在这些人里,我觉得我们是来接头的,尤其范如花时不时警觉地望向窗外,仿佛我们刚把特务甩掉。
“哎,你给我分析分析。”听见这话的时候,我刚我一个大蒸饺塞进嘴里,用筷子点着她含混地说:“继续继续。”
范如花压低了声音:“我前几天晚上,发现他穿了条红裤衩。我对天发誓我没给他买过这东西,而且据我分析他自己也不会抽风自己去买条红裤衩穿。你说,他外边是不是有人了,那女的给他买的。向我示威呢?”说实话,开始吃饺子的频率还挺正常,一听红裤衩的事,该咬半口的,我把整个都塞嘴里了,舌头都搅合不开了。
好不容易把堵嗓子眼儿的东西咽进去,这口气可算喘上来了。我拍着桌子表示肯定。然后问这几天有什么反常现象吗?范如花说:“我前几天买了条挺贵的蕾丝边的紫红内裤,可是,后来就找不着了。”我一听到这儿,又一大蒸饺整个塞嗓子眼里了。此时此刻,喧闹的小破饭馆在我眼里都是浮云,唯有这耳边的故事那么有趣。我问:“他给送那女的了?”
范如花说:“没有,他给扔大立柜后面了,我擦地的时候看见了,也没勾出来。我一气之下,把他那红裤衩洗完,也给扔大立柜后面了。”我满嘴的馅差点全给喷出来。
范如花家大立柜后面绝对是个旅游景点。
如花姑娘用淳朴的眼睛望着我:“你给看看,他是外面有女的吗?”仿佛我是个大仙,脑门上有天眼。
我举了很多文学作品里的例子开导她,因为范如花是个看书特别耿直的人,那些书里的例子她都能给照端到现实生活里。我避开了殉情等章节,其他该讲的都讲了。现实婚姻里有那么多的暗礁,很多时候你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或者干脆就别睁眼了。
正文 第28章 坐上大灰机
早晨4点,困得丁啦当啷的,坐上车就往首都机场奔,因为起太早了,看哪儿都跟做梦似的。
说实话,我坐飞机的经验不太多,以为这些交通工具都是给油就走呢。我窝在飞机翅膀那儿,眯缝着眼看看外边,大地在转,飞机在倒车。一会儿满耳朵都是轰隆轰隆的声音,要说飞机劲儿是比汽车大,半天还轰隆呢,弄得我梦里全是工厂车间的大场面。我垂头睡去。因为脑袋太沉,脖子撑不住了,要断,赶紧在椅子背儿上找个支撑点,可没一会儿,脑袋又掉下去了。这工夫,我听见匣子里说,因为等待起飞的航班太扎堆,飞机要排队一架一架地飞。堵飞机了。敢情飞机也跟公共汽车一样,根本没准点儿。我就在那想,为什么不能像战斗机一样,同时往天上冲呢。挨了一个多小时,我睡醒两觉了,驾驶员也不息火,一看就不拿自己钱加油。这要开半截没油了,天上往哪找加油站去,只能全跳伞,飘哪儿算哪儿。
我什么时候上的天已经没意识了,咽了几口吐沫让耳朵缓缓,接着睡。没消停一会儿,机舱里叮咚叮咚,跟来客了似的。一睁眼,敢情是推销小礼品的时间到了,真体贴,还头回遇见真人直销呢。只见空姐举着一个塑料的飞机模型,高呼在外面卖四五百,你们坐这趟飞机可是来着了,卖乘客200多元,而且,这飞机寓意好啊,象征蒸蒸日上。我记得我们门口超市推销高压锅的也喜欢用这寓意。
大筐里的东西挨着样往外掏,弄得跟拍卖会似的。有一个布绒玩具,是什么动物看不出来,有俩翅膀,膀子上的按键左边按下去能录一句话,右边按下去能循环播放。你猜怎么着,还真有人买,我旁边的姐们儿说:“一句话来回听,病得可真不轻。”我打算把从自己嘴里省下的航空榨菜当留念,不能白坐一趟民航中的战斗机。
我对着这群打超市招聘上岗的空姐挥舞着拳头,轻呼:“发饭!发饭!”旁边阿绿直捏我大腿。过半天了连水都不带给的,我实在按捺不住了,打算丰衣足食,打随身拎的塑料袋里掏出一盘子樱桃西红柿。张嘴就喊:“服务员,有钢种盆吗,麻烦你替我把小柿子洗洗。”阿绿扬手就把我的嘴给堵上了,“别闹,要不人家以为你第一次坐飞机呢。”我心话儿,我没让服务员开窗户透透气就算有飞行经验了。我大爷曾经得意地跟我说:“你坐过飞机吗?我坐飞机跟走平道儿似的。”
其实阿绿也渴,但她太虚伪,表现得跟没见过布绒玩具似的,还时不时招手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捏捏哪个软乎。当我惆怅地闭上眼睛,听旁边那女的说:“如你愿了,送水的来了。”先灌水饱吧,“一杯橙汁,一杯椰汁,一杯苹果汁。”我先干为敬,水车没挪窝,我全喝完了。阿绿满脸堆笑地小嘴抿着咖啡跟空姐解释:“她出来时吃的炸酱面,咸了。”我当场又点了三杯差样儿的。阿绿掐着我说:“别赌气,一会儿没地上厕所。”我说:“谁赌气了,我得把全价机票给喝回来。”
水车推回去没五分钟,饭车又推出来了。阿绿说:“赶紧吃饭,一会儿飞机掉下去,别人可以从你胃里的食物判断出你是打天上掉下来的,还是直接在地上被砸死的。”可我,还真吃不进去了,我伸手抓过航空榨菜:“看了吗,这就是我天使身份证。天上来的!”
半个月后,我们还要坐飞机回。这次是阿绿吃咸了,非吵吵着买水。我在机场大巴开动前去小买部随手拿了两瓶,手气怎么这么壮呢,俩盖上全是“再来一瓶”,阿绿肚量很大,非让我去换,结果举着新水回来,俩瓶盖得给人家留下。怕撒车里,我一扬脖全给喝了。结果新瓶子一拧开,又重奖了。小买部的人很慈祥,让我随便挑,就算我脑子浸水,也坚决不拿参加活动的了,拎了瓶可乐回去塞阿绿怀里。
到机场,还差半小时飞机起飞。我们一路小跑,安检的时候,我说,水扔了吧。阿绿说:“我喝!”拧开可乐就灌自己,边打嗝边埋怨:“时间那么紧,你还非挑一瓶带气儿的,太撞头了!”最后舌头都不利索了,“快上大灰机吧。”
正文 第29章 只为这一世的相遇
跟老路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的重症病房。他问我:“你还在报社?”我问他:“你还在开发区?”老路说:“早不在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太多年了。直到,听说他妈妈住院了,我心神不宁地赶来。这样的见面竟相隔了十几年。
老路是我中学时期的朋友,我们一起办过文学社,当年跟地下党似的,晚上去找他,偷偷用他妈妈单位的复印机印我们的手写文学小报。时不时没墨粉了,我们就要把那台破机器差不多拆了再组装。每次他拿着一沓热呼呼的复印纸问我:“够了吧这些?”我则说:“再饶几张白纸!”当年觉得,老路的妈妈就是我们的靠山。有一天,出来晚了,自行车丢了。我急得都快哭了,老路则说:“没事,咱的文学刊物没丢就行!”境界太高了,敢情丢的不是他的自行车。
我们的年少时代,就在那从复印机里一次次晃过的刺眼光芒中过去了。毕业那年,我们轮流挨家串,到老路家,他妈妈炒的一盘香菇油菜特别好吃,盘子见底儿后,阿姨看着我问:“还吃吗?”我当即就说:“还吃!还吃!”阿姨立刻放下饭碗去厨房又炒了一份。那是我最后一次去老路家。
随后的岁月,我们像散沙一样,各忙各的,生活工作,偶尔在过年的时候打个问候电话。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很近的居所,失散了。
直到前几天,一个看望病人的同学在楼道里遇见老路,才知道他妈妈病了,老路在这个病房里陪伴了两个月,寸步不离。我到的时候阿姨费力地睁开眼,立刻说出了我的名字。我说:“我还记得您做的香菇油菜呢,我吃了两盘。”阿姨说:“我不会做,都是瞎炒。”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问:“你父母还好吗?”我笑着点点头,“您也没事,过几天就回家了。”阿姨点了一下头。我那天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
楼道里,老路说已经把房子抵押,贷款全交医院了,很多人劝他不要一根筋,自己还有孩子有老婆要养活,可他说:“这是我妈,我不这么做不心安。”楼道很暗,他靠在墙上,我别过头使劲眨么眼,好把从心里涌上来的眼泪扫干净。
人到中年了,我们忽然来到了悬崖边,不得不目睹父母的生老病死。那样的分别,如同电影里演的,我们费力地抓住他们使劲伸出的手,大声喊“坚持住”,可是,我们的声音是那么脆弱,手里的手在向下不停滑落,我们始终无法攥住这注定的分离。眼睁睁看着养育我们长大的父母从眼前消失,空气里只剩下我们空洞挥舞的手臂。
我们都知道这是结局,但谁会有足够的从容,让生命与生命去完成这样一场相送?
我经常在熟悉的场景里措不及防地想起父亲,他爱吃的饭馆,他常去的地方。直到父亲走了很久,直到我终于可以从想念的悲伤中跋涉出来,才发现,在长长的一生里,我们却是那么陌生。甚至成年之后的唯一一次拥抱,竟是久久地趴伏在他已经冰冷的身体旁。不再有温度的告别,是那么决绝。
我放弃了很多异地工作的机会,始终陪伴在父母身边,只为这一世的相遇。能在一起,是那么温暖。尽孝,是世上抗拒这冰冷遗憾的唯一方式。
正文 第30章 你微博了吗
我忽然发现签售是一件挺好玩的事。天津的签售,面对的都是读者,真挚的家里人一样,有的是两口子一起来,有的是母女一起来,还有的是带了亲戚朋友以及朋友的孩子来,参加聚会一样,其乐融融。而北京的签售不同,年龄段儿整齐划一,全是微博上的粉丝,哥们儿姐们儿各不认识,但全跟在一条微博后面打情骂俏过。这扔在网络里的140字真是具有神奇魔力,以前经常有人跟我说“帮我写个书评忽悠一下新书”,现在可省事了,全改成“帮我转条微博吧”,转发的力量无比大。
我跟文大头的友谊就是打微博里冒出来的,我们对彼此的名字都有耳闻,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关注我的人里有一闺女人气颇旺,十几万的粉丝都跟她在那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搭茬,而且说话的条理怎么跟我这么对路子呢,我就迎上前去过了几招,没想到记忆力恢复了,她说:“哎呀,你不就是那写妖蛾子的人吗?我买过你所有的书。”我说:“嗬,你不成天在央视一节目里瞎白话吗?”于是,我们用文字握了握手,就算熟人了。因为我们都是好话从来不好好说的主儿,没几天,我们各自的粉丝疾恶如仇地就打起来了。文大头私信说:“咱俩消停几天吧,别惹事了。”
某一天,我携了一杆人等去她的地盘蹭吃蹭喝。因为我带去的童男童女要吃西餐,所以,我们就去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这样,孩子们呼喊乱叫往天上扔气球什么的就不显得扎眼和缺家教了。文大头把菜单画册翻得哗啦哗啦的,一个劲儿催“你们爱吃什么自己点!”可根本不撒爪子底下的菜单。我们全期盼地看着她。因为我带去的朋友跟她不熟,所以人家客气地说“都行都行”。文大头很豪爽,认为我们这群乡下亲戚没见过肉,替我们做主了,端上来的东西比主食都硬可。我东一句西一句闲扯,文大头尽地主之仪,那痛闷头苦吃,我跟对面的朋友直挤眼。
当她的盘子跟刷了一样干净之后,文大头放眼四望,看见俩小孩盘子里的东西没怎么动,伸手就过去了,边抓边说:“薯条还吃吗?不吃我吃啦!”说着,已经进嘴里一把了,这孩子们能干吗?赶紧俩手上来捂。孩子手多小啊,文大头又说了:“烤肠还吃吗?不吃我吃啦!”孩子们在薯条跟烤肠之间取舍了一下,选择了前者。我赶紧把自己盘子往她眼前推:“你还是吃我的吧,给我孩子留一口。”她嘿嘿笑着,“跟我吃饭的小孩,都不剩饭,我们得抢着吃。”我心说,废话,谁抢得过你呀,不剩饭孩子也没饱。
不过最近,文大头终于说要减肥了,因为她又要当主持人了,只有她饿着,我们才能吃顿饱饭。
萝卜同学是位主持风格很抒情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我这种特不着调的表达方式。在微博里大呼小叫地找我,网络真神奇,他一喊,跟敲门似的,我立马就看见了。于是握手言欢,顺理成章地让他去主持我北京的签售会。
微博这东西跟电流似的,所到之处全能哆嗦起来,而手机让你现场播报,稍微注意一下,身边尽是举着手机发微博的人,大家起着哄就认识了熟悉了。我们被网络捆绑着,越来越紧,似乎已经无法摆脱对它的依赖了。
正文 第31章 我记得你
摆我眼前的玩具表依然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可明显电池没电了,顾秋半天其实也还是在原地踏步,弄得我一抬眼两点半,晃荡一圈再看还两点半。我多希望光阴的钟摆也有没电的时候,抠电池也行。可是,这一年像风吹尘土一样,一口气又见底儿了。
我习惯于在年初的时候给自己列个全年计划,然后在每个年末的时候把这个文档翻出来对照,看自己失言了多少。而次次,我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子,说了不做的时候居多,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面对自己。
经常有人问“你哪年的”,大概他们不好意思问我多大,其实就算问,我也得现倒,拿现在的年份减去我出生那年,最后得出的数字让我自己都惊讶,我怎么晃荡到三十多岁的我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不服老呢,后来敢情一问,身边的人个个都觉得自己不到岁数。一个四十岁的姐们儿说,我怎么就四十了呢,我觉得我还是小孩呢。
光阴荏苒,小孩也有长褶子那天。
我老了,再见面,你还认识我吗?
早晨在网上看见一个网友在我的微博上留言,让我看他写的一个帖子。点开便看见我在“悦读会”上的照片,下面有句话:与小柔结识于《每日新报》的“晨辉在线”专栏,这个和我同龄的女孩擅长用天津地方语素以调侃的语调表达生活感悟。于是追随她的文字一路走,一路看。后来……
在省略号之后又是一张照片,是报纸的一个角,镜头插在光线里,一行字是那么的清晰:“这是‘晨辉在线’的最后一次亮相,告别读者,我们在春天隐退,安静地等待另一次花开。”上面的时间停留在2007年3月9日。时光把那天的报纸叠了起来,我几乎已经忘了。而这样的早晨忽然让我记起当年的斑主给我打电话,话语哽咽,问我为什么要把这块版砍了。我说,总是要告别的,谁能陪谁到永远呢?报纸版面其实只是个载体,我们依然可以在密不透风的生活里重逢。
就像多年后的今天,在我们举办悦读会的咖啡馆里,一个朋友说,“你的书我都有,而且一直没中断在网络上对你的关注,从搜狐论坛到新浪微博,就这么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地一路尾随……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像流氓?”我笑了,这样的尾随是多么温暖,积攒着我们彼此的成长。还有一个朋友说:“我是你最早的那批网友,‘晨辉在线’的时候我就在。你签售《都是妖蛾子》的时候我要求你签真名,你还记得吗?你给我签的是‘晨辉’。”我说,我有印象。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对这些朋友的感激,“我记得你”是经得起时光雕刻的一句话, 活色生香,奕奕生辉。很多年之后,我们靠这样一句话辨认彼此,是件多么浪漫的事。
我们如同沉寂于岸边的细沙,在一次又一次绵延的拍岸中磨砺,变得光滑,我们用太多的时间完善对于生命的成熟。我们偶尔被堆积在一起,也许某一天,又会被海水带走。重逢与分别,相遇与挂念,都被安插在时光里,一起等待那句——“我记得你”。
正文 第32章 上进未必是好事
我妈咪在众多招生简章里选了个最质朴的,主动去接受再教育,伙同老头老太太们去学厨艺,上学地点虽然远,天气虽然冷,但他们说:“嗨,反正坐车不花钱。”
因为报名太过火热,所以我妈咪只报上了做中式面点的班,当然,所谓中式面点,也就是蒸馒头花卷包子之类的。在我的记忆里,打小我爸我妈就有这手艺,一蒸一大锅能吃一星期不换样。可老了,追求起完美了,说老师教的才精致,让人一看就能有食欲。不像我们家馒头,老大个儿,吃完一个得分上下午。
老师的精湛手艺从我妈半截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这事就能感觉出来,又拍照又录像,又分享蒸好的银丝卷。她告我赶紧把厨房收拾好,马上要以展身手,晚上就吃面食了。
我妈一进门,就先给自己做铺垫,说老师介绍一个轧面机特别好,不仅能轧面条,还能帮助和面,咱手没那么大劲儿,蒸面食和面是第一步。我眼睛都没从电脑里拔出来,“您也买了吧?”我妈咪强调:“大家都买。”她就是这么个热爱生活的人,当年我们家门口集市里卖任何高科技玩意她都争先恐后,只要有人演示她就买,比如魔术墩布、神奇头绳、自行车自助补胎水、去油肥皂、简易除尘器等等,我都说不过来了。
很多东西打买回家就没用过,最记忆尤深的就是自行车自助补胎水。那天我期末考试,早晨一看自行车胎瘪了,我妈咪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赶紧拿来神奇小瓶子往气门嘴里挤自动补胎水,然后一转车轮,再打气,还真就能骑着走了。等考完试出来,我发现车胎又瘪了,赶紧推到修车胎上,可人家把内胎扒下来往水盆里一放,愣找不到冒气的地方。最后,不得不换了条内胎。
我妈咪热爱生活的精神是我所缺少的,所以她往家搬回什么我都不意外。当我把这条微薄发在网上,有人说,千万别让老太太学珠宝鉴定,回头还得买俩矿,也有人说,千万不能学烤鸭,要不你们家还得养鸭子。这也比一个朋友她妈强。她妈咪送外孙女学钢琴,被老师说得又往家里买了一架,钢琴那东西可不是几千就能下来的,好几万一架的高级东西家里摆俩。我那朋友为了让新钢琴别白买,又生了个二胎。现在俩闺女茁壮成长,一人把着一架钢琴,倒是不打架。
晚上,是我妈咪大宴宾朋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堆亲戚,跟饿疯了似的,就等那一锅馒头。我站在妈咪旁边,忍不住要支嘴,咱没做过还买过呢,亲眼看着烙大饼的姑娘做这些。厨娘显然很不耐烦,说:“别动嘴,你来!”我立刻就上了,做饭这事不就跟过家家似的吗,全当橡皮泥了。我没按几下面,厨娘就扒拉我让我下去,“你拿面当在搓板上洗衣服呢!”
蒸个馒头,铺那一桌子东西,比做包子可复杂多了。和面的时候,还往里倒牛奶,说得把面本身的香味儿逗弄出来,也不知道面吃不吃这套。当然,最后在我的强烈建议下,馒头改花卷,花卷改肉笼了。因为时间太长,大家都饿了,再炒菜更没时间了,干脆就都一锅出。对于蒸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不喧腾这事,我妈咪说这是因为家里的面不标准,标号不对,我心话,这又不是水泥。
上进,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
正文 第33章 为了书与人相遇
经常有人皱着眉头,语气充满质疑地对我说:“现在谁还看书啊!”能用到那样的句式,估计自己就不怎么看书。说话如泼水,弄得我都快信了。可出版人又不是冤大头,没人看书还拼命印?
为了看看到底有没有人看书,我扬言组织了一个看书小组,叫悦读会。强占了一姐们儿的咖啡馆定好了点儿就在那等着。我一点都不忐忑不安,大不了没人呗。可居然有人比我去的还早,一屁股坐在那干等。而且人越来越多,直到,多得我心里直哆嗦。因为我们找的地盘,人挨人,人挤人那么码放也就能摆下40人,再多,就得改杂技团扛脖子上了。
我问一个早早到的女孩:“你身边有人看书吗?很多人告诉我读书很冷门。”小姑娘白了我一眼说:“谁说没人看书?我们从网上都一包一包地买书。”另一个人说:“因为你办的是悦读会,是交流阅读感受的,我才来。要是你讲怎么做饭,我还没兴趣呢。现代人精神多苍白啊,这里是给大家增加色彩的。”说的,我都想给她鼓掌了。
我们有了很多高科技的产品,它们跟我们的生活捆绑在一起,我们可以轻松地查阅海量数据、人肉搜索,但总有一些人的内心依恋着曾经熟悉的方式。封面、扉页、目录、纸张、油墨,仅仅这几个词,便已开启了一扇通往记忆的窄门。
在这个叫米萝克咖啡的地方,我遇见了很多人,一双双手拿起摆在桌子上的书,再坐回椅子里。活动开始的时候,大家是那么安静,只是不时地抬一下头,目光擦肩的时候,会彼此微笑一下。我们用这个方式表达对书的敬意,对阅读的体贴。
陌生熟悉的面孔,在冬日暖阳里,等待着我们跨越文字的重逢。
记得第一次悦读会的时候,早来的人在纸上画了张大饼子脸,要不是脸上夸张地圈了一副眼镜,我根本不认为那是画我呢。但我还是很兴奋地跟我的新形象合影了,能画那么难看太不易了。这个擅长画大饼子脸的女孩后来成为悦读会第一个志愿者,负责审核报名邮件、发邀请函,干得特别像那么回事。
还有一位大姐,给自己起了个美芽子的名字,每次特别忐忑地说:“别不带我玩啊,我爱看书。”怎么会不带玩呢,如此珍贵的遇见。
书与人,相逢在岁月的渡口,那些朴素的纸张就是牵起的一段缘分。
我们这次悦读会定了个主题叫“假装的艺术”,人在不同场合总会有不同的掩饰和装扮,在我们以为自己已经更像的时候,却经常露出破绽。我找了一位特有才的嘉宾,我说给你40分钟拿相声方式演绎一下“假装”这茬儿,他特别曲艺味儿地回,您这是让我说相声吗,这是让我说评书吧。
每个人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芒,每个人都可以是主讲人。我们阅读的是书,品味的其实是最真实的自己。
我们的小据点儿里已经摆满了大量的书,不会有人问书是谁的,因为每本书都在寻找阅读它的眼睛。图书漂流的源头从这里开始,你可以无偿地将你想看的书领走,你也要把另一本看过的书放入“河流”,让它继续漂流。这里也在做新书试读,书你先看,再来的时候,别忘了跟我们分享你的阅读体验。
依然有人问,这么做是为什么,我和很多志愿者用特别清晰的声音告诉你,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与书相遇。
正文 第34章 春节,回家吧
又到了人在囧途的时候,中国式大迁徙来了。
无论多早出门,都能看见长长的队伍,不用问,一定是买火车票的。其实,我特别敬佩这些排队的人,因为他们知道“回家”。就像那些迁徙的鸟,飞那么远,只是为了寻找温暖,而家,就是散发着暖意的巢。
我说,我春节得回老家,好在不远,开几个小时车就到了。一个朋友说,你凑那个热闹干嘛,这节骨眼回去就是送钱,高速还堵车,想上坟,清明节再说。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内心里开始惦记起那些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虽然我们年幼的时候彼此都不认识,虽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跟那里的联系少的可怜。但是,父亲在最后的时候执意要叶落归根,我亲自送他回去。
父亲仿佛卸去了一生的疲倦,回归童年,和那些我并不认识的老头老太太互相喊着彼此的小名和外号,坐在椅子里,腿上围着棉被晒着太阳砸红一。小院里,不时地听见有人说:“你怎么玩赖呢?”“我哪儿玩赖了?你才耍赖皮呢。”人来人往,抬头是天。
认全了所有的亲戚,是在父亲下葬的那天。全中国的人都在过年。不停地有人走过来安慰我,然后说,我是你的谁谁谁,这是你的家,你以后想着得回来看看啊。也许是客气,但太过委婉的话我却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因为我们那边依然实行着土葬,所以,在过年的时候,被带到田地里,跟我平辈的兄弟指着大大小小拱起的土包说,这是咱谁谁谁,那是咱谁谁谁,仿佛说了几世的故事。我跪下磕头,所有的陌生与疏离在伏下身的一刻化为乌有,泥土冰冷,我却始终贴着你的温暖。
血脉就像交错的绳索,我攀援而上。
我特别喜欢坐在长辈旁边听他们说书一样说着我们家的故事。往前倒,倒到了江苏巡抚,倒到了正黄旗,倒到了清廷,往后倒,倒到了满族,倒到了清华三杰,倒到了我们的户口本。我从来不知道我跟那些故事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家谱打古代到旧社会再到现在写着很多人的名字,像一棵枝叶茂盛的树,延展着,只是越到后来枝杈越少。而我们,更如同飘零的叶子,离开了树。
怎么能不回家呢?
回家,是为了找寻自己。
我一个哥们儿有次饭局的时候跟我说,他特别担心自己孩子没了对长辈的规矩,所以某一年开始,他让所有人在三十那天给父母磕头。第一年的时候,父母特别不适应,根本在椅子里坐不住。他刚跪下就往上拉,觉得这样太多余,这年代在城市里哪还有磕头这一说啊。可他非磕不可,磕完让他哥也磕。旁边的大哥四十多了,这辈子没跪过,站那直愣神儿。我那哥们儿催:“我磕完了,该你了。第一年不适应,以后年年练就习惯了。”
现在那哥们儿家搞得跟大宅门似的,三十晚上,所有孙男娣女挨个给俩老人磕头,坚持这么多年,大家真的适应了,而且那一天晚上十老人最高兴的时候。其实磕头只是个形式,形式包裹的不过是一个家的祥和完整。
新闻里不断地看见有的人为回家,冒雪徒步奔归途,谁会有那么大的毅力,一定是家的呼唤。我们应该向所有回家的人致敬。
春节,回家吧。
正文 第35章 辞旧迎新的日子
陈完美一席黑衣,很沉痛地走进屋,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反常态。我屁股坐在自己办工作的一个角上冲她说:“陈完美,今天这几步走得太低调了。”她打开电脑,冲着屏幕说:“我们家狗死了。”作为同事,我立刻抓了一把橘子,并把一个包开放在她的面前,用这样的方式对已经走了的狗吊唁,谁叫咱没来得及参加追悼会呢。
其实我刚给我们家一对儿老鼠办完丧事,那两只仓鼠打到我们家,虽然好吃好喝好环境供着,还是不太适应我们的家庭氛围,成天跟疯了似的跑步,直到累死为止。老鼠是闭眼了,后事很让人操心。我把八百年前一首饰盒子拿出来,金银财宝先掏出来,那东西不能当陪葬。把小耗子放在绫罗绸缎上,我妈非让撒点粮食,怕黄泉路上把老鼠饿着,最后还揪了几朵海棠花摆放四周。我问我妈,咱还用给耗子鞠躬吗?我妈白了我一眼:“你愿意鞠就鞠。”我又问,“是在家火化,还是找地儿埋了?”我妈说:“还在家火化?那不成烧烤了。赶紧入土为安吧。”
为了厚葬老鼠,我在小区里那痛转悠,冬天土都冻得特别硬。我搬开一块石头,用利器在下面刨。我觉得我手腕子都快断了,好不容易倒出个洞,我把红绒面的老鼠棺椁放进去。遗体告别仪式举行得很仓促,因为总有狗打我身边过,狗的眼神里透着疑问,那意思“你蹲着干嘛呢”。为了防止我前脚走,后脚有盗墓的来。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壮年狗,埋好了再刨着试试,直到认为没人帮忙狗自己是无法盗墓的,才说了句“安息吧,有事托梦”,走了。
陈完美心情沉痛是可以理解的,我那俩耗子才养了4天就纷纷归西了,她家的狗已经跟她共同生活了十一年,文学作品里经常感慨“人生有几个十年”。陈完美家的狗很老了,因为太留恋人世,平时光吃好的,所以到了老年“三高”了,胖得走不动路。陈完美那么有爱心的人,在她心里生命都是平等的。所以,她买了辆高级童车,每天把让肉赘得走不动路的狗抱进车里,围上被子,在小区里来回推。说实话,我只在小区里见过这么推着老人和孩子的,还真没见过推狗晒太阳的。
可是终究是一条“三高”到一定程度的狗,忽然有一天,胖狗的心脏病又犯了。什么症状陈完美没说,大概是不想再去回忆。她第一时间带着患者奔宠物医院急救,可是,陈完美极度伤心的说,途中狗就因心衰撒手人寰了。
她家的狗,如果站起来,上公共汽车绝对够打票的高度了,那样一只大型犬,而且还一身的肉,抱着就跟抱个人似的。陈完美当然更无法在家用煤气炉实施火化,跟我一样,扛着铲子锄头满小区找墓地。好在陈完美家住别墅区,地大物博没物业,她找了块风水不错的绿地开始挖,地很硬,她说她胳膊都快断了。阿姨在旁边哭,怀里还抱着用被单子裹着的大胖狗遗体,此时无声胜有声,陆续旁边围了好几个人,都以为这俩女的跑这儿刨地要埋死孩子。
陈完美终于用大半天时间把墓地挖好了。狗的遗体告别仪式比耗子隆重多了。陈完美将狗放入坑中,嘴里说着感人肺腑的临别寄语,最后撒玫瑰花瓣的时刻,她把被单子打开。在众目睽睽下,露出了一张狗脸。这时,人群才逐渐散去。
新年了,我们用这样的方式辞旧迎新,化悲痛为力量。
正文 第36章 猜闷儿解腻味
没话找话说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别人拿来的各种小测试。有时候是杂志,有时候是打印纸,一看就有备而来,跟招聘员工似的。我前几天做个了跟算命似的测试,认真仔细像模像样地答了一些,诸如晚上没电,你是点蜡烛,还是开手电,还是在黑屋里待着等特别大众化的问题,以及保持何种性关系等敏感而决不能舔着脸在卷子上画勾的问题。最后,结果让我大吃一惊,说我是糨子性格,也就是在人群中起到粘合作用,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往一块团结,同时,脑子糊里糊涂,感受力差所以情绪稳定。
让我填表的人拿着我的卷子一痛分析,最后问我:“准吗?”一般别人这么问的时候,我的内心立刻迎合。尤其最后那条,因为感受力差所以情绪比较稳定。说得我跟傻子似的,不过,我确实遇到措手不及的事的时候从来不慌张,倒不是因为沉着冷静,实在是因为我想破罐破摔爱嘛样嘛样得了。
前几天一群朋友聚会,说是有人精通塔罗牌,可以给大家算算爱情运势。我觉得,都这把岁数了还算什么爱情啊。要真有爱情,也全都是婚外的。但这个话题似乎很吸引人,一群平时把自己说得特别忙,形容得跟个成功人士似的人全到了。几大位中年发福的男男女女围坐一圈,抻脖子等着一个跟大仙似的家伙数落。简直太欠了。
我们还特别喜欢互相问“你什么星座的”。没有白领上来问“你属什么的”,那是大娘干的事,明着问人岁数,太赤裸裸了。而且他们善于分析,你性格什么样的,命运大体如何,身体有什么小恙,应该找什么星座的配偶,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成人的小把戏还是很管用的,我记得特别清楚的,都是那些跟大仙似的家伙。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很多活了半辈子的人,纷纷换名字,有的都叫一个名字三十多年了,忽然被高人指点,花好几百让一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把自己名字改了,还特别感激,郑重地向大家宣布,以后必须叫新名字,因为大师说了,名字只有叫的人多了,才能起到好的作用,职业前途一路顺畅不说,还能要什么有什么。你能不叫他新名字吗?不能存心跟自己朋友过不去,那就有点缺德了,是看别人即将梦想成真眼红。
我就因为一直不愿意叫一个朋友的新名字还把人家得罪了。她名字里从名到姓全是多音字,而且跟绕口令似的。我觉得经常呼唤她的人都能让进曲艺团的梦想成真。怎么都觉得好好一个名字让她自己给拿外号取代了,可是她说她在网上算了,绕口令名字99分呢,而父母给起的名字才20多分。你说又不是考试,这分有什么用呢?
忽然觉得,我们每个人都跟大仙似的。我们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别人,我们信任“娱乐节目”,最近新闻里说很要结婚的青年男女相约去心理诊所接受催眠治疗,人家说了,把我迷倒了随便问,有的是想证明自己光明磊落,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有的是心生怀疑,想问出点自己不知道的对方隐私。
赢得信任的手段越来越高级了,我们也变得越来越八卦,大量的时间用在猜闷儿解腻味上。
正文 第37章 女人花
春天里,那个百花开。昨天回家的时候,被一个女孩一把拽住,要不是她打扮得跟女米老鼠似的,我以为是劫匪呢。女孩问我平时做不做美容,作为一个女的,我真不好意思说不做。就只好昧着良心说做,但因为最近比较忙顾不上。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女孩一边摸着我的胖脸巴,一边怜惜地说:“女人啊!”我心话,这闺女有病吧?
然后女孩脸着板,跟个大仙似的,在我脸上戳,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游戏:“点点点牛眼,牛眼花 ,七个碟子八个瓜,不是别人就是她。”她说,眼睛附近的雀斑,会制约你的感情发展,这都是伤心痣,脸两侧的制约你事业的发展,你下巴上的影响身体健康。我立刻制止了她,信着她这么说下去,我得立马打120。我悄声问:“你是算命的吗?”她笑脸相迎,跟变戏法似的打身后抽出张传单:“我们迎三八,对女性朋友推出的优惠活动,办年卡3800,多合适啊。”这得多大的道行算命那么贵啊,我一看传单,好么,敢情是美容。
我亲妈都没像她那么担心我的前程和终老问题,一美容院在这个全世界女人都过节的坎儿上,向我发出了优惠的邀请。当然,是个女的打那条路上过,她都邀请一下,显得和谐,没偏没向。
要不是她这么死吃白赖地重复“我们女人自己的节日”,我压根对“三八”没有概念。而且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八”,这俩字,不代表对女性的赞美了。所以我觉得那个把着路口逮谁给谁算卦的小姑娘就挺“三八”的,她还满口“咱女人自己的节日”,我一点没有打算跟她一起过的意思。送她一副上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过说起妇女节,我满脑子就是集体跳绳。刚上班那会儿,一快到妇女节就让各科室报名,呼吁广大妇女同志参加各种游戏活动。为了不在办公室坐着,是女的就报名,项目可以随便安排,其实就为了站一块儿扯会儿闲白儿。我被分到了集体跳绳组,尽管还有托乒乓球竞走、拔河、俩腿夹球往前蹦等项目,我还是被分到了集体跳绳组。说实话,单人跳绳我都蹦不起来,别说集体的了。那绳子一甩起来,跟旋转门似的,看着我就害怕,根本没勇气往里钻。为此,后面的女同志很不满,认为我阻碍了革命道路,必经有好几群女的在比赛呢。她往前一推,我就进去了,但因为蹦的时机不好,绳子直接把我眼镜抽飞了。队伍里迅速跑出好几个好心妇女,跟逮蛐蛐一样给我捡眼镜去了。你说你直接拿起来不完了,非得拿手抠,眼镜虽然有俩腿儿,可它不会蹦啊!
这是我“三八”节的噩梦。我那副眼镜好几百配的呢,愣被扣碎了。
后来,我坚决不参加任何比赛了,我宁愿在大喜的日子里,坐办公室闷头苦干。
作为女人,我们也会收到各种礼物。比如,洗衣粉,肥皂,洗头水,洁洁灵,卫生巾,洁尔阴,每一样都体现着女性的光辉,全跟洗刷刷有关。商家对女性的青睐体现在各种优惠活动上,美容、化妆品、内衣什么的看见女的就往里拽,那意思,爱自己要从现在开始。
其实,所有的节日都在自己心里。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每一个红色日子吧。
正文 第38章 生日礼物
换办公桌,清理那些快要散架的抽屉。我才发现我是一个特有存兴的人,十几年前的报纸、工资条、名片、采访本分门别类放得特别清楚。那东一抽屉西一抽屉塞的,不是废品,是我的青春。这么一想,我差点掉下几滴眼泪。要不是白花花坐在我对面叼着烟卷,特别无动于衷地时不时来句“那么几个破抽屉,你怎么就收拾不完呢,太废物了”,我得拿我黢黑的手捧着她的胖脸,让她看清楚我没点眼药就会哭的演技。
那些采访过的人,那些编辑过的版面,那些用过的笔名……抽出一些实在舍不得扔的旧报纸,放进新抽屉,封存一个新的十年。时光轻盈而去,我呆坐在电脑前,看着干净的桌子和对面抽着烟的胖女人,我们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整整十五年,甚至更久。
因为当了太长时间的朋友,我非常严肃地跟她强调,必须在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送礼物。而白花花什么时候过生日,我们谁也不往心里去,因为给她过生日的神秘嘉宾太多,我们很自觉地不去争宠。我作为一个老大不小的中年妇女,回回过生日离老远就得自己主动张罗,要不,他们真能当不知道。经过常年的训练,白花花非常有记性地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经常出其不意地问我:“你该过生日了吧?”跟大雁似的急着回来。弄得我要不过,都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接下来非常厚脸皮地找她要礼物。
白花花其实是一个特别没情趣的人,她最怵头就是送礼,这女人的性格很像扈三娘,为人刚烈,连抹口红的动作都跟是最后为组织执行任务似的,每一下都表着决心,毅然决然。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嘴唇抹那么红,太鲜明了,像做记号。
可白花花每次都出手不凡。在我生日的当天,她能把全天津最庸俗的礼品店转一遍,只为了买一个能让我忘不了的礼物。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她跟快递似的满头大汗进办公室,然后把斜跨的书包往桌上一扔,跟要打架一样,然后半条胳膊深进大书包,哗啦哗啦在里面瞎扒拉。最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吸血鬼,紫色的,还长着绵羊的犄角。白花花气喘吁吁,对过来围观的人解释:“她多刁啊,我把天津市都转遍了,才找到这么个怪的。”那一刻,我掌心里,是一个多么柔情似水的鬼啊。因为它长相实在太特别了,我只能把它头冲外,塞进一个闲置不用的空调管子里,达到镇宅的作用。
在我生日的那天,白花花总是打着这个旗号进行一日游。那些不着调的东西,也不知道她怎么淘换来的。因为我在单位丢杯子跟丢圆珠笔一样频繁,放哪儿总是活生生给忘了,她决定送我一个扔哪儿都有人给我往回送的杯子。那杯子造型太特殊了,是一个女的,大波浪的头发做成了杯子盖儿,身体印在杯子上,穿着黑连衣裙。白花花说:“你往里倒热水!一烫她就脱衣服。”我兴致极高地去接了杯开水,倒也没都脱光,该留的都留着呢,杯子很刚烈地没被潜规则。但这神奇杯子的秘密一经传出,招来很多看我喝水的。在那一个月里,我跑厕所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舌头被烫伤多次。
今年,我又把白花花逼上了创新的道路。想象力枯竭的她皱着眉头问我:“请吃饭行吗?你说几顿是几顿。”我摇了摇头:“吃饭,对得起咱俩对望十五年吗?人生中有多少十五年。”白花花很无奈地开始骂街。但我知道,她又要去一日游了,就跟欠着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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