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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全传(下)

_17 刘乐土(现代)
对此,贝特朗受命写了措词严厉的抗议,但是科伯恩拒不放松他的制度, 但表示愿意使他们的处境“尽可能不太难堪”。12 月 21 日,蒙托龙再启事
端。他写了一封由拿破仑口授的信,抱怨“长林”是岛上最荒芜的地方,经 常雨水泛滥或大雾弥漫;说他们一越出指定范围,奥马拉便不算是英国军官,
而且因为跟随拿破仑超越界限而曾受科伯恩申斥;还说这样对待流放者将激 起全人类世世代代的义愤。
可科伯恩却声言“长林”是“这个非常有益健康的岛上最赏心悦目而又 最卫生的地方”;希望雨季过后,拿破仑一伙会改变他们对“长林”的看法;
宣称对拿破仑一伙人的待遇将“得到当代一切不怀偏见的人以及后世的赞 赏”。
尽管科伯恩并不友好,但与他的继任者新总督哈德逊·洛爵士相比,他 简直就像个慈善家了。
洛爵士是 1816 年 4 月 14 日正式上任的。 他初访“长林”龙坞宫就不走运。科伯恩和他约好上午 9 时去,这恰恰
是拿破仑经常驱车外出的时间。到达时,他们被告知:皇帝不舒服,要到次 日下午 4 时才能接见。很快就看出来,他们一清早去拜访,已被视为失敬。
次日下午,他和科伯恩商定一起进见拿破仑。但当他走向内室时,贝特 朗迈步迎上来,同时有个近侍拦住科伯恩。洛爵士没有注意到这个无礼的行
为,独自进去,用法语致意。 拿破仑说,洛爵士指挥过一个科西嘉团,一定懂意大利语,他们于是用
拿破仑的本族语交谈。拿破仑劈头第一句正经话就谈到科西嘉人的性格,同 时以探测的目光扫了他一下:“他们都佩带匕首,不是个恶劣的民族吗?”
洛爵士识破了这个圈套,用以下的答话回避了:“如今他们不带匕首了。 在我们的军队里,他们已经放弃这种习惯。我对他们非常满意。”
他们随后谈了一会儿有关埃及和其他方面的事。过后拿破仑认为他比科 伯恩好:“这位新总督是沉默寡言的人,但看来颇有礼貌。然而,只有经过
一段时间的观察,才能根据一个人的行为作出鉴定。”
但很快地拿破仑就发现这个新总督很快就要给龙坞宫来一个下马威了。 洛爵士之所以被派到这里来,也许只是他有一种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的
特点,而这正表明这位与拿破仑同龄的将军实际上是一个平庸而刻板的无能
之辈。 哈德逊·洛的同时代人对他的才能也并不恭维,曾在洛手下服务过的威
灵顿公爵,说哈德逊是一个“对世事一无所知,因而也喜欢那些对世事一无 所知的人。他不只多疑,而且嫉妒。”在另一个场合,威灵顿曾称他为“可
诅咒的傻爪”;威灵顿认为哈德逊·洛是担负监视拿破仑这件工作的一个“最 糟糕的人选。”俄国派驻圣赫勒拿岛的监督官阿历山大·安东纳维奇·德·巴
尔麦,在向俄国政府所作的报告中说,“他(指洛)被委任为圣赫勒那岛的 总督重任一事令我震惊。这个人对一件最琐细的事会若思冥想几个钟头而一
无所获,但若由另一个人来处理其实只要一分钟便可完成。”
哈德逊·洛并不知道,若干年前他曾经受过一个人的羞辱,而此人目前 就在圣赫勒拿岛上,为拿破仑料理着家务。那还是 1808 年,发生于那不勒斯
湾内另一个远比圣赫勒拿岛有趣得多的小岛卡普里岛上。当时哈德逊·洛是 英国守岛部队的指挥官。为了弄清法军在大陆上的动向,他雇用了一个名叫
苏乍勒利、另一个叫弗朗西斯奇的人作他的代理人。实际上,那个叫弗朗西 斯奇的人原来是拿破仑的代理人,他收买了苏乍勒利,让他当了一名双重间
谍。这两人在一起向哈德逊·洛提供了大量的假情报。结果,法军只用一支 小部队,就占领了这座易守难攻的海岛。哈德逊·洛在卡普里岛上认识的那
个弗朗西斯奇,就是本年 10 月在圣赫勒那岛的詹妈斯敦的码差别上拍卖拿破 仑的银器的西伯里阿尼。哈德逊·洛永远也不会明白,昔年那个欺骗了他从
而使他受辱的人,如今仍然在给他制造麻烦。而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这个 人都是为拿破仑效劳的。
哈德逊·洛这个忧心忡忡的人害怕的是他会把这怕人的责任弄糟,以致 让拿破仑逃出海岛,重新在欧洲燃起战火来。如果这样,他一生的事业也就
完蛋了。厄尔巴岛的幽灵似乎总是缠在他的身边。他觉得,拿破仑所以能从 他的第一次的流放地逃出去,是因为那位被派去看管他的英国官员失职、渡
海到热那亚看望他的夫人去了。这样的事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据说圣赫勒 拿岛从前发生过两次叛乱,这位新总督认定:拿破仑要逃走的最合适的方式,
是在当地的居民和驻军中挑起一场叛乱。这种可能发生的恐怖局面,在他没 有理性的心中不断扩大开来,终于导致哈德逊·洛对龙坞的居民采取越来越 多的行动。
在洛总督来到位于龙坞与詹姆斯敦中间的殖民厅官邸上任的头几个月, 便开始执行起被他的前任柯伯恩海军上将所弃置不理的一些小规章,同时又
制定了一些新的规章制度,他骑着马来到龙坞高地贝特朗的家里,对这位大 元帅宣布说,所有的流放者(包括官员和仆人)都必须签署一项声明,声明
各人在拿破仑被羁押的期间内,愿意留在圣赫勒拿岛,否则,将马上被驱逐 出岛。这个要求在那群法国人中引起了一阵混乱,这些人一向以为用不了多
长时间就可以离开这个石头海岛,而不必等到拿破仑的未日到来时才离开。 芳妮·贝特朗——那位宁愿跳进海里淹死也不愿到圣赫勒拿岛来的女人想回
英国去让她的孩子们在那里受教育的幻想,是完全破灭了。这位 30 出头不久 的迷人的金发美人,可不愿意在流放地中消磨尽她余下的青春和美色。她终
日以泪洗面,为了向愁眉苦脸的丈夫发泄怒气,时常在他们那小小的屋子里
掷盘摔碟。贝特朗对那位总督说:“家庭的压力”可以使他在一年内要求离 开海岛,不过他明白道义上的责任则要求他必须奉陪到底。后来,所有官员
都在他们写的含含糊糊的声明上签了字。贝特朗写的是。‘我声明,留在圣 赫勒拿岛是我的愿望。”仆人们则全部在拿破仑草拟的一份写着“愿意留在
这里”的声明上签了名。这件事本不是伦敦所要求做的,而这位总督的报复 心也像他做其他事一样犹豫不决,因之就让这件事草草收场了。
哈德逊·洛向龙坞宫发出的禁令,通常写成一封信件,由一位副官送给 贝特兰,目的无非要限制拿破仑跟岛民交谈和跟外界通讯的机会。他知道,
流放者们正定期地逃过官方的检查,把信件私寄出海岛,因此他宣布,任何 一个岛上的居民没有得到他的特许而与龙坞宫内的人员发生关系者,不论规
模大小,情节轻重,一律算作犯罪——企图以此切断龙坞宫与外界的联系。
(事实上,当哈德逊·洛把一个叫桑提尼的仆人递解出岛时,拿破仑还利用 这个机会,把一封反对英国人的特别信件夹带出去。这封信写在一块从衣服
上割下来的白缎布上,然后缝在桑提尼的大衣里子里。这封信后来在英国公 开发表,标题就叫做“来自圣赫勒那岛的抗议。”)哈德逊·洛缩小了拿破
仑跑马时自由活动的范围,他明白,拿破仑绝不会同意在一名由他派遣的人 员的陪伴下出去跑马,因此,他恢复了一条原是伦敦政府规定、但他的前任
柯伯恩总督从未执行过的制度,至少每天应有一名英国官员去查看拿破仑两 次。
拿破仑的回答是尽他所能挫败哈德逊·洛的图谋,把这些规章制度当作 一种反抗英国人的牢骚。当他跑马的范围被缩小的时候,他干脆停止骑马外
出——他对他的医生巴利·奥默阿拉说(拿破仑知道医生会把他说的话告诉 总督),英国人应该为他们的作法感到羞耻,因为他们想用剥夺他进行身体
锻炼的方法来摧残他的生命。他对付那条每天必须让英国人见两次面的规定 用的方法更是简单:有一段时间他干脆呆在龙坞宫内他的两间小卧室里闭门 不出 6
月份,是南半球的冬季,在这段时间里,龙坞高地被沐雾和雨水包围 着,一连 8 天,根本没有一个英国人见过拿破仑的影子。
哈德逊·洛真是疑虑重重,只在一个月前,伦敦方面就警告他说,要当 心拿破仑的各种逃跑的全图:有一个谣言说,巴西正在组织一次远征,圣赫
勒拿岛上有一个波拿巴主义的代理人——美国人卡彭特,正在为哈德逊·洛 准备一艘船只。因此当前的问题是:波拿巴现在是否仍在龙坞宫里?他会不
会在浓雾的掩护下逃了出去。现在正在返回欧洲的路上嘲笑他这个总督这么 容易上当,洛本人的前程是否已经毁在他的手里了呢?因此,总督接二连三
派出使者去对贝特兰传话:拿破仑必须开门见客,否则他的人就要破门而入 了。
一名英国人敲着拿破仑那扇与花园相通的房门大声喊道:“波拿巴!” 可是没有回答。
最后拿破仑把奥默阿拉唤到他的房里去,他已在房里预备好了两把上了 膛的手枪。“任何胆敢强行进入我房里来的人”,拿破仑对奥默阿拉说,“在
他们进门的当儿就会变成一具死尸。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我就不算拿破仑。 我知道,这样做的结局我将被杀死,可是对于一位军人来说,除了这样之外,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与死神打过多次交道了。”拿破仑明白,对哈德 逊来说,他这个俘虏如果被英国士兵杀死,正如让他逃出海岛一样令人可怕。
可是每天查看拿破仑两次的制度,就变成纸上谈兵。
虽然拿破仑可以破坏这位总督的一些规章制度,但是哈德逊·洛的仇视 情绪实际上还是大大地消耗了拿破仑的精力。跑马的范围还是被缩小了,来
访的客人日见减少,因为每个来访者都要事先取得进入龙坞的通行证。不过, 从访问圣赫勒拿岛的海船上来的旅行者们的访问,仍然是拿破仑与外界联系
的渠道,也是龙坞宫内难得有的消遣之一。6 月份,从法国、奥国和俄国这 三个盟国派来的三位监督官到达了圣赫勒拿岛,并将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作
出报告。开头,拿破仑以为巴尔麦和奥国的巴龙·斯特默尔可能会有点用处, 因为沙皇亚历山大曾经是他的朋友,也许可以指望他出面干预,结束拿破仑
这场在遥远的地方流放的生涯;而奥国监督官可能会带来一些有关玛丽·路 易丝和他的儿子罗马王的讯息吧。可是,这两位使者并没有从他们的主人那
里带来任何信息。(唯一有关拿破仑的家庭成员的信息,还是间接得来的: 一位跟斯特默尔一起来圣赫勒拿岛的年轻的植物学家,替路易·马尔商带来
了一张他母亲写的便条,马尔商的母亲是玛丽·路易丝的女仆,其中夹有拿 破仑儿子的一络头发。)相反,这两位使者只要求见见拿破仑,确认他仍住
在龙坞便算完成了使命。拿破仑拒绝他们以官方代表的资格与他会见,因为, 他说,这就意味着承认他是盟国的俘虏。拿破仑只愿意他们以个人的身分与
他私下会见,但是他的提议又被这两位监督官拒绝了,于是双方都没有见面, 一条本可互相接触的渠道便被关闭着。
法国的监督官却负有另一番使命。
59 岁的蒙德查努侯爵,是一个碌碌无为的贵族。除了他的出身之外,在 他的寄生性的事业中,并没有什么可以吹嘘的地方。他的工作都是由一位年
轻的秘书代劳,并分门别类向巴黎作出报告的。蒙德查努来到圣赫勒那岛时, 还给龙坞宫中的居民带来了一些信件,其中有写给芳妮·贝特兰的信,也有
写给拉·卡色和蒙托龙的信,但是拿破仑本人却不能希望得到他和他的主子 的任何帮助。“我没有欠路易丝什么恩情。”他议论道。大多数由白手起家
的人都瞧不起蒙德查努那种自负不凡的贵族气派:“在这种人眼里,贵族出 身便是成功的唯一来源。这也就是像蒙德查努这样的人成了大革命的主要根
由的道理。愿上帝保佑由这种人统治的国家。”当拿破仑得悉蒙德查努向欧 洲报导他跟贝特西·巴尔坎一起逃亡的消息时,便派奥默阿拉到蔷蔽谷去。
贝特西写道:“他给我送来一个口信,问我如何亲自采取复仇的措施。机会 终于来了。这位侯爵戴着一副扎有一条辫子的假发,他很为他的这副仪表得
意,拿破仑纵容我用腐蚀剂将他头上的这副假发烧掉。我本就是一个天生喜 欢搞恶作剧的人,如今得到这个建议,就更加有了做恶作剧的理由。拿破仑
皇帝答应我,当他收到那条假辫子时,将用梭罗蒙先生铺子里卖的一把最好 看的扇子作为我的报酬。幸好,这个最顽皮的恶作剧,由于母亲的抗议方才 作罢了。”
拿破仑明白,他现在实行的这种闲散的生活方式,对他的健康是没有益 处的。但是,他决不容许让身体的需要凌驾于他的野心之上。在他当权的时
候,拿破仑曾经练就了一副超人的体魄:征战时白天可以马不下鞍,夜晚可 以头不靠枕,在杜伊勒里一天可以工作 24 小时。如今,他的处境从逻辑上却
要求他的身体应付另一种情况:无日无夜地躺在这个又潮湿又狭窄的房间 里,除了面对一只冒烟的火炉,看不到一个来访的客人。事实上,拿破仑的
健康,在流放的第一年就被痛苦折磨着了。在 5 月份时,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便派路易·马尔商去把奥默阿拉医生请来。在正常的情况下,他只在精神很
好时才会见奥默阿拉,目的是跟他谈天。要是他病了,他宁可单独留在房里, 喝点大麦茶,或者长时间地泡在浴盆里,作为一种自我治疗的方法。他向奥
默阿拉抱怨说他犯了痛风,又对拉·卡色说“我的双腿拒绝为我服务了。” 他说,他一直感到畏冷,可是一晒太阳又会头痛。他的牙龈也开始来麻烦他
了。奥默阿拉发现,他的牙龈“浮肿、苍白,稍一按压便会出血。”在拿破 仑身上反复出现的这些症状,同时也在古尔高的身上发生。奥默阿拉把它们
归之于“气候引起的疾病”,一整袋的病情诊断报告仍然无法说明问题。像 往时一样,拿破仑拒绝服食奥默阿拉提议的药物,虽然这些药物分明都是“专
供老年人服用”的药性平和的药物。拿破仑承认,缺乏身体锻炼是他的健康 垮下去的原因。不过他对奥默阿拉说,与其出门去跑马,承认自己是总督的
犯人,倒不如呆在房里更好受些。
8 月 18 日,也即拿破仑派西伯里阿尼去出卖银器之前两个月,拿破仑与 哈德逊·洛之间的摩擦已经达到高峰。同天之前,总督跟贝特朗吵了一场,
他下令卫兵把这位前大元帅的屋子团团围住,不让一个人出入,连一位领着 奥默阿拉医生进屋给一个仆人看病的英国士兵也被逮捕了。这一天,哈德
逊·洛跟海军上将普尔特尼·马尔柯姆一起乘马到龙坞宫去,指责贝特朗的 不是。哈德逊·洛发的牢骚使拿破仑发怒了。他对海军上将说:
“贝特朗是一位指挥过军队的统帅,而此公却把他当作一个班长来对 待;贵国的政府都给两类不同的人分派了各不相同的工作;一类是受人尊敬
的人士的工作,一类是受人藐视的人士的工作,而此公正是属于这后一类人, 因此他们派给他的是充当刽子手的工作。”
“我必须服从命令。”哈德逊·洛说。
“这么说,假如你被派来暗杀我,你也会服从罗?”
“不,英国人并不是谋杀者。” 拿破仑挥动着手臂大声喊道:“我写的每一封信都要经他过目我接
待的每位女客都要经过他的特许他特地派一位议员保管着一本寄给我收 的书,还为此大吹牛皮。”
马尔柯姆海军上将试图解释道:“哈德逊·洛爵士把这部书留下来,是 因为这部书的落款是写明献给皇上的,因此这部书被禁止送给你。”
拿破仑插嘴道:“那么是谁给你这个权利把我的皇帝头街取消的呢?你 必定把几年前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当时你和卡斯尔雷阁下、巴瑟斯特阁
下等人的事,你还记得吧?要知道,你已经犯下了与我作对的罪名了。”
总督突然不告而辞。拿破仑失去了一向藉以自傲的坚强的自制力,严厉 地谴责了哈德逊·洛。在拿破仑当权的时候,如果他因愤怒而大发雷霆的话,
必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精心策划的目的。他对拉·卡色说:“我不愿再接见这 个官员了,他使我丧失了耐性,这是与我的尊严不相容的。如果是在杜伊勒
里宫,我说这些话真是不可原谅的。如果现在能找到一个藉口来辩解的话, 那就是我发觉自己已落在他的权力的掌握之中。”
从那天过后,拿破仑便没有再见到哈德逊·洛,他们通过各自的中间人 指挥着一场游击战争。哈德逊·洛坐镇在海岛中部殖民厅的办公室里,长时
间地工作着。他把手指含在嘴角,斟酌着信件的词句,然后派信使把信送到 龙坞宫去。拿破仑的正式回答(当他认为非答复不可的时候),是由他口授
信件的内容,但却由贝特兰或蒙托龙署名,当他想痛斥对方而又不便形诸笔 墨、或者单纯为了发泄他的怒气的时候,他便把巴利·奥默阿拉当作一支导
气管来使用。他或是坐在花园里,或是泡在浴盆里,然后把那位医生召来, 开始对那个他给他取了一大堆绰号的总督——他最喜欢的一个绰号是叫他
“斯比罗西西里人”(意即西西里间谍)破口大骂。奥默阿拉回忆起他的一 次这样的谈话时写道:“每当我看到他(指洛总督)的手下人包围着这座屋
子四周的时候,便不由得想起了南海诸岛上的那些围着俘虏跳舞的野人,他 们正准备将俘虏们生吃活吞,“你告诉他,”拿破仑继续说,“就说我是这
么说的。”奥默阿拉接着写道:“他在一会儿工夫内反复演的那种令人恐怖 的野蛮人的表情,我一下子就忘记得一千二净了。唯一的结果,不过是惹得
我对他评头品足罢了。”而奥默阿拉也会把总督的反应告诉他的这位病人。 最后,拿破仑想出了最后一项打击洛爵士的办法。决定让西伯里阿尼去
卖他们银器。拉·卡色十分赞成这个计划,他写道:
“我们只有精神武器。为了充分发挥其作用,就必须使我只的举止、言谈、情绪、甚至困苦形
成一整套做法借以激起欧洲一大部分人的强烈关心,并使英国的反对党不会忘记抓住内阁对我们的粗 暴行为而加以攻击。”
作为一名无畏的战士,尽管他已失去了权力和军队,但他仍想利用自己最后一项武器去战斗。 他自信他说。
“我们在这里的境况也许不无吸引人之处。全世界注视着我们。我们仍然是为不朽的事业而受
难的义士,千百万人为我们哭泣,祖国为我们叹息,光荣之魂为我们哀伤。我们在这里与诸神的压迫
作斗争;各民族所想望的是我们。我过去未经忧患。如果我在无上权威的云霞绦绕中寿终于帝位, 对许多人来说,我就始终是个难以理解的人物。
他决定要让圣勒拿岛那萧索山峰传出这样的神话:一个新的普罗米修斯 被国王们用铁链锁在岩石上,每天被凶残的秃鹫撕啄,以唤起世人对他这位
曾资取法国革命之火后英雄的同情与遐思。
二、绝望中的希望 卖银餐具的行动引起意料之中的同情,但却使拿破仑进一步失去了自由 望着北方遥远天际点点繁星,绝望中的拿破仑又升起一丝新的希望。
1816 年 10 月的一天,西伯里阿尼提着一只篮子,在詹姆斯敦的港口码 头等待着,一直等到他四周围了十来个在巴尔坎·柯尔联合公司和总督衙门
工作的工作人员和乡下人的时候,他才采取得动。他要亲眼看一看他的举动 会产生什么效果。在围观的官方人员中,也包括有理想的旁观者:从停泊在
港外的快船上登岸,准备下午上船返回英国的官员。拿破仑的这位管家兼代 理人,满意地打开篮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并请他的副手掌秤。只见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银盘、银碟呈现在旁观者眼前。由于这些盘碟上原来的帝 国之鹰的徽记已被凿掉,这就使它们的价值大大降低。可是这不要紧,重要
的是让人看到这个事实本身、并将这个故事带到伦敦去。
“拿破仑皇帝过得怎么样呀?”一位英国官员问西伯里阿尼道。
“过得还好”,西伯里阿尼对他说,“好到只能靠出卖他的银器过日子 的地步。”
这篮银器共重 925 盎司,价值 240 英镑,这笔钱据说是用来补允龙坞宫
的费用的。任务完成了,西伯里阿尼便骑上马,走上那条弯弯曲曲地通往龙 坞去的山路。他已经完成了他微妙的使命,这个黝黑的科西嘉人,又一次满
足了拿破仑对他的信任。他报告说,那些看到他卖银器的人,似乎都显得很 不好意思,面露不平之色。于是拿破仑说:“你什么时候要钱用,尽管把银
器卖掉就是,卖光了拉倒。”
公开拍卖银器的行动是拿破仑与新任总督哈德逊·洛在龙坞宫的预算问 题上的争论所采取的对策。哈德逊·洛对法国的流放者们说,龙坞宫的生活 费用要从每年的
12000 英镑减少的 8000 英镑。拿龙坞宫一年的费用与英国在 圣赫勒那岛的驻军和舰只所要花费的 25 万英镑比较起来,削减的数字是微乎
其微的。龙坞宫里这些奇怪的居民目前每年所花的费用,也不过只相当于总 督一人全年的薪金而已。
拿破仑已经抓住了这个向英国当局找麻烦的机会。本来,他有大笔的金 钱存在欧洲的银行里,他随时都可以取用,但是,使他感兴趣的是目前这种
局面可以产生什么结果,“叫纳维拉兹用斧头把我全部的银器都打碎”,他 对蒙托龙说;于是西伯里阿尼便叫那个有力气的瑞士籍侍从,在院子里当着
英国守军的面前,把银器全部砸成碎片。银器上的帝国之鹰的图案都被弄掉 了,既不让它们被英国人拿去作纪念品,也不让路易·马尔商来抢救。拿破
仑很少过问银器的事,实际上,他对预算本身并不关心,正如他对龙坞宫的 财务也很少关心一样。他已经将龙坞宫的财政大权,从管理杜伊勒里宫的帝
国大元帅贝特兰手里,移交给了蒙托龙伯爵。
蒙托龙的履历,曾使拿破仑对他的信托产生过一段犹豫。这个容貌俊美、 举止轻佻的旧贵族的后代,20 岁时就从他父亲手里继承了一笔遗产。当拿破
仑第一次流放于厄尔巴岛的时候,蒙托龙在波旁王朝的军队里服役,曾被控 侵吞了军队的粮饷。如今,当英国人抱怨说龙坞宫对葡萄酒的消耗量过大时,
蒙托龙却回答说,他是尽可能地节省了。他甚至还说,目前他在“皇上的餐 桌上”供应的饮食,如果是在法国他自己的家里,是绝对拿不出手来的;更
何况,餐桌上有时喝不完的葡萄酒,还要用塞子塞起来留着明天再喝。
不管拿破仑对蒙托龙的管理能力想法如何,他却不能责备他对龙坞宫的 财政管理不善,特别是他政可以利用预算这件事作工具来博取英国公众的同
情的时候。拿破仑在这时的目的是要劝说英国政府让他回欧洲或是英国去, 离开这座荒凉的远方的海岛。他已经在这里被整整关了一年,这里的一切都
使他感到烦恼。从他成年以来,不管是哪一年的生活,都要比他在这个荒岛 上过的这一年的生活丰富多彩得多。拿破仑刚交 47 岁,他不想让世界他忘
掉。如今,这个不好相处的、心胸狭窄的新总督,正好给拿破仑提供了一个 使欧洲对他表示同情的机会。
这个策略,马上收到了成功的效果。
1816 年圣诞节那天,西伯里阿尼又骑着马带了四篮子打碎了的、价值 290 多英镑的银器到这个海港去出卖。哈德逊·洛听到这个消息,便把西伯里阿
尼传到他的办公室去。“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问道。
“买食物,阁下。”西伯里阿尼回答。
“你们买这么多的奶油、鸡肉干什么呢?”
“因为阁下施恩配给我们的食物不够吃呀。” 总督并没有认出,面前这个人就是八年前他在卡普里岛认识的那个弗朗
西斯奇。伦敦的英国当权者们终于取消了削减龙坞宫生活预算的计划,因为
那些卖出去的破碎银器已经传到了伦敦,引 起了公众的不满。这是一次胜利, 一次属于某种形式的战役的胜利,对于这位从奥斯特里茨一直转战到滑铁卢
的拿破仑来说,像这种类型的战役还是不多见的。不过,在圣赫勒拿岛上, 这是拿破仑所能采取的唯一的战斗方式。
但这一令洛爵士大为难堪的胜利显然马上便引来了这心胸狭窄的总督的 报复,他下令逮捕了卡色父子。
拿破仑正坐在龙坞宫花园里的一段木头上,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三位官员
——拉·卡色,蒙托龙和古尔高。时当午后 3 点左右,天气不错,拿破仑的 心情也很好。侍者圣·丁尼用盘子端来了 5 只南非桔子(这是海军上将马尔
柯姆送来的礼物),还有一把小马扎和一些糖。拿破仑拿了一只桔子给拉·卡 色的儿子,又把其余几只桔子切成薄片,撒上糖,端给官员们品尝。“我成
天跟贝特朗在一起筑工事”,他说,“这样日子就不显得那么长了。”
一阵冷风吹来(这时正是南半球的春季)拿破仑便和拉·卡色走进屋里 去。通过弹子房的窗子,他们看到一队制服整齐、骑在马背上的英国士兵。
与士兵们同行的,还有哈德逊·洛和他的副官们。一位侍者走进弹子房说, 总督的助手托马斯·里德正在找拉·卡色。“去看看这些畜生要找你干什么。”
拿破仑说。过了一刻钟,路易·马尔商慌慌张张跑来向拿破仑报告说,英国 已经在拉·卡色的房里把他们父子俩逮捕,并拿走了他的手稿。
那天晚上,当拿破仑穿着浴衣坐在他房里的时候,巴利·奥默阿拉出现 了,他带来了更多的消息。医生在到詹姆斯敦去的路上碰到了哈德逊。洛,
这位总督对他说:“您将在扣留所里见到您的朋友拉·卡色了。”在镇里, 奥默阿拉打听到拉·卡色的罪名是进行秘通讯——所谓“秘密通讯”,就是
指不经哈德逊·洛许可的其他一切联系方式,不论是书面的还是口头的。有 一个名叫詹姆斯·史各特的年轻的黑白混血儿,他是一个自由的奴隶,不久
前被指派到龙坞宫充当拉·卡色的仆人。他坦白说,拉·卡色叫他带一些信 件到英国去,因为他将跟他的新主人乘下一班船前往英国。这些信写在一幅
白色的缎布上,藏在史各特的衣服里。其中有一封是写给住在罗马的吕西 安·波拿巴的,另一封是写给伦敦的克拉梅琳女士的,这位女士是拉·卡色
的朋友,这封信要求这位女士在收到信后,就在伦敦的报纸上发一条消息, 让龙坞宫里的人知道信件已平安到达。史各特的父亲知道了这个内情,便把
他的儿子出卖给总督。拉·卡色和那个 15 岁的孩子,现在正被关在龙坞高地 外围的一所小屋子里。他的手槁(由拿破仑口述,大部分由拉·卡色执笔的
那一百页手槁)也都落人了总督之手。
拿破仑有的是值得烦恼的理由:龙坞宫的秘密已经被泄露,而他在圣赫 勒那鸟的主要工作——正确评价他一生的历史和事业的记录已落入敌手。留
下来的官员们,这些人平时对拉卡·卡色就没有好感,都认为拉。卡色的被 捕,是他这个被称为阴谋家的小老头耍的一个花招。他故意泄露机密让英国
人把他逮捕,从而实现离开圣赫勒那岛的目的,因为他被捕的情况事实上是 很特殊的。
只在几天以前,当拉·卡色提议通过史各特送出这批信件时,拿破仑就 对他说,他的这个想法是“不安全的”,并否决了这个提议。还有,在两个
星期以前,拉·卡色通过这个史各特传递的另一个不重要的纸条就已经被英 国人截获了,为此哈德逊·洛已经给拉·卡色下了驱逐出境的警告,并命令
史各特离开龙坞宫。当时的那张便条,是送给奥国监督官巴龙·斯特默尔的
年轻的太太的,因为她是个法国人。 早在巴龙夫人到达海岛的时候,拉·卡色就想方设法跟她取得联系。两
年前,他在巴黎时就认识了她,当时她还是个朴实的姑娘,叫包特小姐。她 身段丰满,颇有姿色,是一位小公务员的女儿。为了多弄点收入,这位公务
员还兼做家庭教师,曾经执教过拉·卡色的儿子。拉·卡色的妻子和这个女 孩子很要好,曾想帮她在政府机关找一份女公务员的差事。拉·卡色认为,
这位从前的包特小姐不会忘记他一家人先前对他的好处,一定肯利用她目前 在生活中的新地位来帮帮流放者的忙。拿破仑也曾对他的这个希望加以嘲
笑:“你对人的心思了解得太少了。就凭她的父亲是你儿子的家庭教师这一 点,就凭你的妻子跟她友好这一点,你就这么相信她!我亲爱的拉·卡色,
须知她现在是一位男爵夫人,而你却是她最怕碰到的人,是一个在这里出现 却使她感到最烦恼的人。”拿破仑是正确的:那位男爵夫人马上给龙坞宫回
话说,她从来不认识一个叫拉·卡色的人。她的丈夫也把这件事报告了总督。 奇怪的是,哈德逊·洛并没有因史各特传递便条而惩治他,只是把他从
龙坞宫解职了事。本来,圣赫勒拿岛上的奴隶平日无端挨鞭打的,也是家常 便饭;更奇怪的是,史各特又以某种冒险的方式,在一天夜里溜过哨兵的封
锁线,潜进龙坞宫,带出了第二次的信件。他把一封信藏在岩石下面,又把 全部的故事告诉了他的父亲。拉·卡色在监狱里写了一封信,说他显然落入
了哈德逊·洛安排好的一个圈套,洛的目的是要削减拿破仑的随从人员,这
使拉·卡色觉得特别可恶。 拉·卡色被捕后,对他即将被逐出圣赫勒拿岛的处分,似乎觉得相当满
意。他极力避免接受哈德逊·洛可能答应让他继续留下来的恩惠。当贝特朗 到他的小牢房里来看望他时,他有点神秘地对这位大元帅说,现在他的命运
寄托在别的地方:他那部伟大的历史著作(拿破仑关于他生平事业的口述记 录)已经基本完成。对这位感情脆弱、生性快活的贵族来说,龙坞宫的生活
是太艰苦了。更可怜的是,他还要对付许多年轻的同事对他怀有的永恒的敌 意。他住的寓所是极其简陋的,屋顶经常漏雨,他和儿子的健康都有点问题;
拉·卡色的眼力正在衰退,他已经无法再为拿破仑的口述作记录了;他们父 子两人,也同样受着那种周期性的不可解释的疾病的折磨,那疾病的症状,
与拿破仑的病状十分相似。就在他们被捕之前不久,恩曼努尔就病得很厉害。 总之,拉·卡色有足够的理由要求离开流放的这座海岛。
一个月后,拉·卡色父子被送到好望角去。他们要在那里等待八个月的 时间,才能搭上一条开往欧洲去的轮船。在他呆在好望角等船的这段日子里,
他托开往圣赫勒拿岛的般只,给拿破仑捎去一批他最鼓欢的南非康斯但萨产 的葡萄酒。他并且得意地在一张便条是告诉拿破仑,在非洲南部这个遥远的
边缘地区的人们,把他们最好的斗鸡,速度最快的赛马以及最疼爱的公牛都 称为“拿破仑”。哈德逊·洛已经把拉·卡色的手稿封存起来,不久就送往 伦敦。一直到
1821 年拿破仑死后,作者才取回了他的手稿。不过在拉·卡色 离开圣赫勒拿岛的时候,拉·卡色还是拿走了一样在圣赫勒那岛生活的纪念
品:一络拿破仑的头发,那是在他被捕的两个月前,仆人桑提尼替拿破仑理 发时,他从地上捡起来的。
那些与拉·卡色父子共事的官员,出于对他得宠于拿破仑的妒忌心,显 然更乐意看到这对父子离开圣赫勒拿岛,而不高兴看到他们继续留下来。有
一次,当蒙托龙发现这个小老头似乎可能被留下来时,他突然失去常态,勃
然大怒,完全丧失了平日那种温文尔雅的廷臣风度。相反,拿破仑失去了拉·卡 色,却显得非常失望。拉·卡色作为他的英语译员,正如作为他的史官一样
有价值;他还发现,这个老式贵族的谈吐,比其他的人要有趣得多,因为他 的知识和兴趣都远比那些人更博更广。拿破仑特别关心地是现在落在哈德
逊·洛手里,当然也正被他翻阅着的那份手稿。他把圣丁尼唤来,丁尼曾经 用他工整的笔迹,把那份手稿抄在 925 张小纸头上。拿破仑向他询问了其中
一部分内容(拉·卡色自己记述的有关圣赫勒拿岛上的生活情况)因为这部 分内容并不是拿破仑口授的记录。拿破仑询问拉·卡色对诸如柯伯恩和马尔
柯姆这两位海军上将一类的人物的看法如何;当然,后来还问明了拉·卡色 对哈德逊·洛的看法如何。
“对这位总督,他有什么说的吗?” 圣·丁尼微笑着说:“说得很难听哩,陛下。”
“他有没有记下我说过的那句话,‘他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写下了,不过他用的字眼要文雅些。”
“他有没有记下,我把总督称为西西里的斯比罗(西西里间谍)?”
“写了,陛下。”
“这正是他该得到的尊称。” 当拉·卡色的离开已成事实的时候,拿破仑特为他起草了一封告别信。
晚餐过后,在只剩下古尔高和蒙托龙两人的时候,拿破仑请古尔高大声朗读 这封告别信并请他发表评论。古尔高怀着醋意抱怨说,对一个只为皇上服务 了 8
个月的人,这封信却充满了对他的溢美之辞。又说:“我现在总算看明 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是绝不能向君王讲实话的;阴谋家和马屁精才
是最受君王器重的人。”
“我但愿有朝一日拉·卡色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拿破仑说。
“决不可能,我讨压他他是一个伪君子,终有一天,皇上陛下会了 解的。”
拿破仑耸耸肩膀,用他从长期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得来的人生经验回答 说:“啊,你希望看到的是什么呢?希望看到他会背叛我?说我的坏话?我
的天呀!伯西尔,马尔蒙,所有那些我曾寄予厚望和荣誉的人,他们后来的 行动如何呢?我蔑视任何一个欺骗我的人。凡是以怨报德的人,乃是世上真 正卑鄙的人。”
1817 年的一个夜里,巴利·奥尔默阿拉被拿破仑请来共进晚餐。餐桌不 是摆在餐厅里,而是摆在拿破仑卧室隔壁的那间小房子里,拿破仑现在大部
分的时间都是在这个房子里度过的。席间只有拿破仑和医生两人,食物摆在 一张小圆桌上,免去了平时皇上进餐时的那些礼节。拿破仑坐在他的沙发上,
奥默阿拉则坐在一只小扶手椅里。
拿破仑现在极少跟他剩下来的官员一起共进晚餐,偶尔为之,通常也只 有三个人在场:古尔高和蒙托龙夫妇。有几个晚上,拿破仑只独自跟阿尔比
在一起用餐。贝特朗夫妇晚上难得到龙坞宫里来,他们跟拿破仑之间的关系 现在更加冷淡了。贝特朗这位熟练的兵军官缺乏搞阴谋诡计的才能,他已经
被那位有大臣风度的蒙托龙完全遮蔽了;他的很明智的妻子,对那个勾引人 的阿尔比跟拿破仑的暖昧关系感到很痛恨。古尔高和蒙托龙之间的争吵从未
停止过。而拿破仑则抱怨道,他们在餐桌上的谈话令他昏昏欲睡。自从拉·卡 色于 6 个月前被赶出圣赫勒拿岛之后,他便失去了跟这位历史学家谈古论今
的机会。 相反,拿破仑倒乐于跟奥默阿拉在一起。他并不信任这个年轻的医生,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个英国官员,不过反正拿破仑已没有哪个可以信任的 了。奥默阿拉因为在圣赫勒拿岛上有行动的自由,能够给龙坞宫这个狭小的
圈子带来一些外部世界的信息。对奥默阿拉来说,他很清楚他享有的这个历 史性的机会,他喜欢逗引拿破仑跟他谈话,然后回到他的房里去,将拿破仑
话记在日记本里。这两个人常常讨论英国民族的特性。拿破仑说,英国的政 策是随着经济利益转的,他甚至引述了科西加民族主义者鲍利对英国人的评 论:“Sono
mercanti”(他们都是些生意人)。在这样的交谈中。拿破仑多 次发表了他自己对他的失败的看法,这些观点比他口述给拉·卡色记录的自
我评价还更加深刻。
除我自己之外,并没有什么人伤害过我。我可以说,我才是我自己唯一的敌人。我自己制订的
那些计划,特别是对莫斯科的远征,以及随后在莫斯科发生的事件,是导致我失败的原因。因此,那
些从不反对我,时时准备着赞成我、对我的观点表示拥护并无条件服从我的人,才是给我以最大伤害
的人,是我最大的敌人。因为,正是他们给予我的这些廉价的服从,鼓动我越走越远
于是我成了除我自己之外的一切人的霸主,结果是自己害了自己。
拿破仑觉得很少需要用到奥默阿拉的医术,即使他偶而也会感到身体不 适。
1817 年上半年,他的健康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的。在各种不同的场合, 他都抱怨说他的双脚浮肿不消,头痛、牙龈一碰就痛;更多的时间,他因腹
泻而卧床不起。奥默阿拉诊断说是得了赤痢。虽然,他还是觉得大多数的日 子,比之去年的情况更好一些。像平时一样,他也对奥默阿拉发表了他对医
学的观点:“你们当医生的,将要用更多的精力去回答另一个世界的人们向 你们提出的问题当医生们因为无知、误诊、或者没有对病人进行仔细查
就把他们的灵魂送往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只不过犯了点伤风感 冒,或一般无所谓的小毛病便送掉了性命。那种情况,正如我所熟悉的战场
上的情况:指挥官向一座小山发起一场冲锋便丢了三千人的生命一样无异, 经过了几次诸如此类的生灵涂炭而获得成功之后,指挥官便可以这样心安理
得地发表议论说,‘啊!我所要攻占的并不是这座小山,而是另一座小山。 这座小山对我是毫无用处的。’说罢又恢复常态,若无其事地继续带兵打仗
去了。”这天晚上,拿破仑的精神特别好,晚餐过后,他对奥默阿拉说,他 想看到他喝醉酒的情形。拿破仑自己喝酒从来不会超出一杯或者两杯以上,
可是他却喜欢对英国人说,英国是一个醉汉的民族。他嘲笑英国入在晚餐过 后男女分开喝酒的习惯。他对奥默阿拉说:“如果我是一个英国女人,我一
定会对被男人们支使开,等着他们狂滥饮两三个钟头之久这样的事大感不 满。”他派路易·马尔商去拿来一瓶香槟酒,他自己喝了一杯,便叫奥默阿
拉把剩下的都喝光。“医生,喝吧,喝吧。”他用英语说道。
拿破仑又谈起了海军上将马尔柯姆夫妇。马尔柯姆在就任圣赫勒那岛的 海军指挥官一年之后,就要离任回英国去了。拿破仑喜欢这位海军上将的热
情,正如他厌恶哈德逊·洛一样深沉。马尔柯姆是一位很有吸引力的人,虽 则灰发满头,年纪却只有 45 岁。照拿破仑的说法他的心地很好,心中想些什
么,口里就说什么。他虽然不能批评英国政府,但他并不赞成政府对拿破仑
这种严厉的待遇。马尔柯姆夫人身材瘦削,浓妆艳抹,可是却失于一峰驼背。 她公开对拿破仑这位落难皇帝表示同情,因为她的弟弟欠有拿破仑的救命之
恩——他就是易尔菲斯东上尉,在滑铁卢大战前夕受了重伤,是拿破仑命令 他的军医把他的伤治好的。两个星期前,马尔柯姆到龙坞宫作告别访问,拿
破仑得意地将他儿子的半身像(事实上这是一件膺品)拿给马尔柯姆夫人看。 这帧像片是一个星期前送到的,现在就摆在壁炉架上。拿破仑借此机会大发
牢骚,目的是通过马尔柯姆夫妇之口传到伦敦去。他又说,英国政府对他的 这种虐待,只不过更增加了他的名气而已。“我曾经戴过法兰西皇帝的皇冠
和意大利国王的铁冠,英国现在又赐给我一顶更伟大、更光荣的皇冠,一顶 像戴在救世主头顶那样的由荆条编织而成的桂冠。英国对我的这种迫害正成
了我的名气中最光亮的部分。”
在拿破仑与哈德逊·洛之间进行的争斗中,马尔柯姆夫人的家庭对这一 悠扬奇怪的事件是负有责任的。有一位英国旅行家新近从中国来到圣赫勒拿
岛,他带来了一盒送给拿破仑的礼物。这盒礼物原来是马尔何姆夫人的另一 个兄弟约翰·易尔菲斯东送的,约翰是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的代表。这盒礼物
中有一副用象牙雕成的国际象棋;这盒礼物在事先送到殖民厅让总督检查的 时候,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夹带,但使哈德逊·洛感到苦恼的是,这副国际
象棋的棋子,都戴着一顶皇冠。皇冠上还刻了表示拿破仑的名字的一个大写 字母 N。有几天工夫,哈德逊·洛十分烦恼,拿不准是否要把这些戴着皇冠
的棋子送到龙坞宫去。如果送去了,是否会意味着,他,以及他所代表的英 国政府,都承认拿破仑是一个皇帝?
问题出现了,总督只好同马尔柯姆的继任者罗伯特·普兰平海军上将商 量。“如果皇冠上的字母 N 使您不安的话,那么您做的就是团上眼睛不去看
它。”普兰平这样劝他道。后来,当这个故事已经在圣赫勒拿岛到处传扬的 时候,哈德逊·洛才不得已,把这副成问题的同际象棋送到龙坞宫去。与棋
子一起,还附了一封写给贝特朗的信。解释说他所以这么久未把礼物送还, 是因为按照他们本国法律的严格的解释,是禁止外界给龙坞宫送礼物的。拿
破仑的回答,是写了一封由贝特朗拿签名的信,质问盒子里的纸牌、亚麻布 以及“被留下的小件银器”——即一些穿了孔的五先令的银币,是否都居于
违禁品之列,这封信引得总督又写了一封一千二百字的复信,小心翼翼地解 释说,一只在拿破仑退位后由英国人所有的五先令的银币,与一保拿破仑在
位时由法国人所有的五先令的银币,其实际意义是不相同的。这个故事成了 圣赫勒拿岛难得有的笑料。巴尔麦伯爵在给圣彼得堡写的报告中,说哈德
逊·洛的言行“使人把他当作是个有点神经病的人,甚至于连英国人也开始 这么议论他。”
拿破仑已经通过奥默阿拉邀请那位带礼物的人到龙坞宫来作客。这位旅 行家长着乌黑的胡子,是一位名叫曼宁的英国人。据说他见过西藏的大喇嘛。
“我很想听听一些关于大喇嘛的可靠的文字资料,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的存 在。”在他们会见的时候,曼宁对拿破仑表示感谢,因为几年前他到法国旅
行时,得到拿破仑的恩准可以在法国自由旅行。拿破仑拿出一本由拉。卡色 绘制的地图集,请曼宁标去西藏的路线。曼宁接着回答了拿破仑提出的一连
串关于大喇嘛的问题,这个喇嘛被他描绘成一个“七岁的神童”。拿破仑又 问了他一些有关中国语言的问题,并想弄明白俄国是否已向西藏渗透了。
当哈德逊·洛还直接对付像这副戴着皇冠的棋子的问题时,他经常所担
心的问题则是害怕拿破仑有乘机潜逃的可能。三月里的一天,他来到龙坞宫, 宣称要筑一道栅栏把龙坞宫围起来,供进出的大门夜间上锁,钥匙由他亲自
保管,要到天亮时才准开锁。不过,拿破仑本人似乎从未认真考虑过逃跑的 问题,至少他已有两次拒绝了一位英国船长要把他偷渡出岛的提议,最近的
这一次,就发生在他跟奥默阿拉共进晚餐之前几天。
在研究第二次逃跑的提议的时候,拿破仑曾跟古尔高和蒙托龙在一起, 对一张摊开在桌子上的海岛地图讨论了几分钟。“乘大白天通过詹姆斯敦是
最安全的。沿着这个海滩走下去,我们用猎枪就可以容易地结果 10 个前哨 点。我将装作睡在床上,只要马尔商知道我并不在床上”可是他突然转
换了话题说:“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方案,不过也是个疯狂的方案。我要不 是死在这里,就是死在法兰西,二者必居其一。”拿破仑对一个用各种方式
传到圣赫勒拿岛来的谣言也同样不抱太大的希望。这个谣传说,西班牙在美 国的殖民地将举行起义,并要请约瑟夫·波拿巴到费城当他们的国王。到那
时,约瑟夫当然会与英国进行会谈,谈判释放他的弟弟的问题。龙坞宫中有 些人开始设想他们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定居的可能性。拿破仑对这个说法是
持怀疑态度的,因为他曾经两次扶他的哥哥当国王:第一次是当那不勒斯国 王,第二次是当西班牙国王,但是结果都使他失望了。他认为约瑟夫缺乏当
一个统治者的魄力。“他的心肠太好了,因之也不能成为一个伟人。”拿破 仑对奥默阿拉说。
不管拿破仑有过什么样的想法,他对于重新取得权力的前景谈得越来越 少了。当他谈起他垮台后的法国政局的时候,他通常接触的题目只是对那些
当权者的政绩的评论而已。他对古尔高说,波旁家族“只有依靠恐怖手段才 能维持他们的权力;如果他们显得软弱无力的话,他们也就完了。”他对奥
默阿拉说:“再过 20 年,在我死掉之后,你将亲眼看到一场革命在法兰西暴 发。”当奥默阿拉说,英国人认为他仍想重新夺回他的帝位时,拿破仑回答
道:“哼!如果我现在住在英国,有一个从法国来的代表团来献给我这个帝 位,我也不会接受它,除非我知道这个建议是全法兰西人民的一致要求。不
过,我那时将被迫变成一个刽子手,杀掉成千成万的人来维持我的帝位。我 将泡在一片血海之中,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制造了足够的虚名,也许弄得太
过分了。我现在老了;要退休了。”
在度过了整整两个年头的流放生活之后,拿破仑正把他离开圣赫勒拿岛 的最大希望,寄托在英国政府的改组上面。他从流入龙坞宫的英国报纸上获
悉,也从奥默阿拉的报告中得知,他出卖银器的故事,以及由仆人桑提尼夹 在衣服里子中带出去的信件,已经在英国引起足够的轰动,并迫使议会进行
了讨论。反对派辉格党人攻击政府对流放者过分虐待,因为荷兰爵士的妻子 就是拿破仑的一位同情者。但是,政府并没有失败,殖民大臣巴瑟斯特爵士
已能够阻挡对拿破仑的政策的任何变动。6 月间,拿破仑曾对古尔高总结了 他的境况说:“路易十八死后一定有重大的变故。假设荷兰爵士那时候仍在
政府里的话,也许我不会被带回英国去,不过最大的希望还是在里根特王子 死去,那时候夏洛特公主一定会登上上位,她会把我送回去的。”
7 月 4 日,就在拿破仑邀请奥默阿拉共进晚餐、一起喝香槟酒后第二天, 马尔柯姆夫妇度海回英国去了。他们夫妇两人都带着最后一次拜访龙坞宫时
得到的一份纪念品:马尔柯姆夫人得的是一件塞弗尔产的名瓷,一只配有茶 碟的茶缸,茶缸上画着克丽佩特拉碑的图案;海军上将本人得到的是一绺拿
破仑的头发。
三、潘多拉的匣子能打开吗?
尽管拿破仑那经过自己精心渲染的遭遇已引起了广泛的同情,但已患上革命恐惧症的君主们却 大声疾呼:盖紧潘多拉的匣子!
心惊肉跳的波旁王室可怜分分地乞求说:“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放松对圣赫勒拿岛的监 视
尽管拿破仑已作为囚徒远在南半球的圣赫勒拿岛,法国的波旁王朝自恢 复了统治之后却很难有一天安宁。有时,它的统治者们觉得已成为囚徒的拿
破仑也比他们更自由些。
由于拿破仑在滑铁卢迅速失败,这个王室流亡生活并不很长,但当他们 在威灵顿和布吕歇尔的拥卫下重返巴黎以后,便立即感到了举目的敌视情
绪。拿破仑那可恶的“魔力”仍在影响着法国人。
心惊肉跳的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但形势却似乎仍没有什么改观。那个纂 位者的阴影却一天比一天越拉越长。在法国西南部,一个“巨大的险谋”已
经被揭露了,圣赫勒拿岛上又正在发生什么变故呢?
波旁王室的当家是阿尔特瓦伯爵,他是国王路易十八的弟弟。由于体弱 多病,又没有孩子,他可以希望成为下一任的法国国王——如果波旁家庭仍
然掌握着政权的话。这位长脸,高颧,薄薄的嘴唇令人注目地向上翘起的殿 下,已经年满花甲,皇冠尚未加顶,已经白发满头了。他的仪态是容易引人
误解的;对于一个贵族来说,他的确是彬彬有礼的;但在他那些忠诚的伙伴 们组成的小圈子内,他却是热情而慷慨的。他也是一个盲信者,对大革命和
大革命的一切成就抱着一种狂热的憎恨。而他最痛恨的,是大革命生出的那 个怪胎:篡位者波拿巴。
1789 年,当他才 32 岁的时候,大革命就把他赶出国外,过了差不多四 分之一世纪的流放生活。在爱丁堡的何莱路德城堡,他领用英国政府提供的
一份补助金过活。他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远征计划,准备推翻大革命的政权, 因为正是这个大革命的政权把他逐出国外,并把他的哥送上了断头台的。他
从来没有参加保王党人的军队在法国登陆的行动,而这些远征计划都一一失 败了。当波拿巴担任首席执政的时候,他曾给他捎了个口信,企图通过约瑟
芬的关系,要求巴黎给自己留一个位子,以引起他的二哥对于王位的重视。 拿破仑对约瑟芬说:“你就回答他说,他想谋取的这个职位,是不是以首席
执政的尸体为代价的。”从此以后,消灭波拿巴就成了殿下梦寐以求的事业。 他在英国的总部,开展了一系列谋杀波拿巴的阴谋活动,连他的哥哥也一无
所知。他在法国维持着一个间谍网,但是这个间谋网却被拿破仑的代理人打 进去了,因此那些谋杀计划都遭到失败。其中有一次几乎就要成功的谋杀计
划,就是被称为“地狱机器”的那一次:这是一颗定时炸弹,它被安排在一 天晚上当拿破仑乘马车到歌剧院看时经过半路一个地方时爆炸。拿破仑这次
所以逃脱了厄运,只是因为那位执行者——当晚喝醉了酒,把马车赶得比平 时要快的缘故。因此,当炸弹在预定的时间地点爆炸时,拿破仑的马车已经
从那个地方通过了。最近一次,是拿破仑在厄尔巴岛时判断到的一次谋杀阴 谋,据说也是由殿下策划的。
如今,他漫长的流亡生活结束了。波旁王朝又回到了法兰西:路易现在 就登上了那个篡位者在杜伊勒里宫里的宝座,他又住进了罗浮宫侧翼的马尔
赞宫。可波旁王朝掌握的权力是动摇不定的,几百年来,靠着神权统治法兰 西的波旁王朝,现在却只是由于外国军队在滑铁卢打败了拿破仑才得以保住
他们的宝座。在法国人民中,波旁王朝得到的支持是少是多么可怜啊!这只 要从两年以前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来时一枪不发便把他们推翻一事就可清楚 地看出来。
出于保住王位的利害关系,国王路易对大革命的拿破仑在法兰西造成的 各种大规模的变化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但是阿尔特瓦却表示反对,他和他
的追随者们都被称为极端主义者,他们却要使法国这架大钟拨回原来的位 置,完全按古法运行。(“包括弊端也要恢复”。)他和那些极端主义者已
经在法国建立起一个近似政府的“小朝廷”,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在夜里召集 那些幕后谋士到马尔赞宫举行密会,这种会议自始至终都充满着一种阴谋的
气氛。这个“小朝廷”是遍布全国各地,渗进政府各个部门的间谍、告密者、 煽动者和凶手恶棍的中心。利用这些人物,小朝廷与国王路易的手下人为控
制法兰西进行着竞争。他在警察中和国外都有代理人。在军队中,凡是对那 个篡位者表示同情的单位都受到怀疑。他在每个军团中都安插了三种间谍分
子:一种专门监视现役军官,一种专门监视非任命的军官;一种专门监视普 通士兵。在每次的夜会上,人们总是对这位小朝廷的君王说,只要军队里还
有一个曾替那个篡位者服务过的军官存在,这个王朝就是不安全的。在咖啡 馆里,他手下的代理人总想挑起士兵表现出他们向着波拿巴主义的情绪,然
后借此来惩罚他们。于是军队里出现了一阵开小差的浪潮。有一位军长甚至 提议,夜里把士兵的裤子收起来,以制止开小差活动的蔓延。
他的代理人在到处搜索企图恢复大革命和那个篡位者的权力的阴谋活 动。在波旁王朝回国掌权的第一个月,一支穿着殿下仆役的绿色制服的秘密
军队,便在法国各省导演了一场比大革命的恐怖更厉害的流血恐怖活动。但 是阴谋活动还是有增无减,通常受害的是那些只领一半薪晌过活的老兵,他
们总被人密告到马尔赞宫去。这些人的身后总拖着那位篡位者的阴影。有谣 言说,有人在乡下见到了他。一只母鸡生了一只蛋,蛋壳上竟然有他的画像。
那只母鸡和母鸡的主人都被投进了监狱,母鸡就在狱中死去。
去年,马尔赞宫曾经被第迪尔事件震撼过。让·保罗·第迪尔是一个怪 人。他当过格勒诺布尔法律学校的校长,为了收回一些沼泽地而破了产,在
法兰西一些暴烈的政治派别(如保王党人、革命党和波拿巴主义者)中,他 也一度很活跃,根据一位代理人的报告,1816 年,第迪尔就开始招募那些被
拿破仑解雇的老兵,在格勒诺布尔周围组织了一个推翻波旁王朝的阴谋集 团。也就是说,他告诉那些老兵们,他们还有机会参加到拿破仑皇帝统率的 那 60
万黑衣大军中去。前年的 5 月 4 日,当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国的时候, 他的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由一名到过埃及战场的军士带领着,沿途又收集
了二百多名农民追随者,一路上敲锣打鼓向巴黎进军,那种场面,可说是波 旁王朝一个特别难忘的耻辱的镜头:那个回来的被流放者,不费一枪一弹就
打败了波旁王朝的军队。拿破仑单独一人,赤手空拳走到那支被派来截击他 的骑兵队前面,解开外套敞着胸膛说:“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想杀死他的皇上
的话,就请开枪吧!”那位远征过埃及的军士拚命高呼道:“皇上万岁!” 就这样便把那支骑兵队瓦解了,像第迪尔组织的这种小股的叛乱部队,如果
没有拿破仑的支持的话,是不难解决的。 第迪尔叛乱的消息被报告了巴黎,虽然叛乱分子的数目被夸大到五至七
千人,但叛乱的头目们,包括第迪尔)都被送上了断头台。几乎在此同时, 警察又在巴黎破获了另一个阴谋,其中三个首要分子,都以杀害亲属的罪名
被宣判死刑:每人头上遮了一条黑纱,赤着脚被送上了断头台。刽子手将他 们的手齐手腕砍掉,然后再砍下头颅。最后的一次,也就是 1817 年的 5 月,
官方的报纸宣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集团,目的是“把最高的权力交 给那个篡位者和他的儿子”。这个计划是由一个名叫兰顿的警察组织的,他
也被逮捕并和其他阴谋家一样被处以死刑。
如果说法国各地来的消息都是警报的话,从美国传来的消息也一样糟 糕。住在这个新生的合众国的 25000 名法国人,就是酝酿阴谋活动的肥沃土
壤。约瑟夫·波拿巴住在波斯顿。他有足够的金钱去支持一个旨在恢复他弟 弟的荣誉的计划。除了他,在美国其他地方,还有数目可观的拿破仑的老部
下,其中包括那位由于懒惰而使法国在滑铁卢战役中败绩的格鲁希将军。波 旁王朝驻美国的代办海德·德·纽维那,监视着在这个法国殖民地中的法国
人的言行,并定期向巴黎报告。有一次他报告说,有十六七艘船只从巴尔的 摩出发,去向不明,是不是可能到圣赫勒拿岛去呢?又有一次,他报告说,
有几艘美国的海盗船,正向非洲附近的一个集合地开去,准备再驶向圣赫勒 拿岛去;又说约瑟夫和格鲁希正在墨西哥,约瑟夫将成为墨西哥的国王。5
月,也就是那个“巨大阴谋”在巴黎暴露的时候,有两个被哈德逊·洛从龙 坞宫赶出来的拿破仑的仆人也来到了美国,他们写了一封信给海德·德·纽
维耶说,他们“将在美国的各个港口找到勇敢的助手、武器和金钱”,并说
“这件事不在美国政府进行干预的权力范围内”。更有甚者,一位老波拿巴 主义者,军官夏尔·拉勒曼竞计划在巴西海域附近占领一个海岛。作为解放
圣赫勒拿岛的俘虏的基地。
如今,在这 1817 年的秋季,他又听到一个称为“隐居地”的计划。据说, 在加尔维斯顿湾附近的得克萨斯州,发现有两个波拿巴主义者的军官,正在
建立某种类型的居留地,他们正在招募法国军队的老兵作这个居留地的居 民。这些老兵,有些是一度震惊世界的队伍(波拿巴的帝国卫队)的战士。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隐居地”只是一个和平性质的农村公社,是一个为那 些被祖国遗弃的士兵们(因为他们曾经为那个皇帝服务过)建立的乌托邦。
但是他们从那个地方方便地开往墨西哥,帮助约瑟夫在那里建立他的统治。 或者,也可以从有许多波拿巴主义分子聚集的新奥尔良,乘船前往圣赫勒拿
岛解救陷于厄境的拿破仑,使这个篡位者又可以带领那支无敌的帝国卫队开 回欧洲!
这些从美国传来的事实与谣言混在一起的报告,令他感到烦恼,也使他 哥哥的内阁大臣里查刘爵感到烦恼。这一年,拿破仑从圣赫勒拿岛逃跑的危
险性,在里查刘的心里是越来越严重了。他要求他的同僚严密监视“大西洋 中央的这个石头岛。我敢相信,人 们可以说他在法兰西已失去了人们的信任,
不过我也不敢心安理得地把这个信念拿来作一番试验。”里查刘也不相信英 国人有足够高的警惕性:也许在英国人自以为他还在龙坞宫中的时候,他已
经逃出去了;伦敦的一个新的政府甚至也可能将他释放。里查刘在他写给驻 伦敦的大使的信里说:“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放松对圣赫勒那岛的监视,
卫兵和驻军务必经常调防,因为这个混世魔王对他身旁的人具有一种惊人的
吸引力,只要看一看贝列罗凡号上的船只就可明白如果那支指派去看守 他的部队在岛上驻扎一段长时间,他就能在士兵们中间找到他的支持者。” 不错,1817
年秋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警惕。即使波拿巴被禁锢
在那个遥远的石头岛上,但他庞大的阴影还是遮蔽着大西洋两岸。 最后的武器已发生了明显的效用,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不仅激励着他的老
部下们铤而走险,而且也引起整个欧洲的关注。对那些热爱自由而又充满英 雄崇拜情怀的欧洲人民来说,受难的拿破仑比胜利拿破仑更能震憾他们的心
灵,英国的舆论越来越同情他了。以至于,同盟国于 1818 年 11 月不得不在 艾克斯一拉一夏皮鲁开会,目的是告诉英国人千万不要打开那个潘多拉的匣
子,免得让拿破仑再“为祸人间”。
与会各国,一致决议将他无限期地流放,置于英国的拘禁之下,了结他 的残生。一年以前,拿破仑曾试图通过俄国派驻圣赫勒拿岛的监督官给他以
前的盟友俄皇亚历山大送一个消息,但是,在艾克斯会议上,俄国的代表却 表示赞成将他继续流放的行动。这就是说,俄国人也已把他当作“革命的化
身”。这个逻辑说明,反动神圣同盟的各国君主们,都毫无例外地生活在 1789 年爆发于法国的大革命的持久的恐怖之中。他们以为,只要把拿破仑这个“革
命的化身”关在魔瓶里,丢在他现在居住的这个遥远的海岛上,就可以控制 住这种革命的恐惧症。只要使拿破仑照眼前这个样子无限期地松垮下去,那
些革命的乌合之众很快就会从欧洲各地被清洗出去。各国的君主们赞成英国 对付拿破仑的办法,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他们提醒英国人,不必去理会拿
破仑的怨言,千万注意别让这个“革命的化身”从那只魔瓶里跑掉。
拿破仑的最后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第四十一章 悄然逼进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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