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在哈布斯堡王朝古老的王宫里,那个时代,她的姑妈玛丽·安托瓦 内特(法王路易十六的妻子)正遭受巴黎人的百般折磨和凌辱。她从小受到
的教育和熏陶就是崇拜过世的王后姑妈。早在孩提时代,她就梦游过断头台, 梦见寺院惨案的唯一幸存者悠悠来到父王的宫殿,满腔悲愤、无限烦恼地对
她说,所有的法国人都是面目狰狞的长裤汉,都是头戴弗里吉亚帽,口咬屠 刀的魔鬼。他们的头子波拿巴是反基督教义者——科西嘉人,她家里的人谈
到拿破仑也只是这样的称呼,从未称呼过他的名称。而且,在过去的十几年 中,她只是在英国漫画上看见过拿破仑的形象。漫画家笔下的拿破仑是,五
短身材,遍体疥疮,大腹便便,卑鄙下流,在断头台鲜血淋淋的地板上为刽 子手挥臂助力。
她憎恨法国,是法国折磨死她姑姑玛丽·安托瓦内特,废黜了她祖母卡 罗利娜·德(那不勒斯),杀害了牧师,否认了上帝,在她眼里,拿破仑这
个可恶又可怕的科西嘉岛人是从大革命的鲜血与污泥中冒出来的基督的大
敌。他简直是个野蛮的土耳其人,不信教的坏蛋,他抛弃妻子,打骂大臣。 他先后三次打败了奥地利,两次把她热爱的父亲赶出维也纳,废黜了她父亲
的神圣皇朝的皇位,使她父亲跪倒在地,蒙受奇耻大耻。她一谈起这些事, 每每充满恐惧。瓦格拉姆战役中,她在写给女友维克托瓦·德·普代的信中
说:“我向您保证,要是见这人一面,那对我来说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受罪 要是我不得不去跟他的哪位元帅同桌用餐,那我准会怒火满腔”当维也
纳得知他已离婚,人们开始谈论起她时,她说:“我任别人议论去好了,反 正我毫不担心。我只是同情哪位将被他选中的可怜公主。我可以肯定,我决
不会成为他政治的牺牲品”此时,她父亲已经牺牲了她。她父亲不敢当 面对她说,只是给她写信说明,接着又派梅特涅夫去看她。
“我父亲是怎么想的?”公主只是顺便问问。 大臣说皇帝不愿违背她的心愿。可皇朝的生命利益就会因此而落空!她
没有违命,不惜牺牲自己,顺从地表示:
“我只得听从上帝安排我的命运。只有上帝最知道如何使我们幸福。但 是如果厄运要这么办,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为国谋利。我认为真正的幸福
寄托于克尽厥职,即使内心不愿也在所不计。我不再去想这些,我决心已下, 虽然那将是双倍的、最痛苦的牺牲。但愿此事永不会发生就好了。”
但它还是发生了。因为奥地利公主从来都是奥地利政治的工具;维也纳 的政治家仍然信奉这一古老的箴言:
别国需要用流血、征战;你,幸运的奥地利,你却有这么多公主可供出 嫁。
更何况,她是个出奇的孝敬、顺从的女儿。当牺牲品一经指定,她父亲 就须将温顺的伊菲吉妮走向婚姻的祭坛。
不过,对宗教一事,她有些担心。拿破仑的第一次婚约不是轻而易举就 解除了吗?梅特涅召来教廷大臣。教廷大臣向她作了解释,很快使她的忧虑
烟消云散。她周围的人仿佛都得到了命令似的,兄弟姐妹纷纷来安慰她,祝 贺她,说等待她的将是幸福
拿破仑此时的意图倒并非完全出于政治考虑,因为他需要后嗣,需要皇 位继承人。当然,这是好兆头:新娘的母亲生有 12 个子女,新娘的祖母生了
16 个孩子,而新娘的曾祖母也生了一样多——16 个!正是基于这些令人鼓舞 的数字,拿破仑才对人丁兴旺的哈布斯堡王室充满了希望。
拿破仑一直坚信她会同意的。奥地利对他十分殷勤,他大为高兴。现在, 他脑子里想的只是这件婚姻。一种从未像这样强烈的骄做使他头脑发热。他
这个“小贵族”,雅各宾党的小士兵终于要和欧洲最古老、最显赫的皇室成 亲了。德·瓦朗斯中尉的床榻上终于要招来“恺撒家族的千金”。他从来没
有像现在这样看到自己的天才力量和伟大命运。
他像个小学生似的,用礼仪纸张给玛丽·路易丝写了一封感谢信。他在 心底构思未来的家庭,委托卡罗利娜操办礼物和嫁妆,希望办得出色一些。
他一方面等待派往维也纳的特使贝尔蒂埃代他去迎娶公主,一方面又迫不及 待地给她送去豪华的礼品。玛丽·路易丝十分慷慨,把大部分礼物都分给了
周围的人。她逆来顺受,但在圣彼波尔滕与父亲和后娘告别赴法国时,伤心 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了安慰缪拉家族,满足他们的愿望,拿破仑特意挑选了
卡罗利娜专程前往布劳恩去接玛丽·路易丝来法国。奥地利和巴伐利亚交界 处小镇布劳恩是皇后陛下换乘法国马车的地方。不久,斯特拉斯堡的大路上
车队成群,忙着把新皇后的侍从送往布劳恩。这些侍从大部分原先都是约瑟 芬的女官。
约瑟芬此时被忘得差不多了。拿破仑由于每天见不到她在身边,也就慢 慢不需要她了。他还给她写信,但信愈来愈短,对她也愈来愈冷淡。宫廷里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气洋洋。白天打猎,举行招待会;晚上音乐会,演出, 舞会,热闹非凡。他有一次要去格里尼翁的贝西埃尔府邸,建议约瑟芬同行。
她十分知趣,婉言谢绝了。他没有再求,自己很快去了贝西埃尔家。他曾这 样说过:“第一年,我们要是在同一家府邪露面,也许是有些不妥”。
他整天乐滋滋、兴冲冲的,与大大们玩抽白勋游戏,跳摩纳哥舞,还大开玩 笑,逼躯体庞大的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跳舞。他仿佛又成了当年的炮
兵少尉,在花园里蹦蹦跳跳,玩单双杠。接着,他又去了朗布伊宫,那里各 种庆祝活动不断,一片欢乐的气氛。
他已经开始为未出生的儿子着想,打算把罗马王位赐予长子,于是采取 措施,不给欧仁在意大利继承王位的任何希望,但这并非对他毫不关心,决
定将法兰克福的那块大公领地赐给他作为补偿,甚至想指定他了为瑞典王位 的继承人。不过,为了能够首先保证自己的亲生儿女,拿破仑觉得皇朝疆土
大小,紧紧捏在手中,惟恐被外人夺去。
尽管已经做好迎接玛丽·路易丝的一切准备工作,拿破仑还是焦躁不安。 临见面前几天,他几乎到了难以自己的地步,拉着科维扎尔不放,追问自己 的生育能力情况:
“男性生育能力一般保持多少年?比如,一个 60 岁的人与一位年轻女子 结婚,他能生育吗?”
“有时可以。”
“那 70 岁呢?”
“还是可以的,陛下。”御医嘟哝道。
拿破仑才 40 岁,感到放心。不过,他急于看到妻子!他一遇上在维也纳 有幸见过她一面的人就打听她的情况,好奇心十足地问个不休。他在桌子上
放着哈布斯堡皇室的肖像纪念章,与贝尔蒂埃的副官勒热纳给他送来的一幅 肖像素描画细细比较。
“啊,真是一张典型的奥地利女人的嘴巴!”他搓着双手惊叹道。
“噢,请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当着塔列朗的面对军官说,“您觉得 公主长相如何?”
“长得很好,陛下。”
“长得很好,这话并不说明问题。她身段如何?”
“陛下,她身段与荷兰王后差不多。”
“啊,很好。她头发是什么颜色。”
“金黄色的,和荷兰王后差不多。”
“那她的肤色呢?”
“很白,很有光泽,与荷兰王后差不多。”
“她莫非和荷兰王后长得很像?”
“噢,不,陛下。不过,您问我的,我答的全是实情。” 拿破仑让军官退去,摇着脑袋对塔列朗说:
“我要从他们嘴里掏出几句话可真难。我已经明白,我妻子一定很丑, 因为这些混蛋年轻人都没有跟我说过她相貌漂亮,反正只要善良,能给我生
几个胖小子,我就把她当成世上最漂亮的,一心爱着她” 他兴致冲冲,什么都问个仔细。玛丽·路易丝的一只鞋子送到巴黎作鞋
样。拿破仑见这鞋小巧玲珑,不禁心花怒放,用鞋子轻轻打了贡斯当的脸颊 说:
“这鞋可是个好征兆。这样小巧的脚,您见过多少?真够人爱不释手 的。”
他打猎,举办舞会,频繁宴请,以此来消磨时间。工作一时中止了。他 津津有味地询问她的长相,与路易十六的老典礼官德勒一布莱泽讨论礼仪的
细节,表现得一丝不苟。他亲自过问卢浮宫小教堂的整修情况。由于里面挂 着许多画,取下来没有地方放,他便干脆利落地命令道:
“那就付之一炬,烧掉算了!”
在贡比涅,他先后 10 次参观了皇后的住房,亲自挑选帷慢、家具和摆饰。 他担心自己与皇后一比,相形见绌,于是让缪拉的服装大师为他制作了一套
装饰非凡的礼服。可这身礼服穿上后他又觉得很不舒服,脱下摔在座椅上。 制鞋大师按尺寸给他做了几双更为考究的新鞋。一天,他一人和奥坦丝及斯
特法妮·德·巴德在一起,对她俩说:
“我必须显得和蔼可亲。我现在这副正经、严肃的样子绝对得不到一位 年轻女子的喜欢。她这么年轻,肯定有她年轻人的爱好。奥但丝,您可是我
们的忒耳西科瑞,教我跳跳华尔兹舞吧。”
两位公主付之一笑。他再次请求。奥坦丝推辞不过,由他自己哼着曲子, 教他跳舞,接连教了两个晚上。学舞时,他动作笨拙,上气不接下气,不得
不停下。他乐呵呵地取笑自己笨手笨脚。
“我太老了。我算是明白了,跳华尔兹舞,我可不出色。” 斯特法妮马上奉承、安慰他:
“陛下,您呀,永远都是一个坏学生。您生来是教人家的,而不是学人 家的”
玛丽·路易丝由卡罗利娜陪同走一站停一站,就要抵达贡比涅。拿破仑 每天给她去一封信,送上珍贵罕见的鲜花、小鸟。她写信作答,虽然话不长,
意不深,但他如获至宝,读得津津有味。他求信心切,觉得信使大慢。信使 们为了讨取皇帝的欢心,一再快马加鞭,把马累得精疲力竭。
拿破仑把对皇帝继承人渴盼的心情都化作了对新皇后玛丽·路易丝的渴 盼,一封封信札也写得极为烫人火热。仅选几封如下:
表妹: 您才华非凡而又天生丽质,倾慕之余,愿终生侍奉左右,予您荣华富贵。并已致函令尊皇帝陛
下,请其赐我幸福,将殿下许配与我。但愿我这深挚的爱慕之情能为您所接受。望您对终身大事的决
定,不仅仅出于对双亲的顺从。如蒙不弃,我将不懈地全力培养这一好感,想方设法处处让您高兴,
傅最终赢得殿下垂青,属意于我。此即我的意愿,望殿下惠鉴,不胜企盼之情。
表妹,谨祈求上帝保佑您!
愚表兄 Napoleon
妹妹殿下: 此次请婚顺利,令尊皇帝陛下惠允我俩永结琴瑟之好,表明陛下对我的器重与关怀。感谢您对
我的垂青,属意于我。这个联姻令我衷心喜悦;也为我此生倍增光辉。我热切盼望花烛之期早日到来。
婚后我誓愿全力使您幸福。您我的幸福息息相关,为此我要更真诚地让您终生幸福无比。我已令特命
全权大使贝尔蒂埃元帅向您献上我的画像,请作为我心头爱恋之情的信物收下。我对您的爱情将忠贞 不渝。
你最亲爱的哥哥 Napoeon 妹妹: 听说您才貌双全,这次允婚显示出对我无限信赖,非常感人。每当听到人们对您赞誉有加时,
我的心中就情不自禁地升腾起幸福与自豪的波涛。但愿您能理解、并能同我一样珍视这情思!小姐,
此时我真想拜倒在您脚下,捧上我敬慕、期望与缠纠的感情。希望您能珍惜我这感情的真诚,并以为 幸福之源。
您亲爱的哥哥 Napoleon 夫人: 此信将于我们的庆婚大典后送至您手中。来自维也纳的信无一不称颂您的种种高贵品质。我热
切巴望能来到殿下身旁。依我的心愿,我真想一无顾忌地、在没有发现我离开巴黎以前就驰骋到您脚
边。但是,不能这样做。来巴黎的旅途上,纳夏泰尔亲王一路将听从您的吩咐。我胞妹卡罗利娜愿陪
伴您,请予她友善的款待。她待我不错。我只有一个念头:了解您喜欢什么。想方设法得到您的欢心, 这将是我此生最甜蜜的心愿。
Napoleon 夫人: 希望殿下在布劳恩或更早一些就能接到此信。我在屈指计算时日。时间像停滞了似的,过得真
慢。在有幸见到您以前,我将度日如年。我的臣民也跟我一样急不可待。我已告诉他们,您将是法国
人民温情的母亲。夫人,您也会发现:他们是热爱您的子女。希望我纯真的炽情,令您满意,在这一
点上您将无可挑剔。不过我还是急切地想知道,您对此是否与我有同感。请相信我,世上没有任何人 比我更炽热、更坚贞地爱您。
Napoleon 夫人: 已接到您的画像。奥地利皇后想得非常周到,把画像送给了我。我仿佛自画像上看到了您的美
好心灵——那个赢得了我及大家爱戴的心灵。想此时您能尽快地来到巴黎,急盼您。
Naploeon
夫人:
18 日信已收到。获悉殿下玉体违和,不胜焦虑,务请善自珍摄。您的健康对我至为宝贵。夫人,
自蒙您俯允与我永结良缘,您的健就不再是您个人的事了,它有关我的幸福。卡罗利娜给我所作的生
动描述,激起我无限柔情。昨天我外出打猎,风和日丽,但我仍感索然寡味。因为除您以外,什么都
不再引起我的兴致。我觉得一旦您抵此以后,我将别无他求。此信请陆军元帅伊斯特利亚公爵呈您一
阅。他负责统帅皇室骑兵团。在您来巴黎的路上,请他兼任南锡市总督。奥地利皇帝侍从从维也纳带
来了亲切的信件,没见到您以前我不拟作复。我要先见您,感谢您给了我这一幸福:得到了您——路
易丝。我对您将永远温存、柔情万千。拜倒您脚下。深情致意,并甜蜜地吻您美丽的手。
Nanpoleon
夫人: 听说您已让家庭教师回维也纳,为的是向我的臣民表示:您的左右是法国籍侍从。对此我深表
赞同并致谢意,同时我又很难过。在您父亲和全家做出如此牺牲后,又作了这一让步,您一定怅然若
失。不过,夫人,请别责怪您丈夫,他实在无从减轻您这种痛苦。人生自古伤别离!如果您认为我竟
这样不解人情,不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解除您这离别之苦,我将至感冤枉。请来信谈一谈您对此事
的想法。我很着急,唯恐此事令您不悦。请相信我,我衷心感谢您作出的种种牺牲。如果我的柔情、
我忠贞不渝的爱能报答、补偿于万一,则请放心;您一定会得到我的全部爱恋。拉博德刚从维也纳回
来,他提到您自离开圣波尔顿后曾多次伤心落泪。您在慕尼黑也闷闷不乐,这令我至为不安。因为我
要我的路易丝每天心情欢快,每天是晴朗天,就像她本人:明媚,鲜艳!卡罗利娜告诉我:您很想知
道怎样得到我的欢心。夫人,我会亲自告诉您这一秘诀的。您可能想得很简单,但确是实情:为我们
的新婚燕尔而销魂、而陶醉吧。每当您忧伤时,就请您对自己说:“皇帝会为此难过的,因为他只有 在他的路易丝高兴时,他才快乐和幸福。”
您的 Napoleon 夫人: 刚发出昨天给您写的信,就接到殿下写来的玉札。您写了那么多甜蜜的话语,给我作了令我心
醉的爱情表白,我内心激动不已。此刻如能看到您该多好!我将向您倾吐出我心中最灼热的爱情语言!
上午我去打猎,已将打到的四只野鸡献给我心中的法兰西皇后,为什么我不是您面前的侍从?为什么 不能马上单膝跪地,吻您美丽的双手?我思念您,路易丝。
您的 Napoleon
信中,反馈在我们面前的,已不像一位中年人的理智了。
3 月 27 日,皇后就要抵达苏瓦松。拿破仑再也按奈不住自己,招呼内侍 说:
“贡斯当,赶快准备一辆普通马车,然后再来给我穿衣。” 他想像一个普通军官突然出现在玛丽·路易丝面前,让她吃一惊。他希
望看到她惊愕的样子。这天早上,他慢慢地梳洗、打扮,绿色的军装上又披 了一件他在瓦格拉姆穿的大衣。贡斯当见了说:“真帅!”他比赌博的人还
迷信:他之所以穿这件大衣,是因为多亏瓦格拉姆一仗,他才得到了玛丽·路 易丝。
缪拉也在那儿等待着自己的妻子。皇帝请他与自己同行。两人冒着倾盆 大雨,驱车去迎接皇后。每过一站,拿破仑就愈心急,就愈觉得车跑得慢,
要快马再加一鞭。在香摈省的古尔塞尔村,他们与玛丽·路易丝车队的先行 信使相遇。皇帝跳下马,躲到小教堂的门下。车队马上出现了。拿破仑示意
皇后的车夫停下,一边飞快地向华丽大马车奔去。车夫一见是他,连忙放下 车梯,喊了声:
“皇帝驾到!” 拿破仑气恼地训了他一句:
“您没有看见我示意让您别喊吗?” 他让一名侍从打开车门,向玛丽·路易丝进行通报,由皇帝的妹妹卡罗
利娜·米拉陪伴的奥地利公主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拿破仑拉起她的手,把 嘴唇贴上去吻了吻,说道:“夫人,见到您,我感到非常高兴。”然后,他
拥吻了为他迎亲的卡罗利娜。向前走不多远,卡罗利娜就下了车,让“这对 情人”单独呆在车里。
玛丽·路易丝长得一点也不难看,她是一位容光焕发的胖姑娘,稍微显 得有点笨拙迟钝。这一天,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件长长的丝
绒大衣,头上戴着一顶不雅的无边软帽,帽上饰有鹦鹉羽毛。当她在这个滂 沦雨夜,与一个令人生畏的人单独并坐在滚滚向前的马车里时,其感触如何
呢?他们相互之间又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谈论政治自然是荒谬可笑了, 突如其来的谈情说爱定会使奥地利公主胆战心惊。他们相互倾吐了什么隐秘
私情?商议了什么宏伟规划?又交谈了什么平庸琐事?毫无疑问,拿破仑竭 尽全力讨取欢心。人们发现近几天来他开始“精心打扮”。他往身上洒花露
水,用发蜡把自己那一络传奇式的头发固定在前额。他还戒了烟,担心烟草 熏黑鼻孔。
他握住妻子的双手,见她患了重感冒,便问寒问暖,还十分随便但又充 满感情地谈起她父母来。他谈笑风生,犹如一位年方 20 的情人。她显得笨拙、
拘谨,这反而使他大为高兴。他尤其喜欢她的这身打扮。他觉得,她比他想 象的要美多了。从头到脚,她生就一副公主的派头。
惊愕过后,她渐渐变得温顺了。拿破仑的照顾与关心,她感到既诧异又 欣慰。
她原以来自己陷入了弥诺陶洛斯的魔爪。联姻一经决定,人们就开始给 她吃宽心丸。随着马车朝着法国大地滚滚驶去,她当初的恐怖心理逐渐被某
种程度的好奇心所取代。她把自己比成献身的伊菲吉妮,逆来顺受,听天由 命,反复背诵学过的经文,装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和蔼可亲地向人群致意。
她每到一处驿站,都出于礼仪,询问她被带去嫁给的那个“吃人巨妖”的身 体状况和精神面貌。声势浩大的场面令人难以置信,五彩缤纷的排场出人意
料,还有浓妆艳服、珠宝首饰、颂扬恭维、花团绵簇,这一切不由得使她飘 飘然。尽管如此,她还是联想起另一位奥地利公主,虽然她的新角色不允许 她多想。
40 年前,玛丽·安托瓦内特也是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得意洋洋地进入 法国的这个可怕的联想时时刻刻缠绕在她的脑际中,使玛丽·路易丝无
法摆脱。她一到达斯特拉斯堡,就立即打听当年玛丽·安托瓦内特路过这里 时曾经下榻过的地方。往昔的恶魇在整个旅途中始终紧紧地追随着她。
但现在,她觉得面前这个自己未来的丈夫并不象原来想象的那么可怕, 反倒有些可爱。
双方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以致于当这对未婚夫妻走下马车,在贡比涅 的台阶上受到持盾牌侍卫和侍从前呼后拥的殷勤迎接时,看起来他们已是深 交多年的故友了。
在第一个客厅,两个小姑娘向公主献了花束。公主耐着性子听完了一个 小姑娘向她笨拙地朗读了一篇欢迎词。从清晨就启程的可怜的奥国公主,渴
望得到片刻的清静与休息。人们甚至知道,“宽衣的需求”正支配着她。于 是,由一名掌门官在前面擎着两盏蜡烛,并由两位夫人伴陪着,公主急匆匆
地躲进了自己的套间。
她刚刚喘过气来便立即道:“啊!皇帝作为一名如此令人生畏的军人, 是够温柔迷人的了。看来,我一定会很爱他的!”
这是一句事先想好的话?还是别人教她说的话?或是发自心灵的呼声? 迄今仍不得而知。
10 点半,公主在夜宵时再次露面。她在餐桌前坐下,可是满座的宾客,
她一个也不认识。这位 18 岁的姑娘该是多么孤独啊!也许,她知道这些人的 姓名,那是因为在奥地利时经常听见家里的人咒骂或嘲笑他们。在这种场合
下,她抑或小心翼翼,一言不发;抑或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抑或过分激动, 昏厥过去,人们都会原谅她的。其实,她表现得非常勇敢,不过显得愚笨不
堪——用今天的话来说,她“尽说些不得体的话”。这可能是因为她在这些 出身低微的人当中晕头转向,于是就本能地暴露出贵族小姐的高做和放任。
她的谈吐“异常平庸。”她随随便便地向宾客发问,时而点头,时而从嘴角 里发出刺耳的笑声,以示赞同。她不顾别人的尴尬,以咄咄逼人的口气询问
国王统治时期的贡比涅的情况,询问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举办的庆祝活动 和狩猎的场面。幸亏夜宵很快就结束了。
按原计划,这一夜,皇帝应在行宫外的掌玺大臣府邸休息。可他怎么也 不同意离开玛丽·路易丝,执意就在当天夜里,与她结为夫妻。
“您行前父母跟您说了些什么?”他问道:
“让我完全属于您,听从您的一切吩咐” 不过,她还有所顾虑:婚礼是否合乎教规?大主教费什奉命前来说服,
她放心了。拿破仑把她领到卧室,说等她上床后再来找她。他吩咐卡罗利娜 给她出出主意。玛丽·路易丝在这方面十分无知,需要开导开导。接着,他
回到自己房间,脱下衣服,浑身洒了科隆香水,只穿了一件室内便袍,又来 到皇后房中。
他向她频频发起进攻。她呻吟了几声,没有反抗。翌日梳洗时,拿破仑 问贡斯当宫里是否发现“他破坏了原计划。”内侍微微一笑,说没有发现。
这时,一位副官进了屋。皇帝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喜气洋洋地开玩笑说:
“亲爱的,娶一位德国姑娘吧,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温、柔,善 良,天真,像玫瑰一样鲜艳。”
他又回到皇后房间,中午让她的侍女把饭送到了床头。整个白天,他兴 高采烈,和蔼可亲。晚餐前,演奏了一场音乐会。拉格拉西尼与克莱桑迪尼
登台歌唱,由巴埃尔钢琴伴奏。玛丽·路易丝身着玫瑰色衣裙,容光焕光。 拿破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打瞌睡。她觉得很有趣,用手肘把他碰醒。他说了
几句亲切的话,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第二天夜里和第一夜一样,他兴味十足。玛丽·路易丝开始对同房发生 了兴趣。她生性好色,欲望强盛,很快要求热切,拿破仑反而在科维扎尔的
关照下,不得不有所抑制。他经常就性欲开玛丽·路易丝的玩笑。“我都弄 得她发狂了。”他后来对古尔戈透露说。
年轻的皇后外貌虽然冰冷,可内心充满热情。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 相处,她都很关心他,对他关怀备至,体贴人微,终于使他喜笑颜开。她写
信给父亲说:“自从我到这儿以来,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无比的爱我。我 对他感激不尽,也诚心诚意地报答他的爱有的事是那么迷人、诱人,简
直难以抵挡。我身体一直很健康
亲爱的爸爸,我向您保证,皇帝比您还更严厉地监督我谨慎用 药。只要我咳嗽,他就不允许我在两点钟前起床。”
30 日,他们出发去圣克卢。第二天在那里举行了世俗婚礼。4 月 1 日, 在卢浮宫的四方沙龙,由费什主持了宗教婚礼仪式。
奥地利公主是于 3 月 27 日到达贡比涅的。人们清楚地知道,对这位年轻 的奥地利公主来说,这一周是一场严峻的考验。然而,她却轻松愉快地应付
过来了。她非但没有被这一连串强烈的激动 所压倒,甚至还非常出色地把内心的感受掩饰过去,给人的印象是她在
履行一项简单而又平庸的手续。 她无拘无束地提问,落落大方地谈吐,在这个崭新的环境里显得特别轻
松自如。一天清晨,她走近皇帝,与他攀谈起来,天真他说道:“天哪,这 儿离维也纳真远!”
她对恐怖时期发生的事情怀有强烈的好奇心,这使人感到厌烦。谁向她 致意,她就向谁了解恐怖时期的见闻。“在那可怕的革命时期,您没遇到过
什么麻烦事吗?”唉!是的,他们都遇到过一些“麻烦事”,甚至是不堪回 首的“麻烦事”。于是,人们就说新皇后讲话不知轻重,没有分寸。难道不
正是她妄说迪罗克将军是一个“孤僻的人”吗?
奥地利公主有点害怕皇太后。这位高做而又严厉的老夫人非常留恋约瑟 芬,而对这位出身世代皇家的儿媳,却抱以忐忑不安的眼光进行打量。玛丽·路
易丝同别人在一起时,则信口开河,乱说一声。
这一周的时间里,她梳妆打扮过多少次?换过多少件衣裙?理发师和服 装师为她花费了多少小时,她耳闻了多少阿谀奉承?目睹了多少屈膝敬礼?
每天清晨,拿破仑仁候在公主房门口,让仆人向她通报自己的到来。然后, 他观看理发师为她装饰发型。他指挥一切,查阅老的礼仪法,了解国王时期
的“婚礼是如何筹备和举行的”,并亲自处理礼仪上的一切细枝未节。
这庄严隆重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婚礼是在史无前例的盛况下举行的。 玛丽·路易丝身着一件华丽的勒鲁瓦式银罗纱裙,长长的裙据由西班牙、
荷兰、威斯特法利亚王后,埃利莎和波利娜公主护持着执裙据的事,她们确 实很不乐意。前一天,波利娜表示坚决不干,埃利莎气得哭了。可拿破仑不
容她们争吵、推辞,不由分辨他说:
“我要你们去。”不过,他让卡罗利娜去接皇太后,免除了她执裙裾的 不体面的事。只见她一人在皇太后身后走着,高做地看姐妹们的热闹。
拿破仑身着西装,一件白缎短外套,一顶饰有白色羽毛的黑色直筒无沿 高帽,全身上下珠宝闪亮。皇后头戴沉甸甸的皇冠,脸色绊红,缓慢地向前 走去。帝国共有
27 位主教应该出席婚礼仪式,可有 13 位意大利主教缺席, 表示抗议皇帝将教皇囚禁在萨沃纳的行径。拿破仑一见他们的席位空空的,
不禁怒火满腔。他非剥夺他们的俸金、职位不可,非叫他们流放不可!他对 教廷很不公正而又出于非政治原因的憎恨从此倍加强烈。
新皇后参加完婚礼曾写了她的亲身感受。她除了银祭坛,什么也没看见。 她久久难以忘怀的是,她的短上衣的领子太高,使她喘不过气,那该死的缎
子鞋,紧紧地箍在脚上,使她疼痛难忍。此外,婚礼招致了“一大堆闲言碎 语和品头论足”。这一切在婚礼的当天就传到了皇帝耳里。但政府对此必须 显得安之若素。
最后,午夜时分,新婚夫妇对排列在杜伊勒里宫长廊上的侍卫人员进行 了一次总检阅。随后,拿破仑领着新娘向洞房走去。新婚用床已经举行过降
福礼仪。人们发现皇帝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侍卫再一次向他们致礼,然后 房门就在新婚夫妇的身后关上了。
世界的主宰娶世代君主之女这个不平凡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对拿破仑 来说,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但事后证明这是无法长久维持的两个世界奇特结合的婚姻,却居然如此
奇怪地开了头。
二、小罗马王
1811 年 3 月 20 日,拿破仑为生命与历史中最为辉煌的一章狂欢不已,他终于有了合法的儿子, 法国皇位的继承人小罗马王!
当响起 101 声礼炮时,拿破仑把额头靠在微微振荡的玻璃窗上,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玛丽·路易丝的宫殿比约瑟芬的还要讲究。原皇后的宫廷贵妇大部分都 留用。拿破仑特意给她选了两位女伴:拉纳的遗蠕和德·蒙特贝洛女公爵。
德·蒙特贝洛年轻美丽,得到过皇帝巨额的馈赠,但一直埋怨他没有赐给她 一顶公主的桂冠,不过能在玛丽·路易丝的宫里独断专行,说一不二,软弱
的维也纳女子很快就目睹了这一点。
拿破仑在玛丽·路易丝的身边安排了许多按服装颜色命名的红女、黑女、 白女。她们毫不留情,挡住来见皇后的男人。他妒嫉她,想避免发生任何出
乎意料越轨的事。他向来不相信女人的贞操。轻桃的女子,他见识过不少。 他常说:“男女私通只不过是沙发上的事。”过去,他给了约瑟芬很大的自
由,可对年轻的妻子的态度迥然不同。他不同意她单独去散步、看演出或见 人。有一次,德·蒙特贝洛夫人一时疏忽,把她的一位年轻的表弟介绍给了
皇后,为此遭到了严厉的训斥。玛丽·路易丝只能由宫女陪着学音乐、绘画 或梳妆。皇帝甚至责骂一位伴读女仆“坐的位置离皇后太远”,可万万没有
想到金银匠皮埃纳送给了皇后一只箱子装信件。
玛丽·路易丝不在卧室时,仆人和工人才能进去。唯有在巴黎逗留的梅 特涅得到了拿破仑的特别关照。因为将由他向维也纳表明玛丽·路易丝生活
美满。拿破仑甚至亲自把他喊到了皇后房间。
“我希望她能敞开心扉与您交谈,谈谈她对自己处境的真实想法。您是 她的好友,她不会对您保密的。”
他亲手把他俩锁在沙龙里交谈,过了一个小时后才开门进去。
“怎么样,您谈过了?”他问梅特涅道,“皇后说我好还是坏?她笑还 是哭?噢,我不要求您汇报,这是你们俩的秘密。”
玛丽·路易丝怎么能不幸福呢?如此灼热的殷勤,无微不至的体贴,她 处处受到敬爱,不能不受到感动。这是爱情吗?也许不然。但这是一种夫妻
之间热烈的温情。拿破仑固有的家庭观念使这种温情更为浓郁。人们也可以 在这温情之中看出一位 40 岁的男子在保护不到 20 岁的少妇时所怀有的满足
和虚荣的心理。
在初婚的数月之内,拿破仑为了玛丽·路易丝,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规律。 朝政荒废了。早上,他久久地滞留在妻子的房内,帮她梳妆,同她闲聊,坐
着听她弹琴或让她为自己描绘肖像。大家简真不认识他了。往日,他六七分 钟就能草草吃完饭,可现在与她共餐时,细嚼慢咽,从来不在她之前离桌。
要是她想散步,他总是耐心地等候。他也很乐意陪她打台球,常常玩得精疲 力竭。为了避免把她一人交给骑术教练,他自己充当她的马术教官,穿着丝
袜子,在铺着厚厚的锯屑的跑马场上,跟在她的马屁股后面奔跑,他推迟会 见,耽搁信使。会开到中间,他就会突然站起身子、宣布会议结束,因为有
人前来禀报皇后叫他。现在,事务确实好像使他厌烦。他经常在路易丝身边
一呆就是整整一下午。 由于她喜欢大敞着窗扉,弄得他常常感冒。为了讨她欢心,他下令举行
小型舞会,兴意盎然地亲自带头乱舞。演出的剧目再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严 肃的戏,而是一些乏味和可笑的闹剧。他比任何时候都注意自己的穿戴打扮,
喜欢穿紧瘦衣服,并且避免吸鼻烟。
梅特涅于 4 月放心地给他的主子写信说:“皇帝完全被她占有了 。一切 部表明她对他的理解是彻底的。他对她是多么的爱,以致于难以掩饰自己的
感情。他的一切生活习惯完全服从于她的欲望和爱好。”
他过去是惊人地忙,现在,这一新的乐趣,这一玩乐的生活仿佛成了他 一生中的间歇。不少人对此感到诧异。后来,他重温这几年的生活时说道:
“有人责备我被与奥地利皇室的联姻所陶醉,皇后再也不把自己当作真正的 皇帝看待,总之,责备我结婚以后自以为是亚历山大,神之子我从天上
得到了一位漂亮、年轻、令人愉快的妻子,难道我就没有权利表示几分快乐 吗?”
玛丽·路易丝也深深地爱着他,她对叔父德·维尔茨堡大公说:“我不 想为他造成任何不安。”只要拿破仑两三个小时没出现,她就会感到焦虑不 安。
“我那个坏情人干什么去了?”她用日尔曼人惯用的话说。 她的衣橱、珠宝盒满得不能再满了。她对弟弟安托万说:“我正成为古
老的欧洲首饰和服饰最富有的人。”她每天梳妆费用为 1 千法郎,每月的首 饰费用为 12000 法郎,她为此感慨万端:“拿破仑对他的妻子很舍得花钱!”
拿破仑的亲属并不喜欢玛丽·路易丝,他们把她比作一只“挨了打的大 布娃娃。”她那毫无生气、心不在焉的神态往往使他们气恼。不过,这次再
婚总算把他们的兄弟和欧洲古老的皇室联成一体了,为此,他们至少在表面 上对她表示出尊重和热情。“这位公主既没有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美丽,也
没有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聪慧。”埃利莎写道:“弗尔森之类的殷勤男子决 不会冒险去给她说情话。她好奇心十足,我们甚觉可笑。她有个怪癖,或者
说头脑简单,往往不知所云地重复别人的话。她有一次从一个毫无教养的仆 人那儿听到一句话,不是学着说大元帅迪罗克‘是个奇怪的枪手,吗?不过,
至少必须承认她有个优点,那就是这位奥地利公主是位善良的姑娘,与我们 拥吻时总是那么诚心。大家慢慢习惯了她那痛苦的举止。但愿她能使皇帝幸
福!” 玛丽·路易丝对这些新的亲属毫无真正的情谊。波利娜暗附风雅,令她
害怕;卡罗利娜存心摆出一副做相,刺伤了她的心。她最喜欢埃利莎的小女 儿拿破莱奥娜,小姑娘胖胖的,玫瑰色的肌肤,长得十分迷人。玛丽·路易
丝送给了她许多玩具。至于皇太后那副冷冰冰的面孔,玛丽·路易丝见了就 害怕。她唯独与热罗姆的妻子卡特琳诚心相处。卡待琳也是位德国公主,跟
她有点亲属关系,两人的共同情趣比较多。
拿破仑如此突然而全面地改变生活方式,没多久就影响了他的身体。他 生了疖子,并开始咳嗽。科维扎尔设法规劝他,41 岁的人啦,不该饮食过多,
不该房事过勤,否则会伤元气。但却是徒然。
皇帝耸耸肩,只当耳边风。不久,他为了让皇后见识一下法国北部的省 份以及比利时,而作了一次疲劳的旅行。陪同他们出巡的有热罗姆、卡特琳
和欧仁。路易在安特卫普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华丽的车队冒雨在泥泞的道路
上长涂跋涉。每到一地,地方上都要派人欢迎,发表讲话,让孩子们献花。 宫廷的扈从们都疲惫不堪。玛丽·路易丝对于人们的奉承反应麻木,对欢迎
的宴会感到厌倦。在各个城市殷勤出迎的人们眼里,皇后显得“十分腼腆, 浑身拘谨,脸上毫无表情”。尽管皇帝想缩短她的行程,她却坚持要跟他走
遍各地。她在安特卫普写信给卡罗利娜说:“我离开他一天就会受不了。” 此外,她已感到怀了孕。拿破仑得悉后,欣喜若狂,待她更是关怀备至。
6 月 1 日回到圣克卢后,宫廷里又开始了各种消遣取乐活动。市政厅举 行盛大集会,放焰火,办舞会。皇帝也跳起了瓜得利尔舞。接着,玛丽·路
易丝身体笔挺地坐在观礼台上,而他自己却在大厅里走动,与聚会的人们交 谈。
歌剧院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演出。波利娜在纳伊宫组织了欢庆活动。纳伊 宫装饰一新;玛丽·路易丝仿佛又在这里看到了肖恩布鲁恩。拿破仑对这次 活动甚为感激。
“你组织的活动使我非常高兴。”他对波利娜说。 然而,皇后却似一尊雕像毫无表情。她过分腼腆,羞于开口。为此,许
多人都觉得她不好接近。
接着,军务大臣、皇家卫队纷纷举行活动。7 月 1 日,奥地利大使府邸 也举行盛会,可惜结局悲惨。花园里,大使专门让人修了一个大舞场。这是
一个凉棚式样的舞场,棚顶涂了彩,装饰了珠罗纱、塔夫绸和纸花。乐队欢 迎皇帝和皇后入场。他俩绕场一周,向充满敬意的一千两百位宾客致意。突
然,一阵风吹起罗纱帘,碰到了插满蜡烛的烛台,马上燃着了。顿时火光冲 天。欧仁立即禀报皇帝。皇帝毫不慌乱,向玛丽·路易丝走去,拉起她的胳 膊。
“我们快出去。”他低声道,“这里起火了。” 他们到了花园。拿破仑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年轻妻子扶上车子,一路上安
慰她来到爱丽舍宫。她从爱丽舍宫回到圣克卢,而拿破仑则返回失火地点。 大使府邪烈火熊熊,只听得怨声载道,呼天抢地。吊灯纷纷落地,惊恐的人
群拼命拥向唯一的出口,人的野性暴露无遗。奥但丝、卡罗利娜、波利娜首 批撤出。欧仁拉着身体肥胖的妻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外跑。威斯特法利亚的
卡侍琳吓得魂不附体,人逃到平台,可还觉得有危险,不要命地往外冲,慌 乱中跌倒在泰特布街,一位行人好心扶她起来。木结构的大凉棚很快倒塌了。
一大群人挤在外面,发出惊恐的叫声。一些人趁火打劫,从跌倒成堆的人身 上扒下首饰,甚至连手指或耳朵的肉都一起扯下来了。皇帝下达准确、简短
的命令,帮助求护,他还安慰大使,因为他的大姨子施瓦岑贝尔公主在救女 儿们时,葬身火海。有好几十人在这场灾难中丧了生。
深夜,拿破仑回到圣克卢。他顾不得满脸烟灰,衣服脏乱,鞋袜被烧, 急忙跑到皇后房间,看她是否已经恢复过来。最后,他瘫倒在太师椅上,一
副精疲竭的样子,悲伤地叹息道:
“天哪,什么大喜大庆唷!” 他激动异常,浑身颤抖着跟贡斯当谈出事的经过。施瓦膝贝格公主的可
怖结局尤使他不安。 贡斯当在后来在回忆录中对这场灾难作了描述:
“皇后回来之后,我们都如坐针毡,惶惶不安。宫内没有一个人不为皇 帝的安危担心。最后,他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但样子十分疲倦:衣服乱
七八糟,脸孔被火烤得通红,鞋和胳膊被熏黑。他首先径直来到皇后那里, 看看她是否还在害怕。接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帽子扔在床上,一屁股
倒在圈椅里大声叹息道:‘天哪,多可怕的舞会啊!’我发现皇帝的手全被 烤黑。他的手套被火烧坏“在我给他脱衣服时,他问我是否参加了施瓦岑贝
格亲王的舞会,我回答他没有,他便给我讲了这次倒霉事件的一些情况。当 时他的激动情绪我在他一生中只见过两三次,就是在他自己遭到不幸的事件
时也从没有如此动情过。陛下对我说:‘这天夜里的大火吞噬了一个勇敢的 女人。施瓦岑贝格亲王的妻姐正想逃出大厅里,听到厅里有人在喊叫,她以
为是她的长女在呼喊,又冲向了大火。地板已经烧焦。踩上去地板就坍了, 她再也没有爬起来。其实这位可怜的母亲听错了!她的孩子们都已脱离了险
区。人们想尽办法要把她救出火海,但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医生多方抢救 无效。不幸的公主正怀着孕,而且产期已经临近。我亲自建议亲王务必设法
抢救孩子的生命。人们把孩子从母亲的尸体中取了出来,但孩子只活了几分 钟。 ”
“皇帝讲到这里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早已为他备好了洗澡水,料他 回来后需要洗澡。陛下果然洗了个盆浴。经过一番惯常的按摩擦身后,他的
精神似乎好了点。不过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曾表示担心,那夜的可怕事件 会是一系列不幸事件的凶兆。这种害怕心理缠绕他很久很久。”
拿破仑在这场火灾中看到不祥的预兆。后来,在法兰西战役中他见到了 死者的丈夫施瓦岑贝格时,又谈到了此事。那时,施瓦岑贝格正统帅反法盟 军,与拿破仑对峙。
贡斯当回忆道:“三年后,在可悲的俄国战争期间,有一天人们报告皇 帝说施瓦岑贝格亲王指挥的军团被摧毁,亲王阵亡,可是这个消息并不属实。
但当人们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时,他叹息道:‘原来凶兆针对他!’可见这 种思想在他脑子里已经索绕许久了。”
在这一段时期,拿破仑正受到几件事的困扰。他不得不罢免了富歇。因 为这位警务大臣私下同英国人进行谈判。接着,7 月 6 日,他得悉他的弟弟
路易自动退位逃离了荷兰,因为他想当国王,不满足于总督职位。皇帝把急 件摔在案上,站起身来,由于愤怒和优虑,脸色苍白。
“我怎么会想得到”,他泪水鲤喉,以嘶哑的声音对梅纳瓦尔说道,“我 竟然遭到这个人的侮辱。我曾经像做父亲一样,用我那炮兵中尉的菲薄薪金
把他拉扯长大。我同他分餐而食,抵足而眠他现在上哪儿去啦?逃到国 外,叫大家以为他在法国没有容身之地!”
他把这事告诉了正在埃克斯温泉的约瑟芬。从此,约瑟芬将与奥但丝团 聚了,因为奥但丝终于摆脱了任性而多疑的路易。拿破仑在给约瑟芬的信中
写道:“我已把荷兰归并入法国,不过路易逃跑后正好解放了荷兰王后,你 的这位不幸的女儿将带着她的儿子贝尔格公爵来到巴黎我将很高兴能在
今年秋季见到你。千万别怀疑我对你的友谊。”他保持着对约瑟芬的友谊, 但避免对她表露出来,因为玛丽·路易丝非常嫉妒。在妻子正怀孕时,他也
不愿惹她不高兴。
约瑟芬听到玛丽·路易丝怀孕的消息后,写信向拿破仑祝贺。皇帝表示 感谢说:“皇后确实已经怀孕 4 个月。她现在身体健康,和我难舍难分。”
他算错了一个月,原以为她是在比利时旅行期间怀的孕,可当时实际上 没有怀,原因据说是玛丽·路易丝的浴水太热了。可 6 月底,又闪现了新的
希望。这一次肯定无疑。“皇帝快活得难以言表。”梅特涅曾这样给维也纳 写信汇报说,拿破仑确实高兴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他一刻也离不开皇后
的左右。再也没有长途的旅行,疲劳的晚会或跑马的运动了。他们舒畅地相 对度日。他们起先呆在朗布依埃和特里亚农,然后来到圣克鲁,最后在枫丹
白露的行宫中住下。这是宫廷生活,散散步,听听小型音乐会,看看小型演 出,举行小型晚宴。玛丽·路易丝喜欢看杂耍,看神灯表演,也喜欢看弗朗
高尼兄弟的驯兽,他们就在露天搭了个马戏场。她让卡诺瓦为她塑雕像,拿 破仑在一旁陪着她,她观看皇帝玩捉人游戏。他在追逐迪罗克时摔倒了两次,
爬起来后放声大笑。博尔盖泽亲王设宴那天,大家作弄亲王,有人献给他一 束尊麻,晚上,又有人把刷子的毛放在他的床单里。
可是,拿破仑出于急躁和快活,静久思动,就去打猎、阅兵。玛丽·路 易丝几乎总是坐在敞蓬马车里跟着他,她执意要同皇帝形影相随。有时,拿
破仑想有点时间自由活动,就建议她听音乐,或同奥但丝一起去参观博物馆 或手艺工场。她却像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一般回答道:
“不,要未你也陪我一起去?”
“我可没有时间!”
“那我宁可呆在家里”,她说道。看到她赌气地撅着嘴,拿破仑立刻依 了她,只好乖乖地陪她去了。
玛丽·路易丝在拿破仑的眼中,以及在所有廷臣们的眼中,已经具有特 别重要的地位。如今,社稷的安危,皇朝的久长,都系其一身。大家不再嘲
笑她那老是改不过来的古德语的语调,不再嘲笑她的日耳曼法语——例如她 说:“拿破仑,你什么想要?”——不再嘲笑她的无知——譬如,她逼着拿
破仑给她解释,在“被推定为合法的母亲”这个词语中有没有粗话。大家也 不再嘲笑她经常说出无聊的或幼稚的话语。大家无不钦佩,她能脸上毫无表
情地“横扫聚会的人们一眼。”
11 月 4 日,举行了盛大的洗礼仪式。贝尔蒂尔、迪夏泰尔、蒂雷纳的儿 子、博阿尔内家族、加法莱利、拉格朗热、马雷的女儿和最受宠的小“威廉”,
奥但丝的小儿子路易分别当了他们的教父和教母。
最受宠爱的小孙子成了新皇后的教子,约瑟芬自然不很乐意。但这与 德·雷米扎夫人的来信在她心中引起的优虑相比,显得无足轻重。宫廷贵妇
的信肯定是拿破仑授意写的。她在信中转弯抹角,劝约瑟芬不要回巴黎。玛 丽·路易丝由于有了喜,变得比过去更嫉妒了。希望约瑟芬到米兰,到欧仁
身边,到佛洛伦萨或到罗马过上几个月,春暖花开时再去纳瓦尔。信中还掩 饰着某种威胁:“这样,要是皇帝以后不像现在这样爱她,也不致于落人笑
柄,以便能不失体面地摆脱尴尬境地。”
约瑟芬十分慌乱。想当初山盟海誓,可现在拿破仑竟要她流亡。她哀求 奥但丝,又恳求皇帝。拿破仑再次心软,改变了主意,让约瑟芬自由生活。
她可以自由选择去意大利还是去纳瓦尔。“我同意你做的一切事情,因为我 不想妨碍你的任何行动。”约瑟芬胜利了。总算还是爱她的嘛!于是,
她宣布回纳瓦尔,在那里过冬。
回纳瓦尔那个潮湿得四壁起皮的巨大城堡,约瑟芬到爱丽舍宫露了面, 又在马尔梅松宫逗留了一阵。心怀不满的分子和所有参加过大革命,却看到
如今的皇家沙龙里充斥着圣日尔曼郊区的老妪和流亡回来的贵族骑士而愤愤 不平的人们,纷纷在马尔梅松宫聚会,更显得热闹非凡。约瑟芬把自己的诺
言忘得一干二净,康巴塞雷斯不得不奉拿破仑旨意前来提醒她该赶紧去纳瓦 尔。
玛丽·路易丝的妊娠反应不严重,只不过恶心了几次。她的肚子不久就 鼓了起来。拿破仑向来讨厌怀孕的女人,可对这个这样快就有了喜,不久就
要给他生个宝贝儿子的大肚子却满心喜欢。他好像毫不怀疑,即将诞生的孩 子准是个男婴。他生来是命运的宠儿,命运之神这一次决不会背叛他。他满
怀激情,为尚未出生的儿子准备好一切,一项元老院令提前赐给他以罗马王 的称号。这称号多么响亮,把法兰西帝国这位新的光荣的骄子与古老的年代
联成了一体。拿破仑亲自选定宫廷最受人尊敬的德·孟德斯鸠夫人为儿子的 女教师,按照自己想象中的皇太子宫殿为他准备住处。笑容满面的奥夏尔夫
人由医生选定为他的奶妈。孩子将住在玛丽·路易丝卧室后面那间迪罗克原 先住过的房间里,面朝加罗塞尔竞技场的高大宽敞的房间装饰一新。为了防
止孩子碰墙撞破头,皇帝让人在房间四壁离地三尺的地方,加了一层厚厚的 软垫。
这些安排几乎没有征求玛丽·路易丝的意见。她用不着为这些事烦心。 孩子的尿布、被褥和衣着用品早已准备停当,拿破仑还送给她金银珠宝、珍
贵书籍、瓷器、地毯、家具和时髦的装饰品,她都慷慨地分给了兄弟姐妹。 她幼稚地炫耀自己如何如何幸福,给孩提时代的女友德·克莱纳维尔夫人写
信说:“您完全可以想象出,像巴黎这样的大都市里,决不会缺少娱乐,可 我最最愉快的时刻都是在皇帝身边度过。”她希望父亲来访在信中写道:“当
您自己和皇帝相识后,您就会完全理解他。您可以看到他在家里是多么善良、 多情,他的心灵是多么高尚。我坚信您一定会喜欢他。我对赐予我如此洪福
的上帝感激不尽”
12 月 31 日,瓦莱夫斯卡夫人由波托加太太陪同,由梳妆女官德·吕塞 夫人在小客厅正式“介绍”给皇帝,接着受到了玛丽·路易丝的接见。玛丽·路
易丝对她的事毫不了解,接见时冷漠地望着她。拿破仑执意要他的“波兰妻 子”在宫廷占有一席之地,这样可以更好地为她的儿子准备前程。这孩子于
1810 年 5 月 4 日生于瓦勒维斯城堡,取名为亚历山大·科洛纳·瓦莱夫斯基。 皇帝好像有话在先,以后定要立他为复兴的波兰之王。玛丽·瓦莱夫斯卡一
直怀着这一希望。
拿破仑还爱着她,可昔日狂热的爱已经变成了温柔的眷恋,肉体关系已 经无足轻重。拿破仑害怕引起年轻妻子的怀疑,有时躲着去胜利街。玛丽·瓦
莱夫斯卡和儿子到杜伊勒里宫幽会的事也就更秘密了。唯有梅纳瓦尔·贡斯 当和鲁斯唐了解内幕。迪罗克和科维扎尔一如既往,听从伯爵夫人的吩咐。
各剧院,各庄严隆重的场合,她都占有一席。皇帝每月给她一万法郎的费用, 这无疑是因为她没有提出更高要求。
他赐给她儿子帝国的伯爵勋位,两年后又封给了他一笔巨额的长子世承 财产。小亚历山大长得英俊漂亮,脸部的轮廓、额头和嘴巴和他很像。拿破
仑对他十分疼爱,几乎每天都要询问他的消息。
玛丽·瓦莱夫斯卡根据自己的一贯情趣,继续过着隐居似的生活,常常 和小姑子雅布洛诺夫斯卡公主或在巴黎,或在布洛涅居住,住进了教堂附近
的梅特涅住过的那座房子。有时,她们还到奥尔热河畔布莱迪尼度夏日。她 偶尔接待亲朋,大都是波兰人。上流社会对她几乎不熟悉,而这正是她所希
望的。她避免一切过分抛头露面的活动,以免暴露她和皇帝的私情。
在这一时期,拿破仑又干了件小小的风流勾当。圣克鲁地方长官的副手 勒贝尔上校有个继女,棕色的秀发,窈窕的身躯,加上活泼的天性,十分娇
俏动人,她母亲通过一位宫嫔,向皇帝推荐这位少女。一天,皇帝出于好奇, 应承了,派贡斯当去召幸入宫。这位内侍后来追述:“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
光艳照人;她母亲想到女儿的恩宠荣华,也喜笑眉开。”晚上 11 点钟,年轻 的丽丝通过皇家柑园被带进圣克鲁宫皇帝的小套间。拿破仑挽留她呆了几个
小时;但他尽管觉得丽丝很中意,此后只召幸了两三次。她母亲心中不悦, 向贡斯当求情:“您瞧瞧我可怜的丽丝,她的脸多么的憔悴!她是因为失宠
才愁眉不展。好孩子,要是您能让她再见圣颜,那您就太好啦。”贡斯当为 她说了情,但是徒费口舌。圣主短暂的情愫已经消逝。在圣克卢做弥撒时,
丽丝向皇上暗送秋波,未能叫他回心转意,尽管少女的媚眼足以使整整一个 联队的卫兵脸红耳热,为之倾倒。
时间很快就到了 1811 年 3 月。玛丽·路易丝妊娠期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可以顺利分娩。皇帝十分焦急地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整个法国也早就跟
他一样急不可耐了。大家都好奇地看到,一进了 3 月,公众情绪激昂,由于 尚不知即将出生的孩子的性别,人们议论纷纷,作着各种各样的推测。波拿
巴家族以及大部分忠诚的帝国官员。都一致热切地祝愿生一个皇子,以便继 承皇帝辉煌的业绩。
皇后的叔父维尔茨堡大公也专程从奥地利赶来庆贺她的分娩。
3 月 19 日 8 点钟左右,宫廷显贵们等候着玛丽·路易丝。她原应来观看 为欢迎她叔父维尔茨堡大公而举行的小型喜剧演出。忽然,这时已绎成为皇
后心腹的蒙特贝洛公爵夫人只穿着一条便裙,从皇后的卧室中走了出来,禀 报皇后开始出现临产前的阵痛,沙龙里立即喜气洋洋,仆人们匆忙去通知按
贯例在皇太子出生时应在场的宫廷贵人。宫殿里渐渐挤满了身着盛装的人 们。此时,拿破仑正轻轻地扶玛丽·路易丝在她的卧室里缓步走动,鼓励她,
打消她那担心会死去的恐怖心理。有时,他把皇后托给德·蒙特贝洛夫人照 看,来到恩典沙龙,和在里面等待消息的家族成员说几句话。他们一个个焦
虑不安,愈来愈感到困倦。皇上本人毫不掩饰内心的忧虑,脸色紧张、阴郁。 清晨二时,他焦急地向正在一张小桌子前检查接生用具的助产师杜布瓦:
“怎么样,先生?”
“陛下,我们都在等着呢。” 阵痛渐渐减轻,玛丽·路易丝睡着了。宫廷人员各自离去。拿破仑回到
自己房间,去浴室洗澡。助产师杜布瓦突然惊慌地闯了进来。拿破仑以为出 现了不幸,大声问道:
“怎么,她死了?” 事后,皇帝向古尔戈解释道:
“我已经习惯于适应大的事件。人们向我宣布消息时往往引不起我马上 作出反应,一般都要过一会才行。人们都说我不知为什么毫无反应,遇事一
个小时后才会有所感觉。”
杜布瓦禀报了恐慌的因由:阵痛又出现了,她很快就要分娩,可孩子胎 位不正,先露脚。杜布瓦不安地告诉皇帝这是一次难产。
“那您怎么办?”拿破仑不安地问道,“啊,上帝,会有危险吗?” 社布瓦告诉皇帝,在一千例分娩中,仅有一例像皇后这种状况,他担心
无法同时保全母亲和孩子。
“保母亲。”拿破仑不假思索他说,“保母亲,她必须生存。” 接着,他又添了一句:
“别慌,杜布瓦先生。就把她当作圣德民大街的卖花女,别老惦记着她 是皇后。”
他走出浴室,穿上衣服,快步跑到妻子的房间。玛丽·路易丝十分悲伤。 拿破仑、德·蒙特贝洛夫人和德·蒙德斯鸠夫人安慰她。社布瓦在科维扎尔、
布尔迪埃和伊万的帮助下正在用产钳。皇帝目不忍睹,躲到了隔壁房间,呼 吸困难,心半悬着。最后,伊万终于发现了:
“陛下,皇后得救了。” 他连忙冲到玛丽·路易丝身边,蹲在床头,拥吻着她。新生儿一动不动,
像是死了。德·蒙德斯鸠夫人把他抱在膝上,用热毛巾给他擦身子,又朝他 嘴巴里喷了一点白酒。七分钟后,孩子发出一声啼哭。拿破仑为之一惊。他
离开玛丽·路易丝,跑向孩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