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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下册)

_11 吉川英治(日)
野外的野外的
金菩萨
是否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迷路的姑娘的下落
敲着木鱼叩
问着神叩……
11
城太郎以为自己知道旅馆的位置,因此未假思索地跑回去。
"啊!走错路了。"
城太郎这才想到自己可能走错了,前后左右看了一回。
"来的时候好像没走过这里啊!"
他确定自己走错路了。
这附近有一处以老旧石墙为中心的武家街道。石墙以前曾被他国军队占领,残破荒废,现在管辖此地的大久保长安大人将其中一部分修复之后,就居住在里面。
此处与战国以后流行的平地城池迥异,极为古式。就像土豪时代的石墙,没有护城河。因此看不到城墙。也无唐桥,只有一面山壁而已。
"啊,有人来?"
城太郎所站的位置旁边正好是一道武士住宅的石墙。
另一边是田地和泥地。
那泥地与田地的尽头突然高耸起来,是一片险峻的树林。
此处既无道路也看不到石阶,也许这附近是石城的后门吧!虽然如此,刚才城太郎却看到有人垂下绳子,从长满树丛的山壁上下来。
绳子前端用铁钩挂在山壁上。那个人一下子就溜到绳子尾端,用脚尖寻找岩石或树根。站稳之后,从下面挥扯绳子,拆下铁钩。再将绳子往下垂,滑了下来。
最后,那个人影来到田地和山的边缘,藏身到杂木林中。
"那是什么?"
城太郎充满好奇,连自己已经偏离旅馆一事都忘记了。
"……"
但是,即使他眼睛瞪得再大,也看不到动静了。
就因为如此,他的好奇心更使得他不想离去,他躲在街道树阴下等待。他甚至觉得那个人影会走过田埂,来到自己面前。
他的期待并未落空。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果然从田埂走了过来。
"原来是捡柴的人啊!"
有些人常会摸黑爬上危险的山崖,到别人的山区偷砍木柴。城太郎觉得若是这种人就太乏味了。但是出现在他眼前的,让他更为惊讶。现在,他的好奇心已经超越满足阶段,变成恐怖和颤栗了。
从田埂走上马路的人影,并不知道城太郎的小身影躲在树干背后,悠哉游哉地经过城太郎身边。那时,城太郎差点没叫出声来。
因为那个人正是城太郎一直追随的奈良井大藏先生。
城太郎又想:
"不,一定看错人了。"
城太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打消刚才的念头。
念头打消之后,他相信自己一定看错人了。因为从逐渐走远的背影看来,那人用黑巾覆脸,穿着黑裤黑袜,一身轻便劲装。
而且他背上背着重物,看他强壮的肩膀和腰身,哪像五十几岁的奈良井大藏先生呢?
刚才过去的人影,又从马路往左边上坡方向走了。
城太郎虽无其他的想法,却不自觉地尾随其后。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找出回旅馆的路,偏偏又无人可以问路,只好茫然地跟在那名男子后面,也许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城里的灯火。
然而,那名男子一走到小路上,便将沉重的包袱放到路标旁,并看了看石头上所刻的文字。
"咦?……奇怪了……还是很像大藏先生。"
城太郎越来越觉得奇怪。这回他决定一探究竟。那男子已经爬到小山坡上,城太郎走到路标旁看了一眼碑文,上面刻着:
首冢的松树
在此上方
"啊,是那棵松树吧!"
松树的枝叶从山坡下也可以看得到。城太郎悄悄跟过去,看到先前的男子已经坐在树根上,抽着烟。
"看来是大藏先生没错。"
城太郎自言自语。
因为那时候的乡下人或商人很少人抽得起烟。烟草是由南蛮人带进日本栽培,价钱昂贵,即使在京城,除非有钱人才能抽烟,而且不只价钱昂贵,日本人的身体还不习惯抽烟,有人一抽便晕眩或口吐白沫,所以既使觉得美味,大家还是觉得那是一种魔药。
因此,像奥州伊达侯这种六十余万石的领主,听说喜好抽烟,根据他的日记所记载:
早上抽三根
傍晚抽四根
睡前抽一根
并非城太郎知道此事,而是他知道香烟不是很多人都抽得起的。而且城太郎也见过奈良井大藏经常用陶烟管抽烟。大藏先生是木曾的首富,所以他抽烟的时候,城太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看着首冢的松树下,像萤火虫般明明灭灭的烟火,令城太郎觉得既怀疑又恐怖。
"他在做什么?"
城太郎勇于冒险,不知不觉爬到那个人附近的阴暗处。
他终于看到了。
那名男子优闲地抽完烟之后,站了起来,脱下黑衣,摘去面巾。城太郎清楚地看到那张脸。没错,正是奈良井大藏。
大藏将覆面用的黑布塞在腰间,绕着松树根走了一圈。之后,手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圆锹。
"……"
大藏先生将圆锹当拐杖,站在那里眺望夜色。城太郎此时也注意到这个山丘刚好位在城镇和客栈街之间,到处是石墙或房屋的住宅地。
"嗯!"
大藏点头。然后用力将松树根北侧的一块石头翘开,拿圆锹开始挖石头下面的土。
挥动圆锹的大藏,全神贯注地挖土。
不久,挖出一个差不多一人高的洞穴。他拉出腰间的黑面巾擦汗。
"……?"
躲在杂草和石头后面,像个雕像般瞪大眼睛的城太郎目睹这一切。虽然他确信那个人真的就是大藏,但是他跟自己所认识的奈良井大藏简直判若两人。他突然感觉到世上好像有两个奈良井大藏。
"……好了……"
大藏跳到洞穴里,只露出头来。
他用力踩着洞穴的底部。
城太郎想,如果大藏是要活埋自己,就非去制止他不可。但是不必担这份心。因为他看到大藏从洞穴里爬出来将松树下那包重物拖到洞穴旁,解开包袱的麻绳。
城太郎以为是个小布包,原来是个皮革背心。那皮背心是由一层如帷幕般的布包住。里面装满了金元宝,数量多得惊人。大藏用对切的竹片将黄金倒入洞里,就像一条流动的黄金河,共有好几条。
本来以为只有这些黄金,没想到他解开腰带,将藏在腹部及全身各处的庆长大头等钱币抖下几十枚来。他用手将钱币兜集在一起,跟刚才放在地上的金元宝,用皮革背心包住,再像埋狗尸般地将它踢入洞中。
然后覆上土。
再用脚把土踩实。
又把石头挪回原处。并且为了掩饰新翻过的泥土,他找了一些枯木和树枝盖在上头,自己则恢复平常奈良井大藏的装扮。
他将脱下的草鞋、绑腿,跟圆锹绑在一起,丢到人烟罕至的杂草丛中。然后穿好衣服,胸前挂着类似和尚所用的布施袋,连草鞋也都换过了。
"啊!累坏了。"
说完便往山丘的另一方疾步下山去了。
城太郎随后踩在刚刚埋好的黄金上面,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刚埋上去的。他望着这块土地就像望着魔术师的手掌一般。
"对了,如果我不先赶回去,大藏先生一定会怀疑的。"
城太郎看到城里的灯火,已经知道回家的路。他选择和大藏先生不同的方向,疾风般快跑下山。
回到旅馆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爬到二楼。赶紧钻进自己的房间,幸好大藏先生尚未回来。
只看到男仆助市坐在灯光下,孤单地靠着衣箱,淌着口水睡着了。
"喂,阿助,你会着凉喔!"
城太郎故意摇醒他。
"啊!原来是城太啊……"
助市揉一揉眼睛。
"这么晚了,你到底去哪里,也不向主人禀报。"
"你在说什么啊?"
城太郎装蒜。
"我老早就回来了。你自己睡着,怎会知道我在不在。"
"骗人,你不是拉着角屋的妓女到外面去吗?你这么小就会撒谎,看你将来怎么办啊!"
过没多久。
传来奈良井大藏先生的声音:
"我回来了。"
接着,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不论走得再快,这里离江户还有十二里路。如果想在天黑之前到达江户就必须趁早上路。
角屋那一群人天未亮就离开八王子,奈良井大藏等人则优闲地吃着早餐。
"走吧!"
他们离开旅馆时已是艳阳高照。
挑衣箱的男仆和城太郎按规矩跟随在大藏身后,可是今天的城太郎由于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对大藏先生总觉得有些别扭。
"城太!"
大藏回头看城太愁眉苦脸的表情。
"你怎么了?"
"嗯……"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你今天好像闷闷不乐。"
"是的……老实说,如果一直跟随您,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我师父。所以我想跟大伯分手,自己去找……您恐怕不会答应吧!"
大藏毫不犹豫地回道:
"当然不行。"
城太郎本想和以往一样,拉着大藏的手耍赖要求,却突然把手缩回。
"为什么?"
他心里怦怦跳。
"休息一下吧!"
大藏说完便坐在武藏野的草地上,对挑衣箱的助市挥挥手要他先走。
"大伯,我想尽快找到师父,所以我想一个人走会比较好。"
"我说不可以。"
大藏一脸为难的表情,拿出陶烟管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你今天要变成我儿子。"
这是件大事,城太郎吓了一大跳。但是大藏先生满脸笑容,城太郎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不要。我不喜欢当大伯的儿子。"
"为什么?"
"大伯你是城里人,可是我想当一名武士。"
"我奈良井大藏认真说来也不算城里人。我一定让你成为一名伟大的武士。你就当我的养子吧!"
大藏好像很认真,城太郎有点不安。
"大伯为什么突然提出这种事呢?"
这么一问,大藏突然抓住城太郎的手,把他拉过来。用双手紧紧抱住他,嘴巴凑近城太郎耳边,小声地说:
"你看到了喔!小毛头。"
"喔?"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看……看到什么?"
"昨晚我做的事。"
"……"
"为什么偷看!"
"……"
"为什么偷看别人的秘密!"
"对不起!大伯。对不起!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讲的。"
"不要那么大声。你已经看到了,我不会骂你。条件是你要当我的儿子。如果不答应,虽然你长得很可爱,我还是必须杀了你。怎么样?你选择哪一个?"
太郎暗忖,搞不好真的会被杀掉。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怖。"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要被杀,我不要死。"
城太郎像一只被捏住的云雀般,在大藏的手中轻轻地挣扎。因为他担心自己要是奋力抵抗,可能立刻就会被捏死。
虽然如此,大藏的手并未用力得足以捏碎城太郎的心脏。他轻轻地把城太郎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这么说你要当我的儿子喽!"
他杂乱的胡子靠到城太郎的脸颊上,如此问着。
胡子刺得城太郎非常疼痛。
虽然他动作缓慢,可是那股手劲却令人生畏。大人独特的体臭更使城太郎浑身不舒服。
城太郎不了解自己为何如此束手无策。以前也遇见过比现在更危险的事情,每次遇险,城太郎必定奋不顾身,勇往直前,面对挑战。可是,现在他却像个婴儿似的无助。无法出声,更无法伸手,无法从大藏的膝盖上逃跑。
"哪一个,你到底选哪一个?"
"……"
"你要当我儿子,还是要被杀掉?"
"……"
"嘿!快点说。"
"……"
城太郎被逼哭了。他用脏手揉着眼睛,连眼泪都是黑的。乌漆抹黑的眼泪流在鼻子两侧。
"你哭什么?当我儿子不是很幸福吗?你如果想当武士,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一定让你成为一名最伟大的武士。"
"可是……"
"可是什么?"
"……"
"你说清楚。"
"大伯你是……"
"怎么样?"
"可是……"
"你可真让人心急,男子汉应该有话就说。"
"可是……大伯你做的生意竟然是当小偷。"
如果大藏稍一松手,城太郎一定会趁机逃跑。然而大藏的膝盖就像一座深渊,让他无法逃脱。
"啊!哈哈哈!"
城太郎哭得背部直抽搐。大藏"砰"的一声拍在他背上:
"所以你才不愿意当我的儿子吗?"
"……嗯!"
城太郎点点头,大藏又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也许我是天下大盗,但是跟一般剥削贫穷人或闯空门的小偷不一样。你看家康和秀吉以及信长,不都是剥夺天下的大盗吗?只要你跟着我,把眼光放远,将来你会明白的。"
"这么说,大伯你不是小偷了。"
"我不会做这种生意的---我可是胸怀大志呢!"
以城太郎的理解程度,看来是无法详尽回答。
大藏将城太郎抱离膝上。
"走吧!别哭了。快点上路,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会疼爱你。相同地,昨晚之事可别对任何人泄漏。要是你说了,我可会把你的头摘下来喔!"
12
本位田又八的母亲五月底左右来到了江户。
此时气候异常酷热。看来今年又是干旱的梅雨季,连滴雨水都没有。
"为什么有人会把房子盖在这种杂草丛生的湿地呢?"
这是阿婆来到江户的第一个印象。
她离开京城的大津之后,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来到此地。经由东海道来此途中,有时生病,有时到神社参拜,一路上大小事情诸多。回首来时路,有如"都城远在彩云间"般遥远。
高轮街道上最近种了街道树以及一里冢。这是由河口通往日本桥的新市街干道,非常便利。也因此经常有拖石头和运木材的牛车,或是搬运、修屋、埋地、砂石的牛车来往于路上,路面滞碍难行,再加上干旱无雨,白色的灰尘满天飞扬。
"啊!这是什么?"
她张大眼睛望着一栋正在兴建的新房子。
里面传出笑声。
原来是水泥工正在涂墙壁。刚好壁土飞过来沾污了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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