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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膑传

_3 田智祥(现代)
  夜渐渐深了,露水打湿了孙伯灵的衣衫,冷风侵透他的肌肤。他望着黑洞洞的山林,听着虫和蛙的嘶鸣,突然想起家乡,想起他不告而别的妻子和儿子。妻子并没任何过错,她贤惠、能干、守妇道,可是她不但要承受战乱的纷扰和伤害,还要承受他给她造成的失去丈夫的痛苦,他对不住她!还有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便失去了父爱,被父亲抛弃。他将来还能见到他们吗?
  他们一家人还能团聚吗?他背井离乡,寻进深山拜师学艺正是为了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呵!正是为了千万人家下受战争的侵害而平平安安过日子呵!
  孙伯灵打起精神要去向先生磕头认错,请鬼谷先生原谅他的无知,正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按住了。
  孙伯灵抬头一看,正是银须白发的鬼谷先生。孙伯灵纳头磕拜,说:“请先生原谅学生无知,学生不是故意关闭心肺,实是担心……”
  鬼谷先生打断他的话,扶他一同坐下,意味深长地说:“伯灵呵,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性情敦厚,可战争不是开玩笑,战争是不能用善心去对付的。
  非大智大勇者,不能统帅军队,指样打仗;非大智大勇者,不能掌握战争主动权,取得战争的胜利呵!“
  孙伯灵平时也听过先生说这几句话,可此时再听却悟出更深更多的道理。鬼谷先生深夜不睡,而对他谆谆教诲,用心良苦啊!实在是孙伯灵三生有幸。他感激鬼谷先生的深情厚义,更牢记先生的肺腑之言和殷殷期望。
  鬼谷先生拉着他的手又说:“庞涓所说的‘靠兵力逞强于天下’,我实难赞同。我想你的理解会强于他许多。你却说与他想的一样,我何止是生气,我更伤心啊!你是孙武的后代,孙武的风范唯你承接、继续,难道你让我指望别人吗?”
  孙伯灵羞愧万分。他跪在鬼谷先生膝前说:“先生,是学生浅薄,请先生原谅学生一回。”
  鬼谷先生把孙伯灵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好吧,咱们就接着这个话题,说说你的理解。”
  孙伯灵见鬼谷先生终于消了气,愉快地应着紧靠先生坐下,说:“今天上午先生所授的课,学生反复学习研磨。老子李耳说:”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以,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老子这段’俭武‘的大意是:用’道辅助君王的人,不能靠武力逞强于天下,如果用兵总会有严重后果的。军队打过仗的地方,田野就会长满荆棘。大战过后,必然会出现荒年。善于用兵的人只求达到目的,并不敢用兵力逞强。而达到目的不要自高自大,不要夸耀,不要骄傲,要认为是出于不得已,更不能逞强,兵力强盛就要走向衰败,这就叫做兵事不合于‘道’,不合‘道’很快就会灭亡。……“鬼谷子先生说:”解释得不错。你又是怎么理解的呢?“
  孙伯灵说:“我十分赞同老子的观点:以道佐人君,不以兵强天下。凡统军打仗,胜利了,就能保存国家,延续世系。打败了,就要割地而危害国家。因此,战争是大事,要百倍重视。轻率好战,以兵力逞强都会导致国家灭亡。所以,不能随心所欲、穷兵默武。就说三家分晋前(三家指晋国的三家大夫赵、魏、韩。公元前453 年,三位大夫把晋国分成赵、魏、韩三国,我国历史上的战国时期从这一年开始),晋国最强、最有实力的大夫是智伯。
  可是,晋哀公四年(指公元前453 年),智伯无缘无故以武力威胁韩康子,索求领土,韩康子没办法,割万家之邑给智伯。智伯又以同样手段向魏恒子索求土地,魏恒子害怕他举兵讨伐,只好也给了万家之邑。智伯仍不死心,又向赵襄子要土地,赵襄子不给,逃跑到晋阳(今山西省太原市南晋源镇),智伯就率领智、韩、魏三家之兵包围晋阳,决汾水灌城。只差三版(高二尺为一版)就要淹没城墙时,赵、魏、韩三家突然联合起来,大破智伯军队,杀死智伯,灭除智氏,瓜分智伯的土地。这便是背弃道而用兵力逞强的结果。“
  鬼谷先生静静听着孙伯灵的阐述,只偶尔赞同地“嗯”一声,生怕打断了孙伯灵的思绪。
  孙伯灵话锋一转,又说:“但是,我仅能对老子先生所说的不可强兵于天下的思想持一半的赞成态度。”
  鬼谷子急切地问:“为什么?”
  孙伯灵说:“我觉得老子先生所说的不可强兵于天下,只对了一半。战争、武力不可背弃‘道’而不加以约束,只一味好战,贪求胜利,最终难逃灭亡。这是对的。但是,战争既然是关系国家存亡安危的大事,也就是除暴乱、禁争夺,实现和巩固国家一统的重要手段。前人中的明君圣人无不都是极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并谨慎行事的。远的五帝和三王不说,就说近的周文王和周武王。当初商纣王昏庸无道,刚愎拒谏,残暴成性,沉迷酒色,导致人臣离心,贤士远去,只有小人投其所好、弄权犯奸。小人当权,必然众叛亲离,诸侯起事。文王首先征伐犬戎、密须(西北地区部族),又打败耆国(今山西省黎城县)、崇国(今陕西省户县东)。几年后,周武王利用商纣王朝内乱之际,乘机率领诸候联军,以武力攻伐消灭商纣,分封诸候,完成了周祖一统天下的宏伟志愿。这就是战争的结果。这就是以兵强天下。这样的战争就是有‘道’的战争。有‘道’则必胜。”
  鬼谷子双目烁烁放光。夜色里,他凝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模糊脸庞,静静地听他阐述他对“战争”、对‘道’的理解,心头涌上一阵阵惊喜。
  鬼谷子在心里说:“孙武果然后继有人啦!”
  鬼谷子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在这山风还寒的深夜,在密匝匝的参天古树下,他向孙伯灵一个人传授着他一生学到的本领。露水浸湿了老人的衣衫,虫蚊不停地袭扰着他,黎明的曙光悄悄出现在东面山头,树间的小鸟飞出巢穴觅食鸣噪……这些都没能打断他的谈话、授课。
  孙伯灵更是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智慧老人头脑中的知识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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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庞涓一夜未见孙伯灵的面,以为他躲哪儿反省去了,因此也没去找他。
  一早提剑晨练时却看到山林深处孙伯灵在鬼谷先生面前专心致志地聆听鬼谷先生说话,庞涓从心底泛上一股嫉恨。
  庞涓一边练着剑,一边不时拿眼瞍视孙伯灵所在的方向,终于等到鬼谷先生起身甩着胳膊回他的石洞了,才迫不及待地追上孙伯灵。“仁兄,你让我好找!一晚上不回来睡觉,我以为你让狼叼去了。”
  孙伯灵见是庞涓,说:“贤弟,你起得很早哇!咱俩练一会儿。”说完要去接庞涓手中的剑。
  庞涓一闪没给他。庞涓笑呵呵地说:“仁兄,告诉我你和先生整夜都在一起吗?”
  孙伯灵应着,“是,先生也一夜未睡。”说完又欲去接剑。
  庞涓又问:“再提个问题,先生他跟你都说些什么?”
  孙伯灵沉了一下,说:“先生他对于咱们可谓寄托着厚望呵!他一生淡泊名利,隐遁山林,却满心希望他的学生个个都是武将文相。”
  庞涓有些不高兴,因此口吻酸涩地说:“恐怕只寄托予你吧!——既然是寄托我们身上,为什么你不回去叫我也听听先生的教诲呢?”
  孙伯灵没想到庞涓为没有听到先生教诲而堵气,就豁达地说:“就为这不让我练剑?你真小家气!叫你,你睡得正酣,我还怕扰了你的美梦呐!”
  说完,又欲接剑。
  庞涓仍不给他,依然心怀不平地说:“那好,就信你一回。不过,要如实告我先生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孙伯灵踱了两步,遥望着远处山脉和山脉上方的天空说:“先生说了很多,说到战争与‘道’的关系,说到几个大国以强凌弱、以大吃小,还说——”
  庞涓追问道:“还说什么?”
  孙伯灵想了想,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见庞涓急不可待要扑到他身上时,才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先生还说,必须在对方最高兴的时候,去加大他的欲望,他既然有欲望,就不能隐瞒实情。还说:又必须在敌人最恐惧的时候,前去加重他的恐惧,他既害怕就不能隐瞒实情,情欲就必然丧失于变化。”
  孙伯灵见庞涓更不高兴,又突然说:“我看你就存有欲望,想知道这、想知道那,你无法隐瞒你心里的,我偏不告诉你,就让你再加大点!”说完,向山上跑去,边跑边笑回头看庞涓。
  庞涓却不追他。他相信孙伯灵说的都是实话,却更相信孙伯灵还有没有告诉他的话。
  孙伯灵见庞涓没有追他,而是一个人郁郁寡欢地用剑砍脚边的花草,就又返回庞涓身边,认真地说:“贤弟,还真生气了?就算愚兄我不对,没有叫你。下次一定叫你,行了吧?”
  庞涓挥剑狠狠向一棵树砍去。剑太柔一碰坚硬的树干就弹了回来。树干上留下一条细长的白痕。
  庞涓收起剑,既恼怒又委屈地说:“什么就算你不对?实质上就是你不对!要不是你昨天故意附合我,我怎么会让先生看不起,先生怎么会一言不发就走了?要不是你故意吊先生的胃口,惹先生注意,先生怎么会就跟你一个人说这说那,竟然一夜未睡!你呀,貌似善良仁义,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
  你要讨先生喜欢,让先生高兴,也不要拿我垫脚,而让先生不喜欢我呀!“
  说完,庞涓委屈地哭起来。
  庞涓这番话使孙伯灵吃了一惊。
  自从孙伯灵和庞涓同拜于鬼谷先生足下学艺,尤其是两个人深夜在溪边同跪草地上,歃血盟誓以来,孙伯灵每时每刻都以兄长的身份袒护着这个看上去比他年长的兄弟,学问上不敢有半点隐瞒,道义上更是经常与他探讨交流。庞涓对他也是弟弟一样谦卑和尊敬。每日里跟在左右,“仁兄、仁兄”
  地呼唤。两个人如禾苗一般在鬼谷山中受鬼谷先生精心培育而渐渐茁壮长大。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两个人下山谋事业,就是两只猛虎、一双将才。
  可是,孙伯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无意中伤害了庞涓,而且还是这么深。
  孙伯灵上前抚着庞涓双肩说:“贤弟,真要是愚兄让你伤心难过了,我向你赔不是。的确是我无意,而绝不是有意要疏远你我之间的情感。别哭了,啊?让先生知道了要怪罪于我。”
  庞涓抹了把眼泪说:“那好,你告诉我,昨晚上先生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
  孙伯灵感觉心被庞涓的话刺了一下,他抽回手说:“没说什么。”
  庞涓哼道:“我不信!”
  孙伯灵强调一遍:“的确没说什么。”
  庞涓抬腿就走:“那好,我去问先生,让先生告诉我。”
  孙伯灵急了:“庞涓!先生一夜未眠,这时候一定睡了。”他见庞涓执意要去见鬼谷先生,便揣测着眼前这个近于愚顽的兄弟究意想要知道什么,心里说:没办法,只好骗他一回了。
  孙伯灵说:“你呀,想听到先生说你什么?我来告诉你。”
  庞涓果然收住脚步,两眼如炽火一般注视着孙伯灵,期待听到鬼谷先生给予他的评价。
  孙伯灵说:“鬼谷先生说到你的地方不多,但也有几处。第一次是说你也许将来能成就大事业,也就是说当个将军什么的。”
  庞涓不知是缓兵之计,喜出望外,不禁神采焕发、志气昂扬起来。他将手中剑在空中翻飞了几下,望着空中的燕雀竟也挥剑去砍、刺,惊得林间的燕雀扑翅而逃。
  孙伯灵见庞涓一副俨然已经是大将军的豪迈神气,心里突然为自己假冒先生之口而惶惶不安。先生最讲信、廉、仁、勇。先生把信放在首位,曾多次说:“没有信、廉、仁、勇不能传授兵法、论说剑术。兵法剑术与道相符,内可以修身,外可以应变,君子对此重视并以之为德。”
  孙伯灵想挽回影响又说:“先生还说:要想成就大事业,将来当将军就必须在山里学十年。还说,这十年里,不许打听别人夜里的谈话内容,不许打听先生对他的看法,不许总爱生气,还哭鼻子!”
  庞涓明白了,孙伯灵在假借先生的口取笑他。但由于刚才的好情绪,好心境,这一回,他不但没生气,还咯咯笑着追赶孙伯灵。
  孙伯灵见终于把庞涓逗高兴了,就以为没事了。可他哪里知道,庞涓宁愿相信他的后半段话是真的,也不愿相信连带前半段话一起是先生伪托的!
  几天后,在一次鬼谷子先生给几个学生授完课后,庞涓捧着书,谦虚地说:“先生,我求教个问题。”
  鬼谷先生站下,问:“什么问题?”
  庞涓说:“先生,上课时您曾说过:”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学生反复研磨,我理解先生是告诫学生谋略时一定要遵循它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就是在谋略时不单单要讲忠信仁义,更要以把握’中正‘为原则。“
  鬼谷子认真听着,希望能听到庞涓自己的见解,庞涓却不说了。
  鬼谷子捋了一把垂胸前的银色胡须,说:“嗯,只能算你理解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庞涓说:“我把这一谋略的规律与战场上的统兵打仗结合起来,就是说战场上的规律也是如此;统兵打仗也有它的规律可循,这个规律也就是隐与匿,即在阴处,在敌人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摆开了战斗的阵势,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突然使敌国军队陷入绝境、困境不能自拔。这就是谋略、智慧的作用。既然是谋略、智慧,就不可能单单只讲忠、信、仁、义,更重要的是把握战场的机会,胜利的时机。不知先生以为学生理解得可有偏颇?”
  鬼谷先生笑了,满意地说:“嗯,你说得不错,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战场上运用起来远比咱们在这里说的困难复杂得多。不过,你既然理解了,今后再下功夫钻研,不怕学不会的。——可见,你动了脑子,不错、不错!”
  鬼谷先生赞赏地一连说了几个“不错”。这是庞涓第一次听鬼谷先生夸他。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密不可宣的狂喜,想起几天前孙伯灵曾告诉他的鬼谷先生断言他将来是个勇武帅才的话,心里更觉鬼谷先生亲切可敬,更觉自己不辞辛苦寻进鬼谷山拜师学艺这一步走得何等英明。
  为了证实庞涓心中的那点可怜的荣誉,庞涓追上鬼谷先生:“先生看我可是一个能成就大事业的人?”
  鬼谷先生歪过身子看了庞涓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庞涓从鬼谷先生脸上既没看出赞同,也没看出反对。他寸步不舍又追问:“先生,可看出我具备统兵打仗的才能和智慧?”
  鬼谷先生又扭头看了庞涓一眼,脚下步子却加快了。
  庞涓小跑着大步跟上鬼谷先生。跟了一段路程,仍没见鬼谷先生说一个字,庞涓有些沉不住气了,声带怒气地说:“先生不是亲口说过我将来能成就大事业,定能当个将军吗?”
  鬼谷先生突然柱子一样立住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庞涓差点撞到他背上。
  庞涓顿时感觉从鬼谷先生背后刮过来阵阵冷风。他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庞涓万没想到,由于他一时虚荣惹得鬼谷先生怒形于色。
  鬼谷先生脸色阴沉,双眉紧蹙,回身说:“所有的还认我作先生的人都到山腰那片林子里,我有话要问。”
  鬼谷子拂袖而去,庞涓却懊悔至极,立在山道上愣了半天不知所措。先生把所有学生召集起来会干什么?是斥责他庞涓不该刨根问底,还是会责训孙伯灵?
  庞涓想不出比这两样更好的结局,心里更加恐惧。可先生命令不传不行,传吧,也许一场灾难即将发生。鬼谷先生究竟要干什么呢?鬼谷先生是责骂他,还是责训孙伯灵?庞涓不得而知。他立在路上又气又急,想不出可以逃避的办法。
  当学生们一个个陆续跑进山腰处的树林子里时,鬼谷先生早已等候在那里。
  孙伯灵得到通知后不知事情深浅,问庞涓鬼谷先生要宣布什么,庞涓支吾着说不知道,孙伯灵只奇怪庞涓似乎心怀恐惧。跑进树林,孙伯灵发现鬼谷先生满脸怒气,一副要与人决斗的架式。
  鬼谷先生见他的学生一个不少地全到齐了,就说:“好哇,都来了,一个不少。今天把你们召齐了,为的是我有几个问题久疑不解,今天咱们一起来学习研磨。在给你们上课时,我反复说过一个道理:一个有仁德的君子,自然会轻视财货,所以不会被金钱诱惑,反而还会捐出资财以助国家或他人;一个有勇气的壮士,自然会轻视困难,所以不会被忧患吓倒,反而能够承担镇守关边危地的重任;一个具有智慧的聪明人,通达一切事理,所以不会轻易被别人的诚恳所逼迫,而会与道理在一起。这三种人即所谓仁人、勇士、智者,我称他们为‘三才’。”
  庞涓悄悄移到孙伯灵身边,拉了拉孙伯灵的衣袖:“仁兄,先生想要说什么?”
  孙伯灵专心地聆听着鬼谷先生的教导,不敢有半点分心,觉出有人扰他,便不高兴地甩开手没有理会,却听鬼谷先生又说:“这三才都是可以建功立业的,都是可能对国家、对民众有所贡献的。
  今天要说的还有‘三愚’:一个鲁莽、愚笨的人会轻易被人蒙蔽,一个不肖之徒容易受到恐吓,一个贪婪之辈容易受到诱惑。而这三种都是不可以成就事业,不可以成为国家栋梁之材的;如果君主用了这种人,王朝就会覆灭;国家用了这种人,国家就会灭亡;如果这种人统兵打仗,则不出十天,必兵败将亡!“
  孙伯灵顿觉心胸豁朗、眼前明亮。先生的话虽不多、不繁,但是何等精辟啊!孙伯灵每听鬼谷先生一席话,都更觉自己浅薄无知,更觉要学习的知识是那么浩渺无际,无穷无尽。他要默默记诵下先生的话,暗暗牢记下鬼谷先生的谆谆教诲。但同时,他看出,鬼谷先生的话音将落在另一个题目上,果然,鬼谷先生又说:“所以,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一个强者是由衰弱累积而成,一个直者是由弯曲累积而成,一个富有者是由贫穷累积而成。这就是道术的一种具体表现。
  今天我将要和大家探讨的还不是这个问题。“
  鬼谷先生的目光在学生们脸上扫了一遍继续说:“我听说有人假借我的庞涓慌了,他看到孙伯灵朝前走去。庞涓紧赶几步暗拽孙伯灵的衣袖,拿眼示意他不要去承认。
  孙伯灵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更恨庞涓多事,一定是他以此去鬼谷先生面前邀宠,被鬼谷先生憎恨,因此找出制造事端之人。此话是他说的,看鬼谷先生的怒容,躲是躲不过了,孙伯灵快步走到鬼谷先生面前,双膝一屈,跪在他脚下。
  鬼谷先生顿觉老眼昏花,心神混浊。
  但是,鬼谷先生很快镇静下来。他俯下身问孙伯灵:“你是来替别人开罪吧?”
  孙伯灵摇了摇头。
  鬼谷先生又问:“那你想对我说明白你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孙伯灵又摇了摇头。
  鬼谷先生倒退一步,企图将孙伯灵看得清楚些,他又问:“你知道我最憎恨的人是什么样的吗?”不等孙伯灵反应,他又说:“我憎恨为了小利而失大义,为了小惠而弃大智,为了小恩而忘大勇的人!你学业未成、功名未就、前途未卜,没学会将来如何施展抱负和才能,却学会盗用先生之名鼓吹不实巧言拔乱同学之心。你知道我会怎样处理今天的事吗?”
  孙伯灵仍然摇了摇头。
  鬼谷先生突然摇晃着身体,痛苦万分。他指着孙伯灵频频地摇着头说:“你叫老夫太痛心!你走吧,鬼谷山已存不下你。你已经学成,可以下山谋取功名利禄了!”
  孙伯灵顿觉五雷轰顶、天塌地陷。他一把拽往鬼谷先生的长衫,继尔双手拥抱住鬼谷先生的双腿哭了。万没想到,为称赞庞涓一句而被先生撵下山,更不曾想到先生把如此小一件事竟视为洪水猛兽。
  庞涓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悔恨交加,深觉对不住仁兄。他快步跑到鬼谷先生脚前纳头就拜,并说:“先生息怒,仁兄伯灵假托先生之口夸赞于我,实在是鼓励我求上进,学习兵法,以希将来求取功名,并无恶意,更不是有意盗用先生荣誉,望先生饶恕仁兄一次。”
  鬼谷看了庞涓一眼,却不答应。
  众同学平时与孙伯灵和庞渭情同手足,关系密切,尤其与孙伯灵。他们崇拜孙伯灵聪慧敦善、和气仁义,无论是请教学问,还是切磋剑术,孙伯灵都积极热情地解答。生活中,无论是翻地种谷,还是砍柴烧饭,孙伯灵都重活干在前、苦活累活抢在先,因此,他在鬼谷山中的威信除了先生就是他了。
  这时,众人不约而同纷纷跪拜在地,请鬼谷先生饶恕孙伯灵一次。
  望着跪倒在脚下的众人,鬼谷先生眼里流出眼泪。再看一眼依然紧抱不放的孙伯灵,他真恨得咬牙。他用力甩掉孙伯灵,说:“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转身回石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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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孙伯灵此时才知鬼谷先生对于他寄托了怎样的重望!先生对他所采取的态度和处置的方法给他的重创将让他铭记终生。他深知,假如换了别人,先生也可能只责训几句,或者只告诫不许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可唯独对他却不能依饶。今天之所以要被迫提前结束学业,下山谋生,如若说是由于他幼稚不实,而图一时虚荣造成的,不如说是鬼谷先生智慧超人、胆略超人,而为他单独上的一大课。
  孙伯灵理解了先生后便抹去脸上的泪水收拾好进山时带的蓝布包袱,看看父亲留下的老爷爷兵书残简还在,背上包袱出了山洞。
  天色已近黄昏,也许不等下山,天就要黑透,可是,先生已经有话,让他立即下山,并说不愿再见到他。他不想违背先生的愿望,决定就是天黑了也要下山。走出洞外,孙伯灵看见众兄弟们都在洞外等着给他送行,他们已经站立很久了,见孙伯灵不得不走,便忌恨鬼谷先生傲癖,不免也憎恨庞涓无信少义。
  孙伯灵与众人拱手施礼,一再说:“别送、别送!”
  一个叫悟生的同学捧上一件长衫和一些碎银子,眼含热泪地说:“这是我们几个人凑的几文钱,你收下路上作盘缠。这件衣衫旧些,但好歹能做个替换之用。无论仁兄将来到哪里谋官,我们都以为你一定是个将帅之材;论文,你有卿相的德才,论武,你有将军的谋略。仁兄,你万不可自我轻贱,自我懈怠。我们都望仁兄早日出头,早日衣锦还乡!”
  孙伯灵接过长衫和碎银子,对悟生和众同学说:“我牢记下众人的好意,牢记下鬼谷先生对我的教诲。单看先生和众位师兄对我的恩情,我孙伯灵也不敢有半点自我轻贱和懈怠。我没有可以回报大家的东西,我给众位兄弟行个大礼算作我孙伯灵的回报吧!”说完,孙伯灵向众兄弟深深鞠躬,又双手伏地,头紧挨地面向众人行礼。
  悟生等众位同学也纷纷向孙伯灵回礼。
  孙伯灵告别众兄弟就去拜别鬼谷先生。先生洞口守着一位才进山学艺不久的孩童。孩童没让孙伯灵进去,只递给他一卷竹简书说:“鬼谷先生让我把书交给你。先生说不愿再见到你,让你今后好自为之。”
  孙伯灵接过竹简,在鬼谷先生石洞前拜了又拜。他对孩童说:“你不知道,我怎么能连先生最后一面都不见就下山呢?你看我两手空空,好像什么也没拿就这样下山了,实在是,我肚子里的知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统兵打仗,为官参政……这些都是在先生这里学到的。我怎么能连先生最后一面都不见就这样傲慢地下山呢?”
  孩童被孙伯灵说得哭起来。但是,他仍然守住门口不动,只说:“孙大哥,你还是走吧,否则先生会怪我的。”
  孙伯灵怀揣着那本竹简书和祖辈留下来的兵书残简,与同学们挥手告别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山外走去。
  孙伯灵走到了山石隘处,忽然想起他和庞涓初识就在这里。他和庞涓相逢在大雨瓢泼之下,初遇在山岗乱石之前,虽同拜鬼谷门下学艺,然而总伴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事虽都不大、不重,其结果却叫他战栗。这次被先生愤怒撵往山外,不正也是由于庞涓骄横无礼被逼而造成的吗?难道说,与庞涓的相遇是他命中注定的一次灾难吗?难道说,与庞涓结拜兄弟是他人生道路上不可挽救的一大失误吗?
  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抚摸着他不知攀登过多少次的石壁、土坎,他叹息道:“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说的命运吧!”
  孙伯灵心里正怨恨庞涓没有送他,却忽然看见山石下面,庞涓四肢伏地跪哭不已。
  孙伯灵连忙滑下山坡,抱住庞涓,两个人哭成一团。
  庞涓哭诉说:“仁兄呵,是我害了你,是我见先生格外喜欢你,而有意疏远冷淡我,我就向先生炫耀我胸中的才学,让先生也垂青于我,也像待你一样说话不觉累,教诲到天明也不觉困乏。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今天的结果,设想到先生他竟是个少情寡义的人。他平时所教诲我们去做的,其实他自己也做不到!可我敢保证:先生他最喜欢的就是你,只有你,才能实现先生的宏图大愿!你不要忌恨先生,不要忌恨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相信我吗?仁兄,你说句话!”
  孙伯灵刚才想到庞涓没来送他,心里还忿恨不平,此时见庞涓涕泪横流,言辞真切,反觉自己心胸狭隘,不容人过。他抱紧庞涓劝慰道:“庞涓贤弟,这不是你的过,是为兄我处事不冷静,才德还没有达到先生所希望的那样。
  一句话,是我自己的过错,不怪你,更不怨先生。只是,我深感自己学识浅薄,就这样出去又会有多大作为呢?我实在不愿离开先生,不愿离开贤弟,不愿离开鬼谷山啊!“
  庞涓紧紧握住孙伯灵的手不愿松开。他说:“仁兄,你尽管放心下山,像仁兄如此才学之人,各国家君主一旦认识都会委以重任。退一步讲,假如仁兄仕途不顺,有朝一日,我谋一官半职,定用性命保举仁兄,我庞涓虽粗俗鲁莽,却懂得仁义道德。我永远不会忘记鬼谷山上曾经有一位叫孙伯灵的仁兄!”
  孙伯灵感激万分,对庞涓的相送谢了又谢。无法拒绝庞涓的诚意,只好让庞涓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天将黑透,孙伯灵朦朦胧胧见一处山林格外熟悉,便劝回庞涓,见庞涓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暗夜中,孙伯灵扭过身,朝山坡上那一片熟悉的林子攀登而去。
  是的,正是这片树林。在这里,孙伯灵第一次见到鬼谷先生;在这里,鬼谷先生收他为弟子;在这里,孙伯灵圆满回答了鬼谷先生出的第一道题。
  “请问长辈,鬼谷先生住在山里吗?”
  “仰望高山可以看到山顶,测量深渊可以测到渊底。然而,要知道一个人心里的企图却是不容易的。”
  “敢问长辈,您可就是鬼谷先生?”
  “眼睛最重要的就是明亮,耳朵最重要的就是灵敏,心神最重要的就是聪明。”
  “先生在上……”
  孙伯灵仰望高山,隐约可见群峰连绵,远远近近苍茫一片。山还是进山时的山,林仍然是进山时的林,可唯独不见鬼谷先生。孙伯灵在林里立了许久,望着难以忘怀的一草一林,他浮想连翩,更感慨万分。
  孙伯灵思念鬼谷先生,却不知鬼谷先生此时是否在想他。他沮丧无助地坐在山道一旁的草地上,心里迷茫不知自己下山该去往何处,困意渐渐袭来。
  他想,就在此歇息一夜。只要不被猛兽掳去,也许就会有师兄弟奉鬼谷先生之命前来请他回去。也许,明天一早,先生后悔便派人来追……
  第二天,天大亮了,孙伯灵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既没被猛兽吃了,也没见先生派人追来,只好悻悻地收拾了包袱,朝着山下的路真真切切一步三回头地走去。
  拐过最后一道弯,再回头就只能看见浑然一体的群山峻岭了,甚至连上山的道也模糊不见了,孙伯灵在心里哭了,鬼谷先生,再见了!
  猛一抬头,孙伯灵突然见鬼谷先生手拄木拐石头一般立在山外的大道上。他的衣衫被夜露湿透,就连白发银须上也沾满了珍珠一般的晨露。孙伯灵只一夜未见先生,却发现先生苍老了许多。且他从没见鬼谷先生拄过拐杖,然而此时,先生却拄一拐立在道口等候他下山。
  孙伯灵知道完生已经原谅了他,先生哪会忍心让他离去,先生对他是寄托着山一样的情、海一样的谊呵!先生是一夜未归在此等候他而接他回山的呵!
  孙伯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激和愧悔,喊一声:“先生!”就扑在了鬼谷先生的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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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孙伯灵此时才知鬼谷先生对于他寄托了怎样的重望!先生对他所采取的态度和处置的方法给他的重创将让他铭记终生。他深知,假如换了别人,先生也可能只责训几句,或者只告诫不许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可唯独对他却不能依饶。今天之所以要被迫提前结束学业,下山谋生,如若说是由于他幼稚不实,而图一时虚荣造成的,不如说是鬼谷先生智慧超人、胆略超人,而为他单独上的一大课。
  孙伯灵理解了先生后便抹去脸上的泪水收拾好进山时带的蓝布包袱,看看父亲留下的老爷爷兵书残简还在,背上包袱出了山洞。
  天色已近黄昏,也许不等下山,天就要黑透,可是,先生已经有话,让他立即下山,并说不愿再见到他。他不想违背先生的愿望,决定就是天黑了也要下山。走出洞外,孙伯灵看见众兄弟们都在洞外等着给他送行,他们已经站立很久了,见孙伯灵不得不走,便忌恨鬼谷先生傲癖,不免也憎恨庞涓无信少义。
  孙伯灵与众人拱手施礼,一再说:“别送、别送!”
  一个叫悟生的同学捧上一件长衫和一些碎银子,眼含热泪地说:“这是我们几个人凑的几文钱,你收下路上作盘缠。这件衣衫旧些,但好歹能做个替换之用。无论仁兄将来到哪里谋官,我们都以为你一定是个将帅之材;论文,你有卿相的德才,论武,你有将军的谋略。仁兄,你万不可自我轻贱,自我懈怠。我们都望仁兄早日出头,早日衣锦还乡!”
  孙伯灵接过长衫和碎银子,对悟生和众同学说:“我牢记下众人的好意,牢记下鬼谷先生对我的教诲。单看先生和众位师兄对我的恩情,我孙伯灵也不敢有半点自我轻贱和懈怠。我没有可以回报大家的东西,我给众位兄弟行个大礼算作我孙伯灵的回报吧!”说完,孙伯灵向众兄弟深深鞠躬,又双手伏地,头紧挨地面向众人行礼。
  悟生等众位同学也纷纷向孙伯灵回礼。
  孙伯灵告别众兄弟就去拜别鬼谷先生。先生洞口守着一位才进山学艺不久的孩童。孩童没让孙伯灵进去,只递给他一卷竹简书说:“鬼谷先生让我把书交给你。先生说不愿再见到你,让你今后好自为之。”
  孙伯灵接过竹简,在鬼谷先生石洞前拜了又拜。他对孩童说:“你不知道,我怎么能连先生最后一面都不见就下山呢?你看我两手空空,好像什么也没拿就这样下山了,实在是,我肚子里的知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统兵打仗,为官参政……这些都是在先生这里学到的。我怎么能连先生最后一面都不见就这样傲慢地下山呢?”
  孩童被孙伯灵说得哭起来。但是,他仍然守住门口不动,只说:“孙大哥,你还是走吧,否则先生会怪我的。”
  孙伯灵怀揣着那本竹简书和祖辈留下来的兵书残简,与同学们挥手告别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山外走去。
  孙伯灵走到了山石隘处,忽然想起他和庞涓初识就在这里。他和庞涓相逢在大雨瓢泼之下,初遇在山岗乱石之前,虽同拜鬼谷门下学艺,然而总伴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事虽都不大、不重,其结果却叫他战栗。这次被先生愤怒撵往山外,不正也是由于庞涓骄横无礼被逼而造成的吗?难道说,与庞涓的相遇是他命中注定的一次灾难吗?难道说,与庞涓结拜兄弟是他人生道路上不可挽救的一大失误吗?
  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抚摸着他不知攀登过多少次的石壁、土坎,他叹息道:“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说的命运吧!”
  孙伯灵心里正怨恨庞涓没有送他,却忽然看见山石下面,庞涓四肢伏地跪哭不已。
  孙伯灵连忙滑下山坡,抱住庞涓,两个人哭成一团。
  庞涓哭诉说:“仁兄呵,是我害了你,是我见先生格外喜欢你,而有意疏远冷淡我,我就向先生炫耀我胸中的才学,让先生也垂青于我,也像待你一样说话不觉累,教诲到天明也不觉困乏。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今天的结果,设想到先生他竟是个少情寡义的人。他平时所教诲我们去做的,其实他自己也做不到!可我敢保证:先生他最喜欢的就是你,只有你,才能实现先生的宏图大愿!你不要忌恨先生,不要忌恨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相信我吗?仁兄,你说句话!”
  孙伯灵刚才想到庞涓没来送他,心里还忿恨不平,此时见庞涓涕泪横流,言辞真切,反觉自己心胸狭隘,不容人过。他抱紧庞涓劝慰道:“庞涓贤弟,这不是你的过,是为兄我处事不冷静,才德还没有达到先生所希望的那样。
  一句话,是我自己的过错,不怪你,更不怨先生。只是,我深感自己学识浅薄,就这样出去又会有多大作为呢?我实在不愿离开先生,不愿离开贤弟,不愿离开鬼谷山啊!“
  庞涓紧紧握住孙伯灵的手不愿松开。他说:“仁兄,你尽管放心下山,像仁兄如此才学之人,各国家君主一旦认识都会委以重任。退一步讲,假如仁兄仕途不顺,有朝一日,我谋一官半职,定用性命保举仁兄,我庞涓虽粗俗鲁莽,却懂得仁义道德。我永远不会忘记鬼谷山上曾经有一位叫孙伯灵的仁兄!”
  孙伯灵感激万分,对庞涓的相送谢了又谢。无法拒绝庞涓的诚意,只好让庞涓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天将黑透,孙伯灵朦朦胧胧见一处山林格外熟悉,便劝回庞涓,见庞涓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暗夜中,孙伯灵扭过身,朝山坡上那一片熟悉的林子攀登而去。
  是的,正是这片树林。在这里,孙伯灵第一次见到鬼谷先生;在这里,鬼谷先生收他为弟子;在这里,孙伯灵圆满回答了鬼谷先生出的第一道题。
  “请问长辈,鬼谷先生住在山里吗?”
  “仰望高山可以看到山顶,测量深渊可以测到渊底。然而,要知道一个人心里的企图却是不容易的。”
  “敢问长辈,您可就是鬼谷先生?”
  “眼睛最重要的就是明亮,耳朵最重要的就是灵敏,心神最重要的就是聪明。”
  “先生在上……”
  孙伯灵仰望高山,隐约可见群峰连绵,远远近近苍茫一片。山还是进山时的山,林仍然是进山时的林,可唯独不见鬼谷先生。孙伯灵在林里立了许久,望着难以忘怀的一草一林,他浮想连翩,更感慨万分。
  孙伯灵思念鬼谷先生,却不知鬼谷先生此时是否在想他。他沮丧无助地坐在山道一旁的草地上,心里迷茫不知自己下山该去往何处,困意渐渐袭来。
  他想,就在此歇息一夜。只要不被猛兽掳去,也许就会有师兄弟奉鬼谷先生之命前来请他回去。也许,明天一早,先生后悔便派人来追……
  第二天,天大亮了,孙伯灵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既没被猛兽吃了,也没见先生派人追来,只好悻悻地收拾了包袱,朝着山下的路真真切切一步三回头地走去。
  拐过最后一道弯,再回头就只能看见浑然一体的群山峻岭了,甚至连上山的道也模糊不见了,孙伯灵在心里哭了,鬼谷先生,再见了!
  猛一抬头,孙伯灵突然见鬼谷先生手拄木拐石头一般立在山外的大道上。他的衣衫被夜露湿透,就连白发银须上也沾满了珍珠一般的晨露。孙伯灵只一夜未见先生,却发现先生苍老了许多。且他从没见鬼谷先生拄过拐杖,然而此时,先生却拄一拐立在道口等候他下山。
  孙伯灵知道完生已经原谅了他,先生哪会忍心让他离去,先生对他是寄托着山一样的情、海一样的谊呵!先生是一夜未归在此等候他而接他回山的呵!
  孙伯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激和愧悔,喊一声:“先生!”就扑在了鬼谷先生的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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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公孙鞅跑了。”墨翟对鬼谷子说。
  鬼谷子问:“公孙鞅是谁?”
  墨翟说:“魏国国相公叔痤家的中庶子(即家臣)。”
  鬼谷子又问:“怎么,这个人很有本事吗?”
  墨翟笑了笑,没回答。
  孙伯灵殷勤地为墨翟端水洗脸,搬凳子让坐,又为老先生沏了一杯茶递上。他看到,这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至少有一百岁,然而却精神矍烁,面膛红润。老先生身穿葛布衣衫,脚登草鞋,腰间束一条葛藤,一副超凡脱俗,云游四海的模样。
  墨翟见身旁青年人一脸英气,双目间闪烁出智慧和勇武,便问孙伯灵:“你叫什么名字?”
  孙伯灵见老先生注意自己,忙谦恭地说:“学生姓孙名伯灵。”
  鬼谷先生高兴地说:“怎么,你也相中了我这个学生?我可不让他跟你去四处流浪。”
  墨翟先生“嘿嘿”笑着说:“我可不是跟你抢学生的。”说完又对一旁的孙伯灵说:“我们俩一起在云梦山采药修道,后来,我率弟子云游天下,你的老师就寻进这鬼谷山中作起隐身君子了。”
  孙伯灵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起鬼谷先生的过去。
  墨翟先生说:“你可是找到了好老师。我最了解他,他通天彻地,腹中存好几家学问,我墨翟是远远不及呵!”
  鬼谷子欲打断墨翟的话,然而,墨翟挥手制止他,继续对孙伯灵说:“你的老师可是个出世奇才啊!他所崇尚的学问高深隐匿、阴道阳取、纵横捭阖、揣摩臆测;他所研究的对象有天、地、阴、阳、日、月、鬼、神无所不包。
  他腹中的学问第一是数学,日月星晨天象经纬无不在他手中,占候卜筮,每言心验;第二是兵学,姜太公《六韬》、黄石公《三略》无不藏于心中,布阵行兵,更是变化无穷,鬼神莫测;三是游说,鬼谷先生多闻广记,明理审势,出口吐辩,万口莫当。他给你们授课一定说过:想要讲话反先沉默,想要敞开反而收敛,想要升高反而下降,想要获取反而给与。“
  孙伯灵认真地点点头,并崇敬地看了鬼谷先生一眼。
  墨翟先生又说:“他的第四门学问可谓出世学,修真养性,服食引导,祛病延年,长寿不老。”
  鬼谷先生对孙伯灵说:“墨翟先生言重了。伯灵呵,这位墨翟先生才是出道高人、旷世奇才呐!”
  墨翟先生羞愧万分说:“我自以为我造的木鹰会飞、会落,国中再无高手了。可听弟子告诉我说有个叫偃师的人造了个会说、会跳、会唱、会笑的木头人,把周王都给迷住了,甚至还会冲周王的宫女们飞眼传情,气得周王要不是木头人就要治它的罪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不敢谈论技艺,只有拿着工具埋头苦练了。如今,在您鬼谷先生面前,我何谈什么出道高人、旷世奇才?您老先生隐居深山,养身修道,云心月性,不乐仕途,不求闻达,我墨翟怎敢与先生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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