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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膑传

_12 田智祥(现代)
  徐州一仗,齐军大败,楚军大胜,魏惠王总算达到报仇的目的,然而失去的太子、庞涓及十万魏军人马却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魏惠王老了,一天,他对国相惠施说:“上世享有国家的人,一定都是贤者。现在我确实不如您,希望能把国家传给您。”
  惠施说:“不。大王,惠施不能接受。”
  魏惠王坚持道:“如果我不在这里享有国家,而把它传给贤者,人民的贪争思想就能止息。希望先生能听从我的话。”
  惠施说:“君王本来是拥有万乘兵车的一国之君,把国家让给别人尚且可以止息人民的贪争思想,现在我是个平民百姓,可以拿有万乘之国却谢绝了,那就更能止息人民的贪争思想了。”
  魏惠王在这时想成为尧一样贤德的君主,可头几十年中,魏文侯、魏武侯传给他的祖业已让他丧失许多,传给他的威势已让他丧失殆尽。他当政几十年中,打了五十次仗而失败二十次,尤其桂陵、马陵两大仗把魏国的威风一扫而光,把魏惠王的尊严一扫而尽,以至于最终要身穿丧国之服去朝见另一国国王。
  徐州之战,魏惠王明里支持齐威王与楚作战,暗里却与楚军联合,齐威王的军队被打得大败。
  当年冬天,魏惠王死在魏王宫。
  公元前333 年,齐威王去世,其子田辟强即位为齐宣王。宣王得知田忌、孙膑被邹忌诬陷真相后,立即召田忌、孙膑回齐复位。
  逃亡楚国八年的孙膑和田忌终于得到昭雪平反,从而能够从容坦然地回到齐国,回到故乡,回到曾几度使他们辉煌的国土上。
  八年在楚国寄人篱下的生活,田忌元帅己两鬓染霜。当接到宣王派人送来的诏令后,他激动得哭了,他哆嗦着双手紧紧握住孙膑的双手说:“先生,终于能够回国了!终于能够死在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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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一节
  田忌和孙膑踏上了归国的路途。田忌遵照孙膑的意愿,他们的马车从楚国过宋国境内商丘、定陶而入齐境。田忌知道:孙膑想借此回故乡鄄邑者家冷家庄看看。
  车还在宋国境内,孙膑问田忌道:“元帅即将复位,回到齐都临淄又可以手握重兵,挥戈疆场,享受荣华富贵。此时,不知元帅作何感想?”
  田忌抑制住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苦笑了一下说:“先生取笑于我?你我于宣王没有寸功,被召回国,已是很荣幸的事情,又怎敢奢望把握重兵,而荣华富贵加身呢,能够平安地与家人团聚,老在故土,埋在故土,我就很知足了。”
  孙膑说:“我并不是取笑元帅,我实在也如元帅想的一样。桂陵、马陵两战的厮杀决斗早已销声匿迹,敌我双方战死的士卒尸体也早已腐烂化入泥土,齐国却由此而强立于七国之首。威王尚且不信任你我,宣王怎会重用我们呢?”
  田忌说:“先生足智多谋,非同于我。先生回到都城,定能得到宣王重用。”
  孙膑沉默良久,突然感慨万千地说:“人来到这个世界,本想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努力,证实自己的价值;通过自己的言行,揭示自己的面貌。然而,这个价值一旦被证实却总不是自己最初希望的那样,这个面貌一旦被揭示就更不像自己了。”
  田忌略一思忖,没想明白,于是说:“先生可否详细解说?”孙膑说:“早先,我拜鬼谷先生为师学艺,刻苦攻读,研究兵法,是为了有朝一日求取功名,有所作为。下山奔魏,游说惠王,只想证实自己的才学智慧,可恰恰落在了庞涓的陷阱之中,由此而终身抱憾、万世不平!这个被证实的价值难道就是我的价值吗?这个被揭示的面貌难道就是我的真实面貌吗?这个因此而终身残废、永远也站不起来的三尺男人难道就是我孙膑吗?——不!这决不是我最初努力的方向,决不是我希望得到的下场!”孙膑痛苦地沉吟了片刻,接着说:“再说庞涓。我们同学兵法,又盟誓为友,那时可谓情深意长、志同道合。可一旦我们同事一主,他便恐怕自己失宠,因而视我为敌,加害于我,最初的结果他是赢了,他更得惠王宠信,而使我蒙受奇耻大辱,身体残废。但是,桂陵、马陵两大仗庞贼虽然使出浑身解数欲灭我军,可我们齐心合力最终叫他身败名裂、丧权辱国,身死乱箭之下,亡命于马陵道上。
  这恐怕也决不是他最初希望证实的自己的价值,恐怕也决不是他企图要揭示的自己的真实面貌。所以,我说:最终奋斗和拼博得来的结果总不是最初设计的和希望的那么美好和圆满。这恐怕就是天意吧?“
  田忌听着,不时地点头赞同。他由此而想到自己。他自小成长在王宫贵族家中,自懂事以来就学习领兵打仗,不到二十岁就带兵迎击外国侵犯之敌。
  他忠心报国,驰骋疆场几十载从没想做什么国王,只想平安地从战场上回到家里,安享晚年,最终有个全尸埋进土里。可邹忌生怕失宠而陷害他和孙膑,逼迫他们不得不逃楚长达八年。这难道是他最初希望的奋斗结果吗?不!不是。
  田忌把辛酸咽回心里,颇满足地说:“总算能够回到齐国,回到故土了,你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欣慰和感动的呢?”
  孙膑笑说:“只怕元帅的这份欣慰和感动来去匆匆,维持不了多久呵!”
  田忌一怔:“什么?你还不知足?”
  孙膑沉了一下,突然说:“元帅一定听说过:蛟龙虽然神灵,但不能够在大白天远离他的同伴而飞上天空;旋风虽然迅猛,但做不到在阴雨天卷起沙尘。曾子(即曾参,春秋人,孔子弟子)走到叫‘胜母’的地方宁愿绕出去几十里而不入内,孔子宁愿忍受干渴而不喝叫‘盗泉’的水,这是为什么?”
  田忌笑着说:“先生又在考我了。好,我来回答你:那是因为他们讨厌‘胜母’、‘盗泉’这些难听的名字。”
  车轮被一道很小的沟坎掀了一下,两个远离家乡的老人挤在了一起。田忌一心想早日回到京都,早日看见宣王迎接他们归国的彩旗和喜宴,早日回到久违的亲人身边,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称之为“先生”的孙膑的心理变化。
  在他眼中,能够在外逃八年之后被新国君派使臣接回故国官复原职就已经谢苍天谢厚土谢祖宗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呜?
  马车继续驰向齐国边境,田忌隐约能够听到前后好几辆马车辚辚的声响。他期待着车进齐国。他努力使自己衰老而疲惫的心脏激动起来,以迎合他为自己、为他和孙膑营造的回归故土的喜悦而神圣的气氛。
  孙膑却魔鬼附身一般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听他说:“万物保持它的根本就能生存,做事情把握住它的规律就能成功。真理在什么地方,天下人就归顺它;道德在谁身上,天下人就崇敬他;仁爱在谁那里,天下人就拥戴他;正义在谁手中,天下人就敬畏他。”
  田忌有些不耐烦,打断孙膑的话说:“先生今天莫不是要给我上‘君道’这一课?——我呀,这一辈子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君、什么王,我能够平安回到家,新君每年给我点俸禄,够用够花就行。”
  孙膑看不清田忌的脸,但能够感觉到他这位战友的志踌意满,他拿不准要不要向他告白自己的心志,要不要把自己的决策告诉这位同过甘共过苦的至交?
  孙膑似毫不介意田忌的厌烦,继续说:“房子破漏了,人们就要离开它;河水太浅太苦,鱼儿就会逃走。这是为什么?”
  田忌几乎有些恼怒了,他反问孙膑:“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也不懂吗?——那是因为他们不走就会房倒屋塌,就会河干水枯,就会死!”
  孙膑笑道:“元帅息怒,且听军师再说几句。曾子说:苍鹰大雕以为山峰低矮,就在山顶添窠筑巢;鳄鱼大鳖认为河水浅露,就在河中打洞穿穴。
  可最终却逃不脱被擒获的厄运。这是因为什么?——诱饵!君子也有诱饵,那就是功名利禄;如果君子不被功名利禄所诱惑,就不会危害自身。“
  “说完了吧?”田忌冷冷地问。
  孙膑连说:“完了,完了!”
  车厢外,悬挂在车夫头顶上的马灯忽左忽右、忽明忽灭,马灯微弱的光亮透进车厢照在两位久经沙场、饱经沧桑而至诚至信的男人脸上。然而孙膑在田忌脸上看到的是如火一样的希望和憧憬,田忌在孙膑脸上看到的却是如霜一般的冷漠和淡泊。
  田忌恶狠狠地瞪视孙膑问:“你究竟想说什么?你难道把宣王召你我回国官复原职当成诱饵了?你呀,难道忘记了逃亡在外、有国难回的苦痛吗?
  难道对宣王给予你我的信任和厚爱还存二心吗?难道让你当了一国之君,你才会高兴、会激动吗?“
  孙膑预感再说下去就有对宣王不恭的嫌疑,因此,忙收住话口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呃,要是回到京都,宣王真的要拜你为大元帅,你会怎么办呢?”
  田忌不加思索地说:“他要真拜,我就真当。”
  “假如又要起兵打仗了,你还能像那些年一样吃苦受罪、赴命沙场吗?”
  “为了宣王,我想能。”
  “为报宣王的知遇之恩?”
  “——当然,也为了齐国江山。”
  孙膑见田忌心意坚定,便缄默不语。
  田忌对孙膑笑着说:“这一路上你要么板着脸不理我,要么就连珠炮一般提问题。我倒也问问你:回京都后,宣王要拜你为军师,你干不干?”
  孙膑也不加思索地说:“他要真拜,我也真当。只怕他把你我诓回临淄,然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一般地给忘了。”
  田忌“呵呵呵”地笑出了声,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君无戏言。
  真要如此,他今后的话还会有谁相信?也没有道理嘛,呵?这样做,他图个啥呢?现在战事频繁,他仍然用得着我们呵!没道理,没道理!“
  田忌一连说了几个“没道理”,可这“道理”只存在孙膑心中。孙膑、田忌对于齐威王的统治和威王称霸诸侯可谓立下了不朽的功劳,可正是威王逼迫他们逃离家乡、寄居楚国,这难道有“道理”吗?那么新君宣王才即位就召回孙、田二人,并且高官厚禄加身,而孙、田已不是桂陵、马陵时期的孙、田,他们鬓发已白、身体衰弱,似不能再受披坚执锐征战南北之苦,宣王却仍会宠幸他们,这岂不更没“道理”吗?
  马车仍在漆黑的夜幕中向齐宋边境驰去。田忌有些困乏。孙膑的几番话让他顿时没了刚才的兴奋和激动。他忽然感觉有些冷,就将围在腿上的毯子往身上拉了拉,又顺手给孙膑也往上拽了拽。他问孙膑:“那你说说,新君为什么要诓你我回来?为什么?”
  孙膑半坐半卧在车厢里,听着车厢外呼呼的风声,料定后半夜天要下雨。
  时至深秋,秋雨凄风,一场雨一层寒呵!田忌用胳膊时碰了他一下,他这才从梦中醒来似地问道:“元帅问我什么?”
  田忌不语。
  孙膑“哦”了一声,说:“元帅问我新君有什么道理要诓你我回齐,对吧?”
  田忌仍然不语,只静静地期待孙膑回答。
  孙膑却又问:“在楚八年,你我有没有为楚国的争霸事业出力?”
  田忌说:“当然,咱吃人家的饭,总不能连力所能及的事也不干!——别说在楚,就是在秦、在赵、在燕,咱也不能白吃人家的。”
  孙膑说:“道理就在这儿!”
  田忌反倒更糊涂了,“什么道理?难道回国后,宣王要治你我的罪不成?
  难道要我们饿死在楚国吗?“
  田忌想要得到的答复并没得到,想要弄清的问题反倒更加模糊。楚国在齐、魏、楚之间的“徐州之战”中取得了胜利,而齐却遭到惨败。魏国是从中渔利之国,齐国大败,魏借楚之手报了当年桂陵、马陵之宿仇。在这场大战前,楚王曾征求田忌、孙膑意见,问他们楚国派谁统领多少军队才能战胜。
  田忌、孙膑熟知齐国将领的智慧和勇武,也熟知齐军的优势和劣态。楚王正是按照他谋划的迎战齐军的策略而行动的。在这种形势下回国,宣王会不会耍小心眼,使小性子杀了他跟孙膑呢?
  田忌心里忐忑不安,却听孙膑说:“宣王倒不致于治元帅和我的罪,他有江山要巩固,有霸业要成就,一旦断了你我的性命,恐怕再不会有人投奔齐国,为齐国出力。我刚才说齐王诓你我回齐,实则并不真用你我当什么元帅、军师,而是齐王非常清楚你我在‘徐州之役’中的作用,非常清楚无论我们在哪个国家都会为那个国家出力,因此才召你我回齐,回临淄。”
  田忌松了一口气,说:“原来齐王并不看重你我的才智,而又害怕我们为他国出力?”
  孙膑也松了一口气,说:“元帅已经明白,我就放心了。——也许我这都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同生死共荣辱的挚友,我想在回到齐国、回到齐都临淄之前提醒元帅一句:万一宣王冷淡于你,万不可看得太重,保重身体要紧。”
  黑暗中,田忌看到孙膑向他伸出一双大手,田忌心里猛地冲上一股热浪,这滚烫的热潮充盈了他的五脏六腑,充盈了他的头颅,充盈了他的眼窝。他记起那个早春的清晨死里逃生才回到齐国的瘦弱书生孙膑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双聪慧的眼睛曾让他感喟万端;他记起那个与威王议论用兵之道的青年孙膑,他侃侃而谈,阐述他的“战胜而强立”、“必攻不守”、以“道”制胜、灵活用兵等一系列战略思想和战术原则,他的智慧让威王、让他钦佩、敬仰得不能自制;他记起桂陵山上,那个创造和导演了“围魏救赵”战争体例的壮年孙膑,他的大智大勇、算无遗策教他心折骨惊、景行仰止;他记起马陵道上,用“退兵减灶”的妙计诓敌误入死地的中年孙膑,坐在车中一道沟、一座山地亲自察看齐军的布阵情况,他稳操胜券的必胜信念,他气吞山河的无畏气概让他刻骨镂心,肝胆相托;……
  曾经辉煌的他们,曾经统帅千军万马拼杀疆场的他们,突然有一天不辉煌了,身边连一个士卒、一匹战马也没有了,他们又成为了平常人、普通人,这其中的变故所给予他们的又是什么呢?田忌握住了孙膑的大手。田忌感到孙膑的手又冷又硬,像两块铁板。田忌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眼前的孙膑虽然还是那个与他同心同德、相依相伴的孙膑,可田忌感觉,这个略显老态的孙膑再也不是那个锋芒四射、超凡越圣的俊杰雄才,也许,永远也不是了。
  孙膑紧紧地握住田忌的手,突然很想拥抱一下他的这位生死之交的战友。他克制自己没有这么做。他靠在田忌身边,闻着车中两个男人呼出的泛着烟草味的空气,闻着他和他身体里散发出的熟悉的淡淡的酸味,他默默地想:这也许是最后与田忌在一起,最后与田忌同呼吸共命运了。
  田忌合上双眼,身体随车身左右摇摆着渐渐沉入了梦乡。对于孙膑的提醒他多少有些警惕,但回家的喜悦和激奋却很快地冲淡了那份阴冷和灰暗,更多的是他对于宣王能履行“官复原职”许诺的企盼和热望。他相信这次回齐国将是他命运中的一次转机,一次飞跃,一次昭示。他和孙膑携手并肩又将创造桂陵、马陵的辉煌,又将叫天下人惊叹钦慕,名标青史、流芳百世。
  孙膑听着田忌微微的鼾声,看着这位战友苍老而平静的睡态,心里说:是时候了,该走了!
  想到要离开田忌,离开患难二十多年的战友,孙膑的眼里涌满热泪。几十年的坎坷经历,几十年的不平人生,几十年的荣辱生死,教他明白一个道理:利禄似枷锁,功名如粪土。在经历了这许多年的风雨之后,他才真正认识他的老师鬼谷先生的高洁圣明,真正理解先生为什么身怀绝世高才却隐遁山林,一生不仕,潜终生精力、集终生智慧著书立说、授徒教学。
  在楚八年,孙膑已开始他的兵法研究和写作。无论今后的境遇如何,他立志要把他的兵法写出来,把他几十年对于战争的思考和研究写成文字,传给后人。
  孙膑紧紧搂抱着一个蓝花布包袱,那里面有几章他的兵书初稿,那是他唯一的财产。他忽然记起当年他离别故土,离别妻小投师学艺时也捧一只蓝花布包袱,包袱里也有兵书的竹简。不同的是那时的他不到二十岁,而此时他已步入老年;那时的他是站立的,挺拔而伟岸,而此时的他却永远也不能站立着面对任何人了;那时的他背井离乡,为求取功名,而此时的他回乡寻亲,为逃避盛名富贵……这不同的过去和现在只是内容的差异吗?不。在这些不同之中蕴含着非凡而平常的道理,在这些不同之中包藏着深邃而浅显的大义。孙膑奋斗了几十年后又要回到生他养他的那方土地,回到鄄邑冷家庄,他觉得自己竭尽毕生的精力也只是去外面的世界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这个圆的起点就是他的老家冷家庄,这个圆的终点也将是他的老家冷家庄。孙膑紧紧搂抱住他的包袱,为田忌掖了掖毯子的一角,庄重而不舍地对田忌躬下上身,心里为他祝福,为他祈祷,祝他长寿,祝他平安,祝他一生幸福……
  半夜,车行至宋齐边境,田忌睡不踏实,欠起身往车窗外面看。晦涩的天空下,山峦起伏,草木森森,沟壑交错,阴风凄厉。几滴雨丝飘进车窗,落在田忌的脸上。田忌这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突然,田忌吃了一惊:这里不正是桂陵山吗?他隐约还看见,当年他和孙膑就在山上那棵大树下指挥大战,最终把魏军打得大败。他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若狂,伸手推身边的孙膑。他要把孙膑推醒一道观赏这美丽动人的夜景,可是,推了一把没推到。他慌忙在车厢里摸了一遍,仍不见孙膑。田忌把车叫住,车夫举过马灯往车厢里一照,田忌心中“砰”然一声轰响,眼前一黑,险些栽到车下。
  孙膑不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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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孙膑消失在他当年指挥与魏军作战的桂陵山下。
  阴雨蒙蒙,寒风凄凄,天空不时划过银蛇狂舞般的电光,把桂陵古战场照得更加凶险和怪异,时逢深秋,夜色凄迷。清肃风声,如万千不死的冤魂发出的呼救之声……
  然而,正是在这凶山恶水之境,孙膑消失了。
  田忌和几个随从官员及车夫举着马灯,点着火把四处寻找,“孙军师!”
  “孙先生!”的喊声一时吓退了他们对桂陵山的恐惧,吓退了清肃的风声和凶涌的草木对他们的惊扰。
  他们沿来路往回找,他们知道孙膑就滑落在不远的道旁,他不会爬出多远。
  田忌走了一程又一程,喊了一声又一声,他顶着风雨,驱逐着不断袭扰他的荒草枯树,寻找孙膑。
  田忌找过一条大沟,沟底衰草迎着他发出尖厉的惨叫。
  田忌趟过一条小河,河水波涛撕扯他的衣衫不让他靠近彼岸。
  田忌高声命令他的随从:“一定要找到孙膑!一定要找到孙先生!”
  众人找到天亮,找遍了桂陵山,却没有找到孙膑。
  天大亮后,虽然雨住、风停,可阴森森的天空像要爆发一场恸哭一般,压抑而沉重,叫人喘不上气来。
  众人找了一圈回来,发现田忌正守在一道大沟前默默无语。
  良久,田忌对着沟底说:“先生,我知道你就在沟里,你想从此消失在尘世,从此脱离功名利禄之扰。可你为什么不让我再见你一面?”
  沟里不见孙膑,只有蒿草轻轻摆动。
  随从官员和车夫们都以为田忌疯了,要搀他上车,田忌挣脱众人又回到大沟边。
  田忌对孙膑的崇敬和敬仰之情用言语是难以表达的。孙膑才回齐时,就与田忌的命运连接在一起了,威王问兵法,与威王赛马,直到桂陵大战、马陵大战,直至遭小人陷害被迫逃楚,两个人可谓同生死、共荣辱。此时回齐国,是他们远离故土在楚国度过了八年之后,得来不易,且年事渐高,恐不会再有桂陵和马陵大捷的荣耀了,只求能与战友同保平安,享度晚年,可田忌怎么也想不到,孙膑会消失在回国的路上。他深知孙膑的用意,可他觉得这个结局太惨、太苦、太不公平。
  田忌忍不住老泪纵横,对着大沟哭诉道:“先生,我知道你就在沟里,我知道你正听我说话。我这一生不为生在田齐帝王之家而感到荣耀,不为当元帅、手握帅印南征北战而自豪,只为与先生结识、与先生同生死、共患难而自豪,而荣耀。如果不遇先生,我田忌恐怕只是一介武夫,成就不了大事业。我感激先生、敬慕先生的情谊只有让这秋风捎给先生了。我自愧不能与先生相处到老,不能与先生一同回到齐都临淄。我自知是田忌的德行不足以让先生同行。可我担心,我们走后,先生您怎么能够爬出这条大沟。这大沟又长又深,泥沙松懈,草木不牢,无石无梯,先生你一副残体怎么能够逃离这深涧一般的大沟?先生,学生田忌实在为你的安危担心呵!”
  沟里仍无动静。去楚召田忌回国的一位年轻官员把一根粗绳一头拴在大树上,一头抛进沟里,动身要下沟寻找孙膑。
  田忌将身体俯在大沟边沿上,焦急地四下里搜寻孙膑,口中呼唤着“先生、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你一定听到了我的话,可你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不管了?为什么要让我孤苦伶仃地回到齐都?先生,你可听见田忌叫您?您为什么不说话?“
  田忌一抬头,猛然发现那个年轻的官员正抓住绳索往沟底里滑去。他起身几步冲到绳索跟前,大声喝道:“上来,你给我上来!”
  众人不解,就更加确信田忌元帅真的疯了。
  年轻随从不敢抗命,只好爬上了沟沿,正欲解绳子,田忌按住他的手,说:“走吧。”
  年轻随从问:“不找军师了?”
  田忌泪如泉涌,却再一次喝道:“走!”
  一根长长的绳索被留在了大沟里,绳索另一头被牢牢地系在沟沿一棵大树上。
  田忌的车队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朝齐国边境驰去。
  田忌坐在车里,大声地对着路旁说:“先生,再见了!回到齐都,我要禀告宣王,让他一定派人来看望你!先生,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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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几天后,在去往鄄邑冷家庄的土路上,一位赶马车的车夫见路旁一赶路的老头蒙头垢面,正匍匐前行,情景十分凄惨可怜,车夫心善便将老头抱上马车,载着他一同前往。这个被车夫相助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孙膑。
  孙膑为家乡纯朴、善良、宽厚的民风而感动,上车后就与车夫热烈交谈起来。
  孙膑问:“请问老哥是哪个庄的人?”
  车夫说:“冷家庄的!”
  孙膑既惊又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搭助他上车的老哥竟跟他同村。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哎呀,太巧了,老哥,我也是冷家庄的!”
  车夫惊讶地睁大双眼,陌生地看了看他,扬鞭驱马说:“你也是冷家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孙膑呵呵笑罢,没有回答车夫的问题,反问道:“老哥该知道冷善人吧?”
  车夫说:“当然知道,他是我们冷家的族长。可惜呀,好人命不长,死了好多年了。”
  车夫衣着破烂,身披一件露了棉花的蓝布棉袄,手里的马鞭系着一束褪了色的红缨穗。看上去他年纪与孙膑不相上下,可孙膑怎么也想不起他叫什么,住在冷家庄什么地方。
  车夫想起什么,突然好奇地问:“哎!看你面生,恐怕从来没有去过我们冷家庄。你怎么知道冷善人?”
  孙膑真想立刻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这位乡亲,立刻告诉他出走了几十年的孙伯灵又回来了。可他转念一想:年代太远了,恐怕乡亲们早就把当年那个能吃太阳的“天狗”给忘了。
  孙膑问:“不知老哥还记得冷善人在世时,曾经收留过一位姓孙的铁匠,叫孙操?”
  车夫疑惑万分,但还是点头称:“记得!”
  孙膑又问:“那么老哥一定记得姓孙的铁匠夫妻生有三个儿子吧?”
  车夫一听孙膑提起铁匠的三个儿子,马上接过话茬说:“记得,记得!
  孙铁匠手艺不错,打的铁锄、铁锹、铁犁什么的,尤其是刀,远近闻名呵!
  他的三个儿子我最清楚了,老大有一次逃难走丢了,就再也没回来;老二病死了;老三,叫伯灵的是咱齐国的军师,在京城里当了大官了,可给咱冷家庄的乡亲争了脸、添了彩。他指挥着齐国军队和魏国军队作战,生生把魏军都消灭了。头些年,咱村里村外的老百姓可没少议论,都说当年冷善人做了天下第一桩大善事,要不是他收留了姓孙的铁匠,孙军师怎会和咱冷家庄连上乡亲呢?其实,村里乡亲早就看出这老三有出息、有大出息。我就曾对人说过:孙军师是一国栋梁,是大官,是咱冷家庄的荣耀,是咱冷家庄风水好。
  ——哎,我说这话,你同意不?“
  孙膑连连点头:“同意,同意!”
  车夫忽然意识到自己把话扯远了,他奇怪眼前这个残废人对冷家庄的事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他问:“你怎么知道冷善人?又怎么认识姓孙的铁匠一家?”
  孙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伸出颤微微的双手紧紧握住车夫攥马鞭的一只手,说:“难道老哥没认出我吗?”
  车夫认真地盯他一眼,摇摇头说:“不认识。”
  孙膑摇了摇车夫的手说:“老哥仔细看看!”
  车夫又认真地盯他一眼,说:“你像个做官的,其他就认不出孙膑猛然松开车夫的手,身子往车厢后面挪了挪说:”老哥再仔细看看!“
  车夫更用心地盯了孙膑半天,突然受惊一般挥手冲马头就是一个响鞭。
  马车像合了闸一样嘎然立住。车夫一步跳到车下,一个转身,倒退了好几步问:“你是孙铁匠家的老三?”
  孙膑点点头。
  车夫又退了一步:“你是孙军师?”
  孙膑又点点头。
  车夫眯缝着小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孙膑老半天,终于朗声大笑几声,又一个响鞭,马车被人扔了一下似地猛地狂奔起来。
  车夫还在高声大笑,那笑声是自豪的,饱含着浓浓的乡情。
  冷家庄沉浸在比年节还要喜悦、热闹的气氛之中。人们称肉、杀鸡,宰羊,把沉了好多年的亘古老酒端出来,把憋了好多年的欢声笑语也端了出来。
  人们摆碗铺碟支桌子在孙膑家院里摆起了大宴。
  男人们大碗大碗地敬孙膑喝酒,女人们忙里忙外照应,年轻人和孩子们则趴在墙头、堵在门口流着涎水看着、闹着,胆子大的就憋足了劲突然冲进院里伸手到盘中抢块肥肉,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乡亲们为孙膑的归来而庆贺,为冷善人的善行而庆贺,为冷家庄而庆贺!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只有一个人躲在房中伤心地垂泪。她便是孙膑的结发之妻——苏氏。
  苏氏自丈夫“走丢”后就带着儿子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后来有几年,兵荒马乱,日子实在难熬,她便带着儿子回到娘家。母亲死后,她再也不能住娘家了,就带着儿子又回到冷家庄。她年轻时,在方圆几十里也算得上清秀俊美的女人,也曾有许多人上门提亲,但都被她谢绝了。儿子孙胜大些后,她就更不想改嫁了。她心中存着一个信念,就是:她的丈夫早晚会回家的,会来接她和儿子的。
  丈夫真的回来了,可是,他们几乎彼此不能相认。她老了,老得面黄皮松驼了背;他也老了,且被人抱着进了家门。
  苏氏为今生今世一家人还能团聚而高兴,也为丈夫孙膑落下残疾而难过。
  宴席终于散了,乡亲们依依不舍地走光散尽了。孙膑被儿子孙胜背回屋里炕上,苏氏打水为他洗脸洗脚。
  孙膑满足地打着饱嗝,醉眼惺松地望着苏氏忙前忙后。突然,他说:“把孩子们叫来。”
  儿子孙胜及儿媳和孙子、孙女被苏氏叫进屋来。
  孙膑默默地打量了他们半天,突然说:“孩子们,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的母亲、奶奶!”
  孙膑把视线落在苏氏脸上,苏氏深情地凝视着他。在苏氏苍老的脸上,孙膑隐约能够找到当年俊俏的影子。苏氏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而一心一意带着他的儿子过生活、并为儿子娶妻生子,这是他万没有想到的。
  孙膑紧紧握住苏氏的双手,问道:“为什么不改嫁呢?你知道我迟早会回来是吗?假如我死在外面了,假如今生你我再不会见面……”
  苏氏挣脱掉丈夫的双手,去一个木匣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地打开了几层包皮后,她捧出一样东西递到孙膑面前。
  “残简?是老爷爷孙武留下的兵书残简?”孙膑难以相信,当年他走得急,以为丢失的几枚残简竟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妻子苏氏这里。令他伤心的是,他带走的那些兵书竹简却在大梁庞涓残害他的那些日子里丢失了。
  苏氏保存的这几枚竹简成了老爷爷孙武留给他的最后的纪念,也成了苏氏爱他、盼他的最忠诚的见证。孙膑哭了。
  孙膑搂着这几枚残简哭了。
  孙膑紧紧地搂住妻子苏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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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孙膑回乡后的生活虽然清贫,但精神却十分愉快。在他回乡后不几天,乡亲们为他送来了一辆轮椅车,苏氏和儿媳一针针一线线为轮椅车缝了坐垫、靠垫和扶手垫。孙膑就坐在轮椅上被儿孙们推着走街串巷,去拜访村里村外的乡亲们。
  可是,这种生活没维持多久,就有许多久慕孙膑盛名的青年成群结伙来拜孙膑为师。他们也不管孙膑接受不接受,喊声“先生”,纳头就拜。起先,孙膑不收。这些青年便住在他家草房、院里不走,且越聚越多。孙膑无奈,在众乡亲再三恳请下,他终于举行了个简单的仪式,算正式收授这些学生。
  既收徒就要授艺。孙膑领着几十个徒弟研习兵阵,村里村外没地方,就寻找到冷家庄北十余里外名叫虎豹林的地方。
  虎豹林草深林密,虎豹成群结队出没往返。孙膑领着徒弟们在这里大摆兵阵。什么“方、圆、扎、牡、冲方、四不置、车轮、雁行”,什么“索、囚逆、云、羸渭、阖燧、包抄、皮傅、错行、锥行、飘风、浮沮……”,闹得林里林外的虎豹不得安生。日子久了,这些虎豹不得不把这片风水宝地交给了孙膑和他的徒弟们。
  虎豹林北靠青山,南依月厌河,西有一片阔地。月厌河自西向东流经这片阔地又折流向北。春夏时节,碧绿的河中开满红、白、粉色的荷花,到了秋天,一蓬蓬碗口大的莲蓬高傲地昂首水面。河岸杨柳依依,百鸟争鸣。日长月久,孙膑领着徒弟们在这里盖起几间房屋长住久居下来。白天,他教徒授艺,晚上,便独自坐在灯下撰写他的兵法。
  后来,苏氏把孙子也接了来住。
  突然有一天,孙膑看见儿子孙胜和冷家庄许多乡亲簇拥着几辆高头马车声势浩大地向虎豹林而来。
  马车装饰华贵,孙膑一眼便认出是国都皇宫里来的。离得老远,马车突然停住,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红披绿的高官模样的人。那人看见孙膑,慌慌张张就向他跑来,到了跟前,“扑通”跪拜道:“孙军师在上,请受淳于髡一拜!”
  孙膑忙伸出双手挽扶来人。
  果然是淳于髡,只是他两鬓斑白,眼皮也耷拉了下来。孙膑抱拳作揖道:“不知淳于先生大驾光临,请先生恕不恭之罪!”
  淳于髡谦逊地说:“孙先生万不可这么说。要说恕罪望孙先生恕淳于此时才来看先生之罪!”
  孙膑笑道:“好吧,你我不比常人,就不必客气了。”淳于髡被请进孙膑的新家,并被奉为上宾。主客落座后,淳于髡把此次的来意告诉孙膑。他说:“我这次来是奉宣王之命,一是来看望先生,二是请先生跟我回京都,宣王要拜先生为军师。”孙膑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一个劲地让儿孙们上茶,递烟,还把自家产的鸭梨和苹果端出来让淳于先生品尝。淳于髡怕孙膑不跟他回临淄,而有辱宣王交负他的使命,在搬出了朝中众位大臣给孙膑的珍贵赠品之后,说:“朝中文武皆盼孙先生回去,无论您任文官,还是当武官,大臣们表示都会支持您、维护您。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更迫切地希望您回去的还是宣王本人。这一次为什么派我来呢?威王在位时我就曾代表齐国出使别国,没有一次辱没齐国威名。别看我高不过五尺,相貌也不招人喜欢,但我凭着一颗诚心,曾使赵侯、楚王、鲁公等等诸侯与齐国交好。
  这次来请孙先生,宣王也正是看中了我这一点,自然,他也知道你我曾有过一段不寻常的经历。这一回,不论先生心里怎么想,一定跟我回去,我豁上我这张老脸,住在你这儿,吃你的,用你的,也要把你说服回京都去!“
  苏氏端上几样下酒菜,孙胜拿出珍藏的家乡亘古泉酿的酒,孙膑和淳于髡便对饮起来。
  孙膑笑道:“我听说齐国又在和燕国打仗。宣王不忙于战事,怎会有闲功夫派你来接我?”
  淳于髡说:“提到与燕国交战,我也不瞒先生。齐军只用了三十天就占领了燕国十座城邑。燕乃强秦的女婿之邦,宣王怕惹怒秦国,在不久前已将十座城邑归还燕国,并与燕国交好。”
  孙膑说:“我听说宣王是看燕国有丧事、有内乱才发兵攻打燕国的?”
  淳于髡说:“正是。”
  孙膑不再问什么,只一个劲地劝淳于髡吃菜喝酒。
  淳于髡无心贪杯,想听听孙膑对齐燕这场战争的看法。
  孙膑心情沉重地说:“宣王如此轻率发动战争,恐怕齐国早晚灭在燕人手中!”
  淳于髡觉得孙膑此种说法严重了,便笑道:“先生何不把这种忠告亲自说于宣王听?”
  孙膑看出淳于先生死活要拽他回京都,就摇着头说:“京都是个好地方,可那里不是我呆的地方。我的家在这里,我有儿孙们陪着,有这些徒弟们前呼后拥,每天摆阵、打仗,比在京都活得自在。闲暇时我种花养草。等吃完饭,我领你去看我和徒弟们摆的迷魂阵。”
  吃完饭,孙膑在儿孙们的陪同下引淳于髡去参观他的得意之作。
  所谓“迷魂阵”是孙膑率弟子们用土墙、用花草摆成的阴阳八卦阵,此阵易进不易出,进去似走进了迷宫,看似条条均为死路,可进去后天广地阔,条条都是活路。
  孙膑率弟子们在这里已经演习过许多回了。
  淳于先生被七拐八弯的阵势弄得昏头昏脑,好不容易转出来,对孙膑说:“真有你的,难怪威王派我去大梁接你,宣王又派我来鄄邑接你呐!”
  孙膑指着迷魂阵四个角的几座土堆说,“还不成熟,四周几个门还没修好。”
  淳于先生依依不舍地说:“了不起,了不起,这要是一座宫殿,敌人来了也不容易攻进呀!”
  孙膑正想说什么,只听孙子说:“爷爷,我将来就在这里建宫殿,把这都盖上房子,让外人进不敢进,出不敢出。”
  孩子稚气的话把众人都逗乐了。孙膑拍了拍孙子的头,忽然想起一个人,他问淳于髡道:“怎么没听你提起田忌元帅?他怎么没让你给我捎话?难道你到这来,他不知道吗?”
  淳于髡支吾道:“你不是有荷花让我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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