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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膑传

_11 田智祥(现代)
  庞涓思忖:此地距齐南境莒地不过六日路程。齐军已过去三日,至多不过行至半道。若魏军车马急驰,星夜追赶,三日便可追上,且正好赶在莒地消灭它。
  庞涓不与太子申商量,自作主张道:“我军必须加快追击速度,至多三日便可追上齐军。太子若无异议,望振作精神,下令挥师急驰东进,直奔莒地!”
  太子不懂作战之道,只好听命于庞涓。于是,魏军在庞涓的谋划下扔掉部分军需物资和笨重车辆,轻装上阵,扬鞭策马直奔宋齐边境。
  齐军才过外黄西,忽闻庞涓率师回救大梁,便不敢再近大梁,只草草屯兵待动,似一副畏缩恐惧的架势。只在外黄西停留了不足一日,果然齐军起兵东撤,人喊马嘶,且队伍匆忙慌乱,十万大军未战先怯,踏上了撤退齐国的道路。
  齐军行至三日,未到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已一路遗下许多病马、残车及武器。
  这天,孙膑说:“今日只挖供五万人吃饭的灶。其余人马速撤我国境内郯地等候命令。”
  田忌依照孙膑计谋安排妥当。
  第四天,齐军已过彭城,孙膑说:“今天只挖三万人吃饭的灶。其余人马火速撤入郯地集结待命。”
  田忌安排妥当后回到孙膑身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和振奋,对孙膑说:“军师,我知道你在用什么计谋了!”
  两人会心地笑了。孙膑说:“绝对保密,万一叫庞贼识破,我军将前功尽弃。”
  田忌说:“军师考虑如此周全,一路上已扔下不少军用物资,且宋国百姓也在讥笑我军怯战,军师还有什么顾虑吗?”孙膑说:“正是。桂陵之战,庞贼已上过一回当,此战我虽采用退兵减灶的方法,但仍恐被庞贼识破。”
  这时,子有上前说:“军师之虑,小人已猜出一二分。小人请求作魏军向导助军师一臂之力。”
  孙膑很为子有的自我牺牲精神而感动。他问子有:“引魏军追击我军,被识破则被魏军杀;不被识破则被我军误杀,你害怕吗?”子有说:“不怕。”
  孙膑说:“那好,你就留在此地等魏军赶到,想办法让魏军相信你是掉队的散卒。接下来,……”孙膑十分周密地交待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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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庞龙紧跟在撤退的齐军队伍中,被慌慌张张忽聚忽散的人群拥来搡去,忽而被挤到路东,忽而又被挤到路西。他被这潮水一般的人流和战车、战马挟裹得不能自己。身体虽也像其他士卒一样一副慌不择路、狠狈逃跑的模样,心里却为魏军的威赫名声,为齐军的闻风丧胆、不战即溃而得意洋洋。行至第二天时,他就想找个机会溜掉,可转念又想:都说孙膑厉害,可齐军未见魏军的面就一副败逃的模样,不知是否正是孙子之计?他决定留下,搞个准确情报,然后再找机会溜走。于是,他一直跟随大部队,离孙膑不远向齐国方向撤退。由于他不是孙膑的近侍,不能像子有那样时刻跟在孙膑身边。因此,齐军的作战企图和孙膑的预谋计划只能靠他的观察、分析来揣测、把握。
  第三天,他发现吃饭的人马少了几乎一半,他心里害怕,不知那一半人去了哪里。他向身边人打听:“兄弟,咋今天吃饭的这么少?”
  那人说:“只管吃饭,啥也别知道!这是我军的纪律,你难道忘了?”
  庞龙猜测:那一半人马即埋伏在他吃饭的附近。
  可是,吃罢饭,齐军又继续前进。这不能不让他生疑,孙子不会把五万人马分给魏军,那不是白送给魏军吗?可是,那五万人马不翼而飞、不知去向,实在令他恐惧。
  第四天,庞龙故意行进在大队人马的前锋,找了个熟面孔挤在队伍中。
  然而,到了吃饭时间,这支队伍却没停,而是更加迫切地逃往齐国。此时,齐军另一部仍置于宋国境内。早几个小时踏入齐国土地,以避免与魏军的遭遇,这是人心所向。但是,庞龙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齐军都这么迫切地走出宋国,踏上齐地。
  庞龙留下,与近三万人一同在荒郊野外就着寒风吃午饭。
  吃罢饭,大军又向东前进,庞龙依然疑惑不解,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诈。
  第五天,齐军进入齐境,队伍似乎为之一振,不再呈现匆匆忙忙、狼狈败逃的模样,而倒像是一支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军队。然而,向齐内地开进的速度却仍在加快却并未减低。
  庞龙感觉,齐军似乎在急切地奔向一个神秘的去处,且这去处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齐军似乎必胜信念很强,仿佛前面已招展着胜利的旗帜,而身后已擂起进攻的战鼓。
  突然,庞龙看见一个巨大如天的陷阶就摆在齐国境内,等待着魏军的到来。他不寒而栗,他假装丢了鞋子而故意落在了队伍后面。
  庞涓和太子申率领魏军十万,以飞马疾驰的速度紧紧追赶着齐国的大军。
  第一天,庞涓大军仍在宋国境内,忽听前面有探子来报:“发现齐军十万人军灶!”
  庞涓一惊:齐魏兵力均为十万,旗鼓相当,不可轻敌。他指挥大军继续东进,日夜不停,于第二天追至距彭城八十余里的地方,忽听探子又来报:“发现齐军五万人军灶!”
  庞涓又是一惊:齐军兵力减为五万,那五万人去了哪里?
  庞涓下令:“抓几个当地人来问!”
  不一会,有一老一少被抓至军前,庞涓亲自审问:“你们可看到有齐国大军向东去了?”
  “看到了!”一老一少不约而同地说。
  “他们可是举着旗子、排着队伍向东去的?”庞涓又问。
  老头说:“元帅听后一定会为魏军的威风而骄傲。那齐国军队慌哩慌张,乱七八糟,田里、山上到处都是,有的往齐国跑、有的就往别的路上奔了,当官的喊谁也喊不住,听说还役打仗就逃跑回国了,让宋国百姓都为他们感到羞耻。”
  少年说:“都说齐军怕魏军,我这次才真的看到。果然魏军个个高头大马,车多人多,齐军一边走一边散,大路上走的人越来越少。”
  庞涓让人放了这两个卫国人,策马扬鞭而去。
  魏军又疾驰在直奔齐国莒地的大路上。
  第三天,天才亮,庞涓派出去的探马就又来报了:“前面发现齐军三万人军灶!”
  庞涓大喜,对太子申说:“齐军果然惧我魏军。齐军历来被三晋之军看不起,说他们是胆怯鼠辈,果然如此!齐军闻我大军追赶,头一天还是十万人,第二天就剩了一半,第三天就只剩三万人。这一路上被弃齐军人马、战车,太子也已看到。我军只需再赶一夜便可追上齐军,恰在莒地消灭它。”
  太子申心中空虚,对庞涓所寄的胜利没有把握。他说:“庞将军分析深刻,只是,齐军这么快即已溃散,未与我军交战就损失一多半,恐其中有诈,我军不能不防。”
  庞涓说:“太子心中多疑,于我军速歼溃逃齐军不利。太子只要对一路所获敌情加以分析,就不难得出我所说的结论。”
  太子申说:“庞将军不可太轻视齐军。将军难道忘记了十几年前的教训吗?”
  庞涓被揭了伤疤一样疼痛难堪。他仇视齐军,更仇恨孙膑。正是为了要报十几年前的深仇大恨,他才如此千辛万苦,亲率大军紧追齐军,紧追孙膑。
  他欲不理会太子申,只身率大军追击齐军,又担心仗打完后惠王加罪于他,只好强压住怒火和不满,说:“好吧,我听上将军的。”
  忽然,有人将子有推到了庞涓跟前:“报告将军,抓住了一个齐军的逃兵!”
  庞涓如获至宝,对太子申说:“只要审问齐国逃兵,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自有公论。到那时,如果太子害怕与齐军交战,可留在宋国境内,我独自领军前往莒地消灭齐军,占领莒地,可好?”
  太子申六神无主地说:“就依你。”
  庞涓审问子有:“你说,齐军过去多久了?”
  子有一副胆怯相,说:“过去一天了。”
  庞涓又问:“齐军是沿这条大路回国的么?”
  子有说:“大队人马是,少数零散兵卒沿小路四散而去了。”
  庞涓想,果然如他判断的一样。他又问:“齐军未与我大军作战即自行瓦解,齐军将领不管束吗?”
  子有说:“齐军的军纪是很严的。你看,我只说我跑不动了,当官的就拿鞭子抽我!元帅请看!”
  庞涓在子有身上果然看到许多青紫的马鞭抽痕,且许多地方血流染红了军衣。
  子有又说:“尽管军纪很严,可一个军官挡得住十个人逃跑,却挡不住百个人逃跑。有的军官无奈,怕牵连问罪,只好也跟着一起逃了。”
  庞涓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对子有说:“你领我魏军追击齐军可好?”
  子有忙跪地磕头求饶:“元帅饶命,如果让齐军知道了,定斩我全家九族,万万使不得!望元帅饶小人不死,我来世再报答元帅!”
  庞涓不由分说,让人把子有捆了扔上战车。
  庞涓问太子申:“太子都听到了,太子是留在此地等候我的胜利消息呢,还是同我一起杀敌立功?太子不会不知道即使现在,仍然有人希望太子大败而不能回国继承王位呐!”
  太子申此时恰好像绑缚在战车上的战马,只有向前,没有退路。而前面是火坑?是深井?是福地?是绝境?只有鬼才知道!
  魏国大军进入齐国境内,依然可以看到被丢弃在路上的各种军用物资,甚至粮食、马草。庞涓催马加鞭,下令魏军全速前进。太子申坐在战车里被颠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一连吐了好几次。
  魏军以万钧雷霆、摧枯拉朽之势,如入无人之境,紧追齐军而去。
  魏军才行半日,忽被一齐军士卒装束的人迎头拦住。
  “我是庞龙,我要见庞元帅!”那人高叫道。
  庞龙拼命往齐宋边境迅跑,可无论他跑得多快,也不如魏军四条腿的马快。
  庞龙被押到庞涓面前。
  庞涓不知是谁竟敢阻拦魏国大军,正欲问罪,却见是他派往齐国的庞龙,强按下暴怒问:“我交你的任务完成了?”
  庞龙伏地拜后说:“元帅息怒,小人未曾忘记使命,只是孙膑身边防卫甚紧,小人不得下手机会。”
  庞涓骂道:“你拦住我大军前进,就是要向我报告孙膑未死吗?”
  庞龙说:“不是。小人有紧要大事报告元帅,因此脱离齐军迎拦元帅。”
  庞涓催道:“说吧,什么要事?”
  庞龙说:“齐军人马就在齐境不远的郯地集结,我恐齐军用计陷我魏军,因此前来提醒元帅不可前进!”
  庞涓仿佛被人迎头狠击一棒。他所信任的心腹不曾完成他赋予的使命,杀死孙膑,却拦在他追击齐军的大路上,命令他“不可前进!”
  庞涓问:“为什么?”
  庞龙说:“齐军与我军未战即逃回本国,且一路扔下许多物资,然而,齐军并不是战败而溃,而是主动撤退。齐军撤到齐国境内仿佛重生一般,队伍齐整,威风凛凛,士气昂扬。小人恐怕齐军设计灭我魏军,小人请求元帅三思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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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子有被绑缚在战车上不能动弹,透过人缝看清伏在庞涓面前的是与他同营的士卒时,心中震惊,隐约听到“齐军、齐军”的说法,心中似明白三四分:此人不是庞涓暗潜入齐军中的密探,就是齐军中投敌变节分子。
  庞涓此时听完庞龙这番话,倒真的觉出事情有那么点蹊跷。他既不甘心让庞龙几句推测的话就否定了他的决策,又害怕真的又上了孙膑的当,败在齐军手中。他正想静下心来想一想,忽然一阵冷风从身后袭来,庞涓本能地转身拔剑,定睛看时,见是刚才捕来的齐国逃兵连滚带爬地滚到庞龙脚下哀求道:“军师侍卫救我一命!军师侍卫救我一命!”
  庞涓一惊:“军师侍卫?谁是军师侍卫?”
  子有胆怯地用下巴指着庞龙。
  庞涓掉转身体,质问庞龙:“你已任孙膑侍卫,却不曾杀他。是真的没有机会,还是来帮助你的新主子拦阻我大军进攻齐国,消灭齐军?”
  庞龙吓得连连磕头,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庞涓都已听不进去。庞涓与齐军血战到底的决心已定。他挥起长剑对拦阻他大军前进的庞龙的头上直劈下去。
  位于齐国莒(今山东省莒县)南面的郯(今山东省郯城县)境内有一座山名叫马陵山。
  马陵山是沂蒙山余脉,南北走向,纵向穿透郯全境,成南北长、东西窄的奔马带状。马陵山北与临沂(今山东省临沂市)兰山相连,南抵宿迁(今江苏省宿迁县),长约百余公里。东西宽处约十二公里,窄处也有六公里余,面积约在千余平方公里以上,纵卧于齐国南部边境的平原之上。
  马陵山北高南低,主峰奶奶山屹立在当中,沿山脊有一条纵贯马陵山区的古道,这就是马陵道。
  马陵山地幅不但广阔,且各种地形犬牙交错。丘陵地、平原地、变形地浑为一体,既有四面高、中间低、众水所归的“天井”之地,又有三面环山,易进难出的“天宛”之地,还有草木茂盛、密如罗网的“天离”之地。
  奶奶山山势陡峭,树木茂盛,山涧、谷地、雨裂纵横交错。独龙涧,又叫葫芦峪,由九条沟汇合而成,纵深约七华里,涧内谷深林密,酷似一个大布袋,有进口无出口,两旁悬崖峭壁,矗立如屏,十分险峻,堪称“死地”。
  马陵山是魏军从宋国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入齐境过下邳(今江苏省邳县)达莒(今山东省莒县)的必经之路。
  马陵山如一张巨大的罗网静静地等待着魏军的到来。
  孙膑十几年前救赵国与这次救韩国,虽为两次出兵,却是一样计谋,都是在致人,而不致于人。虽都为直捣魏都大梁,却是两样用计:救赵邯郸,是迎其气而夺之,所以挫其锋;救韩之役,是骄其心而诱之,所以制其命。
  孙膑安坐在车中,指挥着齐军在郯地马陵山上布下一个天罗地网。
  齐军十万之众埋伏在马陵山的各条进口、出口及道道山脊之上,隐蔽在山岩、密林之中,蒺藜成为齐军的沟堑和护城河,战车成为齐军的城墙、壁垒,地面上的天然障碍物和大盾牌也成为齐军城墙上的矮墙。齐军将戈、矛等长柄兵器,用来救援危急之处,配置等稍短的兵器,用来辅助长柄兵器,配置刀、剑等短柄兵器,用来断敌逃路、阻击疲惫之敌,配置弩兵,用来灵活机动地打击敌人……
  马陵山五里地外,孙膑设置观察哨。
  孙膑让田忌派兵砍伐树木阻断马陵道北端出口处,并剥下一段树皮,在白斩斩的树身上用墨大书一行字:“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孙膑让田忌将万名弓弩手埋伏于马陵道两旁。孙膑说:“估计庞贼天黑后到达马陵道。我军看见马陵道上有火光即万弩齐发,定彻底消灭魏军于马陵道上。”
  公元前341 年10月的一夜,月黑风高,马陵山阴森冷寂地安卧在齐国南境上。
  庞涓、太子申率领魏国大军车辚辚、马萧萧,从三条山道直进郯地马陵山,欲入莒地。庞涓亲率中军直进中间山道。山道进口宽阔,且越进越空旷,大小有九道沟通行此道。行至五里余,道路突然狭窄起来,原来可并行数辆战车的道路,至此却只能一车而行。
  突然,前面有人来报庞涓:“报告将军,前方道路被断木阻隔!”庞涓勒住马缰喝道:“笨蛋,把断木搬开!”
  魏军中军不停地进入这条巨大的口袋状的独龙涧中。
  太子申率领的另两军分别进了独龙涧一左一右两条道沟。
  子有被捆缚在车上紧随庞涓身后。
  独龙涧中,搬拦路断木的魏兵忙活一阵仍然未疏通道路,庞涓等待不及,策马到跟前催促。忽然,隐约的夜色中,他似乎看到断木一旁一白皮树上有字。他下马走到树前仔细辨认,然而夜色太重,他认不清楚。
  “快拿火来!”庞涓吼道。
  即刻,有侍卫举火给他。他照树身念道:“庞涓死于……”
  庞涓还没念完树上的大字,只听远山近岭骤然响起惊天动地的战鼓。庞涓肝胆欲破:难道又中孙膑之计?还没想完,就听万杆利箭如风似雨一般“哗哗”地向魏军阵中倾落。庞涓大叫“向后撤!向后撤!”命令未发布完,他感觉左腿一阵疼痛,用手一摸,触到一根箭杆。他恨得心肺欲炸,对自己说:又上孙膑的当了!
  魏军中军挤在独龙涧中,欲逃不能,欲战也不能。齐军占据有利地形,且堵住两头,如关起门打狗、堵住笼子抓鸡,近处的用戈、矛、等武器杀伤,远处的用弩、弓箭远程武器射杀。魏军连续劳累,又处于劣势,且看不见暗中齐兵,已无招架之功,哪有还击之力?魏军中军即刻死伤一片,又被马踏车碾致死一部分,相持没有几个时辰,魏军中军已尸横独龙涧、血染古栈道了。
  庞涓拖着受伤的左腿,摸黑闯进一条小路。在一块石头前停下,他踩上石头艰难地登上马鞍,打马向小路深处而去。他的身后跟着几百骑兵。
  庞涓率领这几百名骑兵刚拐过一道岭,突然又有暴风雨一般的利箭射来,顷刻问庞涓前面倒下一大片,庞涓硬打马往前冲,不料一柄利箭直射他的右胸,他一个跟头栽下马来。
  庞涓躺在死亡的魏兵身上,能闻到自己的鲜血的腥气味。他试着用手摸了摸胸口,感觉有热呼呼的血流出来。他动了动自己的双腿,还能动弹,他试着站了起来。他看到他的那匹枣红马正静静地等在他身边,似乎等待他带它一道杀敌参战。他艰难地抬起右腿,又拖动左腿,马默默地卧在山石一旁,他欣慰地抱住马头,爬上马背,拍了拍马肚子。那马迎着如雨的利箭站了起来,庞涓看了一眼纷纷倒下去的几百骑兵,打马向北逃去。
  庞涓伏在马背上,已无力驾驭,身上的伤疼撕心裂肺,那马求生的欲望却如他一样,可是,那马驮着庞涓七拐八弯后,又回到了刚才中军遭伏击的主战场。
  马突然停住不走了。它的面前是齐魏两军厮杀的战场,它的背上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魏国大将军。它徒劳地在马陵道上兜了一个大弯,原以为能够救主人逃一条活命,却不曾想齐军设下的处处是死亡之地。
  庞涓终于从马上跌下来。他强忍疼痛按住左腿,用力一拔,将左腿上的箭拔出,左腿被人砍去一般失去了知觉。他拔出佩剑,对着那条失去知觉的左腿高高举起……右胸口一阵钻心的巨痛使他扔掉了手中的利剑,一头栽倒在一颗大树前。
  庞涓在昏迷之中觉得自己躺在鬼谷山中。鬼谷先生须眉白发如山风徐徐抚过他的脸庞。山上的溪水日夜不停流向山涧,溪水由绿变红,流淌着他和孙伯灵的鲜血。他记起一道山崖后的溪水边,他和孙伯灵歃血相盟。他当时说的是什么词?他竭力回忆着。对,他说:如若背约,他庞涓死于乱箭之下……
  多么灵验,说得一点不差,他就要死了,而且正是死于乱箭之下。这也算他庞涓说话算话吧!
  庞涓突然醒来,睁眼一看,惨淡的一弯半月透过几株狗尾巴草照在他的脸上。他抱住身边一棵树勉强支撑起身体坐起来。仰头看时,才发现自己抱住的正是写有“庞涓死于此树之下”几个大字的巨树。庞涓血从眼中流出,恨得心肺俱炸。他悲怆地喊道:“孙伯灵,终于让你小子成了名啦!”
  庞涓果然死在那颗大树之下。
  马陵之战,齐军在孙膑的智慧谋划下,在田忌的亲自指挥下大获全胜,杀庞涓,擒太子申,歼灭魏军十万余人,缴获大量战马、战车及军用物资。
  打扫战场时,齐军找到了子有的尸体。子有身上中了五箭。孙膑、田忌让人把他埋在了马陵山主峰奶奶山上。他的墓朝着马陵道。无论白天黑夜,马陵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声、车马声陪伴着他。
  齐军也找到了庞涓的尸体。
  田忌说:“把庞贼头割下来悬挂在国都城门之上,让那些胆敢侵犯我国的人心惊胆战!”
  孙膑说:“还是把他埋在马陵山吧。”
  马陵之战,孙膑、田忌为齐国在七国中的强盛地位立下汗马功劳,为齐威王成就霸业创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齐威王从此代替魏惠王称霸七国,齐国也由此而代替魏国成为七国中最强大的国家。
  孙膑、田忌可谓是功勋名臣!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马陵之战后,他们再也不能回齐国都城临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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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节
  魏国军队全军覆灭于马陵的消息于三天后传进大梁魏王宫。魏惠王听说太子申被擒、庞涓被杀、十万兵马无几个生还,当下就光着脚从龙床上跳下,跑出寝宫见了侍卫就喊“快传令,停止进攻齐国!快传令,集结的部队解散!
  快传令……“左右匆忙跑着去传达魏王的命令,可传令兵还未跑出宫门,惠王一口鲜血喷向天空,人即刻不省世事。
  魏惠王醒来后对国相惠施说:“齐国是寡人的仇敌。齐王是寡人的死敌。
  他灭我太子、灭我将军、灭我十万大军,我与齐王不共戴天!我定要报此深仇大恨。我打算派勇士前往齐国刺杀齐王,国相认为如何?“
  惠施说:“大王,您是大国的国君,却用老百姓使用的方法去报仇,实在是下策。”
  魏惠王又说:“此仇怨我至死也不会忘记。魏国虽小,可我要调动全部兵力去讨伐齐国,国相该不会反对吧?”惠施说:“大王,臣下反对。臣下以为不可以这么做。臣下听说,为王者要适合法度,称霸者要懂得计谋。现在大王告诉臣下的,离法度和计谋太远了。大王先同赵国结下仇怨,又去攻打了韩国,现在与齐国作战,没有打胜,国家没有守卫作战的后备,大王又要调全部兵力进攻齐国,这不是臣下主张的做法。”魏惠王气愤地说:“按照你的意思,寡人的仇就不报了?”惠施说:“大王息怒!臣下不是这个意思。臣下是说要运用智慧去战胜齐国。臣下想:大王如果想报复齐国,不如就更换君主的服装屈己为下人去朝拜齐国,楚王一定会发怒。大王派人到齐、楚两国游说,促成它们争斗,那么楚国一定会进攻齐国。以强大的楚国去进攻疲敞的齐国,齐国就一定会被楚国击败,这就是大王用楚国来毁掉齐国。”
  于是,魏惠王派使臣出使齐国报告,说魏王愿朝拜天子一样拜齐威王,向齐威王称臣并运送大量贡品。
  使臣还未上路,魏惠王又派惠施出使楚国,替他拜会楚威王。
  齐军在马陵之战中的胜利捷报才传到齐都临淄,邹忌就惊恐不安,谎称有病从朝堂上告假回府,把公孙阅叫到身边:“先生,快替我想个办法,听说田忌又打了胜仗。这一回国相之位恐怕是真的难以保住了!”
  公孙阅也听说孙膑和田忌杀了庞涓,擒了太子申,灭了魏军十万人,齐威王又欲摆国宴迎接二位有功之臣,他说:“国相这一次是非除田、孙二人不可了!”
  公孙阅拿了二百金来到城中一家卜卦馆前,见四下无人便走了进去。算卦的老头见来人一双眼睛聪慧明亮,就问:“先生为何事卜吉凶?”
  公孙阅把二百金放到桌上亮给算卦的老头,倒先把老头吓了一跳:“先生欲卜何事吉凶?何事的凶与吉值如此多的金子?”
  公孙阅沉着脸色说:“如果卜得准、算得清,比这多得多的金银都等待着先生您呐!”
  老头眨巴着小眼不知何事,催促道:“先生给什么人卜前程吗?快请报上生辰八字。”
  公孙阅见老头已十分急切地要开始算命了,就郑重而神秘地说:“我是田忌元帅派来的。我们屡战屡胜,赫赫战功盖世,声名威震天下。田忌元帅欲谋建立国家的大事,请先生算算是否吉祥?”老头还没听完公孙阅的话,吓得脸就变了颜色。他把金推给公孙阅说:“此事非小民能算得出的,望先生收起钱快些离开。否则,小民将会受到牵连而小命难保!”
  公孙阅不急于走,耐心开导老头说:“田忌将军有孙军师辅佐,大智大勇,又掌握齐国兵权,一旦谋大事成功,还可奖赏于你,你害怕什么?”
  老头吓得浑身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再三催促公孙阅离开。
  公孙阅收起金临出门又叮嘱老头道:“记住了,万一有人问你我是谁,万不可说我是田忌派来的!”趁卜卦人不备,他把二百金扔在了桌子底下。
  公孙阅才离去,邹忌派人包围了卜卦人的卦馆,并搜出二百金。卜卦人在铁证面前,只得招供田忌派人卜算起事吉凶一事。邹忌手里拎着公孙阅扔下的二百金,身后绑着卜卦人,来到齐威王宫廷前。
  齐威王正日夜盼着马陵胜战的将帅们班师回京,一连兴奋数日,扳动指头数算着几个大国、几个小国屈服于强齐。他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强立于七国的局势已定,他称霸中原的局势已定,他可以轻松过几年太平日子了。
  他曾独自算过:赵国为了报答派兵救邯郸一事至今感恩戴德、念念不敢相忘;韩国也将如赵一样报答他救国大恩;魏国这一回是彻底垮了,魏惠王的霸主地位也将随着这一大仗的惨败而顷刻倒塌;南方楚国、北方燕国、西方秦国不会不听说马陵大战的情况,不会不为齐军灭魏军十万人、捕杀魏军将帅这一显赫胜利而胆怯心惊,周围几个小国就更不在话下,齐国将随着这一大仗的全胜而雄居于七国之首,他——齐国国君将随着这一大仗的全胜而雄居于七国君主之首。这也就是孙膑军师常说的“战胜而强立”吧!
  齐威王正窃窃自喜的时候,邹忌求见。
  邹忌说:“听说大王要摆盛大的宴会迎接田忌、孙膑胜利回师?”
  齐威王说:“是呵!怎么,国相认为不合适吗?”
  邹忌说:“大王可曾听说过燕人养虎的故事?”
  威王说:“不曾。国相说于寡人听听!”
  邹忌说:“从前有个燕国人得到一只老虎。当时老虎尚年幼,燕国人待它无比周到,吃喝行住从不敢违背老虎的意愿。后来燕国人觉得这只虎很能干,就把家里的鸡、狗、羊、猪、马统统交给他看管,这只虎倒也真能干,把主人吩咐的事样样干得都很好。时间长了,主人就忘记了它毕竟是只老虎,它咬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终于,这只老虎大了,身体立起来像山石一样坚硬,张开大嘴就露出了凶残的本性。有一天,老虎觉得自己应当做这个家里的主人了,就把所有它看管的牲畜全吃光后,又要吃主人。主人说:”我是你的主人啊!‘老虎说:“咱俩个换换位置,我就是你的主人!’于是……”
  齐威王不等邹忌把故事讲完,已明白邹忌的用意,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要与他换“位置”的老虎是谁。他暴怒地吼道:“你别绕弯子了!快告寡人谁想谋本王王位?”
  邹忌把二百金放到齐威王面前,又让人推上卜卦人。人证、物证俱全。
  齐威王坐在王位上盯住邹忌怔怔地愣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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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齐军从马陵战场上撤出,田忌与孙膑率三军浩浩荡荡往国内腹地开去。
  未到莒地,孙膑说:“元帅命军队作小的休整后再前进不迟。”
  田忌说:“也好。”
  部队在沂河边停下休息,士卒们洗脸、洗脚,有不怕凉的还脱光衣服跳进河里游起泳来,田忌与孙膑席地坐在草坡上。田忌说:“军师,仗已大获全胜,且庞涓已死,您的仇也报了。可是,军师似乎并不高兴?”
  孙膑说:“没有。”
  田忌不信,说:“桂陵一仗,未灭魏军这么多人,且庞涓逃脱,军师精神高昂,凯旋心切。今天,我军灭魏军十万,又擒了魏国太子,可是,军师却忧心忡忡,不想回都城,难道军师有什么忧虑之事吗?”
  孙膑没有回答田忌的问题,反问道:“元帅能否回答我:什么事情不可以知道?什么事情不可以不知道?什么事情不可以忘记?什么事情不可以不忘记?”
  田忌想了想说:“别人憎恨我,不可以不知道;我憎恨别人,别人不可以知道;别人对我有恩德,不可以忘记,我对别人有恩德不可以不忘记。”
  孙膑又问:“那么元帅知道谁最憎恨你啰?”
  田忌叹口气说:“我无意与他相争,可是,他却生怕我夺取他的相位。
  上次桂陵一仗,咱们凯旋回朝,他就很不高兴,好几天称病不上朝。今天,咱们又打了胜仗,他不定又多么难过痛苦呐!“孙膑感叹一声,说:”元帅,我担心的正是此事!元帅既然已经想到,就不可贸然进都而落入邹忌的罗网!“
  田忌问:“军师有什么不祥预感吗?”
  孙膑说:“正是。桂陵一仗,我军没有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然而,邹忌已恨之入骨,这次,我军又胜利凯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元帅,你敢于干一番大事业吗?”
  田忌说:“那又怎么办?”
  孙膑说:“元帅不要解除兵甲,就这样往国内开。让那些疲惫老弱的士兵守住任地要道(今山东省济宁市境内)。任地有一条一辆战车只能沿着辙迹才能通行的道路,如果两车并行而过就会撞在一起。如果让那些疲惫老弱的士兵守卫任地隘口,必定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百当千。然后背靠泰山,左涉济水(今山东境内黄河),右越高唐(今山东省禹城县西四十里),把军中武器粮饷运到高宛(今山东省博光县西南),派出轻便的战车、精锐的骑兵冲进雍门(齐都的西门,在今山东临淄县北)。只有这样,齐国才可以安定,威王才不会听从邹忌的,而邹忌必定逃走。”田忌叹道:“这样,恐怕威王就真的要相信邹忌的谗言了。”孙膑说:“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恐怕元帅永远也回不到齐国了!”
  田忌心绪烦乱,他没有想到马陵一战的胜利给他和孙膑带来的不是荣誉和喜悦,却是沉重的愁绪。可是,仗不胜则国败,国败则割地割城给人家。
  仗全胜、大胜,他和孙膑却又面临着国相的迫害,这岂不让他国人耻笑吗?
  田忌不愿按照孙膑所说的去做,不愿背一个谋反的罪名,不想把事情走到绝路上去。他对孙膑说:“我想恐怕是咱多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邹国相不会干那种亲痛仇快的事,不会于国家利益不顾,与我计较卑功微利!”
  孙膑看出田忌是不想再生战事,心中焦急,可他无力指挥军队去实践他的计划。他叹道:“元帅为国家着想,令人钦佩。可是,邹忌会轻易放过我们吗?我想:咱们恐怕这是最后在齐国土地上停留了。”
  孙膑话音才落,一匹快马气喘吁吁、汗流如洗从北面道路飞奔而来。片刻,田忌家一仆人从马上扑下,连爬带滚地来到田忌、孙膑身边。
  仆从说:“元帅,不好了!邹国相诬谄元帅图谋造反,大王下令捕捉元帅和军师,临淄城四门严守,齐城、高唐的军队正往临淄城开呐!”
  孙膑说:“元帅,果然不出你我所料,邹忌诬谄你我谋反夺权,我等不可犹豫不决。元帅,请速发兵进军任地,占领险要隘口……”
  田忌打断孙膑的话:“军师,请原谅我的无能,我不是起事造反的人才……,我恐怕真的永远不能再回齐国了,永远不能再当元帅了。”
  田忌命令莒地军队回莒地驻防,命令都城官兵整军回都城,并叮嘱道:一路上战旗要飘扬,队伍要整齐,遇有阻拦军队,就说田、孙二人已逃,切不可交战、不可自耗,直奔临淄后告威王:田、孙二人本无意谋反争王,请大王安心治国。田忌把所有命令都下达完后,又看了一眼他的浩浩荡荡的队伍,把帅印和孙膑的军师印交给部下,坐上他的战车与孙膑朝南方的大路而去。齐军三军将士沉痛仁立了片刻,当真的看到元帅和军师向南“逃去”时,三军将士山一般倒塌地跪倒下一片、又一片。三军男儿泪涌如泉,汇成河流。
  他们呼唤着、挽留着他们的统帅:元帅啊!
  军师啊!
  仿佛与魏军决战的场景还在眼前,仿佛与魏军拼杀的声音还在耳畔,仿佛魏军十万人马还在作最后的挣扎,仿佛田忌、孙膑在指挥千军万马鏖战马陵。可是,田忌、孙膑却已经踏上了逃亡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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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第二年,即公元前340 年,秦国公孙鞅趁齐国战胜魏国,魏国国力大损而率兵攻魏,用诡计将魏国公子卯骗到秦军营中,在宴席上将公子卯捕杀,又乘机攻击魏军,魏军大败。
  这一仗,秦国全胜,秦孝公为了奖励公孙鞅对秦国的功劳,将商於地方十五个县(今陕西商州一带)封给公孙鞅,号称商鞅。
  秦孝公于公元前362 年即位。他秉承献公遗志,胸怀穆公大业,英年奋发,以图富强。即位第二年,即下令向国内外求贤。商鞅正是此时从魏国来到秦国。秦孝公得商鞅,犹如志在千里的驭手得到奔驰如飞的骏马。秦国经商鞅两次变法,国力渐强盛,领土也不断扩大。在战国初期,即三家分晋的那几年里,秦国的土地还颇为狭窄,东依今陕西洛水,自白水、合阳间,蒲城朝邑间,高陵、华县间,蓝田、商城间,与魏国河西地为界;南面与楚国为邻,而武关地区,当时尚为楚国所有;西面则仅有今甘肃省的东部一部分地区。当时,秦国东疆山河最险要的地区,均为魏、楚两国所控制。孝公用商鞅,奠定了强大之国的基础,终于趁魏败东齐之机而多次攻魏。几年后,攻取魏国少梁(今陕西省韩城县)、固阳(今陕西省米脂县)。称霸一时的强魏在魏惠王手中这时不得不献出河西土地(今黄河西陕西境内)向秦国求和。于是,秦国东北境与魏国以黄河为界,长河千里之险,已与魏共有。
  齐威王用孙膑,两败魏军而重定三晋,一时称霸东方。三晋君主于第二年便相约朝晋齐威王。威王一时威震七国之首。
  公元前335 年,魏惠王用惠施计又朝齐威王,齐威王开始不会他,他便等候在齐国鄄地(今山东省鄄城县),把自己如奴仆一般囚禁在草屋中,净身斋戒,并让国相惠施多次游说齐威王之子田婴,贿赂田婴,终于说服齐威王再次接受魏惠王的臣服朝拜。
  公元前334 年,魏惠王再一次身穿丧国之服在徐州朝见到齐威王。
  魏惠王的臣服和齐威王的威风终于激怒了楚威王,是年,魏助楚伐齐的徐州之役终于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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