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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Pi中文版]少年Pi的奇幻漂流

_9 扬·马特尔(加拿大)
  "用蘑菇做配菜,用文火炖,简直太好吃了。"
  这些恶心的渎圣的食谱是从哪儿来的?我已经如此神智不清,竟想要吃母牛和她的小牛犊了吗?我是被什么斜风给吹了?救生艇又漂回那堆漂浮的垃圾了吗?
  "下一个冒犯是什么?"
  "蘸棕色黄油酱的小牛脑!"
  "回到头部了,是不是?"
  "脑子奶酥!"
  "我感到恶心。有什么是你不吃的吗?"
  "要是能吃上牛尾汤,要我给什么都行啊。要是能吃上填了米饭、香肠、杏子和葡萄干的烤乳猪。要是能吃上蘸黄油、芥末和荷兰芹酱的小牛腰。要是能吃上用红酒炖的兔子。要是能吃上小鸡肝香肠。要是能吃上小牛肉和用猪肉和肝做陷的饼。要是能吃上青蛙。啊,给我青蛙,给我青蛙!"
  "我忍不住了。"
  声音消失了。我恶心得浑身颤抖。大脑的疯狂是一回事,但疯狂传到了胃里,这是不公平的。
  突然我明白了。
  "你会吃流血的生牛肉吗?"我问。
  "当然!我喜欢鞑靼牛排。"
  "你会吃死猪凝固的血吗?"
  "每天都吃,蘸苹果酱吃。"
  "你会吃动物身上的任何东西吗,最后剩下的东西?"
  "碎肉玉米炸饼和香肠!我要吃满满一大盘!"
  "胡萝卜呢?你会吃清淡的生胡萝卜吗?"
  没有回答。
  "你没听见吗?你会吃胡萝卜吗?"
  "我听见了。老实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吃。我对那种东西没什么胃口。我觉得味道不佳。"
  我笑起来。我知道了。我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我没有发疯。
  是理查德·帕克在对我说话!这个食肉的流氓!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却选在我们死去之前一小时说起话来。我的地位得到了提高,能够与一只老虎友好交谈。我心里立即充满了一种常见的好奇,就是那种让电影明星受折磨的影迷的好奇。
  "我很好奇,告诉我——你吃过人吗?"
  我很怀疑。动物当中的食人者比人类当中的谋杀犯还要少见,而且理查德·帕克在他还是个小虎崽的时候就被抓住了。但是谁能说他妈妈在被"口渴"抓住之前没有抓过一个人类呢?
  "什么问题啊。"理查德·帕克答道。
  "似乎有道理。”
  "有道理吗?"
  "对。"
  "为什么?"
  "你有吃人的名声。"
  "是吗?"
  "当然。你看不见这个事实吗?"
  "看不见。"
  "好吧,让我来说清楚你显然看不见的东西:你有那个名声。那么,你杀过人吗?"
  沉默。
  "怎么?回答我。"
  "杀过。"
  "噢,这让我的脊柱都在打颤。杀过几个?"
  "两个。"
  "你杀过两个男人?"
  "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是同时吗?"
  "不是。先杀了男人,再杀了女人。"
  "你这个怪物!我敢打赌你一定觉得挺好玩。你一定觉得他们的喊叫和挣扎很有趣。"
  "并不完全是。"
  "他们如何?"
  "他们如何?"
  "对。别这么迟钝。他们味道如何?"
  "不行,味道不好。"
  "我想也是。我听说动物的嗜好是后天养成的。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因为需要。"
  "怪物的需要。后悔吗?"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你把这种需要表达得很简洁,毫无道德感。但是现在后悔吗?"
  "那是一瞬间的事。是当时的情况造成的。"
  "本能,那叫本能。还是回答问题吧,现在后悔吗?"
  "我不去想这件事。"
  "完全是动物的定义。你就是个动物。"
  "你是什么?"
  "一个人,我会让你知道的。"
  "自吹自擂的傲慢。"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那么,你会扔第一块石头①,会吗?"
  【①典出《圣经·约翰福音》第八章。法利赛人将一个行淫时被抓住的女子带稣面前,问他是否按律法用石头将她打死。耶稣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你吃过酸面薄煎饼吗?"
  "不,没吃过。但是对我说说吧。酸面薄煎饼是什么?"
  "太好吃了。"
  "听上去很好吃。再多告诉我一些。"
  "酸面薄煎饼通常是用吃剩下的面糊做的,但是很少有用烧剩下的菜做成的东西如此令人难以忘怀。"
  "我现在好像已经能尝到了。"
  我睡着了。或者说,是陷人了临死前的谵妄状态。
  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咬我。我说不出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它在妨碍我的垂死过程。
  我苏醒了过来。我知道打扰我的是什么了。
  "对不起?"
  "什么?"理查德·帕克的声音微弱地传来。
  "为什么你有口音?"
  "我没有口音。有口音的是你。"
  "不,我没有。你没有读出咬舌音。"
  "本来就不该咬舌,就应该这么读。你说话的时候好像嘴里含着温暖的石子。你有印度口音。"
  "你说话的时候好像你的舌头是一把锯子而英语单词是用木头做的。你有法国口音。"
  这非常不相称。理查德·帕克在孟加拉出生,在泰米尔纳德长大,他怎么会有法国口音呢?就算本地治里曾经是法国殖民地,但没有人能让我相信动物园里的一些动物会经常去仲马街的法文协会。
  这真让人不解。我又陷入了迷惑之中。
  我喘着气醒了过来。有人!传到我耳朵里的声音既不是带口音的风也不是动物在说话。那是另一个人!我的心狂跳起来,最后一次试图把血液压进我精疲力竭的身体。我的大脑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试图保持清醒。
  "只是回声吧,恐怕。"我听见了,几乎听不清。
  "等一下,我在这儿!"我叫道。
  "海上的回声……"
  "不,是我!"
  "会停止的!”
  "我的朋友!"
  "我正变得越来越衰弱……"
  "别走,别走!"
  我几乎听不见他。
  我尖叫起来。
  他也尖叫起来。
  我受不了了。我要疯了。
  我有了一个主意。
  "我的名字我用最后一口气对着四周叫道,"叫派西尼·莫利托·帕特尔。"回声怎么能造出名字来呢?"你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派西尼·莫利托·帕特尔,大家都叫我派!"
  "什么?那儿有人吗?"
  "是的,有人!"
  "什么?这会是真的吗?请问,你有食物吗?什么都行。我没有食物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一定得吃点儿东西。不管你给我什么我都会感谢你的。我求你了。"
  "但是我也没有食物,"我回答道,心里很绝望,"我自己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还希望你会有食物呢。你有水吗?我的水已经很少了。"
  "不,我没有。你什么食物都没有吗?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沉默,沉重的沉默。
  "你在哪里?"我问。
  "我在这里。"他疲惫地答道。
  "但那是哪里?我看不见你。"
  "为什么你看不见我?”
  "我已经瞎了。"
  "什么?"他惊叫起来。
  "我瞎了。我的眼睛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徒劳地眨着眼睛。在过去两天里,如果我能相信皮肤可以测出时间的话。它只能告诉我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听见一声可怕的呜咽。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的朋友?"
  他不停地呜咽。
  "请回答我。出了什么事?我瞎了,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但是我们相互拥有。这是件幸运的事。一件可贵的事。出了什么事,我亲爱的兄弟?"
  "我也瞎了!"
  "什么?"
  "我也徒劳地眨着眼睛,就像你说的那样。"
  他又呜咽起来。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在太平洋上遇到了在另一只救生艇里的另一个瞎子!
  "但是你是怎么会瞎的呢?"我咕哝道。
  "可能是和你同样的原因吧。糟糕的卫生状况作用于山穷水尽、忍饥挨饿的身体的结果。"
  我们都崩溃了。他在呜咽,我在抽泣。这太让人受不了,真的太让人受不了了。
  "我有一个故事。"过了一会儿,我说。
  "一个故事?"
  "对。"
  "故事有什么用?我饿。"
  "这是个关于食物的故事。"
  "词句不含卡路里。"
  "画饼充饥嘛。"
  "是个好主意。"
  沉默。使人挨饿的沉默。
  "你在哪儿?"他问。
  "这儿。你呢?"
  我听见船桨伸进水里的哗哗声。我伸手去拿从沉没的小筏子捞上来的一支船桨。桨太沉了。我用手摸索着,找到了最近的桨架。我把船桨套进去,抓住浆柄划起来。我没有力气,但却尽力地划。
  "我们听听你的故事吧。"他气喘吁吁地说。
  "从前有一根香蕉,它长大了。它长得又大,又结实,又黄又香。后来它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见了,就把它吃了。"
  他停止了划桨。"多美的故事啊!"
  "谢谢。"
  "我热泪盈眶。"
  "我还有一部分没讲。"
  "是什么?"
  "香蕉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见了,就把它吃了——后来那人感觉好多了。"
  "这真让人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他叫道。
  "谢谢。"
  停顿。
  "但是你没有香蕉?"
  "没有。一只猩猩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一只什么?"
  "说来话长。"
  "有牙膏吗?"
  "没有。"
  "牙膏涂在鱼上很好吃。有香烟吗?"
  "我已经吃了。"
  "你把香烟吃了?"
  "过滤嘴还在。如果你喜欢可以拿去。"
  "过滤嘴?没有烟草我要过滤嘴有什么用?你怎么能吃香烟呢?"
  "那我该把它们怎么办呢?我又不抽烟。"
  "你应该把它们留着卖。"
  "卖?卖给谁?"
  "给我!"
  "我的兄弟,我吃香烟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在太平洋中央的一只救生艇上。"
  "因此?"
  "因此,在太平洋中央遇到一个人,把香烟卖给他,在我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
  "你应该预先计划好,你这个笨蛋!现在你没有东西可卖了。"
  "但是就算我有东西卖,我能用它来换什么呢?你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
  "我有一只靴子。"他说。
  "一只靴子?"
  "对,一只漂亮的皮靴。"
  "我在太平洋中央的救生艇上要一只靴子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业余时间去远足吗?"
  "你可以吃啊!"
  "吃靴子?什么主意啊。"
  "你吃香烟?为什么不能吃靴子?"
  "这个主意真让人恶心。顺便问一句,是谁的靴子?"
  "我怎么知道?"
  "你是要我吃一个陌生人的靴子?"
  "这有什么不同吗?"
  "我目瞪口呆。一只靴子。我是印度教徒,我们印度教徒认为牛是神圣的,就算不考虑这一点,吃皮靴也让我想起吃脚上可能分泌出来的所有脏东西,还有靴子穿在脚上时可能踩到的所有脏东西。"
  "那就不给你靴子了。"
  "我们先看看吧。"
  "什么?你想要我不看一眼就买你的东西吗?"
  "我们都是瞎子,请允许我提醒你。"
  "那就向我描绘一下吧!你真是个可怜的推销员!难怪你没有顾客。"
  "对。是这样。"
  "那么,谈谈靴子吧?"
  "这是一只皮靴。"
  "哪一种皮靴?"
  "普通的那种。”
  "也就是说?"
  "有一根鞋带,几个孔眼和一个鞋舌。有一个鞋垫。普通的
  那种。"
  "什么颜色?"
  "黑色。"
  "有几成新?"
  "穿旧了。皮子又软又柔韧,手感很好。"
  "气味如何?"
  "温暖芳香的皮革味。"
  "我必须得承认——我必须得承认——听上去很诱人!"
  "别想它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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