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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一:光明之子

_9 克里斯蒂安·贾克(法)
  拉美西斯抑制住害怕,尽管它已攫紧了他的喉咙。是什么样的敌人使金矿勘察员成了牺牲品呢?如果是沙漠的怪兽,就如一般士兵所相信的,任何人类的武器都无法打败它;那些长了翅膀的野兽,有巨大的爪子,在撕裂对手的肌肤前不会留给他们片刻反击的机会。
  在登上沙丘前,所有的马匹、驴子和人员都喝足了水,炎热的天候不允许断断续续的休息,况且他们的饮用水即将告罄。在三公里内,会碰到该地区的一处大水井,他们将可以在羊皮袋里装满水。
  太阳下山之前三小时,军队开始上路,他们不太困难地穿越了沙丘。眼前立刻出现了用大石块凿成的,盖在埋藏金矿的山麓下的那日井。
  金矿勘察员和保护他们的军队并没有失踪。他们都在那儿,在井边,在炽热的沙土上,颜面朝地或暴晒在太阳下。从他们张开的嘴中伸出已变黑且带着血的舌头。
  没有一个人获救。
  大部分士兵受了惊吓,拔腿就往回跑。塞提下令扎营,提高戒备,仿佛营区将随时遭受突击威胁似的;之后他要士兵挖掘坟墓,埋葬那些不幸罹难的人。他们旅行用的草席正好成了遇难者的裹尸布,国王亲自主持超度和复活的仪式。
  葬礼在太阳落山后的平静气氛中举行,以缓和士兵们紧张的心情。远征队的军医走向塞提。
  “死亡原因是什么?”国王问他。
  “口渴,陛下。”
  国王随即走向由他私人警卫守护的那口井,宿营时,人们总是希望能喝到清凉提神的水。
  这口大井塞满了石块,直到井口。
  “我们将它清干净。”拉美西斯提议。
  塞提同意。
  塞提的私人警卫开始卖力地工作,没有惊动大部队。这群人展现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效率,拉美西斯负责安排进度和鼓舞士气。
  当圆月照亮那口井的底部时,那些上等兵筋疲力尽地看着摄政王借由一根绳索将一个沉重的双耳瓮往下送。尽管没有多大的耐心,他还是慢慢地操作,避免将瓮打破。
  双耳瓮装满了水,摄政王将它拿给国王看。国王闻了闻,但没有喝。
  “找个人下到井底。”
  拉美西斯将绳索系在腋下,打上一个牢固的结,要四个士兵紧紧地抓住绳的另一端,然后他跨过井口,摸着凸出的石块,开始往下爬,这样一点也不冒险。在水高两米处,月光让他看到有几具驴子的尸体浮游着。他彻底失望地往上爬。
  “井里的水被污染了。”他喃喃地说。
  塞提将瓮里的水倒在沙里。
  “我们的同胞都因为喝了这口井的水而中毒身亡,然后一个谋杀小组,可能是贝都因人,将它用石块填满。”
  国王、摄政王和远征队的所有成员都受到波及,即使立刻动身前往山谷,他们也将在抵达平原前就因为口渴而死亡。
  “睡觉吧,”塞提要求,“我将向我们的母亲满天星辰祈福。”
  一大早,有如惨剧的消息不胫而走,任何士兵都不准在那令人失望的空荡荡的羊皮袋里装水。
  一个大叫大嚷的人试图集合他的同伴,拉美西斯把他挡在半路上。这名步兵因为害怕困死在这里,对摄政王挥舞着拳头,拉美西斯则揪住他的手腕,命令他双膝跪地。
  “失去冷静将使你提早归天。”
  “没水了……”
  “法老与我们同在,要有信心。”
  再没有其他的暴动发生。拉美西斯对全体部队发言:
  “我们有一张此地的地图,它显示了一些军事机密,它指出前往古井的其他路线,某些古井仍有水可用。法老会与你们同在,我将去勘察这些小路,为你们带回足够穿越半边沙漠的饮用水。我们只剩下坚持和勇气,暂时躲到阴凉的地方去,别耗费精力。”
  拉美西斯和十几个人带着六头身上挂着空羊皮袋的驴子一起出发。一位老兵非常谨慎地没有喝光他的水,在以清晨的露水润湿过双唇后,这个小组分享了最后的这点水。
  很快地,每迈一步都变成一种煎熬,炎热和沙土燃烧着心灵,但是拉美西斯健步如飞,他不想看见他的同伴不支倒地。每个人心中除了一口清凉的水井外,什么都不想。
  第一条路不复存在,沙漠的风将它掩埋了,如果盲目地继续往这个方向前进,将会自取灭亡。第二条路通往一个死胡同,是一处干涸的河床,这名制图者并没有做好他的工作。在第三条路的尽头,有一圈干石块!他们一窝蜂地向前跑,却在长久以来即被沙粒覆盖的井边仆伏倒地。
  这张著名的地图虽标榜记着“军事机密”,其实不过是个圈套。也许十年以前它曾经是精确的,后来某位偷懒的书记员只随便地照图描绘,没有确切地查证,而他的后继者则依样照瓢画葫芦。
  面对塞提,拉美西斯没有辩白,他的表情替他回答了。
  已经十个小时了,士兵们滴水未沾。国王对军官发话:
  “日正当中,”他观察说,“我和拉美西斯一起去找水。当日影开始西斜时,我们就会回来。”
  塞提爬上丘陵。尽管年轻,拉美西斯仍花了些力气才跟上他,然后模仿父亲的脚步。塞提身上只带着一副物品:两根剥去树皮的光滑的洋槐树枝,而且两端各用一条麻线紧紧地捆住。
  碎石块在他们脚边滚落,扬起一片燥热的灰尘,拉美西斯气喘如牛地终于在山丘的顶端与父亲会合。沙漠景象美极了,摄政王享受了几分钟的美景,那份纠缠不休的口干舌燥便提醒他这片大漠是个坟场。
  塞提在他面前抖动那两根洋槐树枝,将它们分开,很快它们又柔顺地叠在一起。他带着它们步伐十分缓慢地四处走动,忽然,那根魔棒挣脱他的双手,啪啦一声,跳离他好几米远。
  拉美西斯将它拾起,交给父亲,他们一起走下山坡。塞提在一堆长出带刺植物的平滑石块前驻足。他的棒子在跳动。
  “去找些采石工人来,让他们在这里凿个洞。”
  拉美西斯的疲倦顿时消失,他拼命地跑,越过碎石堆,带回四十几个工人,他们立即展开工作。
  土地很疏松。就在三米深的地方,有清泉涌出。
  其中一位工人跪了下来。
  “是上帝指引了国王的灵魂……水如河水泛滥般源源不绝!”
  “我的祈祷如愿以偿了。”塞提说,“这口井将称为‘愿神圣光明的真理永存’。当每个人都解渴后,我们将为金矿勘察员建筑一座城市和一座神灵居住的神庙;他们将活在这口井里,为那些寻找闪亮原料光耀圣神的人指引道路。”
  41
  皇室的大皇后杜雅,在孟斐斯的哈托尔大神庙主持参加祭奠的女音乐家的挑选仪式。这些来自全国各省的少女,不管是歌者、舞者或乐器演奏家,都接受了严格的选拔。
  一副威严专注的眼神,两颊丰满,鼻子高挺端正,下巴小巧,而且几乎成正方形,梳着一种不带母仪象征的秃鹰式的发型,杜雅给所有的候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许多人因而表演失常。皇后年轻时亦接受过同样的考验,她不主张纵容:假如她们希望侍奉神明,镇静沉着是首要的品德。
  她觉得这些音乐家的水准太差劲了,于是她决定好好处罚后殿的教师们,过去几个月,他们显然松懈了。在这次晋级考试中惟一表现突出的女孩有着庄严、沉静的面孔和令人惊艳的美丽。当她演奏细丝楚琴时,是如此的专注,仿佛外界一切都不存在。
  神庙的花园里备有点心供快乐或失意的候选人食用,有些人唉声叹气,有些人激动地笑着。她们十分年轻,看起来还像孩子。只有妮菲塔莉,传统女祭司学院决定让她担任神庙女乐团的指挥,她的心情平静坦然,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皇后走向她。
  “你很杰出。”
  这位琴艺家向皇后鞠躬敬礼。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妮菲塔莉。我在底比斯出生,在梅屋接受教育。”
  “你似乎一点也不满足于这样的成就。”
  “我不希望留在孟斐斯,而是想回底比斯去,成为阿蒙神庙的一分子。”
  “去当女隐士?”
  “被接纳参加神秘的祭奠是我最大的心愿,但是我还太年轻。”
  “以你的年龄,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念头。你对生活失望吗,妮菲塔莉?”
  “不,陛下。而是宗教祭奠很吸引我。”
  “你不想结婚和生孩子吗?”
  “我还没想过。”
  “神庙里的生活很严峻。”
  “我喜欢那些永生的石头,它们的神秘似乎在邀请人们去探寻。”
  “你愿意离开神庙一段时间吗?”
  妮菲塔莉竟敢凝视大皇后,杜雅很欣赏她明亮和直率的眼神。
  “神庙女乐团的指挥是份卓越的工作,但是我为你安排了另一个职位,你愿意成为我家的总管吗?”
  皇室大皇后的家庭总管!不晓得有多少个贵族妇女梦想得到这个象征皇后密友的职位呢?
  “负责这个工作的一位老朋友上个月过世了,”杜雅透露,“宫中来求职的人很多,她们互相诽谤以减少竞争的对手。”
  “我没有经验,我……”
  “我只对优秀的人感兴趣,没有任何困难是一位优秀的人无法克服的。你意下如何?”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皇后觉得很有趣,宫里没有任何一位贵族夫人敢提出同样的问题。
  “恐怕不行。假如你吸取了神庙太多的香味,你将会忘了我。”
  妮菲塔莉双手合十摆在胸前,弯身答谢。
  “我听候陛下的吩咐。”
  杜雅皇后天未露白便起床了,她偏爱这样的晨曦。一当第一道光线射入黑暗时,对她而言,那就是每日神秘生命的诞生。妮菲塔莉会分担皇后清晨的工作,在一起吃早餐的同时杜雅即对她交代好一整天的工作行程。
  做出这个决定后的第三天,杜雅知道她没有看错人:在妮菲塔莉美丽的外表下,还有一份敏锐的智慧,能凭借一种令人赞叹的能力去分辨事态缓急。从第一次工作开始,皇后和她的管家之间,即建立了一种很深的默契。她们之间不必细说即懂,有时甚至只用思想沟通。等她们的清晨交谈一结束,杜雅就走进了她的盥洗室。
  美发师刚在皇后的假发上洒完香水,谢纳就出现在他母亲面前。
  “请支开您的女仆,”他要求说,“不准任何守不住秘密的耳朵听见我们的谈话。”
  “有那么严重吗?”
  “恐怕就是如此。”
  美发师离去。谢纳看起来一副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说吧,儿子。”
  “我正犹豫该不该向您叙述一个可怕的惨剧。”
  这回,杜雅担心了。“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塞提、拉美西斯和救援军队都失踪了。”
  “你的消息可靠吗?”
  “他们到沙漠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去寻找金矿勘察队。有许多悲观的小道消息正在流传。”
  “别听它们的。假如塞提罹难了,我会有感觉的。”
  “为什么……”
  “你父亲和我之间存有无形的感应,即使我们两地分隔,我们依然在一起,所以你不必担心。”
  “您应该认清事实,国王和他的远征队早就该回来了。我们不能置国家于不顾。”
  “有总理大臣和我治理日常事务。”
  “您需要我的协助吗?”
  “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安分守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大福气了。假如你还是担心的话,何不像你父亲和弟弟一样,带领一支远征队去找他们?”
  “传说发生了一件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沙漠的怪兽吞噬了那些试图挖掘金矿的人。我的责任不就是留在这里吗?”
  “听听你内心的声音。”
  塞提的两位传令官相隔四天后出发,却都没有回到埃及。在通往山谷的小路上,有几名沙漠老手等着他们,将他们杀了,还偷走了他们的衣服,并且销毁了那几块拉美西斯在上面写了字的木写字板。木板上书写了一些禀告皇后的内容:远征队已经找到了金矿,并且拟定了矿工庙宇和城市地基的计划。
  沙漠老手的密使告诉谢纳,说法老和摄政王安然无事,国王通过圣神的降临,在沙漠的中心找到了一处水量丰沛的清泉。所以那些负责在井里下毒的贝都因人功败垂成。
  皇宫里,许多人都认为塞提和拉美西斯成了妖怪的牺牲者,但是该怎样利用君王不在的这个时机呢?杜雅正紧紧地操纵君权,惟有她丈夫和幼子真正销声匿迹,她才可能任命谢纳为摄政王。
  等远征队一回来,谢纳将失去一次接近君权的大好时机。虽是一个希望不大的机会,然而……但愿炽热难熬的暑气、毒蛇或者毒蝎能够完成贝都因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亚眉尼再也无法入眠。
  流言愈来愈多,连塞提和拉美西斯率领的远征队也失踪了。刚开始,这名年轻的书记官并不相信这些飞短流长;之后,他到皇家传令官的中央办公室去打听消息,才得知令人担忧的真相。
  真的没有法老和摄政王的消息,而且也没法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只有一个人能拯救这种情况和派遣救援军到东沙漠去,于是亚眉尼便前往大皇后的皇宫。在那儿他遇见了一位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尽管他对异性和她们的妖术没有兴趣,但这名年轻的书记官却很欣赏妮菲塔莉那完美无瑕的面孔、深邃眼眸的魅力和温柔的声音。
  “我求见陛下。”
  “因为法老不在,她十分忙碌。我是否可以了解你求见的目的?”
  “很抱歉,但是……”
  “我叫妮菲塔莉,皇后任命我为她家的总管。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忠实地将你的话转告给她。”
  尽管她很机敏,看起来却很真诚。
  “身为摄政王的机要秘书,我想有必要立即调派一支精锐队伍去寻找他们。”
  妮菲塔莉微微一笑。“别担心,远征队的情况皇后已被告知了。”
  “被告知……但是这还不够啊!”
  “法老并没有危险。”
  “那么,应该有消息传回官里。”
  “我无法给你更多的解释,但是请放心。”
  “请和皇后一起坚持到底,我求你。”
  “她和你一样担心她丈夫和儿子的安危,请相信。假如他们有生命危险,她会采取行动的。”
  骑在一头壮硕和脚力强健的驴子背上真是件苦差事!虽然亚眉尼讨厌旅行,他还是去会见赛大武。这位蛇虺巫师住在远离孟斐斯的沙漠边境。沿着灌溉水道的泥巴路永无尽头,很幸运,有几位住在河边的居民听说过赛大武和他的努比亚妻子莲花的名字,而且知道他们住的地方。
  当亚眉尼平安抵达目的地时,早已筋疲力尽。他的身体因打了声喷嚏而抖动,尘埃飞扬中,他揉了揉那发红疼痛的双眼。
  莲花正在室外提炼一种味道怪异,甚至可以刺激这名书记员嗅觉的混合剂,她请他进屋里去。就在准备踏进这幢白色大房子的门槛时,他退缩了。
  一条眼镜蛇吓住了他。
  “这是条不会咬人的老蛇。”莲花说。
  她摸了摸那条身体左右晃动的蛇的头部,它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这种关心的举动。亚眉尼则趁机溜进屋里。
  客厅里摆满用来装毒液的体积大小不同的小玻璃瓶和各式各样的奇怪物品,赛大武弯着身子,正在倾倒一种黏稠的红色液体。
  “你昏头了,亚眉尼?在你办公室以外的地方看到你真是奇迹。”
  “还不如说是个灾难。”
  “哪名巫师让你走出了你的巢穴?”
  “拉美西斯成了一个阴谋的受害者。”
  “你的想像力会让你吃亏的。”
  “他在沙漠的东部失踪了,在探勘金矿的小路上,有塞提同行。”
  “拉美西斯失踪了?”
  “十几天了,仍没有消息。”
  “行政延误?”
  “不,我亲自查证过……而且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
  “阴谋的女共犯是杜雅皇后。”
  赛大武差点儿把他的小杯子打翻,他转身面向这位年轻的书记官。
  “你是不是发疯了?”
  “我曾经要求与她谈一谈,但是被拒绝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
  “我得知皇后觉得这种情况完全正常,她一点也不担心,也不想调派救援军。”
  “流言吧……”
  “我从她家的新总管妮菲塔莉那里得知这样的决定。”
  赛大武表情尴尬。“所以你认为杜雅想支开她的丈夫,独揽大权……真难以置信!”
  “事实就是事实。”
  “塞提和杜雅是对天衣无缝的夫妻。”
  “为什么她拒绝去救他?她要他去送死以便自己能登上王位。”
  “即使你说得有理,那要怎么办呢?”
  “去找拉美西斯。”
  “带什么武器去找?”
  “你和我就够了。”
  赛大武站了起来。“你?在沙漠里步行几个小时?你真的疯了。我可怜的亚眉尼!”
  “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你不管拉美西斯了吗?”
  “假如你的猜测是对的,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干吗还要冒生命危险呢?”
  “我已经有一头驴子和一些水了,给我一点对抗毒蛇的解药。”
  “你用不上的。”
  “真谢谢你。”
  “等等……你的想法真疯狂。”
  “我是拉美西斯的仆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亚眉尼跨上驴背,往东沙漠的方向而去。他很快就被迫停下来,直躺在驴背上,双脚合拢,好放松腰部,因为那头四脚动物停在波斯木树阴下,悠闲地嚼着一丛干草不肯再走。
  不知所措之际,这位年轻的书记官后悔没带根棍子,或许还可以用来作战?
  “你放弃了吗?”
  赛大武带了五头驴子,背着羊皮袋和一些对抗沙漠的必要工具跟了上来,对他调侃道。
  42
  伊瑟用力推开谢纳的门,他和几名大官员正兴高采烈地品尝着加了香辣肉汁的烤牛排。
  “埃及危在旦夕的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大吃大喝!”
  那些大官都被吓住了。国王的长子站了起来,向在座的客人道歉后,便将伊瑟拖到餐厅外面。
  “你这样擅自闯入是什么意思?”
  “放开我!”
  “你将自毁声誉。你不知道我的客人都是重要人士吗?”
  “我才不在乎!”
  “干吗这么激动?”
  “你不知道塞提和拉美西斯在沙漠东部失踪了吗?”
  “这不是皇后的本意……”
  伊瑟忽然间平静下来。“皇后的本意……”
  “我母亲确信法老不会有危险。”
  “但是没有人有一丁点儿消息!”
  “违抗我母亲的意思将是一项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从哪儿得知这样的消息呢?”
  “凭她的直觉。”
  伊瑟惊讶地张大眼睛。“这是个可恶的笑话吧?”
  “是事实,亲爱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法老不在时,皇后掌权,我们遵从就是了。”
  谢纳并没有不高兴:伊瑟既激动又担心,必然会去散播有关杜雅皇后最糟糕的流言;大会议一定会要求杜雅解释,她的名誉将一落千丈,而人们自然会请他出来主持国政。
  拉美西斯走在远征队的最前面,他们在建造了一座庙宇和几间能供淘金工人舒适工作的房子后,就从东沙漠归来了;国王发现的那片平静水面可以使一口泉井源源不绝好几年,而那些驴子的背上则挂着装满了上等金块的袋子。
  没有任何人罹难,法老和摄政王很庆幸能平安地带回所有的部队。几名生病的士兵拖着沉重的脚步,希望回国后能有几个星期的休假;一位被黑毒蝎叮咬的采石工人,被人用担架抬着,他的高烧和胸口疼痛令军医很担心。
  拉美西斯越过一座小山丘,看到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绿点。
  那是靠近沙漠的第一片耕地!摄政王折回军队,宣布这个好消息,顿时欢呼声响彻云霄。
  一位眼尖的警备人员用食指指向一堆石丘。“有一小支沙漠商队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拉美西斯集中精神。起初,他只看到一些静止不动的方块;之后,他分辨出是几头驴子和两名骑士。
  “非比寻常,”这位警备人员有很强烈的直觉,“我肯定是在逃亡的小偷。把他们拦截下来。”
  一部分军队展开行动。
  不久后,他们便将这两名犯人抓到摄政王面前:赛大武破口大骂,亚眉尼则濒临垂死边缘。
  “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你。”当赛大武忙着照料那位被毒蝎咬伤的采石矿工时,他在拉美西斯的耳边喃喃道。
  谢纳是第一个向他父亲和弟弟道贺的人,他们完成了一项真正的探险,值得登录在大事记里。国王的长子自荐当记录人,但是塞提将这份工作交给拉美西斯。拉美西斯将在对词汇的选择和文体的运用极尽吹毛求疵的亚眉尼的协助下完成这项工作。远征队的成员争先恐后地向人们描述法老从可怕的死亡中将他们解救出来的传奇。
  惟有亚眉尼闷闷不乐。拉美西斯猜测他孱弱的体质是他忧郁的原因,但是亚眉尼心中有数。
  “你哪儿不舒服?”
  这位年轻的书记员已经准备好接受责备,只有说出真相才能洗涤他的罪恶感。
  “我曾经怀疑过你的母亲,而且我认为她企图夺取政权。”
  拉美西斯放声大笑。“工作过度会对你身体不好,朋友。我命令你去散散步或做点儿运动。”
  “因为她拒绝调派救援军……”
  “你不知道法老和大皇后之间有肉眼看不见的默契吗?”
  “我还记得,请相信我。”
  “有件异常的事情令我觉得惊讶:为什么温柔的伊瑟迟迟未向我表达她的关怀呢?”
  亚眉尼低下头。
  “她也……和我一样有罪。”
  “她犯了什么错?”
  “她也相信你母亲有预谋,而且到处散播尖酸刻薄的批评和对背信弃义的控诉。”
  “派人去找她。”
  “事情的表象使我们迷失了方向,我们……”
  “派人去找她!”
  伊瑟忘了梳妆,急急跪倒在拉美西斯的脚下。“请原谅我,求求你。”
  她头发散乱,用那颤抖的双手抱住摄政王的脚踝。
  “我那么担心,那么烦恼……”
  “这是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怀疑我母亲,甚至污蔑她名声的理由吗?”
  “对不起……”伊瑟开始哭泣。
  拉美西斯将她扶起,把她揽在身旁,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倾诉衷情。
  “你对哪些人说了?”他问,面色凝重。
  “对一些人……我忘记了……我担心得快发疯了,我要他们派人去找你。”
  “没有事实根据的批评可能使你面临首相法庭的审判。一旦亵渎陛下的罪证被证实,你将被判服劳役或放逐的处罚。”
  伊瑟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她绝望地紧紧抱住拉美西斯。
  “我将为你辩解,因为你是真心痛苦。”
  返抵国门后,法老从杜雅手里接过了权杖。中央部门极信任皇后,她在应付令许多高官失去理智的政客游戏的同时还多做了一些日常化的工作。当塞提不得不暂时离开国家领导人的位子时,他可以平静放心地离开,他知道杜雅不会背叛他,也知道国家将被智慧和清醒所掌握。
  当然,他本来可以赋予拉美西斯一个摄政王的真正权力,但是国王宁可采取以身作则的态度,以神奇的方式传递他的经验,而不是将儿子丢向四面楚歌,充满陷阱的权力战场。
  拉美西斯是个硬汉,一个有气魄的人。他有能力驾驭和对抗任何形式的逆境,但是他经得起成为一个法老王的沉重孤独吗?为了让他事前有所准备,塞提让他独自做精神上和实际的旅行,尽管还有一些计划待完成。
  杜雅将妮菲塔莉引荐给国王,这个年轻的女子紧张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只是鞠躬敬礼。塞提观察了她几分钟,向她叮咛要她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分内的工作,管理大皇后的家事需要威严与谨慎。妮菲塔莉离开时连抬眼看一下国王都不敢。
  “你太严峻了。”杜雅说。
  “她还很年轻。”
  “我可能雇用一位庸才吗?”
  “她拥有出众的才华。”
  “她的心愿本来是进入神庙工作,不再出来。”
  “正如我所了解的!所以你要她接受一项可怕的考验?”
  “的确是。”
  “什么目的呢?”
  “我也不清楚。我一见到妮菲塔莉,就觉得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在封闭的神庙里恰然自得,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还有另一项任务要完成。假如我弄错了,她将选择她自己的路。”
  拉美西斯向他母亲介绍夜警——一条黄毛狗,还有刽子手——一头努比亚狮子,它的体型开始大得吓人了。这两个摄政王的伙伴,晓得加诸于它们身上的荣耀,举止十分合宜;皇后私人御厨替它们准备了食物,它们头对脚地吃了起来,然后在棕榈树的阴影下快活地睡了个午觉。
  “这次的会面真愉快,”杜雅说,“但是你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伊瑟。”
  “你们的婚约结束啦?”
  “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么严重?”
  “她诽谤了埃及的皇后。”
  “用什么方式?”
  “批评您阴谋策划国王的失踪,以便篡位。”
  看着拉美西斯惊愕的表情,他的母亲觉得好笑。
  “几乎全部的朝臣官员和贵族夫人都和她的想法一样,他们责备我不调派救援军,而我却知道塞提和你,你们平安无事。虽然我们有神庙和祭奠,但是很少人知道可以用心灵和时间与空间以外的冥世沟通。”
  “她会……被起诉吗?”
  “她的反应很正常。”
  “您不在意这种忘恩负义和不公平的行为吗?”
  “这是人类的法律,重要的是单靠它并不能统治国家。”
  一位年轻的女子将一些信件放在皇后左手边的矮几上便悄悄地离开了。她的短暂出现极像一道射人树叶中的阳光。
  “她是谁?”拉美西斯问。
  “妮菲塔莉,我的新管家。”
  “我曾经见过她,她怎么得到这样一个重要工作的?”
  “一场简单的应试比赛。她被征召到孟斐斯来当哈托尔神庙的女祭司,然后我看上了她。”
  “但是……您给她的是违背她意愿的东西!”
  “后殿培育我们的女孩从事多样化的工作。”
  “一位如此年轻的人却担负这么重的责任!”
  “你自己不也才十七岁。在国王和我的眼中,只有心灵和行动的一致才是最重要的。”
  拉美西斯显得局促不安,妮菲塔莉的美貌好似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短暂的出现已深深烙在他的心上。
  “叫伊瑟放心,”杜雅嘱咐,“我对她没有怨言。但是希望她学会分辨是非善恶,假如她办不到的话,至少叫她闭嘴。”
  43
  拉美西斯一身华丽装扮出现在码头上,在他的四周,有孟斐斯市长、舰队长、外交部长和一大排壮观的护卫队。十五分钟之内,那十艘希腊船只就将靠岸了。
  曾有一会儿,海岸巡逻艇认为会发生战争,一部分埃及战艇立即展开行动,准备驱逐侵略者。但是那些外来客做出了友善的表示,表达了他们造访孟斐斯并进见法老的心意。
  在护送队的护航下,希腊船只驶向尼罗河,于近午时分抵达首都。几百名在路边看热闹的行人惊讶于这种场面,人们急忙拥到岸边,现在已经不再是外族在驻国外大使和随从的陪伴下人国进贡的时代了。然而,那些壮观的船队的确意味着带来某些重要的财富,那些造访者会向塞提进贡贵重的礼物吗?
  忍耐不是拉美西斯的专长,况且他担心他的外交才能还不够。接待外宾让他觉得吃重,亚眉尼替他拟好了一份正式讲稿,令他稍感轻松,但摄政王早忘了那些开场白。他很遗憾亚侠不在场,他的朋友是应付这种局面的适当人选。
  那些希腊船只损坏得很严重,出航前必须好好整修一番。某些船的船身上甚至留下被火烧过的痕迹,显然它们在穿越地中海时和海盗们交战过。
  那艘领航的船只引导得很好,尽管它的帆布有一点损坏。有人把跳板放下后,周围顿时一片肃静。
  谁将走下船来,踏上埃及的土地呢?
  此时出现了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双肩宽阔,有着金色的头发和一张不讨人喜欢的面孔。他年约五十岁,穿着护胸甲和护腿铠甲,胸前还抱着一顶青铜头盔,他做了个友善的手势。
  在他身后,有一位双臂白皙的高大美丽女子,身着红袍,梳着象征高官门第的冠冕式发型。
  这对男女走下跳板,停在拉美西斯面前。
  “我是拉美西斯,埃及的摄政王。我以法老之名,欢迎你们的光临。”
  “我是墨涅拉俄斯,拉赛德孟国王阿特列的儿子,这是我的妻子海伦。我们来自那个经过十年鏖战后被我们占领的恶魔城市特洛伊。我们大部分的朋友都阵亡了,胜利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如同你所看见的一切,这些剩下的船只皆残破不堪,我的士兵和水手都已筋疲力尽。埃及能允许我们在返家前重振士气吗?”
  “我将面禀法老,由法老决定。”
  “这是变相的拒绝吗?”
  “我说话坦率不隐瞒。”
  “太好了。知道我吗?我是名战士,曾经杀过无数的人,这种事对你来说算破天荒吧?”
  “这不算什么!”
  墨涅拉俄斯的黑色小眼睛里怒火喷射。“假如你是我的一个子民,我就折断你的脊椎骨。”
  “幸好我是埃及人。”
  墨涅拉俄斯和拉美西斯互相猜忌着对方的眼神,墨涅拉俄斯只得先让步。
  “我在船上静候佳音。”
  在高层协商会议上,摄政王的表现引起各方不同的看法。显然地,目前或短时间内,墨涅拉俄斯和他的残军并不会对埃及造成威胁,况且他毕竟拥有国王的头衔,因此应该得到尊重。拉美西斯听着批评,激烈地反驳,认为他所面对的是个野蛮人,一位嗜血.和好战的残暴战士,而这样的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掠夺那些被烧毁的城市!对他而言,热情款待对这种匪徒似乎非明智之举。
  外交部次长梅巴一改他一贯的保守态度。
  “我认为摄政王的态度很危险,墨涅拉俄斯不应该被草率地对待。我们的外交政策主张与各邦友好相处,不管大国或小国,以避免他国联盟对抗我国。”
  “这个希腊人是个骗子,”拉美西斯说,“他的眼神会骗人。”
  梅巴,风度翩翩,年约六十岁,有着一张仁慈和能说服人的脸庞,他声音和悦,脸上带着一抹宽容的微笑。
  “我们不凭感觉搞外交,我们必须与他人协商,尽管有时候,他们并不讨人喜欢。”
  “墨涅拉俄斯会背叛我们,”拉美西斯接着说,“对他而言,说过的话并不算数。”
  “这是一种有目的的谴责,”梅巴抱怨,“摄政王的少不更事使他提出这种过早的批评。墨涅拉俄斯是希腊人,而所有的希腊人都狡猾无比,也许他还没有说出所有的实情。让我们谨慎应付,探出他造访的真正目的。”
  “邀请墨涅拉俄斯和他的夫人一起共进晚餐,”塞提宣布,“我们将依据他们的言谈举止再做决定。”
  墨涅拉俄斯献给法老一些设计精美的金属花瓶和由混合了各种高级木块所制成的弩弓,这些弩弓曾在特洛伊战争中发挥过威力。那些拉赛德孟国王的军官身穿五彩几何图案的布裙及高统的鞋子,拳曲的假发辫子则直垂到肚脐处。
  一股沁人的香气来自海伦碧绿色的长袍。她用一块白纱巾遮着脸部,坐在杜雅的左侧;而墨涅拉俄斯则坐在塞提的右手边,这个希腊人对法老严肃的面孔印象深刻。梅巴负责翻译工作。绿洲的美酒令墨涅拉俄斯高兴不已,他叫苦连天地抱怨那段在特洛伊城堡高墙下度过的冗长岁月,不断谈论他的战功,忆及他的朋友于利斯,哀叹上帝的残忍和炫耀他朋友的战功,更包括迫不及待想重回美丽家园的渴望。说着一口流利希腊语的外交部长,似乎被这位贵宾的哀诉征服了。
  “为什么你要遮住脸呢?”杜雅用希腊语问海伦。
  “因为我是条大家都惧怕的恶犬。因为我,许多的英雄都战死了。当特洛伊人帕里斯把我掳走后,我没有想到他荒谬的举动竟会演变成十年的屠杀;已经有一百次了,我希望自己被风卷走或被巨浪淹死。我造成了太多痛苦和不幸。”
  “你现在不自由吗?”
  白纱巾的下面,出现了一抹悲哀的微笑。“墨涅拉俄斯并没有原谅我。”
  “既然你们已经复合了,时间会磨灭你们的痛苦。”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情……”
  杜雅尊重海伦痛苦的沉默:假如她想说她自然会说。
  “我憎恨我丈夫。”这位有着白皙双臂的漂亮女子承认。
  “一时的怨恨?”
  “不,我从没有爱过他,我甚至曾经希望特洛伊能战胜。陛下……”
  “何事,海伦?”
  “请允许我在此地尽量待久一点,返回拉赛德孟令我恐惧。”
  礼宾司长谢纳小心翼翼地远离了拉美西斯和墨涅拉俄斯。晚餐时摄政王坐在一位老得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身边,这人满脸皱纹,留着一圈长长的白色络腮胡,他细嚼慢咽,并且在每盘菜中都淋了大量的橄榄油。
  “这是健康的秘诀,王子。”
  “我的名字叫拉美西斯。”
  “我叫荷马。”
  “你是一名将军吗?”
  “不,我是个诗人。我的眼力不好,但是记忆力很强。”
  “一位诗人,跟墨涅拉俄斯这样的老粗在一起?”
  “风告诉我他的船只将驶向埃及,那片智慧和作家的土地;经过长久的旅行后,我希望在此定居,以便能安心地创作”
  “我不赞成你长久待在墨涅拉俄斯身边。”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给我这样的建议呢?”
  “摄政王的名义。”
  “你那么年轻……而你却讨厌希腊人。”
  “我说的是墨涅拉俄斯,不是你。你打算住在哪里?”
  “住在一个比船上舒适的地方!我在那里住的地方很狭窄,我的行李被堆积在货舱里,况且我讨厌那些水手。汹涌的巨浪和暴风雨无法激发灵感。”
  “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你的希腊文说得真标准……”
  “我有一位会说多国语言的外交宫朋友,与他接触,学习变成了一种游戏。”
  “你喜欢诗吗?”
  “我欣赏我国大作家的作品。”
  “假如我们品位相同,或许我们会融洽相处。”
  从外交部次长那里,谢纳得知法老的决定:墨涅拉俄斯获准暂居埃及。人们将修理他的船只,他将住在孟斐斯城中心的一幢大别墅里,他的军队则将听命埃及的指挥,并且要严守纪律。
  法老的长子负责带领墨涅拉俄斯参观首都。谢纳尝试告诉这位希腊人一些有关埃及文化的初步知识,但是却碰上一种略带无礼的漠不关心的态度。
  那些纪念性建筑物反而吸引了墨涅拉俄斯的眼光,面对神庙,他忍不住惊叹。
  “真是雄伟的城堡!要攻占它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些都是神祗的居所。”谢纳解释。
  “那些战神?”
  “不,卜塔是工匠之神,就是以言辞造就世界的那一位,而哈托尔则是欢乐和音乐女神。”
  “为什么他们都需要城墙坚固的堡垒呢?”
  “神明的力量被托付给一些专家,他们在世俗的保护下采撷这份力量;想进入露天神庙,必须获得某些神明的批准。”
  “换句话说,我,拉赛德孟国王,特洛伊之战的战胜者,我不可以跨越这些镶金的门槛吗?”
  “正是如此……在某些节庆日,经过法老的同意后,你或许可以被允许进入露天大祭坛。”
  “我应该留心些什么样的神秘事情?”
  “献给神祗的大祭品留在神庙里,而它的神力则在大地上繁衍生殖。”
  谢纳显出无限的耐心,尽管墨涅拉俄斯的态度和言论不怎么上道,他感觉和这位两眼狡猾的外来客意气相投。谢纳的本能要求他必须对墨涅拉俄斯另眼看待,以便识破他的心机。
  墨涅拉俄斯不断地重复那以特洛伊失败而结束的十年战争。他哀悼他的同盟们毁于敌军手中的悲惨命运,批评海伦的招祸和期望荷马在书写战胜者的伟大事迹时,能够给他一个十足的英雄角色。
  谢纳试着了解特洛伊是在何种情况下屈服的。墨涅拉俄斯谈起可怕的混战,阿喀琉斯的英勇和其他一些锲而不舍想再度掳掠海伦的英雄。
  “在这么冗长的战争里,”谢纳试探,“没有任何好的计谋吗?”
  墨涅拉俄斯一开始还有所保留,终于还是回答了。
  “于利斯想出建造一匹木头巨马的点子,内部躲藏着一些士兵,特洛伊人大意地让木马进入了他们的城里。于是我们便从城内突击了他们。”
  “你对这样的点子一定不陌生。”谢纳暗示,显出钦佩的样子。
  “我和于利斯讨论过,但是……”
  “他只是诠释了你的意思,我确定。”
  墨涅拉俄斯显得神气活现。“没错。”
  谢纳花了大部分的时间去取得这位希腊人的信任。现在,他拥有消弭拉美西斯的新策略并成为埃及王位的惟一觊觎者。
  44
  在花园里的葡萄棚架下,谢纳以丰盛的晚宴款待墨涅拉俄斯。这位希腊人很喜欢那些垂下重重葡萄的墨绿色葡萄藤,在吃饭前菜时,他以透紫的大颗葡萄果腹。那加入细草末烹煮,掺杂了鸽子肉、烤牛肉、蜜鹌鹑、动物内脏的猪排更是令他胃口大开。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些年轻的女乐师,她们衣着又轻又薄,以笛子和细丝楚琴的乐声愉悦他的耳朵。
  “埃及是个美丽的国家,”他赞美说,“我喜欢它甚于战场。”
  “你满意你的别墅吗?”
  “一个真正的皇宫!回到国内后,我将命令我的建筑师为我盖一幢类似的。”
  “仆人呢?”
  “十分殷勤。”
  如他所愿,墨涅拉俄斯拥有了一个花岗岩澡盆,仆人在盆内注满热水,他则尽情地享受那无休止的沐浴。他的埃及管家认为这种方式不大卫生,而且会让骨头变懒的;和他的同胞一样,他比较喜欢盆浴。但他还是遵从了谢纳的命令办事,每天都有一位按摩师在这位满身伤疤的英雄身上敷油按摩。
  “你的按摩师们一点都不听话!在我的国家里,那些奴隶不会有这么多意见,沐浴后,她们会逗我开心,顺着我的情绪。”
  “她们不是奴隶,”谢纳说明,“她们都是领取薪俸的技师。”
  “不是奴隶?这是你们欠缺的一种进步!”
  “我们只需要像你一样刚强的男子汉。”
  墨涅拉俄斯推开已盛人大理石盘中的蜜鹌鹑,谢纳的最后几句话让他倒尽胃口。
  “你在暗示什么?”
  “埃及是个富强的国家,这是真的,但是我们不能以更深的洞察力统治它吗?”
  “你不是法老的长子吗?”
  “这份亲缘关系注定我该视而不见吗?”
  “塞提是位令人肃然起敬的人物,连阿伽门农都没有他的威严。假如你想阴谋造反,放弃吧,你一定会失败的。这样的国王是由一股超自然的力量掌控的,我不是懦夫,但是他的眼神令我生畏。”
  “谁说要阴谋推翻塞提?全体人民敬爱他。但是法老也是人,况且听说他龙体欠安。”
  “假如我真了解你们的习俗,摄政王将在他驾崩之后登基王位,这会避免一切的继承斗争。”
  “摄政王拉美西斯将毁了埃及,我的弟弟根本无能治理国家,拉美西斯在糟蹋埃及。假如你成为我的同盟,未来会更美好。”
  “对我而言,所谓的未来就是尽早返回我的国家!即使埃及收留我,以超出我想像的美食款待我,我也不过是个无权的贵宾。忘了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吧。”
  妮菲塔莉带领海伦参观梅屋后殿,这位双臂白皙的美丽金发女子,在法老富丽堂皇的大地前雀跃不已。她心灵受创,身心俱疲,现在终于可以在散步或倾听音乐时浅尝一点快乐的滋味,几个星期以来杜雅皇后提供给她的精致生活如一剂良药。但是一则最新的消息却使海伦陷入不安:两艘希腊船只已修复完毕,出发的日子近了。
  坐在莲花盛开的池塘边,她忍不住掉下泪来。
  “对不起,妮菲塔莉。”
  “在你的国家,你不是贵如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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