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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一:光明之子

_6 克里斯蒂安·贾克(法)
  “我必须在后殿待几个月,以便增长知识,然后,我将回到我的家乡去。”
  “有未婚夫在那儿等你吗?”
  “你真冒失。”
  拉美西斯自觉愚蠢。这名年轻的女子如此安静,如此矜持自重,令他张皇失措。
  “祝你幸福,妮菲塔莉。”
  27
  这位资深的老外交官对能长期为国服务,并且能够在他的辅佐下,使三位法老在外交政策上少犯错误而引以为荣。他很欣赏塞提谨慎行事的作风,关心和平胜于没有未来的战场争夺。
  不久之后,他即将在底比斯开始他快乐的退休生活,回到距离卡纳克神庙不远,一个因为数不清的旅行而被他忽视太久的家庭里。最近他找到了一份新的快乐:栽培才华出众的青年亚侠。这个年轻人学得很快,懂得掌握诀窍。从大南方回来之后——他在那儿漂亮地完成了一件棘手的情报任务——他主动前来向这位外交官请教一些经验。老外交官马上将他视如己出,不只传承理论,还教授他一系列的外交程序,并且告诉他那些惟有从经验中可以学得的交际手腕。有时候,亚侠的想法更先进,他对国际局势的理解掺杂了对现实的一份敏锐洞察力和对未来的一些遐思。
  外交官的秘书向他通报前来虚心求教的谢纳的造访。他没有拒绝接见法老的长子暨指定继承人,虽然有点疲倦,这位资深官员依然款待了这个圆脸、浑身充满优越感的人。然而,外交官那对栗色小眼睛中却透露出一种心灵深处真正的敏锐:把来访者视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对手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你的光临是我的荣幸。”
  “我向您致上最高的敬意,”谢纳说,“每个人都知道是您启发了我父亲的亚洲政策。”
  “你过奖了,是法老自己做的决定。”
  “多亏您那极有价值的信息。”
  “外交是项艰难的艺术,我尽力而为。”
  “成果辉煌。”
  “全是上帝助我一臂之力。你要喝杯淡啤酒吗?”
  “非常乐意!”
  两个男人坐在葡萄棚架下,北风带来凉意。一只灰色的猫跳到老外交官的膝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在两个酒杯里倒满清淡和帮助消化的啤酒之后,仆人便退了下去。
  “我的拜访没让您大吃一惊吧?”
  “我得承认,是有一点儿。”
  “我希望我们的谈话不对外泄露。”
  “请放心。”
  谢纳专心致志,而老外交官则面带诙谐,后者他面对过不知多少向他请求帮忙的乞求者,视情况而定,他会帮忙或者回绝他们,但一个国王的儿子对他如此卑躬屈膝令他受宠若惊。
  “据说,您准备退休了。”
  “我无意故作神秘。再过一年,或两年,当我获得国王的批准之后,我就功成身退。”
  “不觉得遗憾吗?”
  “我已疲倦,年龄变成了一种障碍。”
  “经验的累积是一份无价的财富。”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将它教给年轻的一辈,例如亚侠。今后,他们将负责我们的外交。”
  “您对塞提的决定是否毫无保留地支持?”
  这位老外交官显出尴尬的样子。“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我们还有理由敌视赫梯人吗?”
  “你对他们还不了解?”
  “他们不想和我们通商吗?”
  “赫梯人只想侵占埃及,而且从不放弃这个计划,必须打击他们的国防政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假如我提出另一种政策呢?”
  “请对你父亲说明,而不是对我。”
  “就是您,而不是别人。我想与您谈谈。”
  “你让我困惑不解。”
  “一点一滴地将亚洲各国的情形全告诉我,我将对您感激不尽。”
  “我没有这个权力,会议中的交换意见应该保密。”
  “就是这些谈话我有兴趣。”
  “别坚持。”
  “明天,就该我执政了,请三思。”
  老外交官满脸通红。“这是威胁吗?”
  “您尚未退休,我需要您的经验,明日的政治,就该由我决定了。请与我合作,您不会后悔的。”
  这位老外交官不常生气,但这一次,他义愤填膺。
  “不管你是谁,要求恕难照办!法老的长子怎会想到背叛他的父亲呢?”
  “请息怒,拜托您。”
  “不,我无法息怒!你的行为不配当未来的君王,你父亲应该明白此事。”
  “别离题了。”
  “滚出去!”
  “您忘了在跟谁说话了吗?”
  “跟一个无耻之徒!”
  “我要您保持缄默。”
  “休想。”
  “那么,我会阻挠您的发言。”
  “我,真想……”
  这位老外交官突然呼吸中断,将双手按在心口上,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谢纳马上召来他的仆役,将这位显贵放到一张床上,而且立刻派人去找来一位医生见证老外交官因心脏病突发而死亡。
  谢纳真走运,他这种卑鄙的手段以令人满意的结果收场。
  伊瑟在赌气,她把自己关在她父母的别墅里,借口脸色疲倦无光彩,拒绝见拉美西斯。这一次,她要他为他匆促的离去和长期的失踪付出代价。她躲在二楼的窗帘背后,听见女佣和王子的对话。
  “请代我向你的女主人表达我祝福她早日康复的心意,”拉美西斯说,“并且转告她我不会再来了。”
  “不!”年轻的女子尖叫。
  她掀开帘子,冲下楼梯,投身到情人的怀里。
  “你看起来好多啦。”
  “别离开,否则,我真会生病了。”
  “你要我违抗国王的命令吗?”
  “那些远征真令人讨厌……没有你,我很烦。”
  “你本来应该接受那些宴会的邀请。”
  “才不要。我得不停地推开那些年轻的贵族,假如你在场的话,他们就不会烦我。”
  “有时候,人们并非毫无目的地旅行。”
  拉美西斯侧身,拿出一个小盒子给这个年轻的女子。她露出惊讶的眼神。
  “打开它。”
  “这是命令吗?”
  “随你便。”
  伊瑟打开盒盖。她看到的东西让她发出赞叹的尖叫。
  “给我的吗?”
  她热情地拥抱他。“帮我戴在脖子上。”
  拉美西斯照办。绿松石项链让年轻女子的绿眼睛闪烁着欢乐的光芒。现在,她打败了所有的情敌。
  亚眉尼以一种顽强不屈的固执继续在垃圾场的搜寻工作。前晚,他以为找到了几片拼图的碎块,就可以将它们和工厂的地址及厂主的名字连在一起,但是他失望了。上面的文字无法辨识,字母残缺不全。
  这项无指望的查寻工作并没有影响年轻书记员做好他机要秘书的工作,拉美西斯接到愈来愈多的信件,每一件都需要以适当的客气口吻回答。他非常注重王子的声誉,他还完成了有关绿松石矿场之旅的报告。
  “有关你的谣言愈来愈多。”拉美西斯指出。
  “外面的闲言碎语我没兴趣。”
  “人家说你应该得到一个更好的职位。”
  “我全心全意为你服务。”
  “为你的工作着想,亚眉尼。”
  “这早已经安排清楚了。”
  这份永恒的友谊使拉美西斯的心充满喜悦,但是他知道如何才配得上它吗?依照亚眉尼的态度,他不准王子庸碌地过日子。
  “你的调查工作有进展吗?”
  “没有,但是我并不失望。那你呢?”
  “虽然皇后参与其事,却没有查出任何重要的线索。”
  “那是一个没人敢说出的名字。”亚眉尼认为。
  “理由充足,你不认为吗?毫无根据的控诉是一种严重的过失。”
  “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说,你知道你愈来愈像塞提了吗?”
  “我是他的儿子。”
  “谢纳也是……然而,人们却觉得他属于另一个家族。”
  拉美西斯非常紧张。为什么摩西在出发前往梅屋后殿的当头被召到宫里去?远征途中,他的朋友没有生出任何差错,相反,矿工和士兵们还夸赞这位年轻的伙夫团长很优秀,并且希望他们的同事能以他为榜样,但是诽谤和恶意中伤源源不绝。摩西的受欢迎也许引起某位高官的嫉妒。
  亚眉尼在写字,稳若泰山。
  “你不担心吗?”
  “不为摩西担心,他跟你如出一辙,考验不会摧毁他,反而会使他更坚强。”
  这种论调并没有说服拉美西斯,摩西的个性如此坦率,他将招来更多的嫉妒而非尊重。
  “与其苦苦等待,”亚眉尼建议,“不如看看最近的皇室规定。”
  拉美西斯开始阅读,但很难集中心思。他站起来两次,踱步到阳台去。
  近中午时分,他看见摩西从被召见的皇宫里走出来,便再也按捺不住,冲到楼下,奔到摩西面前。
  摩西看起来很狼狈。
  “告诉我!”
  “他们推荐我担任一个皇家工地工头的职位。我将参与皇宫和神庙的建筑工作,而且要访问一个又一个城市,以便在工匠师傅的指导下监督工程。”
  “你接受了吗?”
  “这不比后殿平静的生活更好吗?”
  “那么,是升官了!亚侠在城里,赛大武也是,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28
  这些贵族学校的学友度过了一个热闹的夜晚,专业的女舞者、醇酒、烹肉、点心等一切都近乎完美。赛大武说了几个有关蛇的故事,袒露他吸引那些美女的方法,就是将她们从他在她们的私宅里放的一条蛇的口中拯救出来。这种行为,他自认为有点儿不道德,却让他省去了一些没完没了的开场白。
  每个人都谈到自己的经历:拉美西斯在军事方面大放异彩,亚眉尼在书记员工作上、亚侠则在外交事务上各有所获,摩西忙于公共事业,而赛大武则全神贯注在他那些亲爱的爬行动物的专业知识上。他们什么时候再能快乐而且志得意满地见面呢?
  赛大武在一位秋波迷人的努比亚舞女的陪伴下首先离开,摩西在出发前往塞提在卡纳克策划的一个大型工地之前想先睡一会儿,亚眉尼不善饮酒,早睡倒在软绵绵的靠垫上。这个夜晚异常芬芳。
  “真奇怪,”亚侠对拉美西斯说,“整个城市看起来如此平静。”
  “它应该是其他的模样吗?”
  “亚洲和努比亚之行使我变得聪明了一点,我们生活在一种貌似安全的假象里。在北边和在南边一样,那些或多或少令人生畏的民族时刻想掠夺我们的财产。”
  “北有赫梯人,但是南边呢?”
  “难道你忘了那些努比亚人了吗?”
  “他们早就归顺了!”
  “在我去那儿执行勘察任务之前,我也这样认为。语言不会隐瞒事实,我昕到一些非正式的言谈,而我也相信另外一种事实,不同于人们在官里描绘的情形。”
  “你真是高深莫测。”
  亚侠细腻而高贵,不像能在那些蛮荒地区长途旅行的人,然而,他不动声色,不提高语调,面对所有的考验都装出一种平静的样子,他内心的力量和他敏捷的心思让那些低估他的人大感意外。此刻,拉美西斯知道自己不应该忽视亚侠所说的任何意见。他的文雅使人迷惑,在这个上流社会人物的外表背后隐藏的是坚决和自我肯定。
  “你知道我们正在谈论国家机密吗?”
  “这不正是你的专长吗?”拉美西斯讽刺地说。
  “这一次,它们与你有直接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看在友谊的份上,我认为你值得比谢纳早一个晚上知道,明天早上,他将跻身于法老所召集的顾问委员当中。”
  “你向我泄露了你知道的秘密?”
  “我没有背叛我的国家,因为我相信你应该在这件事中扮演一个角色。”
  “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与专家们的看法不同,依我所见,我们的一个努比亚省份正在酝酿一场暴动。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抗议活动,而是一场真正的造反,假如埃及军队不紧急介入的话,恐怕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拉美西斯怔住了。
  “你竟敢提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假设?”
  “我用文字把它记载下来,好明确表达我的论点,我不是预言家,只不过有自知之明。”
  “努比亚次王和将军们将控告你口出狂言!”
  “这是真的。而且法老和他的顾问们将阅读我写的报告。”
  “凭什么他们要接受你的结论?”
  “因为它们反映事实,那不就是我们统治者的准则吗?”
  “当然,但是……”
  “别怀疑了,你自己准备好。”
  “我自己准备好?”
  “一旦法老决定消弭暴动,他会坚持带一个儿子随行,那会是你,不是谢纳。这是一个让你成为真正军人的梦想机会。”
  “但是假如你搞错了……”
  “没这回事,是该上皇宫去的时候了。”
  一股不寻常的气氛笼罩在皇宫的侧室,法老在那儿邀集了他的顾问团的委员,包括“九位独特的朋友”、将领和几位部长。通常,国王只和他的首相交谈,然后便批阅一些他认为重要的公文,那个早上,事前毫无任何迹象,这个扩大的顾问团被紧急召去。
  拉美西斯去见首相的助理,并且请求进见法老,首相助理请他耐心地等候一下。既然塞提厌恶长篇大论,王子心想讨论应该很快就会结束,而这次却不是这样。讨论以异于常态的方式延长,超过午饭的时间,而且进行到下午。应该是与会者之间有严重争执冲突,而法老在不确定选择哪一条路之前未做任何裁示。
  太阳西斜,一群人脸色凝重地走出会议大厅,将领们则跟在后面。一刻钟之后,首相的助理来找拉美西斯。
  不是塞提接见他,而是谢纳。
  “我想见法老。”
  “他在忙,你有什么事?”
  “我等会儿再来。”
  “我有资格回答你的问题,拉美西斯。假如你拒绝与我谈,我将写份报告。我们的父亲将不会赞同你的行为。你经常忘记你应该尊敬我。”
  这种威胁吓不住拉美西斯,他决定孤注一掷。
  “我们是兄弟,谢纳,你可能忘了?”
  “我们彼此的身份……”
  “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假象时代结束了。”
  “那么……你的路是什么?”
  “军队。”
  谢纳摸了摸他的下巴。
  “你在那儿将会很出色,这是真的……什么理由让你想见法老?”
  “为了跟他到努比亚作战。”
  谢纳吓了一跳。“谁告诉你努比亚之战?”
  拉美西斯沉着应付。“我是皇家书记官和高级军官,我只缺少上战场作战的正式提名。授予我这个名额。”
  谢纳站起来,来回踱方步,然后又走回去坐下来。“休想。”
  “凭什么?”
  “太危险了。”
  “你关心我的安危?”
  “一个皇家血统的王子不应该冒这么大的危险。”
  “法老不会亲自带领军队吗?”
  “别坚持了,你的位子不在那儿。”
  “正好相反!”
  “我的决定不得反驳。”
  “我将求助于父亲。”
  “别闹笑话了,拉美西斯。国家还有外交冲突以外的忧患。”
  “别再阻挡我的路,谢纳。”谢纳的月亮脸变得冷酷无情。
  “你怪罪我什么?”
  “我的提名是否通过了?”
  “这由国王决定。”
  “依你所见……”
  “我需要考虑一下。”
  “快做决定。”
  亚侠看看他的四周。很大的一个房间,两扇窗子安装得恰到好处,足以确保空气流通,墙上和天花板则用花形和红蓝几何图形的小木板装饰,几把椅子,一张矮几,几块高品质的草席,一些储物箱,一个纸莎草柜子……这间分发给他的办公室与他完全相衬,再好不过了,少有如此年轻的公务员能享有此等舒适环境。
  亚侠向他的秘书口述信件的内容,接待一些渴望认识这个被部长视为奇才的同事们,然后款待谢纳,后者希望认识每一个前程似锦的新官员。
  “你还满意吗?”
  “我没想到会那么好。”
  “国王非常欣赏你的表现。”
  “但愿我的贡献永远能令陛下满意。”
  谢纳把门关上,轻声细语地说着:
  “我也是,我非常欣赏你的工作表现。幸亏有你,拉美西斯才会一头栽进这个陷阱里。他惟一的愿望是到努比亚作战!当然,为了再刺激他一点,我起先拒绝他的要求,然后再一点一点退让。”
  “他的提名被批准了吗?”
  “法老同意带他前往努比亚,好让他面对一下他的处女战。拉美西斯不晓得那些努比亚人都是可怕的战士,而且此刻的暴动恐怕会演变成流血事件。他的绿松石矿场之旅令他头脑发昏,他自认为已经是个老练的战将了。对他而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卷入了战场。一切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亲爱的?”
  “希望如此。”
  “来谈谈你,亚侠。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而你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一个年轻外交官的天分。暂时忍耐一下,再写两或三份精彩出众的报告,它会使你连连升官。”
  “我惟一的愿望是效忠我的国家。”
  “我也是。当然,赐予你一个高级职位可能更能够发挥你的工作效率。你对亚洲有兴趣吧?”
  “它不是我国在外交上最理想的活动区域吗?”
  “埃及需要像你这样有价值的专业人才。训练你自己,去学、去听,并且对我忠诚,你不会失望的。”
  亚侠欠身鞠躬。
  尽管埃及人民不好战,塞提出征努比亚也没有引起任何不安,那些黑人部落怎能抵抗一支强有力且组织严密的军队呢?这次出征倒比较类似平暴部队的一次行动而非一场真正的战争。严厉的惩罚将使那些叛乱分子不敢在短期内逞凶,而努比亚也将再度成为一个平静的省份。
  多亏亚侠提醒式的报告,谢纳才知道埃及人碰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拉美西斯带着少不更事的无知,尝试去证明他的骁勇。过去,努比亚人的弓箭和斧头曾歼灭大意且对自己的优势过于自满的军人。运气差一点的话,拉美西斯就会陷入同样的命运。
  命运在向谢纳微笑,在权力的游戏上,他拥有获取全胜的筹码。密集的活动使法老筋疲力尽,不久之后,他就得指定他的长子为王储,渐渐地授予其职权。自我克制,别急躁不安,在暗处出击,这些就是成功的诀窍。
  亚眉尼不停歇地跑到孟斐斯最大的港口,因不善运动,他跑得很慢,而且很勉强地在为远征军队送行的人群当中挤出一条路。他勘察过一处新的垃圾场之后,找到了一个也许是关键性的重要的线索。
  “王子的船呢?”
  “离开了。”一位军官回答说。
  29
  在塞提执政的第八年,是年冬季次月的第二十四天,埃及军队从孟斐斯出发,快速地向南前进。在阿斯旺,军队靠岸后又继续出发,穿过第一道湍流的险滩。在这个时节,尼罗河的水位高度足以让船只通过最危险的航道,但是法老比较偏好那种可以往努比亚方向逆流而上的帆船。
  拉美西斯雀跃不已,他被任命为军队书记官,在父亲直接指挥下带领这支远航军队,父亲也住在同一艘船上。此船呈新月形,两端高高翘起超过水面,船上有两个舵,一在右舷,一在左舷,这样使船舶的操作既轻松又快速。独立的一根长桅杆撑起一面巨大的帆布,灌满强劲的北风,船上的工作队不时地检查缆绳的压力。
  船的中央,有一问隔成几个房间的大船舱,在靠近船首和船尾的地方,还有其他比较窄小的船舱,保留给船长和两位舵手。
  在皇家舰艇上一如在其他的军舰上,弥漫着一股欢乐的气氛,水手和军人都觉得正在进行一次毫无危险的旅行,没有一位军官提醒他们搞错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国王的规定:不能攻击老百姓,不用武力募兵,行为须端正,不随意进行逮捕行动。不遵守这些规定的人将受严厉的惩罚。
  努比亚令拉美西斯陶醉,旅途中他没有离开过船头:沙漠丘陵、花岗岩小岛、生长在沙漠中的狭长绿茵草地,碧蓝如洗的天空浮现着一幅完美的风景;牛群在陡峭的河岸边酣睡,河马悠游在水中,冠鹤、红鹳和燕子飞过狒狒游玩的棕榈树丛。拉美西斯对这片原始地带立即产生了好感,它和他一样自然,燃烧着同样难以驯服的热情。
  从阿斯旺到第二个瀑布,埃及军队穿过一个平静的区域后,在一个宁静的小镇附近歇息,那里的人们向他们提供一些食物和家具。这个娲瓦娲瓦特省(炽热难耐的省)绵延三百五十公里,长久以来一直平安无事。拉美西斯活在一个喜悦和幸福的梦里,好似这片土地在与他的心灵说话。
  他醒来时看见一座难以言喻的建筑物,布衡的巨大堡垒是由砖块砌成的高十米、宽五米的城墙构成。在那被圆形小道规则地环绕着的长形尖塔上,有埃及的哨兵监视着第三道瀑布和它的四周。要让努比亚的偷袭不能越过任何一道要塞重地,其中布衡是最重要的一个。那里有三千名士兵长期驻扎,他们利用邮件运输车和埃及联络。
  塞提和拉美西斯由面向沙漠的正门进入城堡要塞,一座木桥将堡垒与外界隔离,任何一位意图不轨的偷袭者都会在一阵急如雨下的弓箭、标枪和用投石器射出的石头下亡命。设有三个射击孔的窗洞则是为了让敌人毙命在无所遁逃的交叉射击下。
  一部分军队被安置到位于堡垒城下的小村镇里。一座兵营、几幢漂亮的房子、几间仓库和厂房、一个集市、一些卫生设备让此地的生活可说是舒适无比。远征军队在进入努比亚的第二个省份库什之前享有几个小时的休息,到目前为止,军纪仍十分好。
  指挥官在布衡豪华的大厅里款待国王和拉美西斯,首相批准他在那儿进行司法审判工作。人们向贵宾献上生啤酒和椰枣。
  “努比亚王不来吗?”塞提问。
  “他应该不会迟到的,陛下。”
  “他是否已前往别处了?”
  “不可能,陛下。他希望亲自了解位于第三瀑布南边的伊兰国的情势。”
  “情势……你的意思是一场暴动?”
  这位指挥官避开塞提的眼光。“这个用词可能太夸张了点。”
  “派一位大王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抓几个小贼吗?”
  “不是的,陛下。我们对该地区掌控得很好。而且……”
  “为什么几个月以来,你们的报告里都将危险描述到最低程度呢?”
  “我试着保持客观的叙述,伊兰省的努比亚人有点儿骚动不安,这是真的,但是……”
  “两个沙漠商队被攻击,一口井被窃贼占领,一位传令官被杀害……这算小小的骚动吗?”
  “我们还见识过更悲惨的事情,陛下。”
  “的确,但是惩罚还是必需的,何况是实实在在地去宣判和执行这样的惩罚。这一次,你们却没有逮住凶手,他们自认为可以逍遥法外,而且准备发起一场真正的暴动,你知道有这回事吗?”
  “我的角色是单纯的防御,”指挥官争辩说,“没有任何努比亚暴徒曾越过我们的要塞防线。”
  塞提发火了:“你是说我们可以不理会库什和伊兰国的暴乱?”
  “一刻也不能,陛下!”
  “那么说实情。”
  这位高级官员的怯弱令拉美西斯倒尽胃口,这般懦夫不配效忠埃及。假如他有权这样做的话,他会将这个软弱的家伙降级,并且派到最前线去。
  “我觉得没有必要惊动我们的军队,即使某些骚动扰乱了我们的安宁。”
  “我们的伤亡有多少?”
  “我希望还没有。主上带领了一支经验丰富的巡逻队前去。只要他一出现,那些努比亚人便会弃甲曳兵。”
  “我等三天,一天也不会多,之后,我再回来。”
  “无须如此大费周张,陛下。我三生有幸能接待你们,今晚,我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
  “我不会出席,好好照料士兵们的吃住。”
  现在这情形会比第二道瀑布的景象更险恶吗?尼罗河被环抱在高耸的峭壁闻,在狭窄的航道里辟出一些通道,它试图抵抗巨大的玄武岩和花岗岩石块而击碎出一片泡沫水花。河水奔腾汹涌,如此激昂地拍击并越过障碍后又重新往前冲。远处,赭红色的沙流停息在布满天蓝石块的陡峭河岸边。到处都是树干分裂为二的埃及姜果棕树,它们为大地带来一份绿意。
  拉美西斯生活在尼罗河的每一分丰富的涌动里,他陪它对付那些石块,与它共享胜利,河流和他之间,已经融为一体了。
  拉美西斯跑遍整个营区,没有一位军人意识到战争存在的可能。他们睡觉,他们赴宴,他们和可爱的努比亚女子做爱,他们掷骰子,他们谈论返回埃及,但是他们并不磨亮兵器。
  然而,努比亚王尚未从伊兰省回来。
  拉美西斯注意到人们有避开现实沉浸于幻觉的倾向,他们觉得现实无法负荷,就以海市蜃楼来美化现状,确信这样可以解除他们的桎梏。
  在兵营左侧的尽头,沙漠那边,有一个人蹲在地上挖沙子,好似在埋藏宝藏一样。
  拉美西斯惊恐地走上前去,手里握着匕首。
  “你在做什么?”
  “闭嘴,别出声!”那个人以一种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要求。
  “答话。”
  那个人站了起来。“啊,太笨了!你让它溜走了。”
  “赛大武!你入伍了?”
  “当然没有……我发现有一条黑色眼镜蛇藏在这个洞里。”
  赛大武身着他那奇怪的口袋外套,不修边幅,晦暗的皮肤和黝黑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军人。
  “根据一些高明的巫师说,努比亚毒蛇液的品质最特别,参加一次这样的远行肯定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难道你不怕危险?这是战争!”
  “我才不理会战场上的杀戮。这些愚蠢的士兵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其实他们的工作最不危险。”
  “这样的平静不会维持太久。”
  “这是真的还是预言?”
  “你认为法老会为了一次简单的旅行而动用这么多人吗?”
  “无所谓,只要人家让我抓蛇。它们的体型和颜色都美极了!与其愚蠢地冒生命之险,你应该和我到沙漠去,我们将会大有斩获。”
  “我听命我父亲的指挥。”
  “我则完全自由行事。”
  赛大武趴在地上,立即睡着了,他真是惟一一个不怕黑夜里蛇类爬出洞穴的埃及人。
  拉美西斯凝视着湍流,分享尼罗河永无止境的力量。晨曦已划破了夜空,他感觉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出现。
  “你忘了睡觉了,儿子?”
  “我在照顾赛大武,我看见几条蛇接近他,静止不动,然后又离开了。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他还在培养他的能力。一位君王不也应该如此吗?”
  “努比亚王回来了。”塞提说。
  拉美西斯看着父亲。他平息伊兰国暴乱了吗?
  “五个阵亡,十个重伤,一个迅速退回。你朋友亚侠的预测正确无误。这个男孩是个出色的观察家,他知道从搜集的证据中得出准确的结论。”
  “有时候,他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是他的确有非凡的聪明和才智。”
  “很不幸地,他反对多数顾问的意见是有道理的。”
  “是战争吗?”
  “是的,拉美西斯。就是我最讨厌的战争。但是法老不应该纵容暴乱和骚动的挑衅者,否则将会引起混乱,为大家带来不幸。北边,埃及已经掌控了迦南和叙利亚,足以防犯外来的侵略;南边,只有软弱的努比亚国王,像埃赫那顿,将使国家蒙难。”
  “我们将出战吗?”
  “但愿努比亚人够理智。你哥哥极力主张我批准你的请求,他似乎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们的敌人非常可怕,一旦他们发起狂来,将奋战到死,对伤痛无动于衷。”
  “您认为我不适合作战?”
  “你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您给我一个职务,我将完成它。”
  “你的生命不是更宝贵吗?”
  “当然不是。背叛誓言的人不值得活命。”
  “那么,作战吧,假如叛军不服从的话。像一头野牛、一头狮子和一只鹰一样奋战,像暴风雨般令人迅雷不及掩耳。否则,你将被打败。”
  30
  军队不情愿地离开布衡,越过第二道瀑布。一座水坝筑起了边城要塞的安全屏障,部队进入确定已被安抚的库什国,那里仍住满体型强健的努比亚人,他们的骁勇是家喻户晓的。到萨伊岛的旅程历时很短,岛上矗立着努比亚王的第二居所——沙亚特的边城要塞。在下游几公里处,拉美西斯发现了另一座岛——阿玛哈,它的原始秀丽征服了拉美西斯。假如命运对他微笑,他会央求他的父亲在此建造一座小神庙以纪念努比亚的壮丽。
  在沙亚特,到处充斥着逃离伊兰富庶高原而落人暴徒手中的难民。陶醉在自我胜利中的缺少忧患意识的努比亚王,只派了几名迅速即被击溃的老兵作战,有两个部落的暴民已越过了第三道瀑布向北前进。
  沙亚特首先被占领。
  塞提命令属下发布警报。每个枪眼安置一名弓箭手,塔顶由几名前哨防守,壕沟的暗处及高耸的砖墙的墙脚则布满步兵。
  然后法老和他的儿子,在沉默和面色沮丧的努比亚王的陪同下,询问边防指挥官的意见。
  “都是不幸的消息,”他承认,“一个星期以来,暴乱波及了难以估计的范围。通常,这些部落间争吵不休,彼此不愿意联盟,这一次,他们竟然达成协议!我将此信息告之布衡,但是……”
  努比亚王的在场令指挥官无法提出真正的批评。
  “说下去。”塞提要求。
  “假如我们及时介入的话,原本可在初期即抑制这场暴动。现在,我自认为撤退可能还算明智之举。”
  拉美西斯听得脑袋轰然作响,他难以想像埃及的安全官竞如此胆怯和缺乏远见!
  “那些部落如此可怕吗?”他问。
  “一群猛兽,”指挥官回答说,“他们不怕死不怕痛。他们以战斗和杀戮为乐,我不会再去责备听见他们嘶喊冲杀过来而拔腿逃命的人。”
  “逃命?但这是叛国!”
  “当你们看见他们,就会理解。惟有一支非常精良和人数众多的军队可以消弭他们,但是今天,我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几百人还是几千人。”
  “跟着难民,并且带着你们的大王到布衡去。”塞提命令。
  “我必须派兵支援你们吗?”
  “再说吧,我的传讯官会和你们保持联络。截断尼罗河,要所有能够作战的士兵开始戍守边防备战。”
  努比亚王悄悄溜走了,他害怕得到其他的惩处。指挥官准备撤退,两个小时后,一条长长的纵队开始向北移动。在沙亚特,只剩下法老、拉美西斯和一千名士兵。士兵们的士气一下子变得十分低沉。据说,有一万名嗜血成性的黑人将出现在城堡上,准备把埃及人杀个寸草不留。
  塞提要拉美西斯谨慎地向军队描述实情,这位年轻人不满足于只叙述得知的真相和驱散不实的传闻,他要唤起每个人保卫国家的勇气和责任,即使需要冒险患难。,他的措辞简单易懂,直截了当,而他的热情也引起共鸣。在得知国王之子将与他们并肩作战,不享有特权时,这些士兵重燃希望:拉美西斯的激情,再加上塞提的高明战略,一定会将他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
  国王决定向南行进,主动攻击对方军队对他而言似乎较理想,假如对方人数众多的话就撤退。至少,他可以知道他们的人数。
  整个夜晚,塞提在拉美西斯的陪同下研究库什国的地图,他还教儿子识别那些地理标志。因感受到法老的强烈信心,这名年轻人喜悦不已,他学得很快,而且决定把每个细节都记在脑子里。不管将来如何,明天将是光荣的一天。
  塞提回到边防要塞为君主保留的房间里,拉美西斯则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隔壁房间传来的笑声和叹息声划破他胜利的美梦,他惊恐地起身去推开那可疑房间的大门。
  赛大武腹部朝下趴着,正享受着一位脸庞秀丽、胴体动人、身上一丝不挂的年轻努比亚女子打闹般的按摩。她黝黑的皮肤闪闪发亮,身材一点也不像黑人女子,反而令人想到底比斯女贵族的模样。她看到赛大武如此舒服觉得好玩,遂发出格格的笑声。
  “她十五岁,叫莲花,”蛇虺巫师说,“她的手指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魔力,使人全身放松。你想领教一下她的本领吗?”
  “我会后悔从你身边偷走这样一位美丽的掳获物。”
  “而且,她经常接触最危险的毒蛇,一点也不害怕,我们已经一起收集了大量的毒液。真走运,拜所有天神之赐!我喜欢这次远征……我有理由不错失这个良机。”
  “明天你们看守城门。”
  “你要去打仗?”
  “我们要往前走。”
  “当然,莲花和我负责监视工作,我们准备抓十只左右的眼镜蛇。”
  冬季的清晨凉意甚浓。那些步兵身上都套着长衫,直到努比亚的日光温热了他们的血液他们才将外套脱掉。拉美西斯驾着一驾轻型马车,走在侦察兵的后面、军队的前头。塞提走在军队中间,由他的特别保镖护驾。
  一声咆哮扰乱了大草原的安宁,拉美西斯下令停止前进,然后跳下马车,跟随侦察兵前去查看。
  一头有着长鼻子的巨无霸动物痛苦地哀鸣,一枝标枪刺在它那超大鼻子的尾端,它奋力地挣扎,想摆脱那枝使它痛不欲生的标枪。很久以前,位于埃及南部边境的象关岛即因它的存在而得名,但后来它却从那儿销声匿迹!
  这是王子第一次看见大象。
  “一头巨大的公象,”一位侦察兵断言,“它的每一个自卫反击的拍打力可达八十公斤。千万别靠近它。”
  “但是它受伤了!”
  “那些努比亚人试图杀死它,我们让他们逃走了。”
  它走了过来。
  当一位侦察兵跑去报告国王时,拉美西斯已向大象走去。距离它约二十米处,他停下脚步,捕捉它的眼神。那头受伤的动物不再挣扎,它打量着这个矮小的陌生者。
  拉美西斯伸出手,那头公象举起它的鼻子,好似明白这个两条腿的人的善良用意。王子慢慢地往前走。
  一位侦察兵想大叫,他的同伴捂住他的嘴巴。大象小心翼翼地走向法老的儿子。
  拉美西斯一点也不害怕。在这头四只脚的动物的专注眼神中,他看到一种非常敏捷的智慧,足以洞察他的用意。还剩下几步,他距离受伤者只有一米远,它的尾巴开始向两侧拍打。
  王子伸出手臂,那巨无霸垂下鼻子。
  “我会把你弄痛的,”他说,“但这是无法避免的。”
  拉美西斯握住标枪的把柄。
  “你愿意吗?”
  大象那两片超大的耳朵扇着风,好似在回应。
  王子猛力一抽,一下子拔出那个武器。那头巨无霸大叫一声,解脱了。那些侦察兵惊恐地看着那根淌着血的鼻子尾端紧紧地缠绕着拉美西斯的躯体。几秒钟之内,他将被捣碎,然后轮到他们。最好赶紧逃命。
  “你们看,你们看啊!”
  王子高兴的声音使他们停下脚步,他们转过头来看见他稳稳地站在巨无霸的头顶上,那根鼻子极轻巧地将他摆在那儿。
  “从这座高山,”拉美西斯大声地说,“我可以瞧见敌人最细微的动作。”
  王子的战利品鼓舞了军队。许多人惊叹拉美西斯超自然的神力,夸赞他可以凭他的意志驯服最雄壮的动物。大象的伤口用泡了油和蜜的棉塞治疗,非常有效。大象和他之间,毫无语言的障碍:一个用语言和手势说话,另一个用鼻子和耳朵。在巨无霸的保护和引领之下,士兵们走上一条畅通无阻的小道,终于抵达一个以干泥巴为墙,棕榈叶为顶的小屋群所形成的村庄。
  到处都是老人、小孩和女人的尸体,一些人被剖腹开膛,另一些人被割喉断颈。那些试图抵抗的男人则横尸在远一点的地方,肢体残缺不全。所有的储粮均被放火烧尽,家畜则被赶尽杀绝。
  拉美西斯觉得很痛心。就是这样,战争,用无节制的残忍,使人变成最凶残的掠夺者。
  “别饮用古井的水!”一位年长的士兵大声喝道。
  两个年轻人口干舌燥,正在饮水解渴。十分钟之后他们突然腹部灼热,双双暴毙。暴徒为了惩罚当地的居民和他们那些希望效忠埃及的同宗兄弟,在井里下了毒。
  “一场我无能为力的灾难,”赛大武哀叹,“在有毒植物方面,我得从头学起。幸亏,有莲花教我。”
  “你在这儿做什么?”拉美西斯惊讶地说,“你不是在看守城堡吗?”
  “那是一件无聊的工作……眼前的大自然如此精彩,如此丰富!”
  “你喜欢看一个被屠戮的村落?”
  赛大武将一只手放在他朋友的肩上。
  “你现在了解我为什么偏好毒蛇了吧?它们杀人的方式较优雅,而且它们提供给我们对付疾病的强力处方。”
  “人类不会只局限在这种恐怖里吧?”
  “别往坏处想,来喝一杯莲花调制的青草茶,它会使你变得天下无敌。”
  塞提脸色沉重。他的帐篷里,召集了拉美西斯和一些高级将领。
  “你们有何建议?”
  “再往前进,”一位老兵建议,“越过第三湍流,攻占伊兰国。迅速的移动将是成功的保障。”
  “我们可能会误人陷阱,”一位年轻军官说,“努比亚人知道我们善用这种战术。”
  “完全正确,”法老赞同说,“为了避免掉入圈套,一定要确知敌人的位置。我需要几名能在夜间出击的志愿军。”
  “这很危险。”那名老兵谨慎地说。
  “我知道。”
  拉美西斯站起来,“我志愿。”
  “我也是。”那名老兵表示,“而且我认识三名有王子般勇气的志士。”
  31
  王子脱下他的头饰、皮上衣、华丽的缠腰布和凉鞋,为了进入努比亚的萨王纳稀树草原,他用木炭将身体涂黑,身上只带着一把匕首。出发前,他来到赛大武的营房。
  这位蛇虺巫师正在熬制一种黄色的浆液,莲花则忙着准备一种红色的木槿草茶饮料。
  “一条黑红相间的蛇钻入我的草席下面,”赛大武兴高采烈地解释,“运气真好!又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品种,而且具有大量的毒液。上帝真是与我们同在,拉美西斯!这个努比亚国是个天堂,它到底隐藏了多少条蛇?”
  他抬起眼,瞪着王子瞧了很久。“你这身打扮打算上哪儿去?”
  “刺探暴徒的营区。”
  “你怎么去?”
  “往南直走,我一定可以找到。”
  “重要的是要回来。”
  “我相信我的运气。”
  赛大武点点头。
  “和我们一起喝点卡咖茶。至少,在你落入黑人手里之前曾尝试过雄壮的滋味。”
  那红色的饮料含有水果的味道,清凉解渴,莲花替拉美西斯添加了三次。
  “依我所见,”赛大武宣称,“你做了一件蠢事。”
  “我恪尽职责。”
  “别废话连篇!你鲁莽地往前冲,毫无成功的希望。”
  “正好相反,我……”拉美西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不舒服?”
  “没有,但是……”
  “坐下来。”
  “我该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
  “我很好,我……”
  拉美西斯昏迷不醒地倒在赛大武的怀里,后者将他摆在靠近火堆的一张草席上,然后走出帐篷。尽管他早料到会遇见法老,然而塞提的身影还是令他印象深刻。
  “谢谢你,赛大武。”
  “据莲花所说,那是一种极轻微的麻醉剂,拉美西斯将会在破晓时分醒来,醒来后他会头脑清醒且精神抖擞。至于他的任务,请别担心,莲花和我将代替他,她将为我带路。”
  “你们需要什么?”
  “保护您的儿子别让他冒太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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